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冉便忙行礼:“是臣女莽撞……”
“不用行礼。”被晏时雍一把扶起,他声音和悦,“孤不是生气。”
那是为了什么?
他的眼睛看过来,眼底沉沉,几乎像兽眸一样熠熠生辉,能把人一口吞掉。
随后被一把托起,放在了一处凸起的假山壁上。
筠冉还没反应过来,对面的男子已经如一座山般压了过来。
“孤是高兴。”伟岸身影将她罩得严严实实,埋首于她的肩膀,似乎深嗅了几下她的气味,才慢慢道,“不怕,孤不会让你担心的。”
怎么又这么危险了呢?筠冉实在是没明白为何自己随便说几句话晏时雍都能失控,她绞尽脑汁想将话题岔开:“臣女最近在读史书,有一处不明白想请教下您。”
她看着晏时雍眼中变得清明,放下心来,小心翼翼斟酌字句:“宋武帝与武敬皇后;隋文帝之与独孤伽罗;光武帝与光烈皇后。这都是什么人啊?”
晏时雍一听,先是一顿,随后神色了然,唇角微微翘起:“宋武帝给原配嫡后立庙,史无前例立下天子七庙之制;隋文帝在独孤伽罗去世后再无封后光武帝称帝后仍不忘光烈皇后。”
见筠冉还在思考,晏时雍便再提醒她一句:“这些皇帝都一心只爱原配皇后,给了她们超出规制的荣宠。”
随后他也思索起来。
筠冉不懂这些,应当是旁人提醒她,能掏心掏肺提醒她的就那么几个:顾家老夫人不通文墨、武盼儿没有心计,想来想去也就是筠冉远在蜀地的大姐了。
一定是看赐婚在即,想要提醒妹妹早日固宠,为今后打下基础,不愧是第一才女。
也是,筠冉单纯,哪里来那么多心思?
“筠冉这是在提醒孤要对你好?”晏时雍抓起筠冉的手,眼底掠过一丝自己都未觉察的讽刺之意,“你不用学那些,那些元后早逝,不是好学的。”
听说这些皇后都不幸去世在丈夫前头,筠冉打了个寒颤。
“不怕。”晏时雍提手摸了摸她额发,“无情必然是无情,可深情也不一定不是无情。”
筠冉听不懂晏时雍富有禅机的话,转而思索姐姐的话:
那么姐姐的意思就是最好与夫君培养起少年夫妻的感情,这样就不畏惧后面的莺莺燕燕?
也对,前世她嫁给晏时雍不像这一世又是撒娇又是痴缠,所以两人感情不好,晏时雍后面还是找了个女子来东宫“服侍”她。
今生机缘巧合,她没有前世那般正经端着,所以晏时雍待她也要比前世好得多。
看来姐姐的建议是对的。
筠冉打定了主意,就抬起头,眨巴了下眼睛,眉眼垂下,柔柔弱弱攀附上他的胳膊,拖长了嗓音喊他:“殿下~臣女有一事相求。”
晏时雍早猜透了她的心思,可是在她真对自己撒娇时才发现自己心软了。
年少时读史书看到那些大英雄过不了美人关,当时还笑话那些人意志不坚,可当遇到自己遇到时,才发现这一关并不好过。
水汪汪的一对杏眼,抬起来满含乞求,眼尾泛红如雨后海棠,两颊粉粉嫩嫩,唇心一抹潋滟水光。
“说吧,想要什么?”声音都变得和煦几分。
“殿下,臣女想……”筠冉鼓起勇气提出自己的想法,“想看看北疆的堪舆图。”
她只记得一些只言片语,与堪舆图结合说不定能挖掘出线索。
可看说完后晏时雍便立在原处,也不答话,筠冉便觉得有些害怕。
姐姐刚叮嘱她要在东宫还没有新人来之前与太子搞好关系,怎么就被她搞砸了呢?
筠冉壮起胆,小心去扯晏时雍的衣角:“殿下?”
“好好儿怎么想要看北疆堪舆图?”晏时雍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先问筠冉。
筠冉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想瞧瞧爹和大哥战死的地方。”
“堪舆图是天家机密,除了天子手里便只有征战的将军才能有,否则被告发便是谋逆之罪。”晏时雍声音低而清晰,“堪舆图也不是好寻的,这事等同造反。稍不留意就被扣上造反的帽子。”
这么难吗?
筠冉泄了气。
可是她瞥了瞥晏时雍的脸色,似乎不像是拒绝啊?
筠冉飞快转动着脑子:要不自己再试一试?
她鼓起勇气,想起话本子《金玉传奇》里的桥段,便身子往前一倾,几乎与晏时雍撞到了满怀,樱唇也随之碰到了他下巴,声音蚊呐一样:“这样,行吗?”
晏时雍喉结动了动。
下一刻筠冉就见他像雪豹不管不顾扑了过来,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背后是逼仄的山石,面前是凶猛的男子,筠冉压根儿无路可逃,只能被他圈在怀里。
晏时雍眼底抹上一层阴鸷,比刚才还要更红上几分,似乎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
筠冉吓得一动都不敢动。她不明白,好容易平息下去,怎么又成了这样?
这一回要比刚才更麻烦:她被托起放在了山石壁上,如果对方过来,她双腿悬空耷拉在半空,还不如刚才触及地面能躲开呢。
这样带来的失控感更可怕,筠冉吓得面色煞白,小心提醒晏时雍:“殿下,这里是假山啊……”
太湖石嶙峋丛立,头顶的太阳光被零星奇怪的孔洞偶然投射进来,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光亮,隔着假山上攀附的藤萝枝条筠冉几乎听得到园外小娘子们嬉笑的声音。
这要是被发现了……
筠冉吓得乞求晏时雍:“殿下……”
可晏时雍置若罔闻,反而凑过来一步直逼得她退无可退。
筠冉试探着往旁边一挪,太湖石嶙峋峥嵘,差点将她滑落下去,情急之中筠冉吓得紧紧环住他的脖颈不放手。
晏时雍低笑:“ 筠冉自己扑上来做什么?”
他的眼里充满危险的意味,丝毫没有往日里翩翩君子的风度,不等筠冉回答就又像刚才那样逼近了过来。
*
就在这时两人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有人过来了。
筠冉吓得一把搂住晏时雍,不敢动弹。
完了。
这下全完了。
她想到自己被外人看见的恶果。
首先是丢脸,万一被今日来赴宴的人看见,以后自己是掉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就算堕入空门,连累了姐姐的名声怎么办?叫人知道侯府有这么不规矩的女儿,连累了父兄的名声怎么办?
还有舅舅家,自己是娘教出来的,舅舅家的表姐妹们还怎么嫁人?
一刹那筠冉将所有可能的恶果都想了一遍,她脸色煞白,埋首在晏时雍怀里,恨不得将他衣服扯出个洞钻进去。
看她主动贴过来,晏时雍的脸色闪过一丝玩味,他伸出双臂将乳燕投林般凑来的筠冉裹得更紧。
他不是与好运气作对的人,顺理成章将自己单手收得更近,将怀里的小娘子抱得更紧。
可是身形却微动了下,将垂下的大麾拢起,把筠冉遮在自己怀里牢牢实实。这样外头就算有人进来也看不见筠冉。
同时脸色沉下来,腾出了一只手随手拈起了石壁一块掉落的石子。
他不喜外人打扰,因此手下的暗卫们识趣都散了去,却不想叫旁人钻了空子。
那两人的脚步声很近,却没有进这方山洞,只听见在近处,有个男子甜腻腻的声音响起:“心肝,你叫我好等!”
筠冉瞪圆了眼睛,显然这两人是在近处,不过假山到处都是孔洞缝隙,因此放大了声音。
晏时雍一听脸色越发阴沉,阴恻恻像要暴雨前阴云密布的天空。
“冤家……”那女子的声音也极为急切,还带着幽怨,“你怎的也不去寻我?”
没想到还能有人青天白日来这里互诉衷肠?惊吓过后筠冉就瞪起圆溜溜的眼睛侧耳倾听:这是哪家的小娘子郎君啊?
假山后面的男子急不可耐,顾不上回答,随后响起撕扯的声音。
筠冉先是没明白,等明白后吓得一抖,差点从岩壁上滑落下去:完了完了,听了缺德玩意儿,要长鸡眼了!
“先别急。”女子嗔怒,“郎君何时才去我家提亲?”
她这句话语调平缓,筠冉一下就张大了嘴:她听出这是谁——顾诗意!
顾诗意怎么会来王家的宴席?
又怎么会忽然多一个“冤家”?
可那个男子的声音是谁啊?
筠冉竖起耳朵想听个究竟,可只听见男子急不可耐的声音:“心肝,抓心挠肺都是你。”
救命!
筠冉咧了咧嘴,眉毛拧紧。
晏时雍轻轻晃了晃她胳膊,下巴冲着外面扬了扬,这是在示意她赶紧随她出去。
可显然他们所在地方与那两人太近,筠冉不想被顾诗意看见,她摇了摇头。
却不知她的拒绝让抱着她的人眸色越暗。
筠冉见晏时雍没反应,想起姐姐教过的撒娇之法,索性扯住他衣袖,亲亲热热抱住他胳膊,轻微晃了晃。
昏暗中她只看见晏时雍眸色闪过什么,像是鹰隼捕食般迅猛狠厉,将唇堵了过来。
不提防间他的舌间已经霸道撬开她的樱唇,不让她有半点躲开的机会。
可她不敢反抗,生怕被外头的人听见一丝响动。
她越不动黑暗中晏时雍的举动越放肆,狠狠卷起她的舌尖,尽数吞进自己口中。
黑暗中人的感知似乎格外敏锐,筠冉能感觉到他的舌尖从她唇舌间咂摸而过,将她舌尖勾了起来,勾得她舌根发疼。
好容易他松开了她,却从她脸颊边拂过,一点点从她鼻尖、脸颊,一路往上亲到额头,再一路直下到了脖颈。
整个脖颈都被他单手托着露了出来,筠冉还没提防过来就已经被对方攻城掠地:他一寸一寸亲吻了过去。
筠冉骤然被惊吓得满眼含水,却不敢声张,生怕被外头人听见。
外面奇怪的声音响起。
晏时雍双手过来,轻轻捂住她的耳朵,不叫她听外头的声音。
筠冉本就坐在假山高企的一角,与晏时雍同样高。因此她躲又不能躲开。
脸先红了一半:这叫什么事?
偏偏两人靠得很近,晏时雍肩膀上腾腾热气几乎将筠冉晕染得快要化了,她听见自己心脏跳得飞快,连气都喘不匀了。
筠冉后背几乎紧贴着壁角,紧张让她顾不上顾及旁人,牙口一张,狠狠咬上了晏时雍肩膀。
“嘶——”晏时雍不提防她能像被逼急了的白兔一样亮出小爪子,冷吸了口气。
“谁?!”近处岩洞的动静也猛然安静下来,刚才那名男子厉声呵问。
外面的女子不安起来:“不会有人听见吧?”
“不会的。”男子扫视一圈发现没有动静后洋洋得意,“爷拿钱收买了一圈人,小厮还守着呢,再说了你穿着小厮衣裳过来的,便是旁人发现也只当是两个男子。”
原来顾诗意是穿了小厮衣裳混进来的。
筠冉愕然,可没顾上惊讶就被晏时雍再次用力揉进了怀里。
他力气很大,筠冉觉得自己要被勒得喘不过气来了,只觉得自己像一枝琼枝,迤逦着偎傍在玉树旁,几乎要垂落在地。
不过晏时雍却没有做什么,他将大麾垂下,再次将她从头到脚都包裹得严严实实,在她耳边用眼神问她:“孤带你出去好不好?”
这是要硬闯出去了。
筠冉犹豫,她是藏起来了没错,可顾筠冉却会被人看见身影,这要是坏了他的名声怎么办?
衣衫不整抱着个女子从嫡母皇后娘家的假山里出来。
这话要怎么圆?
她犹犹豫豫当口却听得外头一声惊呼:“有人在假山里头!”
外面有人惊叫了一声。
筠冉差点吓得晕了过去,本能揽住晏时雍胳膊。
很快就有纷杂脚步声响起:“这是谁家的?”
有夫人略显苍老的声音惊叫了起来。
“这不是国公府家大少爷吗?”
“怎么与个小厮在一起?”
诸人的脚步声越发响亮,还有人窃窃私语。
筠冉吓得眼泪就要出来,要是他们看到这边怎么办?
晏时雍低头,摸了摸她额发安抚她:“不怕,有孤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