“你在工作吗？”
“在车上，暂时没什么事，怎么了吗？”
祁冀看了祁落一眼：“没什么……只是想问问你，乔苒说你接了个新剧本，和她一起？”
“嗯，《点灯》”
“我闲的没事，和姜妍聊过这本原著，她还挺喜欢的，我帮她问问，剧本改动大吗？”
江翊在出演以小说为原作改编的电视剧时总会看原著，之前采访时他提到过，所以祁冀的话并没让他抓到任何破绽。
他似乎是在思索，半晌答道：“不太大，原作的人设没触及到什么不能拍的部分……大多数都是场景的变化，我看原作时比较喜欢的台词，也都保留了。”
“哪一段？”
“……”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是江翊带着笑意的声音：“你还考我背台词啊？”
“别废话。”祁冀的声音也带了笑：“让你背就快背。”
“人存在于世的意义，在达成联系，脱离干系，又再重逢。
天光俱灭，我为你点亮一盏灯。”
他缓缓道出，一字一句，分毫不差。
祁落静静看着手腕，脸色沉静，并没有太大波澜。
“这句也保留了啊……你知道姜妍告诉我这段话时，我想到的是什么吗？”
他话锋一转。
“说来听DD”
“祁落。”
祁落猛然抬头，如梦初醒，眼神中染上了许些慌乱，祁冀给了她一个确定的眼神，随后对着手机，笑意温和，“我不知道你对祁落究竟是什么感觉，到现在，可我总会想起她。”
江翊沉默良久，生硬道：“这段话跟她没什么关系。”
祁冀无不苦涩地想，达成联系，脱离干系，又再重逢，她与你，也只缺了这一次的重逢。
倘若祁落没下得了手术台，倘若祁落一次又一次丧失自我，那么这一次重逢，也将变得不可期。
到时候，你还愿意再参加一次她的葬礼吗？
在祁落这边是听不到江翊的动静的，可江翊那边却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
“你说你何必再提她的名字呢。”
他轻轻说道，“人总要向前看，对不对？”
“也对。”
祁落眼中的清明最终淹没于祁冀暗哑的嗓音中，“……我现在在她墓前，突然就挺感慨的，也怪我，没事跟你提她做什么。”
一切都乱了，本想着用这一通电话赠予祁落更多活下去的勇气，可眼下看来，更多的是起了反作用。
下一秒，江翊的声线未变，声音依旧冷冷清清，却隔着两个手机的距离，轻轻地呢喃了一句。
一瞬间，祁落的手一抖，茫然地看着祁冀。
他说：“祁落。”
祁冀抬头，错愕地看了祁落一眼，祁落用一双阴郁的眸子看他，仍未发一言。
也罢，她什么也不能说。
“你在她墓前，我就不想把话说的那么……决绝。”
在三年之后，阴阳两隔之后，还带着一腔怨怼，将这种话语落在她的长眠之地。
“落落，我的天光，还没熄灭过。”
天光俱灭，我们从未，为谁点过灯。
我们曾为彼此的光，曾作为彼此的唯一方向。
时至今日，我站在这里，闪闪发光，也未曾忘了某年某日的黑暗一隅，你做过我的光。
而我也将因为这盏曾经独属于我的光，继续前行。
天光俱灭，却不惧暗，是因为有人一直在心底，焕发着不灭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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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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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很成功，成功到出乎意料。主治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时脸上已经带了笑意，当祁冀签完所有的单据，祁落已经被转到ICU病房了，一旦情况稳定，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
祁冀看祁落的脸色终于一日日趋于红润，心下欣慰也同时庆幸于顾思晓对她的占有欲终归还是有所欠缺，能放她去东京几乎是等于放了她一条生路，今后至少半年顾思晓都不一定有时间去看看祁落，在这段时间里祁落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完全自由的。
而且最关键的是蓝星轶，蓝星轶不仅仅是祁落新生里的最重要的密友，也是她情感上的释放出口。
她是江翊的大粉之一。
许多时候祁落对江翊的情感都要寄托在蓝星轶身上，她不能诉之于口的感情，需要以另一个形式不动声色地形成表达。
如此就好。
世道荒谬，她所生存的环境既然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了，那就只能让她过的稍微好一点，稍微称心如意一点。
祁落在医院的生活并没有因为顾思晓的探访变的多么不堪，她似乎是能意识到这一次的手术对她的整个生命来说意味着什么，也尝试着不再那么作践自己，也在尝试着去接纳这个世界对她的所有善意。
医院附属养老院有一个老太太，七八十岁的样子，总在医院的花园里闲溜达，久而久之就和祁落打了交道，老太太说自己有个孙女，但是从小就走丢了。
“要是她还活着，也该像你这么大了。”
祁落替老人拨开了身上落的树叶，“我要是有个奶奶，也该跟您差不多大啊。”
祁冀怕她一个人孤单，在她回家休养的时候给她买了一只小奶狗，萨摩耶幼犬总像只白色棉花团子，虽没有长大后那么可靠，却也足够抚慰祁落。
祁落给他起名叫椰椰，说它像一团椰蓉球一样。
去东京的日子几乎是到了倒计时，顾思晓就总粘着她，几乎是片刻不离，到了最后一天送她和蓝星轶上飞机，他甚至推了浮厂的重要会议。
他说，会议哪有这么重要，毕竟以后那么久都见不到我的宝贝了。
祁落说没关系，我都说啦，会给你打电话啊。
所谓爱与不爱的对峙，往往就终结在转身一刹，连蓝星轶都能看见的嫌恶与不屑之色，她不知道祁落的这种表情究竟来自于什么样的仇怨，而她甚至已经不屑于对她隐瞒。顾思晓在祁落身边出现的频率过高，她不是不会怀疑两个人的关系，但是如果祁落不愿说，她也不会去问。
但祁落不爱他，但他一定爱祁落。
谁知道是不是什么商业联姻啊，像那些无脑小说一样，只不过是将嫌恶与痴恋的两方性别互换了而已。
蓝星轶生性就单纯，想破脑瓜子也不会猜到更深层的原因的。
江翊上的那个综艺节目，是个历史挺悠久的综艺，从国外引进，虽然难度有所下降，却比国内大多综艺都要新奇得多。
常理来说，这种综艺是找不到他头上来的，可他的经纪人是温昭。
这档综艺要将七位嘉宾带到山区，在山区展开一场冒险，虽有专业人士指导，但是危险系数并不算低，于是很难邀请到咖位极高的明星，但是他这种算不上火也算不上十八线的小演员，如若不是靠着温昭，也得不到这机会。
他知道温昭为什么要为他争取这次机会。他比很多明星的经历要更复杂一些，相对来说对助理的需求也更少，在山区录制的这三十天，他的表现，很有希望摘除掉外界对他“富家少爷不能吃苦”“纯靠家庭背景一无是处”的标签。
这对他有利，对温昭有利。
要说用到家庭背景的权利，只有他比旁人要短得多的，与温昭的五年签约。资本的力量强大，面对他唯一的要求，温昭只能答应。
节目开始在夏天，山区倒是比城市内凉爽得多。第一天是七个嘉宾抽签决定房间入住。节目组并没有放弃“选房间”这个炒作的好机会，但江翊向来不争不抢，倒是没显得他有多特别，生生没让节目组找到一点机会去制造话题。
由于节目是直播制，虽没有机会去恶意剪辑，却让所有不当行为无所匿形―――节目组同时邀请了两位女明星，其中一位名叫瞿颐，在圈内混迹多年，自然知道如何行为处事，但另一位十七岁的小姑娘谭琪琪则不然。
整个节目里她最小，大家便都迁就着她，也正因如此，小姑娘便有些不知好歹了起来。江翊查过她的家庭背景，某市当地富商家的千金，想来是娇生惯养大了，便不懂规矩起来。
因为地处偏远地区，每个人洗漱的供水量有限，而第一天她把洗漱的水打翻，将另一位女演员瞿颐的外套泼脏了，却没给对方什么好脸色，只是不情不愿地道了个歉，转头去找江翊借水。
江翊懒得跟她胡搅蛮缠，便将水桶拎过来倒了一半水给她，没曾想对方不但小声嫌弃水少，还央求他替她拎回去。
摄像机怼在脑门上，江翊微微动了一下眉眼，同宿的许之言领会了他的意思，立即朗声接道：“我陪你俩一块儿去吧。”
许之言与他在第一部 作品中饰演了他的好友，二人关系一向不错，有他陪着，便减少了节目组利用这一次帮助炒cp的机会。
也不知道这姑娘是怎么想的，自己作死就算了便要拉别人下水。许之言拿着手机，跟在江翊旁边，心里暗暗想到。业界这种人不少见，但在直播节目里还这么作死的鲜有人在，虽说节目是直播，但这摄影师的功力深厚，别说这种直接的接触，就算是毫无交集，也能替异性之间营造出暧昧气氛来制造热度―――更有甚者，连同性友谊都能按大势所趋做些暗示，在这圈子走需要多么步步为营，他怎么会不知道？
好不容易挨到了谭琪琪的帐篷前，江翊把水桶放下，揉了揉有些酸疼的手臂，示意道：“抱歉，我就不进帐篷了，你自己拎得动吗？”
谭琪琪立刻摇头：“拎不动！我从没拎过这么重的东西！”
弹幕里此时已经炸成一片，谭琪琪的粉丝在夸自担可爱，瞿颐的粉丝在骂谭琪琪没礼貌。
还有江翊的粉丝：“自己没手吗这都拎不动？”
“楼上那谁你说清楚，谁没礼貌？我们琪琪没道歉是不是？”
“你看她那叫道歉吗？脸都快垮断了吧？”
“琪琪还没成年呢好吧？”
“没成年了不会道歉？没上过幼儿园是不是？”
更有甚者：“靠啊节目组最小的两个人互帮互助，俊男靓女不好磕吗！真正的少年和少女诶！”
“这你都能磕？牙口这么好吗？”
当蓝星轶咬牙切齿地打下这句话时，围观的祁落噗嗤一笑，总算是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咱们江翊懂礼貌，就要被他们拿去说三道四的小落你忍得了吗？忍得了吗？啊？？”
祁落被她摇到拿不住手里的东西：“忍不了怎么办？你打她？”
“我倒想！”
在东京的日子比想象中更疲惫，她不太想用祁冀的钱，就接了房东家孩子的小提琴课。东艺的课程安排紧张，她便不得不三点一线地来回奔跑，终于挨到了房东家孩子生病，小提琴课停课，她才得以有空闲的时间陪蓝星轶看直播。就算平日里实在没时间，她也会抽出时间回看节目―――那毕竟是江翊。也幸亏他是江翊，她身边有一个蓝星轶，才能让她肆无忌惮地窥探江翊的生活。
倒也不能说成窥探。
祁落总算是泄气地放下了手里的笔，认栽道：“我画不好。”
蓝星轶买了两份数字油画，全是用江翊的照片做的定制，光是从国内寄到东京就花了不少钱，运费比一张画还贵。她便要塞给祁落一张，说让祁落别总是练琴，没事时陪她画画也是个不错的消遣。
可她永远不会知道的是，每当祁落想要拿起画笔蘸上油彩，细细描摹江翊的眉眼的时候，记忆最深处的触感总会在不经意间袭击过来。
那不再是细腻厚实的画纸，而是来自一个人真正的体温，她的指尖在触碰这些线条之前曾真正碰触过画中的人儿，那比这冰冷的画纸要远远生动地多，而画中的那个人也会捉住她的手指，嗓音低柔道，落落。
落落。
当如今的她与旁人一样，只能隔着屏幕去看那个闪闪发光的人，那个在人群中永远闪耀的存在，几分懊恼，又有几分不甘，她不愿多言，索性放弃那幅画。
可她也在无数个深夜偷偷拿出那幅画，在夏日空调和蝉鸣交错的寂寂长夜里，试图通过这浓墨重彩地描摹来回忆起自己天光乍破的那一年，后来那幅画在同样一个夜晚走向终笔，她把它藏在柜子最深处，再没看过一眼。
她写《点灯》的时候，是在她人生最痛苦最黑暗的时候。顾思晓在与她确定关系后的日子里再不会将她放开，而白敬生此时也已经脱离了顾思晓的掌控，逐渐肆意妄为起来。
多方压制之下，爱和欲的逼迫显得格外艰难和沉重。她不得不将生活投入到不切实际的幻想中去，这时，《点灯》便诞生了。
《点灯》写了三分之一的时候，顾思晓带她去参加了家族晚宴。他的母亲看上去仍旧是个高高在上的贵妇，面颊上却已有了衰老的痕迹。
她默默想着，面前的女人到底有没有想过，她的小桀早已深埋在村中湿漉漉的泥土之下，而面前这个人，是她当年亲手放弃的儿子？
《点灯》写完的时候，是暑假，她的门被白敬生敲响，而她起身打开了门。
白敬生自然没料到她会开门，笑容凝滞在嘴角，转身离开。
能敢开门，她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她目送着白敬生离开，等他行至楼道口，缓缓开口道：“还来吗？”
“顾思晓不是江翊，小落落。”
老头冷不丁地这么来上一句。
相隔数米，他浑浊的呼吸仿若近在咫尺，祁落锁了眉：“关你什么事。”
他转了头，楼道里的灯光一如往日般昏黄，照得他脸上的斑驳皱纹显得格外深刻：“所以你们俩多像啊。”
多像啊，都是脏的。
祁落抬眸，似笑非笑：“是挺像的。”
因为同性相斥，所以终有一天会走向两败俱伤。
面对白敬生，她其实什么都没准备，《点灯》已经完结，该做的事也都做完了，那时的江翊也有了些许名气，一切都在向着最好的方向发展，除了她以外。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有她和顾思晓生活在这样的漩涡里。不知道哪一天，她抵不过顾思晓的一腔爱欲，也不知道哪一天，她抵不过白敬生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来访，而到了那时，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顾思晓百密一疏，他在外人眼里都已经是个死人了，白敬生为何还会来这里找她？
只不过是，还没对她彻底放下心来，还是想利用这件事来将她紧紧缚在他身边罢了。
而她，永远不会成为他对付江翊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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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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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灯》是恰逢其时，也是她一生运气最好的一件事，在连载网站上新生榜单上占据一段时间后轰然爆火，她成为鲜少用第一本书就创下庞大的粉丝群体的作者之一。一切都像是顺理成章，实体书，广播剧，最终扩展到影视版权―――一条令人艳羡的路此刻铺平在她眼前，而她最终放弃了继续写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