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背不出来就算了。”筠冉大度摆摆手,“好生坐着不要惹事。”
她摆摆手便坐下喝茶,不再理会容梦瑶。
这下倒显露出了她的大度。
大家都看得热闹,顾筠冉这么连消带打就将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之中,更绝的是她最后那大度摆摆手。
似乎容梦瑶是个不懂事的小妹妹一样不与她一般见识。
再一想也的确,顾筠冉嫁过去比容梦瑶辈分大呢,是容梦瑶嫂子。
这样一来,大家无不称赞顾筠冉的肚量和应变手段,心里也暗暗觉得容梦瑶似乎有些小肚鸡肠。
容梦瑶气鼓鼓坐回看自己位子。
容夫人没留意这边的小风波,她与有荣焉,还在跟人吹嘘:“要不说我家梦瑶便是旺夫命呢。”
随后一群夫人们讲自己教导女儿的经验,从琴技说到画技,那叫一个眉飞色舞。
王皇后在上看得心里憋屈:她好好一个皇后的风头就这么被贤妃婆媳盖住了。
贤妃虽然一贯谨慎,推说头疼没有赴宴,但容梦瑶这幅样子也太可憎了些。
因此少不得要为难几句,当场唤起容梦瑶,先夸了她两句,随后问她:“适才席间听你母亲说你琴技了得,如今新年将至,不若抚琴一曲?”
王皇后开口,下面人便只有捧场的份,纷纷喝彩。
容梦瑶推辞不得,只能起身去弹奏古琴。
她其实技艺并不够高超,这些日子因为指婚的事情疏于练习,再加上适才才丢了脸,因此琴声响起就觉得浮躁。
就连筠冉这般对琴技并不精通之人都皱了皱眉。
大家侧目,容梦瑶心里更慌,一来二去还弹错了好几个音符。
最后索性破罐破摔,歪歪扭扭才弹完了整首曲子。
众目睽睽之下容梦瑶母女脸色涨得绯红,王皇后倒也没说什么,只照例赏赐了绸缎,还叫人拿一本曲谱送给容梦瑶:“以后还要更加精进才好。”
这宫里的贵人们当真是打人就打脸,阴阳怪气起来一个赛一个的刻薄。
筠冉摇摇头,又舀起一勺陈皮红豆沙送进嘴里,又暖又滑,甜得她眼睛都满意眯起来。
向晚的时候果不其然晏时雍又悄悄潜入她房中。
筠冉心里有鬼,一下便跳了起来:“殿下怎么又来!”
晏时雍咳嗽一声:“宫宴上听见内廷传来琴声断断续续,莫非是有人为难你?”
筠冉得意摇摇头:“我才没那么笨呢。”她才不会在宴席上自曝其短呢,前世她明明没什么学问,却能让内外都瞧不出来,这也是她的本事。
“是皇后娘娘寻容梦瑶的晦气。”
晏时雍见她没事,才放下心来:“王皇后其人肚量不算大,若是她寻你毛病,你找个借口避开,事后交给孤处置便是。”
“嗯。”筠冉点点头,又觉得奇怪,前世他可没有这么叮嘱过自己。
难道是这一世想占自己便宜,所以才格外殷勤?
想到这里筠冉就没个好脸色:“殿下,若是您没有叮嘱过我,那又是为了什么?”
晏时雍没觉得她这个没头没脑,他郑重想了想,才说:“那应当是怕你露出痕迹。”
?
“筠冉生性天真烂漫,如果孤特意嘱咐你小心王皇后,那你与她相处过程中难免不会露出痕迹,让她看在眼里会越发忌惮筠冉,反而不美。”晏时雍思忖着。
筠冉恍然大悟。所以前世晏时雍没有格外叮嘱自己堤防王皇后,其实也是在保护自己。
只不过她心里却觉得离心离德,之后还怨恨上了晏时雍。
这一世她明确表露了自己能够保护自己,有能力伪装脸色,这样晏时雍才多叮嘱了自己几句。
没想到这背后还有这样的误会。
筠冉抬起头,郑重行礼:“多谢殿下。”
不过该有的原则还是要继续:“殿下,现在罪魁祸首已经找到,我这里安全得很,殿下不用再辛苦守夜了!”
筠冉抬起头,微微窃喜。这可是她思索了一天才想出的理由呢!
第70章
“是么?”晏时雍的声音仍旧不徐不疾, 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是!”筠冉肯定得点头,“如今我这里极为安全,殿下也不用每天挨冻了。”
话音还未落, 她的手腕已经被钳在了晏时雍手中。
筠冉吸了口气往下看去。
就见白嫩如藕的手腕被他铁钳一样的手掌攥住,似乎他稍微用一点力就能掰断。
“孤没想到筠冉这么过河拆桥。”他的声音适时响起,暗哑如霜雪, 直往筠冉耳朵里灌。
筠冉不安缩了缩肩头:“殿下……我也是为您着想啊……”
殊不知她这样惴惴不安眼泪盈盈的样子越躲越能勾起人心里的暴虐。
下一瞬她已经被晏时雍牢牢捞在了怀里:“噢,那下回遇到危险再来求孤?”
声音低沉,带着未知的危险。
筠冉浑然不觉,还歪着脑袋想了想还会遇到什么危险。
她认真思考的样子把晏时雍气笑了,他唇角勾起, 松开了钳制着筠冉的手。
压迫感陡然消失, 筠冉松了口气,却不想让晏时雍认为自己是个过河拆桥的小人:“殿下,我还给您做了一副谢礼呢。”
她揉揉被弄疼的手腕, 从针线篓里翻出一份早就备好的谢礼——是一副绣好的袜子。
袜子没有什么复杂的图案,只是在边沿绣了一圈锦鲤的图案,在脚背位置还有锦鲤溅起的水花。
筠冉指点给他看:“殿下你看,这里还有一圈涟漪。”
晏时雍嗯了一声, 顺着她的手指过去,反将她指着水花的手指包住。
随后捉到了自己唇边。
筠冉一激灵,殿下这些日子私下里要多肉麻有多肉麻,不会再有什么花样吧?
她瞪圆了眼睛紧紧盯着晏时雍, 背脊都因为紧张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可是晏时雍只是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便放下了手。
随后将那副袜子郑重收了起来:“孤会好好留着的。”
看那郑重语气,让筠冉不得不怀疑晏时雍会将袜子装裱起来, 她不得不申明:“殿下,那是做来给殿下穿的。要不, 我看着殿下穿进去怎么样?”
晏时雍闻言勾唇,揉了揉她的头发:“先前不是还嫌在孤面前不穿袜子害羞么?”
那能一样么?筠冉想。上回明明是她没穿鞋袜,这回是晏时雍脱袜子,能一样吗?
她不服气“哼”了一声,她才不会像上回一样害羞呢。
可是当晏时雍坐在矮凳上,顺顺当当脱了靴子时,筠冉却没来由得脸红了。
她没想到拖鞋的动作也是这般亲密。
晏时雍肩背笔直,微微弯腰,灯火将他的剪影衬得格外潇洒英俊。
这种只有夫妻闺阁间的举止由他做来说不出的羞。
好多从前一起生活过的片段在脑海里浮现,前世他脱了鞋袜,下一步便是换寝衣来闹她了……
筠冉轻咳一声:“那,殿下还是回自己房里再换吧。”
晏时雍的手又一顿,回头看筠冉。
他眉尾轻挑,揶揄的表情让筠冉红了脸。
她咳嗽一声:“我要睡了,不能留人太晚。”
“好。”晏时雍并没有跟她拉锯纠结此事,将鞋子原样穿好。
他并没有逗留太久:“既如此,那以后孤便不来了。”
筠冉点点头:“反正很快就要成婚了。”
等说出口后她又恨不得将这话吞回去,好在晏时雍没有再笑话她。
他推开窗户便出去了,一个起落就已经消失在筠冉视野里。
筠冉阖上了窗户。
有些失落。
烛火“哔啵”炸了一声,筠冉本能一跳。
这时候她才觉得屋内太安静了。
这些天晏时雍都会来陪着她,她每天要费尽心思躲着他孟浪,还要与他谈天说地,每天睡前都安排得格外充实。
这时猛然空下来才觉得有一股怅惘从心里生出来,活像冬月深夜下的霜,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可早上起来满地都已经是雪白一片。
不过这时候已经没有法子,人是她亲自赶走的,难道再唤他回来吗?
筠冉揉揉手腕,殿下刚才火热的温度似乎还遗留在上面,她慢慢摩挲了一下。
这一夜过得格外漫长,筠冉翻来覆去睡不着,好容易睡着了却总是半夜惊醒,最后只好唤丫鬟进来陪伴。
不知是不是起夜受了寒气,她第二天居然发起了风寒。
苏嬷嬷不敢怠慢,忙叫郎中进府来诊脉。
等开好药方时晏时雍已经踏进了房门:“可还好?”
筠冉看苏嬷嬷一眼,苏嬷嬷忙跪下行礼:“是老奴见娘子身子不舒服,才叫风林去联络了殿下……”
“她也是担心你。”晏时雍帮苏嬷嬷说话,又侧过身问郎中,“如何?”
等问完脉象看完药方后又叫人去请太医。
“殿下,不用太医……”
筠冉没说几句话。就听晏时雍道:“大婚在即,拖成大事可如何是好?”
筠冉只好悄然。
太医来了之后说的话与郎中差不多,都说是受了风寒,吃两贴药发发汗就没事了。
晏时雍嗯了一声,吩咐人去煎药,自己陪着筠冉说了会话。
过一会就有人送来上好的银丝炭,晏时雍叫底下人:“以后不许怠慢。”
筠冉觉得好笑:“殿下,我这里可不缺炭。”她房里每日里燃着银丝炭,压根不可能冻着。
晏时雍却不听她的,等药煎好了,他更是屏退了左右,自己小心给筠冉喂药。
筠冉舔了一点勺子边,便嚷嚷:“苦!”五官都皱作一团。
她从小爱生病,所以怕了苦药,看见汤药就要躲。
晏时雍笑:“再不喝孤就嘴对嘴喂你。”
筠冉模糊想起四时筵她中药那次晏时雍是怎么给她喂安宫牛黄丸的,忙噤声,乖乖张开了嘴。
一勺一勺灌下去,见喝完了便拿出一个蜜饯,给筠冉喂进嘴里。
筠冉满意点点头。这是晏时雍今天做过的最合她心意的一件事。
她一高兴起来就摇头晃脑,嘴里噙着蜜饯,眼睛眯眯,笑得心满意足,活像偷到油的小老鼠。
真是容易满足。晏时雍唇角轻提,将茶杯递过去:“喝杯水。不然蜜饯上的饴糖会害得牙疼。”
筠冉乖乖喝了一大杯水。
喝完水晏时雍就叫筠冉躺下,要她闭目养神。
大白天的刚睡醒,谁还要睡觉?
筠冉撇撇嘴,就要爬起来:“殿下,我真没事。”
可晏时雍压根儿不是能讨价还价的性子,筠冉只能乖乖躺回去,一边强调自己没事:“不过是打了个喷嚏,昨夜我半夜醒来受了寒……”
她说完后仍然未察觉不对,就见晏时雍蹙起眉:“半夜醒来?”
筠冉瑟缩了一下,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是我做了噩梦……”
她抬头瞥了瞥晏时雍,飞快遮掩:“不过我很快就叫丫鬟们进来陪着了。或许是她们进门时带来的寒气……”
晏时雍脸色沉沉,并不为之所动:“孤今天就留在外面。”
见筠冉张口嘴想要再说什么,他便补充一句:“在门外。”
“那可不成!如今这寒冬腊月。”筠冉一听就急了。
可她昨天才叫别人不用来了,今天又怎么好出尔反尔,嗫喏了半天,手指都快把被角抠出洞来。
晏时雍将她的手放进被里:“天大的事今晚再说,你先休息。”
说罢不由分说就将被角掖得严严实实。
筠冉不想睡,可是或许是药劲上来了,她也慢慢睡着了。
再醒来时外面天已经黑了,不过晏时雍还在身边。
他举着一本书在看,觉察到她气息变化后立刻看过来:“醒了?”
筠冉有点不好意思,说不睡觉是自己,一觉睡到天黑的也是自己,只好含糊应了一声:“嗯。”
晏时雍便吩咐人端上来粥米,亲自给她喂饭。
筠冉喝完粥之后发了一身汗,觉得身上好多了,不过她心里多了一桩心事:那今晚晏时雍到底还留不留下?
晏时雍并没有让她猜想许久,他顺顺当当休憩在了外室:“孤今夜就在外面读书陪你。”
随后他居然一直在外面,并没有踏进内室一步。
筠冉很是愧疚,要不是她忽然要晏时雍出去他如今只怕在榻上呢,要不然不是她伤风晏时雍也不至于整夜守在外头。
窗外北风呼呼。
室内虽然有银丝炭,可是外室毕竟没有内间暖和。
何况那里只有冷冰冰的板凳和案几,哪里是安寝的地方?
她想来想去,只好出声试探着问:“殿下?”
“孤在外面。”晏时雍的声音照样沉稳有力,“可是做噩梦了?”
筠冉茫然摇摇头,可想想他们一在内一在外,摇头他也看不到,便补充:“没有。”
她拖长了声音,有些怅惘,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半天才说:“要不,殿下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