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说的是实话。
在场的贵妇人们也跟着附和起来:“有道理。”、“是啊。”
有了出头鸟,她们其余人也能跟着良心发表自己的意见。
王皇后顺顺当当:“既如此,这件事还是以后再议吧。顾娘子也坐吧。”
筠冉坐了下去。
容妃是什么人?不过一瞬就调整好了心情,慢悠悠道:“是啊。顾娘子怎么也没有为自己家父兄过继个儿子?算不算不孝?”
“顾家满门忠孝,只可惜家里人丁凋零,也算是绝后了。”容妃看着筠冉的脸色,慢悠悠出声。
筠冉脸涨得通红。容妃虽然说得都是事实,她这种宠妃嚣张跋扈些也很常见。
可筠冉还是被激怒了,她站起来:“臣女父兄为国捐躯,身后还有无数将士,若是听到这句评价不知该如何心寒……”
容妃顿了顿。
在座的夫人们都瞧了过来,有武官的家眷,还有没有儿子的夫人,其中当数王皇后的目光最为犀利。
容妃端着酒杯的手一滞,她没想到这顾筠冉这般聪明,一句话就将自己绕成了众矢之的。
随后晃了晃酒杯,娇笑着出声:“顾娘子真是年少冲动,也罢。”
武盼儿气得攥拳,容妃先出演挑衅,可等筠冉发怒时又娇笑劝酒,这样一衬倒显得筠冉冲动易怒。
“娘娘,可是臣女不能喝酒。”筠冉起身,不卑不亢。
“只是一杯酒而已,你不喝,莫非是不想给本宫这个面子?”容妃面色仍旧在笑,可是语气不容退步。
江曼容担心看过去,她知道顾筠冉刚才救了素未谋面的自己,心里对她充满感激。
筠冉仍旧硬气看着容妃,她原先还觉得儿子犯罪与母亲无关,可如今看来六皇子那性子多半离不开容妃纵容。
“也罢也罢。”容妃想起顾筠冉背后的太子,到底不敢逼她过分,又不想这么尴尬,便把酒杯举向江曼容的方向,“既然这样就请江娘子与我喝一杯,也算是一笑泯恩仇了。”
容妃的宫娥倒了满满一杯葡萄酒。
宫里宴饮像这些小娘子们最多喝一喝茶水,甚少会喝花蜜一样的果酒。更少有人喝葡萄酒。
江曼容才十岁,她看了看那杯葡萄酒,鼓起勇气就要起身去接过那杯葡萄酒。
“臣女代她喝。” 就在这时她又廷加熟悉的声音——刚才那位姐姐又起来了。
“别喝。”
筠冉看过去,就见九公主面上不显,在品茶,似乎刚才那句提醒不是她说的。
筠冉小声说了声“多谢。”可还是走了过去。
这下九公主将茶杯放下了,眼睛瞪大看着筠冉走向前去。
随后她端起那杯葡萄酒,一饮而尽。
随后满堂的嫔妃夫人们,就看着顾筠冉往后一栽,晕了过去。
“筠冉,筠冉!”武盼儿脸色煞白,第一个冲了过去。
九公主犹豫了一瞬,也站了起来。
满堂夫人都惊讶不已,王皇后急得起身唤太医,江曼容也跟着冲了过来。
随后武盼儿就见筠冉微微睁开了眼睛,冲她挤了挤眼,又闭上了。
在假装?武盼儿松了口气,又很快紧张起来:王皇后请了太医!
要是被宫里太医诊断出筠冉只是装病那怎么是好?
何况还有这么多夫人女眷众目睽睽,筠冉可是以后要做太子妃的,坏了名声怎么办?
容妃站在人后惊疑不定,随后大声声明:“不是本宫,本宫又没逼她喝酒!”
可是没有人信,在场的女眷们已经有人悄声嘀咕了,还有人怀疑那酒里放了东西:否则怎么顾娘子一喝就倒?
“假的!”容妃一时说不清,“她一定是装的!”她才不信喝一杯酒就能让人晕倒。
“太医来了!”
武盼儿都快要急哭了。怎么办啊,这谎话要怎么圆?
谁知她看着看着,就见筠冉皮肤上慢慢起来了一道道红斑,像是中了毒一样。
这又是怎么回事?武盼儿目瞪口呆。
第42章
筠冉安然躺在地上。
那杯葡萄酒的确没问题, 可是在喝那杯酒之前她吃了一小口糯米团子。
谁能知道呢?她对大米极其不耐受,只要吃大米就会犯病。
从出生她就体弱多病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阖府上下都当她病弱,其实只是她碰不得大米罢了。
侯府上下为了她的身体操了许多心, 请了许多大夫,可所有大夫都把她的脉象当作脾胃虚弱,不堪饮食。
毕竟谁能想到有人吃不得大米呢?而她跟着母亲习惯吃大米。
就这么一边吃药, 一边吃大米,活生生天天生病,让家人都以为她得了不治之症。
直到被送到了老郎中那里。
他老人家医术高超,见多识广,一眼就瞧出筠冉是饮食失和。
带去渔阳老家后多次试验, 终于发现筠冉是吃不得大米。
这世间有些敏感之人, 有人吃了柿子就拉肚子,有人喝不得牛乳,可是她唯独奇了, 是吃不得大米。一吃大米她就上吐下泻,虚弱不堪。
筠冉不信,可当停止吃米饭后她就好了。
再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出红斑,也没有瘙痒难耐。
这许多年的药居然白吃了。
她一吃大米就上吐下泻, 压根儿摄取不到多少五谷养分,能勉强撑着长大已经实属不易,哪里还会想其他的?
老郎中非但医术高超,还精通人情世故, 再三叮嘱筠冉:“这件事不要告诉旁人。”
“若是被不怀好意的人知道,要害你实在太过容易。”
筠冉听了劝, 便没有告诉任何人,在平日里吃饭时遇到大米所做食物时也只是浅浅扒拉几筷子, 反正大家都知道她身子弱,还当她是挑食呢。
因此筠冉闭着眼睛就听见太医提心吊胆道:“这顾家娘子是中毒了。”
又张罗着将她扶进后殿,给她开药熬药,又有许多女眷前来探看。
等估摸着演得差不多了,筠冉才慢悠悠睁开眼睛。
女眷们激动起来:“醒了醒了!”
立刻有人急着出去回禀王皇后。
筠冉冲武盼儿点点头:“无妨。”
“今日多谢顾娘子相救!”江夫人带着江曼容跪在地上叩谢筠冉。
听说那杯酒里面有毒,江夫人心有余辜:这顾娘子是替自己女儿受过。
“没事,没事。”筠冉叫人扶她们起来,现在人多眼杂,她也不好说自己使诈骗容妃来着。
没办法,自己正经学问没有,从话本子里学了不少民间下九流的阴招。
不过容妃那么坏,她活该。
筠冉正得意着,就听旁边幽幽道:“说那句话的是越王勾践,不是管仲。”
是九公主,
是吗?筠冉摸摸脑袋:“我反正记混了。”越王勾践和管仲差不多吧。
九公主在一旁摇摇头。
若是她她就不会动手,由着容妃嚣张,等她定下了婚事,随后三天后再求见太后娘娘,寻个机会将这件事捅到太后娘娘那里。
太后生平最恨后妃飞扬跋扈,她年幼时还有个妹妹被迫捧着牌位成亲,再加上顾筠冉父兄到底待本朝有功。
三管齐下,保证能让容妃就此死得很惨。
要是往常这种宫廷争斗晏江雪都会袖手旁观。
可她想起刚才这个傻子傻乎乎冲上前去维护那个小姑娘,便叹了口气,算了,提点她两句,就当时看在桂花甜糕的份上。
她清清嗓子:“你听说过共叔段、武姜与庄公的典故么?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只要纵着她便是了。”
“什么典故?”筠冉皱着眉头,忍不住发问。
素来对人不睁眼多看一眼的晏江雪,第一次正眼打量了一个小娘子一眼。
她躺在床上,脸颊红润,可眉毛皱成一团,似乎正在认真思考。
不过考虑了半天还是放弃得叹了口气:“什么庄公啊?”
“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不知道?”晏江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筠冉舌头舔了舔唇角,不好意思挤出个笑容:“不知道。”
看来是真的不知道。
她这么诚实让晏江雪不知说什么好,只好认命叹了口气,凑过来看筠冉:“你可真是不怕死啊。”
筠冉倒是很热情给武盼儿介绍:“盼儿,这是我新结识的好友——九公主。”
“嗯?”晏江雪抬头,要反驳,却咽下话头,只低哼了一下。
武盼儿认识九公主,忙给九公主行礼。
“免礼吧。”晏江雪耳朵有点红,“本宫还是着人先将你们送出宫去。”
又吩咐筠冉:“你好好卧床吧,别又捅什么篓子。”
“多谢九公主关心。”筠冉笑眯眯。
九公主一脸牙疼的样子,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容妃这下是欲哭无泪,谁能想到顾筠冉居然晕了过去,太医诊断是中毒了呢?
她本来只是想给自己儿子结个亲,过继个孩子,以后也能延续香火。
谁知那顾筠冉中途插了进来,又闹出了这么大事。
本来这件事可小可大,可未来太子妃喝了容妃的酒之后中毒晕倒,惹得这件事再也小不了。
王皇后当然是尽职尽责禀告了太后和官家。
太后心疼不已,叫容妃过去,责罚她抄三百遍经书。
官家则是震怒:堂堂后妃,胆敢毒害太子妃?
容妃大呼冤枉啊!那就是酒,哪里知道有问题?何况她自己不是一直在喝酒吗?
负责宴席的官员们也查验过,那杯葡萄酒确实没问题。
可太医又说:有的人身体敏感,喝了葡萄酒后就是会起红疹子。
容妃这下怎么也说不清楚了:毕竟是她亲自叫人倒得酒。
现在大家都嘀咕她说不定是怀恨在心想毒杀那位江家女子呢,谁知道被顾筠冉仗义中途接过来自己喝了。
没过几天太子急信就从外地寄往京中,原来太子治水风餐露宿,差点被一处山洪吹走。
这下官家不得不给太子一个交待:总不能太子在外辛苦治水,后面他的未婚妻子就被毒晕了吧?
如今太子妃中毒的消息还没送信给太子呢,可是官家自己都觉得不能让太子刚死里逃生就收到未婚妻差点被毒死的消息。
就是朝堂上也有不少人上谏,文官上谏容妃私德不修,威逼读书人女儿;武官上谏容妃骂为国杀敌的绝户是何居心?
官家再怎么宠爱容妃都不会为她冒这么多风险,再加上汛期将至,治洪涝之事扯得他心烦,当即将容妃贬谪为宫娥,削去封号,永居永巷,不遇传召不许出来。
随后下旨给筠冉赐下大量药材,又派太医院的院正亲自出马为筠冉调养身体。
太后老人家也心疼孙媳妇,跟着赐下许多药材补品,流水一般往侯府送。
筠冉这一回倒是因祸得福:江夫人私下里感激了不少不提,就是朝堂上也有不少人在暗地里赞扬她德行仁厚。
毕竟众目睽睽,大家都看在眼里:容妃为难时没有一人愿意站出来为江家母女主持公道,就连王皇后都避其锋芒,可只有顾娘子站出来。
非但侃侃而谈帮江家母女戒了第一回 围,还帮她第二回,甚至冒着自己中毒的危险。
大家对这位未来太子妃多了些好奇,这么一聊起忽然想起太子妃家里满门忠烈。
侯爷和儿子以身殉国,侯夫人追随而去,只留下两个女儿。
这样的门楣,怪不得能培养出顾筠冉这样高义的女子!
一时之间有不少侯爷的旧部和故交都纷纷给侯府下帖子,请求探望顾筠冉。
还有不少素未谋面的夫人们也前去侯府探望:谁家没个小女儿呢,偏偏这家父子忠义,儿子夭亡,妻子殉情,听说侯爷还是只爱妻室的性子,越发勾起了她们的怜悯之心。
王皇后听到探报后气得砸了一地碟子:“这个太子妃,就知道踩着本宫的名声往上爬!”
顾筠冉名声好了,可王皇后当时和稀泥的事迹也传出去了,没少被人嘲笑。
就连王家在朝堂上都收到了嘲弄:说王老爷自己就惯会和稀泥,没想到王皇后也是他如此,应当是家风如此。
容妃,不,容庶人则被几个太监钳制着进了永巷,这里不见天日,进去后只能靠做苦工做活。
她内心悔恨,早知道那天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招惹那对母女!
为什么要招惹顾筠冉呢!谁能想到官家居然如此不讲夫妻情分,就将她废为庶人呢!
她尖叫着,挣扎着,却还是被无情困缚了进去。
宫门无情关上,只留下头顶浅浅一条缝,容庶人捂着脸,跪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
晏时雍也给筠冉去了一封信。
信笺上只叮嘱她要好好养病,一切都等他回来做主。
筠冉哭笑不得,又不知该如何跟晏时雍说清自己的忌讳,索性便打算隐瞒下去。
晏时雍信笺虽然简单,可却给筠冉送来不少东西,光是补品就装了两车,还有不少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