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落低下头，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后来我就想起，那天你的葬礼上，他和他的玫瑰花。”
“演讲结束后我找他聊了很久。”
“祁落。”她轻声唤道，“他是个很好的人。”
“帮我瞒住他。”祁落顺势接道。
房车里能看到窗外的济济人群，江翊下了威亚，找寻林沅未果，走到摄影身旁查看拍摄效果。
这时温昭喊他过去，他便匆匆走了过去。
“好。”
林沅没有多问，身为江翊的助理，她当然知道什么时候该让江翊分心什么时候不该。可从她个人的角度来看，她很想让这两个人见一面。
不管是出于女孩子生性里的八卦，还是两个自己认识的人相互的奔赴，都让她对二人的重逢十分期待。
只是本来她是要和对方好好探讨一下剧情，顺带着帮助江翊更独到地演绎庄隅这个角色的，可现在一切都跑偏了。
“你怎么想起来这儿？”
“我一个朋友，想来看看江翊，我就陪她过来了。”
“用的乔苒的关系？”
“嗯。”
“我小时候最羡慕的就是有混娱乐圈亲友的同学了……”林沅很怀念地咕哝着。
祁落看她，缓缓展露笑意：“我自己也可以来，《点灯》原作者就是我。”
问题又回到了正轨上，本以为找到了个对原著角色见解独到的家伙，没想到遇到了熟人，结果这个熟人，正好是作者本人。
听祁落大概描述完她对庄隅这个角色塑造的心路历程之后，已经夕阳西斜，江翊给林沅打了个电话，而祁落恰好起身，看到林沅亮给她看的手机屏幕，与她一起露出了个无奈的笑。
她匆匆地下了房车，不远处乔苒正在准备今天的夜戏，看到她轻轻冲她指了指远处的蓝星轶：“她说她饿了，怎么也找不到你，我就让助理给剧组的饭给了她一份。”
“可以吗？”
“祝迟昼那边的都没过来，盒饭订多了。”乔苒的小助理解释道，“就是那个原定演江翊妹妹的小演员，戏曲世家出身的，打算再换个人了。”
“戏曲世家出身的，怎么想起来拍戏？”
“剧组当时看见她妈妈发的视频了，就联系了家人，临时拉过来拍戏。人家也不打算当演员，最多是培养一下镜头前的表演能力。结果又说来不了了，好像是生了什么病。”
蓝星轶陪她去影视城外圈找了点而东西吃，等再回到剧组，江翊的房车已经不见了。
乔苒还在进行最后的补妆：“应该是回酒店休息了，拍了一天，导演给他放了一天假。”
“你什么时候下班？”
“早着呢，今天我过来也是因为没什么事儿可做，待在酒店里挺无聊的，来这背背剧本，还能听听你这个原作者的解说，何乐而不为？”
“你还没入戏。”祁落笑了。
化妆师正在用唇刷轻轻蹭着乔苒的上唇，她不敢吭声，只是温和地笑了一下。
“桑晚没这么多话。”
“但是桑晚跟你一点儿也不像。”乔苒低头看剧本，再抬起眼时，已经平添了几分孤傲的意味，“回去吧，太晚了。”
妆造完毕，她径直起身，似乎是连背影都不愿留下。
江翊回到酒店，已经是晚上十点了。与工作人员聚餐花了两个小时，林沅要吃火锅，于是一行人就去了商城吃海底捞。
“今天遇到了个挺有意思的人。”
吃着吃着，林沅放下筷子，“我跟她聊了挺久的关于庄隅的人设问题。”
“说来听听。”
江翊守着清水锅，面色如常，并没怎么怀疑。
“就是说庄隅这个角色，很矛盾，桑晚也是。”
林沅松了一口气，既然江翊没多心，那她就可以放心说下去。
在剧组呆得愈久，他就对一些老前辈的话就愈发感慨，记得学校开学的时候，校长搀着那位年纪很大的老教授走上台来。老教授是很早一辈的演员，在那个演艺圈尚未浑浊的年代就已经受到万人追捧。
他的话里，表达的是一个演员对演戏最纯真，最朴实的热爱与尊重。
当一个演员逐渐进入角色，那他就要将自己有限的灵魂献祭到这个虚构的角色里去，无论这个角色被塑造的是否丰满完整。而他的职责，永远都是将这个角色表现得更加丰富与立体。
几个人凑在一块儿的时候，经常调侃林沅对工作贯彻十二分的热情。或许林沅真的有做经纪人的潜质。
《点灯》的后期做得很快，这不是一部很长的剧，但是因为本就有一定的人气基础，江翊和乔苒的这一仗，打得异常红火。
传统的小说改剧，往往会因为脱离原著被喷的狗血喷头，而这一次则不然，用乔苒的话说，两个主演都不同程度地找原作者开小灶，效果当然不错。
外面几声响动，祁落从台后走出来：“怎么了？”
姜妍摆了摆手，冲她笑一笑，示意她只是乐队的话筒掉到了地上：“星轶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她没跟我说，我刚刚才到。”
偌大的演艺厅里他们只有那一隅空间。这次演出非同小可，倘若不是原定的乐队突发状况不能到场，制作方怎么也不可能让他们这个替补乐队上来表演的。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没人敢怠慢。
“你晚上还回酒吧？”
祁落漫不经心地调着音，闻声应道：“对。”
酒吧装修并没有花上太久时间，却已经达到了祁落想要的效果。浅灰深灰色的石砖做底，让整个大房间呈现出了一种浑然天成的凄冷旷远感，房间最尽头设置了两个小包间，借着两块最大岩石的走向建筑而成，保证了隐私也使布局不被破坏。
蓝星轶毕业后，在九月份正式加入他们的乐队，迄今已经有三个月了。十二月的天气冷得非同寻常，身着夏装却又好像是在昨天。
表演完，再进行聚餐，等到一天的活动真正结束，已经是晚上十一点，直播节目前实在是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对体力的消耗也是最大的，蓝星轶跟她道别后，她独自一人走上了返程的最后一段路。
推开酒吧的前门，里面的音乐声正响，聒噪得她头疼不已，通身的疲惫让她实在懒得在这里多做逗留，有几个常客见到她，似乎还想拉着她上台表演，也被她一一婉拒。
直到走到尽头包间的地方，她正打算向楼上走去，迎面却撞上了慌慌张张的小艾，小艾是这个开业时间不长的酒吧里资历最长的员工，虽然比不上其他店里的资深店员那般有城府，却也能将酒吧的事料理得有条不紊。
她没跟祁落说发生了什么，只是轻轻推开了包间的门，向里面指了指。
祁落本就不耐，被她这么神神秘秘的样子一激，索性一把推开了包间的门。
倘若不这么大剌剌地推开还好，等房间里的整个场景展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少有的感到手足无措。
本以为要面对的是一群东倒西歪的醉汉，乱作一团的房间，可真正呈现在她眼前的只是一片死寂。
死寂。
以及坐在死寂之中的那个人。
她死死地盯着，耳畔是小艾的小声嘀咕：“他下午八点就过来了，喝的烂醉，我们也不敢声张，毕竟是公众人物，可是看这光景，怕是没人给他接走……”
“行了。”
她收回视线，叹了口气：“这事儿我来处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绝对不敢相信，坐在那里，坐在她的店里，一个人喝得酩酊大醉的人，是江翊。
记忆里的那个少年伏在桌案上，睡得很熟。脸颊微红，眼睫轻轻颤抖，并没有要苏醒的意向
他今年多大了？过了年就该23了吧？
上次这么近距离看到他，好像已经是五年前了。
一腔熟悉又陌生的酸涩感席卷她的整个心脏，有一瞬间她很希望江翊能醒过来，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看到她。她期待已久的真正意义上的久别重逢，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降临在这个寒冬。
“他喝了多少？”
小艾把清单递到她手上，乱七八糟一大堆酒的名字，她分心去给林沅打电话，完全记不住。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看来是换号码了。
“都是烈性酒，喝这么多建议洗胃。”
门外传来一个声音，祁冀打了个哈欠，歪歪斜斜地倚靠在门框上，示意小艾先出去。
小艾刚走到门口，祁落沉下声音：“今天的事不准向外说。”
“好。”
“他们有几个人知道？”
“只有我，他预约包间的时候，是我接待的，到了房间里才把口罩去掉。”
“那就瞒住了。”祁冀看了祁落一眼，“月末工资翻倍。”
等到门合上，祁冀才走到江翊身边，从桌子上拿过他的手机：“给他助理打电话吧。”
见祁落不动，他忍不住揶揄：“怎么了？见到真人就傻了？”
祁落不语，他又接着说：“担心了？骗你的，不用洗胃，他酒量很好。”
祁落踟蹰半晌，接过手机：“你让他来的？”
“这你就冤枉我了。”他轻笑道，“我哪敢呢，这不是往你枪口上撞吗？”
看祁落半天不动，他探过头去看了一眼：“怎么了？打不开？”
“有密码。”
“面部识别呢？”
“……也扫不开。”
江翊用的这款手机连个指纹解锁都没有，无奈之下，二人只能面对着6个字母的密码锁屏发呆。
祁落默不作声，输入江翊的生日。
没开。
她再次尝试，输入江念的生日，还是没开。
路绾的生日？
她记得江翊提过一次，只得凭着大概的记忆输入，仍旧不对。
总不能是江延年的生日。
她打开百度，输入著名企业家江延年的官方生日，还是不对。
最后两次机会，祁冀一把夺过来，手指飞快，输入祁落的生日。
祁落恼怒：“你别乱输……”
密码错误。
“我就说肯定不对。”
她怒意未散，祁冀饶有兴味地把手机递给她，“那你来输这最后一次。”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尤为清晰：“你觉得，可能是什么？”
这一轮的最后一次机会，也是缚住她命门的最后一环。
如果说。
她对着亮起的屏幕，探出手指，输入那个记忆里的正确密码。
如果说……
没有如果。
事实呈现在她眼前，一切好像回到了五年前，那时什么都没发生，又好像一切都已经发生，她坐在摇摇晃晃的警车上。如果一切都回到那时，如果她从一开始就选择与江翊并肩作战，而不是如现在这般单枪匹马一走到黑……
别如果了。
她迅速拨打林沅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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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去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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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沅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她从后门接过江翊，把他放在保姆车上，深深地看了一眼他，然后回头，冲祁落无奈地笑。
她知道江翊为什么变成这样，今天上午江翊作为飞行嘉宾录制了一个综艺，其中有一个片段就是演员的照本即兴表演。好巧不巧江翊抽到的那个本正好是有关爱人去世的内容。
江翊从下场开始脸色就不太好，晚上没什么事又独自一个人出来喝酒，结果恰好到了祁落的那家酒吧。
待车子消失在路的尽头，祁落转过身：“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过来？”
“刚忙完，正好路过。”祁冀扬起一个无害的笑，“我回家陪我们小妍儿去了，你就回去睡觉吧，明天你是不是要去东京？”
“阿妍姐也要去。”
“那我得早点回去了。”
等祁落上了楼，祁冀打开手机，上面有记录下来的林沅的电话号码，他拨过去，对面很快接通了电话：“跟你商量个事。”
江翊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时候已经是次日中午，冬季的阳光即使热烈却也不算刺眼。他有些茫然地起身，捉到身边的手机。
“醒了没？”
“刚醒。”
他刚睡醒的时候嗓音格外低哑，屋子里一股宿醉的酒味儿，他索性起身开窗通风去。林沅不知道在喋喋不休些什么，他用力甩了甩头，略有不满：“你说什么？”
“十五分钟后等着给我开门。”
林沅拎着一兜吃的，看见江翊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脸色并不好看。
“一屋子酒味。”她吐槽道。
“我开了窗了。”
“把东西吃了吧。”
林沅静静地看着江翊吃饭，打开手机看了许久，出声问道：“你知道你昨天喝了多少吗。”
江翊眉头一蹙。
“昨天人家店老板亲自给我打的电话，让我把你接回去，没让你被别人看见。”
江翊喝了一口粥：“他有你电话啊。”
林沅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一片寂静里轰轰作响。可她仍装作漫不经心道：“人家拿的你的手机，事后还让我跟你道歉。你也别怪人家窥探你隐私，特殊时期只能……”
勺子碰撞碗壁，发出一声脆响。
她住了嘴，静静看着他。
还没意识到吗。
好像跟预想中的不太一样。林沅这样想着。
等她再次看向对面的人，目光对上了一双墨黑色的双眸。
他看着掉进碗里的勺子，轻声问道：“用的是我的手机？”
他在等她给出最后一个确认的答复。
林沅闭上双眼，点头道：“是。”
她演不下去了，她也实在看不下去了。于是她索性不演了。
耳畔的寂静中，桌椅碰撞声突然炸开来，尤为刺耳。她猛然睁开眼，面前空无一人，她急忙转过身去，冲着那个背影喊道：“你去哪？”
那个背影僵立在门前，虽然腰杆笔直，却显得尤为颓废。
良久，比刚才还要低哑的声音响起：“我去谢谢她。”
林沅是和江翊一起去的酒吧。
江翊一向不太喜欢开车，驾驶证拿到手两三年，开车的次数屈指可数，这次是他鲜少开车次数中开得最快的一次。
他不是容易慌乱的脾气。
林沅坐在副驾上，有些胆战心惊。
她的角度能看到江翊半张脸，也能看到那张俊秀的脸上紧紧抿着的唇，可他的眼睛仍然如同一潭死水，波澜不惊。
“你没事吧。”她出声问道。
出乎意料的是，江翊居然给了她回答：“我能有什么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