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顾思晓说的对，或许那个人不是江翊，换了别人，那段话都将成为至理名言。
祁落撑着墙壁，大脑里似乎有别的声音在试图封闭她的感官，使她不得不捏紧拳头让自己清醒，弥留的理性里她知道这是停药的副作用，她不愿再多纠缠，只得贴着墙壁，向前再走一步。
“想去哪儿？”
顾思晓噗嗤一笑，面露嘲讽：“外面，江翊在等着你，你敢去面对他吗？”
他看着她，漫不经心地对她下达着世上最诛心的魔咒：“不管是以前，还是过去的四年，还是刚才，你都不是干干净净的了。”
“我一个外人，都觉得你配不上他。”
“你多脏啊。”
顾思晓也是疯子。
为达目的他可以不择手段，为了去安慰自己他可以去制造一个哄骗世人数年的假象，为了一个人他可以赔上自己的后盾，去求取一个她爱他的验证。他织下的网中的每一丝每一缕，他耗费的每一分心血，都心甘情愿被她解开，继而付之一炬。
祁落不是什么白月光，朱砂痣，她是疯子，也是疯子甘之如饴的鸠酒。
他最终还是选择放她离开，甚至如她所愿，让她走了那条最隐秘的路，没有让她被任何人看见。或许仍旧是私心作祟，他不想江翊发现那个人的存在。
他恨不得祁落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真的如她所愿成为泡影，他希望江翊如他口中的那个人一样，薄情寡义，断却祁落的任何渴求。他想让祁落彻彻底底地疯掉，然后做他的玩物，他的附属品，他的牵线木偶，如他所愿，永远不能离开他半步。
冬日的寒风依旧猎猎作响。祁落飘动的大衣衣角在他眼中渐行渐远，和着风声而去，将一切过往都坚决地封锁在寒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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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探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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琰州地理位置并不偏北，因此今年的雪下的比往年要早很多。
祁落坐在窗前，伸手摸了摸窗上凝着的雾气。这是她被关在这里的第十天，蓝星轶最终没忍住，想方设法联系到了祁冀，这才让祁冀抓到了把自己关在酒店里两天两夜的她。特制的病房里柔和的白炽光让她整个人都浑浑噩噩。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祁冀抓到的，只是当她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被关在了那个她还没去过的房间里，连手脚都被牢牢缚住，动弹不得。说来也奇怪，从小到大发病很多次，她一次都没来过的那个传说中的房间，居然在她最清醒的时候，让她体验了一把。
一尘不染的白色床铺上狰狞地缠绕着拘束带，发现自己确实动不了后，她并没多做挣扎，只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祁冀没有给她留下手机，一时半会儿她也不想按下床头的呼叫按钮。
于是她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看了整整三个小时。服药之后她的思绪总算稳定下来，与此同时，当她想到顾思晓的脸，总算是第一次感受到了轻松。
顾思晓不敢轻易动江翊，也不敢再轻易动她，毁掉一个浮厂，根本用不了几秒。
而炸弹是贺初霁的杰作，自然不是浮厂的那批工作人员和一般的拆弹专家所能解决的。
医院的人发现她苏醒已经在傍晚，祁冀很快赶过来。面对她的时候，他似乎失去了训斥的力气，姜妍在一旁，默默地把手机递过来。
是她的手机。
她试着开口：“浮厂那边，怎么说。”
祁冀沉着脸，转身就走。
姜妍伸手去拉，怎奈祁冀动作太快，竟是连衣角都没碰到。她回过头，略带歉疚地看着祁落：“你哥哥他……”
祁落露出微笑：“没事的。”
“浮厂那边，顾思晓已经开了发布会。他只说是操作失误引发的爆炸，并没有揭发你。”
“他在保你……”
祁落还是笑，过了很久才轻声答道：“他是在保他自己。”
姜妍不解。
事情到了这步，她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
“你看看我的右手。”
姜妍轻触她的指环：“你是说这就是控制器。”
“不是，我的意思是，还有一枚炸弹。”
姜妍：“……”
“你哥要是知道这事，迟早要气疯。”
“他管不住我。”
“谁说我管不住你？”祁冀气势汹汹地从门外走进来，姜妍猛地一惊，但看见祁落眼里的笑意，知道她早就看到了祁冀的存在。祁冀拎着保温饭盒，迎着祁落的盈盈笑意走近，脸上的冰霜总算有了融化的前兆。
“高兴了？”
祁落翘起嘴角：“高兴。”
“以后你就给我待在这儿，哪都不许去。”
每当祁冀佯装生气的时候，祁落一般都会直接选择置之不理。但是这次不一样，尽管知道不可能她还是试探着问了一句：“可以解开吗？”
“你说呢？”
后来她才知道，她做的这些事，祁冀虽再没多去过问，却早就在第一时间将浮厂出事与她联系在一起。被判定有自杀倾向，也是因为她脖子上被顾思晓掐出来的瘢痕。可是无论如何，在祁冀眼里，她都不能再拥有自由活动的权力，不管是担心她再次做出一些出格的行为，还是为她的人身安全考虑。
特制的房间里没有任何能让她自伤的工具，被锁起来的电视机，一半是透明的淋浴间门，防窒息的床单，无法打开的窗户，连镜子和水杯都是塑料的。
过了两天祁冀把手机还给了她。说已经替她办了休学手续，还有蓝星轶，祁冀终究替她撒了谎，并且承诺等她回国就让祁落带她去片场探班。
后来祁冀总算是解除了对她的禁闭。祁落再一次看到窗外的景色的时候，哑然发现琰州的雪下了一天又一天，外面的世界早已银装素裹。她出院那天乔苒也过来了，告诉她《点灯》后天开机，江翊也把和浮厂的合作谈妥了，剩下的几个月应该就会乖乖拍戏，基本上很少和顾思晓有直接的接触。
乔苒把围巾披到她身上，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一抬眼就看见祁落甜甜的笑靥。
祁落说：“真好。”
她脸上噙着笑，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我得让自己忙起来。”
姜妍很高兴地看着她，似乎是在试探她，祁落转过身来看她：“我去你们乐队。”
“这一次，终于不是只有我滞留在原地，看你们向前走了。”
几个月过去，蓝星轶在暑假期间终于有机会回国。祁落和乔苒商量了个时间，向剧组申请探班。
她申请的时间很巧妙，恰好是江翊戏份最多，休息时间最少的那天。大多数都是外景，甚至还有一场吊威亚的戏，总之，江翊根本没有机会去观察片场情况，更别提发现她。
前些时候她搬家到新买的小独栋，又开始着手准备一楼的装修，思酬很久她决定开个小酒吧。一楼最深处有个通往二楼的悬梯，旁边就是酒吧后门，住宿区和经营区可以恰好实现分离。
去取景地的那天已经是盛夏了，三十来度的天气，却在补拍冬日戏份。
演员的四季总是不同于素人的春夏秋冬，乔苒如是对她说。那天她的戏份不多，就有了空闲去接她。她没有用toaki的身份去探班，而是直接采用了乔苒妹妹的身份，至少这样，乔苒对温昭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祁落就没有见导演一面的必要。
第一次来影视城，蓝星轶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当她看到乔苒的时候像是一盆冷水从头泼下，直接僵立在原地。
祁落看了她一眼，向乔苒招了招手：“好久不见。”
大明星乔苒妆容精致，微微一笑：“好久不见，小落。”
蓝星轶呆呆地抬起手来，试探着挥了挥手：“好久……啊不，你好！姐姐你好！”
乔苒有些疑惑地看向祁落，祁落揉了揉蓝星轶的头发：“你不用这么拘束。”
“她之前可抵触你和江翊演戏了，总觉得你俩不搭……”
乔苒走到蓝星轶身边。她比蓝星轶高不少，声音柔和：“没关系，唯粉嘛，能理解的。”
蓝星轶疯狂摇头：“不是的……”
“现在觉得我姐姐好了？”祁落把手里的袋子递到乔苒手上，“蓝星轶特地给你从日本带来的。她不知道你是我姐姐的时候，整天跟我抱怨你家倒贴，后来听我说起你，就觉得愧疚起来了，这次回来还特意从日本给你带了道歉礼物。”
“是手作的风铃。”蓝星轶补充了一句。
乔苒接过来，打开袋子，整个脑袋都快要塞进去，看了很久，再抬起头时露出小猫一样的眼睛：“好香啊。”
“是编风铃的草的香味，但是我忘了叫什么名字了。”
乔苒向来很喜欢这些手作的小玩意儿，虽说与她平日里表现出来的英气不相符合。身旁的助理把电风扇递过来，她才意识到自己穿着件羽绒服浸在六月的高温里，连忙招呼道：“进来吧，外面太热。”
摄影师们游走在各个角落，数个机位对准演员一个人，导演组围成一团，温昭则在一边坐着，他手下的两个演员都在这儿。看到祁落二人跟着乔苒过来，对她招手，打了个招呼。
祁落也抬手打了个招呼。
“不热吗？”
乔苒的小助理给她俩递了饮料，乔苒把吸管接过来，意味深长：“江翊请全剧组喝的，尝尝。”
祁落笑了一下，并没表现出什么兴奋。反而是蓝星轶对着奶茶拍个不停，过了一会消停下来，对祁落说：“小落，咱们可以去看……”
说完后她瞥了一眼乔苒，乔苒环顾四周，对小助理说道：“你带她去。”
“你不去吗？”
祁落勾唇：“不去。”
蓝星轶和小助理走之后，祁落拆了吸管，深深地啜吸一口。抬头看见乔苒对她笑得意味不明，有些恼火：“你干嘛。”
“现在多好，走出来了，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怎么不去看看他？”
祁落放下杯子：“怕蓝星轶太吵，把注意力吸引过来了。”
“那不至于。不过你要是去，还是有些危险，江翊新来的那个实习小助理，好像也认识你。”
祁落看到林沅的时候，第一次有了恍若隔世的感觉。似乎是因为实现了梦想的缘故，林沅的干起活来格外起劲儿。几年前在南一校园里看到她的时候只觉得她是被惯坏的小孩子，没想到暑假也会出来打暑假工了。
她又想起程煜，在和顾思晓的相处中她知道他也用一样的方法胁迫了程煜。他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用同样的方法威胁她，威胁江翊，甚至威胁成年人。她最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会有人相信一个未成年人的话，并且对此深信不疑。
后来她想，她为江翊做的事，并不比他们更少。
她没经住乔苒的旁敲侧击，最终还是去江翊的片场看了一眼。江翊正在拍摄男主站在房顶上，与亲生兄弟对峙，最终被推下去的那一幕，她在写这一段的时候并没有像平日里电视剧里那般，让男主死于一个惊魂雨夜，而是在这样一个烈日炎炎的艳阳天。
庄隅的手稿里写道，他在一个艳阳天出生，也要在一个艳阳天里死去。
他明知道这一天的自己一定会死，所以通过改变了哥哥的日程，让兄弟对峙来得更早一些。在武力值上他永远不是哥哥的对手，所以面对这个对他早起了杀心的同父异母的哥哥，天才理应知道自己的结局。
甚至特意提前到在这个不可能下雨的艳阳天。
“庄隅，我最喜欢下雨天。”
乔苒在她身旁，在江翊被狠狠推到了房顶边缘的时候，在江翊一个趔趄，直至坠下的时候，念出了那句台词。
祁落转身看她，眼里微微有些诧异闪过。
“东隅已逝，桑榆非晚。女主名字叫桑晚。”
“祁落，你在取名的时候就决定好了庄隅的结局吗。”
“他们彼此相爱，却又没这么爱，还没爱到要为了对方活下来。”
祁落一字一句地说着。
“两个天才，算来算去，都是为了自己而活，顺便为了对方再谋一场，其实没有什么爱的死去活来。”
“只是恰好彼此相爱，又经历过生离死别，才显得很爱很爱。”
林沅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早已走到她身后。
乔苒能看到林沅过来，当然确定她没听到自己喊祁落的名字，可她也不敢贸然让祁落躲开，倒显得刻意回避。
林沅出声：“才不是呢。”
“东隅已逝，桑榆非晚，前面的日子已经逝去，更要加倍珍惜今后的时光，后来桑晚愿意活下来，难道不是因为庄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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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再见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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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苒看着祁落背对林沅向她求救的眼神，又好气又好笑。
这怎么办。
祁落第一次如此慌乱。
被林沅抓到，就意味着被江翊抓到。被江翊抓到，意味着她所做的所有努力都化作泡影，她根本没有做过面对江翊的准备。
林沅疑惑，想要伸头去看她，祁落余光看到林沅的小脑袋，立刻把身体侧向反方向。
就这么一来二去，来来回回，人就这么一张脸，她戴着口罩，也被林沅看了个七七八八。
她在恍惚中意识到，这世上知道她还活着的所有人，无一不期盼着江翊也知道他还活着。
所以乔苒无奈的笑里，甚至有几分期待。
“你是！！”
该来的总会来的。
她转过身，二人身高差不多，她一把捂住林沅的嘴，一双桃花眼瞪得圆圆，拼命冲林沅摇头。
林沅在经历了惊喜―迷茫―震惊的三重惊吓后终于冷静下来。下一秒她就听到了面前的人低声说道：“跟我走。”
乔苒被晾在原地，冲她眨了眨眼睛。
林沅无语。两个人跌跌撞撞走到最后，竟成了她在主导方向。最终他们上了江翊的房车。房车里开着空调，两人相对而视，竟无言以对。
“我还以为，你才从南一离开半年就……”
该怎么说呢，祁落想，好像林沅的以为并没有错。
“是我个人的原因，才造成今天的局面。”她一向伶牙俐齿，这次却难得艰难地应答。
现在的林沅已不同于南一时的她，她轻而易举地扯开话题，使尴尬的气氛由冰点逐渐升温：“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认识江翊的吗？”
“什么时候？”
“我们是大学同学，不是一个专业。”
“我知道他认识你，是一次演讲，我们俩恰好坐在一起，那天你哥给他打电话，正好被我听见了。我听见他喊你的名字，然后说――”
然后说什么。
“落落，我的天光，还没熄灭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