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送了两位医女:“殿下着人送来两位医女,说是娘子可叫这两位医女随侍左右。”
还给她送来了一位侍卫——风林。
筠冉愣住,风林是太子身边武艺最高强的侍卫,原先负责着东宫的安危。
就这么派到她身边那晏时雍在外面怎么办?
她有些不好意思:“让你到我身边,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谁想风林回答得迅速:“能替殿下分忧,是臣的荣幸。”
可是晏时雍不是才差点被山洪吹走吗?他就这么将身手最敏捷的侍卫派到自己身边,自己怎么办?
筠冉脚尖踢了踢椅子。
虽然知道这一切都只是他对太子妃的看重,并不是对她本人的看重,可她还是觉得心里酸酸涩涩的。
她头一次生了对晏时雍的担忧。
筠冉抬头看了看窗外阴雨密布的天空,吩咐风林:“那你去钦天监将澶州近来晴雨汇总,看能不能给殿下寄过去。”
风林一楞,不过很快抱拳听令:“是!”
筠冉一边假装养病,一边操心着澶州的天气,很快就到了纳采的日子。
早早儿就有戴着盖头穿着紫褙子的官媒带着草帖上门来提亲。
这边顾家族老代表女方家里应了。
早有礼部官员准备好了细帖子,筠冉悄悄看过,细帖子上面写明了祖孙三代,姓甚名谁,连田产房舍官职都写得一清二楚。
宫里送来的“缴檐红”也与外面不同:花红所用绢布都是难得的贡绸,酒则是大内酿制出来的雨霓春。
顾家族亲们聚在一起都来帮忙,有人忙着准备回礼的回鱼箸,有人好奇看着这些布置,不时发出阵阵惊呼。
顾诗意在舅舅家,听到远处的鞭炮声,好奇想去外看看。
谁知刚走到门口就听巷子里人说:“是太子纳采呢!”
“如今提亲都没那么多讲究,怎么这么多步骤?”
“应当是太子看重太子妃吧?”
有人想起顾诗意的身世,不由得好奇问:“那不就是你堂妹吗?”
“恭喜恭喜。”巷子里的街坊纷纷作揖恭喜。他们淳朴惯了,虽然这家大归的姑奶奶不大与街坊们聊天他们还是客气祝福。
“呸!晦气!”顾诗意脸一下就沉了下来,将门狠狠摔上。
“这是怎么了?”街坊们面面相觑,不过很快就有人反应过来,“是眼红了吧?”
“连自己亲堂妹都眼红,这人可真是狭隘!”
顾诗意躲在门板后暗暗生气:有什么了不起的?等我嫁进国公府,叫你们好看!
不过提到这个顾诗意就暗暗气闷:别说六礼了,就连普通的提亲国公府都不愿按照规制来。
她恨恨跺跺脚:顾筠冉,我还不信你以后日子都能这么好过!
第43章
从那以后筠冉几乎每隔一天就能接到晏时雍的来信, 信中除了问每日饮食、旅途见闻和询问她一向可好之外,还特意吩咐她叫她不必委屈自己。
若再有像容妃那样的事只管当场发作便是,即使再有什么都有他撑腰。
筠冉当然不敢不管不顾去发威做个跋扈太子妃, 可是晏时雍能这么说还是让她心里感念他的好处。
她便每次回信都写明自己最近很好,没有受到什么委屈。
倒不是她粉饰太平,容妃之事之后就没有什么人敢在筠冉跟前跋扈了, 就算筠冉偶然去赴宴宴席上诸人也都是客客气气。
筠冉自己都觉得腰杆很直,如今她身后有两位苏嬷嬷撑腰,又有医女坐诊,外面还有风林侍卫,再有仗义帮助江夫人母女留下的好名声, 别说是被人欺负, 就是反过来欺负别人都使得。
风林侍卫来筠冉身边恨不得枕戈达旦,依照太子殿下的吩咐将侯府上下梳理了一遍。
将一些不忠心做事懒惰的侍卫都清理了出去,又给剩下的侍卫们编队、训练, 忙得不亦乐乎。
侯府的侍卫们也乐见其成:他们本来大都是侯爷上沙场时的部下,如今虽然守家护院心里总向往着沙场,而这位风林侍卫可是太子身边红人,说不定露个脸日后就能有大造化。
一时之间侯府倒也欣欣向荣。
风林却不提防自己被顾娘子叫了过去, 简单寒暄两句后就给他留下一个任务:
去查一名叫做万德明的人。
“您说他是侯爷从前的部下,如今是朝廷命官?”风林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倒不是不敢,以前在太子身边没少干这种事,只不过没想到像顾三娘子这样的内宅女子也会去查一个不相干的朝廷命官。
筠冉想了想, 还是将事情说清楚:“我怀疑这人暗地里打算给我父兄泼污水,你先查下他与什么人往来密切。”
风林应了声是, 下去后到底不放心,还是飞鸽传书将此事告诉了太子。
没几天就收到了回信:以后太子妃叫你做什么你不用特意来回孤。既然你是她的侍卫就跟着她, 对她忠心耿耿一心一意。
风林打了个忽,知道是自己鲁莽了,拿起十二分的精神去查探这个万德明。
顾诗意等啊等,转眼就到了六月二十四。这天是灌口二郎真君生辰,在汴京城算是个节日。
汴京城的规矩,定了亲还未成婚的男女,这论理到节日就要到岳父母家里献殷勤,送些杏、木瓜、白桃这样的节令吃食,再搭上头面、羊肉、酒之类的,显得自家对女方家里的尊重。
巷子里的街坊都等着瞧热闹呢,二夫人这些天宣扬自家娘子要嫁入高门,在巷子里又整日耀武扬威,让街坊们都有些不忿。
别说邻居就是二夫人娘家胡家都不大高兴:二夫人大归后不动用自己嫁妆反而吃着娘家的住着娘家的,偏偏还看不起娘家任何人,张口闭口就是自己家二娘子是未来的国公府少夫人。
因此胡家嫂子等这天早上就特意问:“也不知道国公府会送来什么节礼让我们开开眼?”
二夫人得意洋洋:“你就瞧着吧。”这是两人定亲以后第一个节日,国公夫人就算再不情愿这门婚事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
可是她们母女俩等了一天,等到巷子里旁人家都有女婿来送节礼时,才等到个撑把青凉伞儿的下等媒人,仔细一看还是侯府提亲那个。
她手里拎着小半箩筐破杏,不用吃就能猜到又酸又涩。
原来汴京城里媒人也有平级,最高级的当然是官媒了,中等的是黄包髻褙子的,最下等媒人便只系裙手,撑一把青凉伞儿罢了。
街坊们都笑了起来,一个两个往那箩筐里看。
胡家嫂子也自己捂嘴笑:“这国公府是怎么回事?我们后厨烧火丫头都得了夫家一筐桃并一副绒花呢。”
顾二夫人脸上挂不住,顾诗意脸先拉了下来,她往前一挡就拦住了媒人,冷冷问她:“这是什么破乱玩意儿也往我这里送?莫非是你从中贪没了?”
“姑娘知足吧,有就不错了,这半还是我做媒人的看不下去送的。”媒人可不是好欺负的,将竹筐往自己怀里一收。
“什么?”二夫人和顾诗意齐齐吸了口冷气,国公府居然连最后的体面都不要了吗?
“还能有假?”媒人又好气又好笑,“你还是算了吧,这样成婚前就摆明了看不起你们的婆家,以后成婚后还能把你当回事?”
她是好心劝。
谁知顾诗意脸色一变,指着她鼻子骂:“谁要你从中挑拨离间?真是见不得旁人好!”
媒人冷笑一声,收回了自己的竹筐:“我也是看你可怜,夫家明摆着不看重你才劝你。”
又转而向旁边围观的街坊大声说:“旁的媒人是怕女方悔婚没钱赚,我这一桩难道还怕悔婚?”
“好心想劝你,没想到还被你反咬一口,当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媒人摇摇头,决定以后再也不管这桩闲事了。
倒是旁边的街坊们觉得她这人心善,扯住她向她打听说媒的事。
媒婆来了生意,兴致勃勃去街坊家里细聊,反手还将竹筐拿走:“既然瞧不上我的杏子那就别吃了!”说罢就冷哼了一声走了。
顾诗意和顾二夫人站在那里,尴尬不已,就在这时巷子口忽然有了动静,来了辆大车。
在巷口玩的顾诗礼忙飞奔过去:“是国公府!是我姐夫!”
顾二夫人和顾诗意眼前一亮,街坊们也停了脚步。
顾诗意更是倨傲白了媒人一眼:看看吧,谁说国公府不在意她?
马车驰了进去,却是顾家的车徽。车夫笑道:“二夫人,老夫人叫我送些东西过来。”
顾二夫人脸上有些失望,不过转念一想也行,她还有个婆母在侯府呢!就算她家落魄了也比那些穷酸街坊们强!
因此招呼他们:“就在这里卸货!”
车夫笑着从车厢里搬运出来:“这是一筐杏、一筐白桃。”
顾二夫人得意洋洋:“多谢婆母惦记,下回她少送些,我们这里什么都够。”
“老夫人说今天皇家送来的节礼好几车,怕吃不完坏了让小的赶车给各处亲戚送些。”车夫笑着揽起车帘,“您瞧,一车都是呢。”
一车都放着一筐筐御贡果子,放在专用的御用朱漆木筐里,各个果实饱满,大概在密闭车厢里待久了,此时散发出浓郁的果香。
街坊们纷纷赞叹:“没想到这么好!果然是御贡之物。”
有人自然想起:“那位顾家娘子当真是好福气,嫁进了皇家。”
还有人挑事,故意问胡大嫂:“你也是傻,这些天应当与那位顾娘子走近些,毕竟也是亲亲呢!”
胡大嫂瞧着大姑子铁青的脸,憋笑憋得吃力:“您说得是,毕竟人家以后是太子妃,随便手缝里漏一点够我们穷苦人家过一年的。”
她说完后倒觉得这主意真不错,二夫人眼看着不受那边待见,倒不如自己与顾三娘亲近些,说不定还能接个善缘呢。
二夫人母子二人脸色都不好,顾诗礼不管那个,挑了个最好最大的白桃就先啃了起来。
顾诗意这时只觉得自己越来越恨:一样的姐妹,怎么顾筠冉运气就那么好呢?!
*
筠冉这里收到了节礼。
有两份,一份是大内送出来的,一份是东宫的。
想都不用想就猜到大内是按照礼制该送的,东宫的是晏时雍私自送的。
晏时雍送来的节礼除了桃杏瓜这样的夏日时令之物便是一些精巧的小玩器:玛瑙雕的小猴偷桃、与冰一模一样的白翡翠,让她惊讶了好久。
来送礼的小顺子还特意回话:“是殿下亲自写的礼单,奴才们去挑的 。”
他那么忙,居然还要抽出时间来筹办礼单。
筠冉觉得不可思议。可小顺子倒不至于撒这种谎……
等送东西的人走后茯苓几个就围过来,你一言我一语的打趣。等筠冉脸红了之后才劝她:“娘子何不送个回礼?”
回礼……
这倒是个好主意。筠冉想起上次说要给晏时雍多打几条旁的颜色的绦带,便决定这回送几条绦带做回礼。
在窗前打好了框架,又选定了常用的明黄、藏蓝、墨色几种颜色,筠冉便夜以继日做起了针线活。
不过才做两天,就听下人回禀:“容家……那位三少爷求见。”
容子衿?
筠冉先吃了一惊,不过还是吩咐下面人:“见。”
她上次见容子衿还是在四时宴上遥遥远远见了一面,之后便两人便没有再瞧见过对方,上次还是容梦瑶说了两句不痛不痒的话,倒不如有什么说什么交待得清楚的好。
因此索性起身去了正堂。
容子衿站在正堂,听见身后响起脚步声,回头就看见了筠冉。
一些时日不见,她已经与之前不大相同:眉宇间清愁渐渐消散,举手投足间也褪去了小女儿的惴惴不安,多了一丝京中淑女举重若轻的气魄。
容子衿心中五味杂陈:“三娘子。”他如今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称呼“三妹妹”了。
筠冉也正经行礼:“见过容三公子。你公事办得可好?”
“外头的案件都办妥当了。”容子衿道,心里却越发不是滋味,谁能想到他外出办了个案件,回家后未婚妻就变成太子妃了呢?
“那就好。”筠冉想起容梦瑶趾高气扬说容子衿不过是喜欢自己美貌,心里没滋没味起来。
容子衿见她不吭声,便问:“不知三娘子一贯可好?”
两人忙着应付对方,谁都没想到正堂后窗正站着个人。
窗外晏时雍手中折扇收起,住了脚步,明知偷听不好,可还是不知为何侧耳倾听。
远处站着的几个侍卫心里惊疑不定:这可如何是好?被殿下撞见了太子妃与外男私会?
厅堂内筠冉寒暄了两句便心思不宁,沉默了下去。
室内安静得能听见外面的蝉鸣声,筠冉觉得枯坐无聊,便起身道:“既没什么事,那我便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