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看晏时雍,晏时雍似乎猜到了她的疑问, 哼笑了一声:“他在布庄瞧你的眼神不对劲。”
他这话说得咬牙切齿,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筠冉红唇微张, 瞪大了眼睛,惊愕之下说话也颠三倒四:“容家是臣女未婚夫, 臣女中了药,外头又有人,就想请未婚夫帮忙遮掩……臣女喝了旁人的茶水……”说着说着她声音沉下去,沮丧涌上了心头。
明明重活了一次,却一点都没有逃离前世的境地,还是落入了旁人的陷阱。
沮丧到尽头反而生出一股不管不顾的勇气,她扯了扯自己的手,想低头福上一福就出门,可那手腕却怎么也挣不脱。
“松开我。”筠冉吓得敬语都忘了,她可不想再被捉回樊笼。
太子没理会 ,他将她手腕扯平,搭到了自己另一只肘上,左手则稳稳当当捏住了她的脉搏,屏息琢磨起来。
原来他是要把脉,她还当,还当……
筠冉咬住嘴唇。
“邪热亢盛,快于数而疾,又溶于茶水,应当是坊间盛行的鸾颠粉,发病慢后劲却大,若不得救治会落下病根。”
筠冉听明白了。前世她中了六皇子的熏香,质量上乘,讲究的是药效快,可药效起来后却缠绵舒缓;这次她中的焦茗的药,起效很慢,后劲却霸道。
她刚想明白就听得六皇子的声音响起:“应当就在这间院里。”
筠冉如同见了鬼魅,脸色骤然煞白,紧张地看着外面裱糊着薄透丝绸的阑槛钩窗,腿也吓得软得发麻,一个不稳就向身后的男人紧紧贴去。
晏时雍瞳孔缩了缩,但筠冉没留意,她盯着檐下雕刻着如意草纹路的高悬雀替,竖起耳朵听着动静。
六皇子没找到人,却不死心,声音大了些:“筠冉。”
筠冉吓坏了,她却感觉到身后自己贴着的胸膛紧了紧。
她巴巴儿抬起头,想看看太子脸上的神色,可不敢动。
就听得太子的声音沉沉在自己耳边响起:“他知道你姓名?”
嗯。筠冉重重点头,声音带上了几分恨:“我二叔当着他面唤我。”
太子没说话。
他是生气了吗?筠冉胡思乱想。
就感觉太子伸出手,摸了摸自己额发。
他的手很热,轻轻碰到她头顶的发丝,却又像是斟酌不定力度,因此只是略微揉了揉。
不像是生气,倒像是,倒像是……怎么说呢,好像是在安慰。
自从家人相继离开,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被安抚过了,筠冉鼻子一酸,眼泪就要掉下来。
她轻轻吸了吸鼻子,发出了细微的声音。
“筠冉?”六皇子似乎也听见了这声音,脚步越发逼近。
筠冉面色煞白,她固然不想接近太子更可更不想与六皇子有瓜葛,慌乱中她如抓住了一棵浮木,抬起头轻声哀求:“殿下,能不能帮我?”
她挨得很近,睫毛忽闪忽闪,上面还有残留着的泪珠,向上好玻璃种翡翠碎石一样熠熠闪光。
要是以往晏时雍一定答应她,可是这会
氛围正好,他不想被屋外那个滓秽扫了兴,见都不想见,只鼻音轻轻“嗯”了一声。就附身一手放在她肩胛骨处,一手穿过她的腿弯,将她横抱了起来。
筠冉还来不及惊呼就被抱起,太子带着她往内室进了一步,顺手扯了下。
帷帘就从带钩滑落,将内室罩了个严严实实。
随后筠冉听见外头有侍卫说话:“太子殿下在内休息,谁敢喧哗?”
筠冉听出那是太子身边最好的侍卫风林的声音,知道他会出手后心里稍安。
六皇子一见风林,还未痊愈的胳膊就开始疼:“是本王,可别误会了。”
偏风林似笑非笑盯着他胳膊看:“伤筋动骨一百天,六殿下可好了些?”
六皇子慌了,谁不知道太子之位不过是个幌子,可晏时雍偏坐稳了,他怕晏时雍,连带着连他的侍卫都害怕。
可那个美人儿又实在勾心挠肺。
晏时健忍不住踮起脚尖往他身后看去。卷棚歇山式邀月门紧闭,里面没有动静。
却被风林动了动身形,挡住了他的视线:“六殿下寻太子殿下有事?容属下通禀一声。”
眼看着他身子动了动就要进去,上次被扔进五谷轮回处的恐惧从心底弥散起来,晏时健的打了个哆嗦:“无事无事,我就是路过。路过,嘿嘿。”
风林看着他,并不动,晏时健忙打了个哈哈就往回院外走:“不敢打扰太子殿下休息,小弟这就告辞,告辞。”
直到晏时健的声音渐渐远去筠冉都不能从恐惧中缓解,她缩在晏时雍怀里,一动都不敢动。
联系适才他饥色寻来的架势,晏时雍一下就明白了过来。
怀里的人被吓得面色煞白,巴掌大的脸朝内靠在他怀里,一对乌漆墨黑大眼睛此时盈盈盛满恐惧,手心紧紧攥着他袍裳一角,身体更是忍不住轻轻抖动。
晏时雍眸色沉沉下去,眼底有杀意弥散。
就在怀里的人忽然喔咿出声。
又甜又媚,活像蜜糖一样化不开。
筠冉发出一声不似自己的声音,随后被自己吓了一跳。
她慌得捂嘴。这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那从心脏里流出的暖流已经化作了一条烈焰河川。
赫赫炎炎拍打着血管沿途经过的每一寸血肉,惹得到处又痒又热。
她原本抵上太子胸膛的手也忍不住攥紧,把那间绣着四爪团龙袍裳抓得皱作一团。
这可与前世不一样。前世她迷糊中舒服,这一世只有专心挠肺的热和痒。筠冉糊里糊涂想:这鸾颠粉还不如前世中的毒呢。
刚开始她还能跟太子说几句话,可是随着时间流逝,整个人就像被风撕扯了一样,比上次要难受几百倍,热流直冲骸骨,像无数只蚂蚁从后背爬过。
她迷迷糊糊还记得那句“若不得救治会落下病根”,想了想就下了决心——
原本攥着胸前衣裳的手松开,摸摸索索沿着衣领往上,直摸到了他肩膀上。
那几年给太子更衣的本事不是白练的,筠冉很快就找到了他斜襟圆领的纽扣处,一下就剥开了。
她得意洋洋。又伸出手去探他身侧,想去解开最后固定的系带。
却被不轻不重捉住了。
怎么回事?
筠冉不满抬头。
就见晏时雍正捉着她四处放肆的手,不许他乱动,那对眼睛微眯着,正打量着她,可惜筠冉醉眼迷离看不清他眼眸里的情绪。
她有些生气。装什么装?可再看一眼晏时雍那些气就都散了。
晏时雍今日穿着茶色薄纱的圆领大袖袍,此时被她揭开了肩膀侧的扣子,大半个衣襟对折飘落下来,非但不觉得邋遢,反而让人觉得飘然若仙,多了一丝文人的儒雅古逸。
被她团皱了的真丝皱褶也只衬得他在平日里端庄自持中多了放纵不羁。
越发英挺了怎么办?
这药真是有毒,原本处处看不顺眼的前夫此时就如天降甘霖,恨不得凑上前去酣畅淋漓喝上一口。
筠冉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手被控制住了,可嘴唇却可以动,她猛凑过去,蹭着他的胸膛一路上去,就狠狠吸了他喉结一口。
晏时雍滞缓了一刻,原本擒着筠冉的手也猛的一松。
他吞咽了一下。
筠冉躺在他怀里就见凸起的喉结起伏、落下,还沾染着她的津涎,潋滟间水石明净。
她目光所及能看见他的下巴紧紧绷住,线条凌厉锋利,还能看见他牙关处的肌肉紧了一下。
筠冉大喜。按照经验晏时雍一旦这样就是要掀天动地了。
可晏时雍虽然呼吸重了些,却只是弯腰——
随后将她放在了桌边的凳上。
筠冉这回是真生气了:磨磨叨叨怎么回事?你平日里不是很能吗?
这股气使得她在被他放下时不依不饶踢了晏时雍一脚。
踢中了晏时雍的胳膊,但他神色未变,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筠冉心里骂:大相国寺门口那个石狮子都不如他有定力。
晏时雍像什么都没觉察,他从荷包里倒出一粒什么东西放在手心,随后腾出左手,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
他的手指真长啊,又有力,谁能想到细细长长的手指能卡得筠冉转动不了脖颈,只能乖乖被他捏开了嘴。
他小声吩咐她:“来,吃了。”
是一枚灰褐色的丸药。
筠冉伸出舌尖舔了舔,苦得眉毛都皱在一起:“这是什么?拿来助兴的药?”
晏时雍拿着药丸的手一顿:“这是安宫牛黄丸,急症用,能解世间大部分奇毒。”
“不要!”筠冉用力一推,牛黄解毒丸咕噜噜掉了下来,还好晏时雍手快,又攥了回来。
他捏着那颗丸药,蹙着眉头。
堂堂太子,国之储君,能叫他低头喂药的人世间不多。
可眼前的人脸都皱了起来,红唇潋滟,嘴唇轻轻张阖,眼眸间转瞬就积起了云雾,骄恣妩媚:“不吃药!”
她从小就吃遍了各式各样的汤药和丸药,一看见就觉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
“不吃,不吃!”
可她再怎么扭头还是被太子擒住了,他将药丸塞到了筠冉嘴里。
药丸真苦啊,凉滋滋的那种苦,舌尖每一处都团做一团,极力抗拒着那铺天盖地袭来的苦味。
筠冉眼珠子一转,忽的直起身来,勾住了晏时雍的脖颈。
她的胳膊又柔又软,猛地挂在他脖颈,晏时雍忽然连动都动不了了。
随后她凑过来亲亲热热贴着他的脸。
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近了,筠冉能清晰看到他垂下的长睫,又浓又密。
他没躲开,筠冉增长了勇气,慢慢伸出了舌尖。
他呼吸未变,一起一伏非常镇定。
筠冉小心翼翼用舌尖描摹起了他的唇形,她的舌发软,却很有力量,小蛇一样往他心里钻。
晏时雍的嘴巴被她撬开了。他先是觉得甜滋滋的,像是儿时最爱吃的饴糖,随后舌尖渗出一丝发苦,俄顷之后更多的苦涩沁了上来。
就在他觉察那刹那怀里的小娘子离开了他唇角。
她得意地笑:“你吃!”
原来刚才并不是要亲他,只是将这药丸塞到他嘴里。
看着晏时雍脸色渐渐难看起来,筠冉觉得自己真是个小天才,她得意叽叽咕咕笑起来,还高兴拍着手。
可下一瞬眼前乖顺的太子忽的暴起,就像蛰伏着的虎豹忽然亮出了爪牙,摧枯拉朽就将她扑倒。
他身形巨大,筠冉无处可逃,被他逼到圆桌之上,抬头只能看见头顶的屋檐画着的仰覆莲吉庆有余花样。
无路可走之时那人凑了过来。
他的灼热气息伴随着重重的呼吸声洒在了筠冉耳边,激得她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可心底那股暖流却受到了召唤,叫嚣着再体内横冲直撞起来。
筠冉还没顾上高兴,就发现晏时雍学着她的办法撬开了她的嘴唇。
随后她悲哀地发现那丸苦药就在自己嘴里。
筠冉愁苦呜咽一声,挣扎起来,再次凑到他身边想重施故技。
可晏时雍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轻易进入这么浅显的圈套呢?
他非但没有中招,反而伸出唇舌将她舌尖缠住,既不让她将药丸弹出去,也不离开。
筠冉被他勾得连舌根都隐约发疼,使不出任何一丝力气,她含糊不清哀鸣一声。
这时候若有外人来看就像两个人在亲吻,痴缠在一起挨得很近,唇齿间发出不明不白的声音,真是引人误会。
可两人明明是在争斗,看似亲密无间其实舌尖纠缠就没停过:一个人巧妙避开,另一个人围追堵截,筠冉一度想暗度陈仓,太子眸色越暗,索性将她舌尖整个都含住,不许她滋事。
这都叫什么事啊?
围堵之间那药丸化了大半。
筠冉迷迷糊糊中想:安宫牛黄丸,由牛黄、麝香组成,药性清热,可解邪入心包之毒。
很好,她会记一辈子的。
最后一丝药丸消失后太子终于松开了筠冉。
两人此时都算形容狼狈,筠冉身上团皱了,太子的衣襟垂落大半,两人嘴唇都有些微微的发红,太子唇角还有轻微的伤口,当然是筠冉的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