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女眷们也纷纷称赞。
王十二娘却仍旧不服气,她的诗句可是王家十几个清客坐在一起绞尽脑汁雕琢出来的,凭什么比不过顾筠冉?
因此王十二娘一时就没压抑住心里的戾气,大声笑道:“这诗句写得如孩童质朴,可见顾家妹妹质朴之心。”
她意味深长看了筠冉一眼。
大家不敢不给太子面子,心里却嘀咕:王十二娘这意思不就是说侯府的嫡幼女养得笨笨的吗?
再看那顾筠冉站在那里毫无反应,显然连别人揶揄她都听不出来。
有人嘀咕起来:世人都说侯府嫡幼女养得笨笨的,莫非是真的?
“非也。”就在这时太子忽然出声。
他脸上神色淡然,语气却不容置疑:“顾家三娘子只是本性醇厚,颇有古时君子之风。”
太子站出来维护,诸人哑口无言,这话的意思影影绰绰倒像还嘲讽了王十二娘工于心计?
大家脸上都精彩起来:好家伙,这不是打脸吗?
王十二娘也听了出来,脸一下就涨红了。
武盼儿也赞同:“顾三娘才不是傻呢,她只是宽宏大度,不屑于那算计钻营。”
诸人有几个傻的?当即捧场起来,就连王家大老爷都赞:“怪不得能写出这等清新质朴诗句。”
一时之间风向大转,王十二娘瞥见大老爷警告的眼神,心里慌乱起来。
容梦瑶则气得脸通红:这顾筠冉运气也太好了吧?
王大老爷趁诸人不注意狠狠蹬了十二娘一眼:竖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当众下太子面子,还要命吗?
他对着太子赔上笑脸:“殿下累了吗?可要去后院喝茶?”
晏时雍睨了一眼藏身于人群中的顾筠冉,漫不经心点点头。
两人随着奴仆从雅致的庭院中穿花拂柳而过,到了一爿风雅的小院。
自有仆从送上清茶,王大老爷亲自给太子倒上一杯,又殷勤递过一碟绿豆糕:“臣记得当年殿下偶然出宫,都喜欢这绿豆糕。”
“难为舅父还记得。”晏时雍笑得温和,拈起一块绿豆糕。
“臣怎么敢忘呢?当年殿下在臣府上所住的院子臣也一直给殿下留着,陈设也是当年模样……”王大老爷絮絮叨叨说着过去的旧事,似乎动了情,花白眉毛下,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
晏时雍慢条斯理品尝着绿豆糕,姿势优雅而高贵。
王大老爷心里却有些吃不准他是不是真的喜欢吃绿豆糕:太子殿下逐渐长大,王家已经渐渐拢不住他了。
王皇后在宫里也使不上力,太子对她们是恭敬有余,亲近却不足。
领养的孩子本就不如亲生,何况当年还有一层旧事……
想到这里王老爷便心一横:“殿下,下面在西南山里新发现了一座金矿……”
他从怀里掏出一份密信递了过去,里头是金矿的地契,新发现的金矿只要当地官员不上报朝廷,那就可以作为私矿……
晏时雍手却不伸过来。
王大老爷急得手都颤抖了起来:
王皇后个糊涂鬼,居然将宫里某个丧母的小皇子养在了自己膝下。他知道时候已经晚了。
当真是糊涂!那小皇子年岁尚幼,不知能不能养大,就算养大了是个什么脾性都看不出来。
本来太子就与王家日渐疏远,王皇后居然还做出这一招!
王大老爷咬咬牙,便跪了下去:“殿下,我王家一族忠心耿耿,誓死追随……”
可是晏时雍没动,也没说话,他指尖仍旧拈着绿豆糕,微微闭着眼睛,似乎在回味绿豆糕的香气。
王老爷心里一时惊疑不定。一时之间大脑里想起许多事情:京中失踪的六皇子,太子为何今天忽然来赴宴,王皇后养在膝下的幼子不知还活着否。
庭中安静无声,风从庭中吹过,吹得檐下风马叮当作响,一股豆面拂到王老爷脸颊。
他定睛一看,太子殿下指尖空空荡荡,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太子已经将绿豆糕捏碎,化为齑粉。
寂静中他越想越害怕,后背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就见晏时雍亲自扶起了他:“舅舅何必多礼?”,他笑得一脸温和。
*
太子和王家大老爷去了后面,小娘子们又坐在一起品鉴了一下其他人的诗句。
园里又有人铺设各色玩器供大家取乐,诸人也就都散了各去玩各的。
等人散去后武盼儿小声扯扯筠冉衣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维护你,太子殿下当真对你很好。”
哼,筠冉含糊应了一声。他维护自己多半是为了自己尊严,毕竟堂堂太子妃被人奚落他也光彩不到哪里去。
她越想越恨。
嘴里没一句实话!晏时雍叫人说自己在汴京城外,今天就在王家宴席上!自己还体谅他政务繁忙,真是没良心的!
筠冉越想越生气,不让丫鬟跟着,自己说要逛逛,一路走来折花掐草,不知不觉就离人群远了。
再抬起头时,已经到了假山附近。
可下一瞬就被一股大力扯到了假山背面。
惊叫还堵在嗓子眼里,就看见晏时雍挑眉正看她:“小没良心的,刚才装没看见孤?”
看见正主筠冉就没好气,她将手里的残花恨恨扔到地上:“哪里哪里,实在是王家这宴席办得太有趣了,迷住了臣女的眼。”
第37章
“这是生气了?”晏时雍低头看了看扔在石板路上揉作一团的素馨花束, 挑眉。
筠冉不说话,可“刷”一下扭过身去,不拿正面对着他。
晏时雍认命叹了口气, 垂下手从腰间捋起挂着的荷包。
随后从里面扯出一束花椒:“是谁昨天才送花椒给孤?”
花椒的气息辛辣猛烈,直往筠冉鼻端窜。她恨恨,忍住没抬头。
“是谁派人送来花椒, 孤便快马加鞭从外地进京,差点累死一匹马?”
“真的?”筠冉回转过头,神色稍缓,狐疑盯着晏时雍。
“真的。”晏时雍见她脸上终于有了笑意,语气也和缓了下来。
既然他是真忙不是骗自己, 筠冉的气也一消散开来, 她先是高兴,可想起自己没找到他,他却出现在王家宴席上, 嘴角就又耷拉下来:“那殿下为何来王家?”
“孤抛开事务去寻你,结果进你府里才知你已经去外面玩了,这才来了王家……”晏时雍拖长了声音,一边端详着筠冉的脸色, “要不孤怎么会宴席中间来赴宴?”
这个小娘子,真是有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晏时雍唇角含笑:“孤本来不打算来王家,但听说你来了孤就跟着来了。”
真的?
筠冉想了想, 也对,虽然太子殿下不请自来被王家人视为荣耀, 但仔细深究他是在开宴一半才进来的,这么看来的确没有骗她。
再看看晏时雍衣裳的确有些许褶皱, 鞋跟上也沾染了尘埃,可见是赶路过来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
想通了这一层筠冉又觉得有些愧疚:“花椒不好,不值得殿下如此奔波。”唉,早知道就给殿下送个好些的信物了,不应当胡乱拿挂在马车上的杂物来送人。
“怎么不值得?”晏时雍好整以暇转动着手里的花椒,“太子妃都以花椒暗示要与孤生孩子,孤怎能不来?”
嗯?还有这层意思?
筠冉抬起头,疑惑盯着晏时雍手里的花椒,一脸不相信:“臣女书读的少,殿下不许骗臣女。”
“花椒颗粒饱满多子,诗经云‘视尔如荍,贻我握椒’。”晏时雍声音沉沉,贴在她耳边,“古时男女互赠花椒,为的就是剖白愿与对方生子之意。”
天哪!
生育?
自己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筠冉此刻像被五雷轰顶,恨不得剖心给晏时雍看:“殿下,臣女,臣女……的确没有……那层意思。”
该死的马车,为何内壁挂一束花椒啊?!为什么不挂荆芥麦穗! 它们也能除味!
筠冉欲哭无泪,拼命想解释这一桩误会。
可是对方压根儿不信。他往前走一步,逼近过来:“筠冉千里迢迢着人送花椒传情,天大的事务也只好往旁边放一放。”
熟悉的沉水香气息扑面而来,步步紧逼充满侵略意味,筠冉心头升起不详的预感,她往后退了几步。
可很快就靠到了岩壁,退无可退。
晏时雍却不后退,紧逼过来,将筠冉圈在了方寸之地:“筠冉就这么想与孤生孩子,嗯?”尾音上翘,带着致命的危险。
筠冉被吓得不敢动弹,活像被猎人吓坏了的兔子,呆在原地顾不上跑,只呆呆等着对方收网。
晏时雍好整以暇打量着筠冉,像在看一只笼中之鸟。
筠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他右手还觉着那束花椒枝。手腕轻轻转动,枝头一嘟噜一嘟噜褐红色的花椒颗粒也随之转动。
似乎觉察到了筠冉的目光,他伸出一只手,捏下了枝头一粒花椒。
花椒断口散发出凌冽辛辣的香气,在空气里肆意流淌,很快就攻城掠地。
筠冉瞪大眼睛,眼看着花椒褐红色的表面上布满小疙瘩,无力防御而被晏时雍毫不费力拈开。他手指修长,关节处因用力而泛白,眼神里尽数是蛮野占有。
似曾相识的一幕。
四时宴上的场景浮现在筠冉脑海里:拈抹的关节。
筠冉脑海“轰”一下,咬住了嘴唇一动都不敢动,生怕做出任何动作再刺激到他。
可晏时雍却没有因为她的乖巧就停止动作,他将花椒放回了荷包,随后毫不犹豫伸出左手,伸到她后背上。
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他粗大的指关节,筠冉吓得浑身僵硬。
可晏时雍的手背只是贴到了岩壁上,他手背向外手心护着筠冉的后背:“小心岩壁。”
原来是担心岩壁硌到她后背,筠冉心里稍稍安心:“多谢殿下……”
话音还没落,对方唇角就已经贴到了她额头。
筠冉瞪大了眼睛。
他并没有止步于此,左手心往前轻轻一推,筠冉就扎扎实实落进了他怀里。
往后退又能感觉到自己硌在他手上:这么垫在山石上很疼吧?殿下赶路回京不眠不休,肯定周身酸麻,不过他还是毫不犹豫就帮她垫在了身后,筠冉心里一暖,忘记了眼前的危险。
“诗经里说‘椒蓼之实,繁衍盈升’。”男子的声音低哑而暗沉,在阴暗的假山石洞里让人格外战栗。
他的唇也就从筠冉的额角轻轻落下,随后顺着她脸颊、鼻尖、一步步落到了她唇上。
“就这么等不及与孤生孩子么?”
低哑的嗓音在耳边轻声呢喃,泼洒的热气从她耳侧尽数灌下,绵长细腻的轻吻温柔又霸道落在了肌肤上,筠冉被亲得双眼蒙雾,浑身乏力。
他停顿一刻,抬起头欣赏了一下筠冉雾蒙蒙的双眼,随后伸出右手,小心温柔护在了筠冉脖颈后。
随后低头骤然发力,摧枯拉朽撬开了她的樱唇,含住了她的唇舌。
花椒的气息还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散,筠冉忽然想明白了为何有个词叫做“椒房之宠”。
她被他吸吮得周身发软,舌尖都被吊起来卷缠,一点都不像自己的了。
可他蛮狠又凶野锢住她,不让她躲闪,还低声哄她:“乖,别动。”声音沉沉,几乎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想必眼底都泛着红。
筠冉联想起前世他的凶猛,不敢动弹,只双手无助攀附在他肩膀,随着他随波逐流。
……
还好没用太久晏时雍就松开了她。
筠冉见他深深吐息几口恢复了平静,便知今天这一劫是过去了。毕竟是别人家园子,晏时雍不好太过分。
她理了理衣饰,想换个安全些的话题。随后看到了晏时雍腰间挂着的玉佩。
藏蓝色的衣服配上葱绿的玉佩,似乎有点太过张扬:“殿下,回头我再帮您做几个不同颜色的绦带可好?”
“好。”晏时雍声音还透着些低哑。
筠冉伸手将玉佩扯到手里:却没意识到近身扯男子衣袋极其亲昵。
惹得晏时雍凑近来,沉沉盯着她的眼里又猎意十足。
筠冉心中警铃大作,再次转移开话题:“殿下,六皇子的事……”
晏时雍身形一顿,哑声问她:“是觉得孤太过残忍?”
“不不不。”筠冉忙解释,“臣女并不是怜悯六皇子,而是担心,担心……”
她咬唇,终于说出实话:“现在几位王爷们虎视眈眈……”
说完之后又后悔了,天家争斗,大家心里都明白,可不能说出口。
果然晏时雍脸色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