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时雍放下了书本走了进来。他掀开珠帘。
筠冉看着他。殿下是要像往常一样陪在自己身边吗?
晏时雍却在床前蹲下了,这样他的眼神就与筠冉齐平。
他看着筠冉,伸手将她肩膀侧滑落的被角按了回去:“筠冉,不要心软。”
嗯?
筠冉茫然盯着他。
“若是决定了就去做,不要随便对人心生怜悯。”晏时雍一字一句叮嘱她。
“你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办,又见孤在外面孤零零,便生了怜悯是不是?”
筠冉“啊”了一声,殿下居然将她的小心思想得一清二楚。
她点点头。自己的确是这么思索的。
“我们筠冉心善,这是件难得的好事。”晏时雍将她一缕垂落的发丝别到了她脑后,“可若是孤是坏人呢?”
筠冉一时茫然。
“话本子里没有这样的故事么?书生刻意当着小姐的面淋雨,让小姐心生怜悯,然后他再利用这怜悯顺理成章地登门入室……”
筠冉恍然大悟,当然有这样的故事。
“以后不要再这样。”晏时雍手指揉了揉她的唇珠,“就是孤,都保证不了自己是个君子。”
刚才她颤巍巍着声音邀他进内室时,他差点没把持住。
嫣红的唇珠落了一点水痕,揉搓后整个唇面都水汪汪的,像淋了雨露的樱桃。
晏时雍再也忍不了,俯首吮吸了过去。
他亲得时间并不长,可是再分开时筠冉却已经被他亲得气息不稳,连双眸都带出了水意。
“殿下……”
筠冉忽然明白了很多事。
她容易心软,若是对方不是正人君子,那么很容易生成误会,进而酿成大错。
更可怕的是有人会刻意利用这种心软。
殿下就是正人君子吧?
他一直像父兄那样在教导自己,并没有利用自己的蠢笨获得利益。
即使在床笫相处时殿下也都一直尊重她,并没有仗着他聪明就算计她占她便宜,最多,最多就是多亲了她几口。
可是以殿下的才智,若真想占她便宜,只怕她这时早就被骗得渣都不剩下一点了。
想到这里筠冉眼睫眨了眨,伸手去抚晏时雍衣领:“殿下?”小手揪住他的衣领朝着自己的方向用了用力。
“嗯?”晏时雍还当她有话要说,他顺着筠冉用力的方向低下头去。
谁知迎上来的却是筠冉的樱唇。
晏时雍蓦得一惊,周身的血一霎沸腾起来,原本武艺高深的人差点站都没站稳。
筠冉所有亲吻的技艺都是晏时雍教导的,因此她虽然想亲晏时雍,可当凑近时却只是简单碰了碰晏时雍,稍微蹭了蹭就偃旗息鼓了。
毕竟据她所学下一步就是撬开别人唇角了。
这对筠冉来说还是有些太大胆,因此她选了浅尝辄止。
随后才松开,想要后退躺回去。
可是对方却不给她这个机会,筠冉离开还不及一个指甲盖远就已经又被温柔笼了回来。
他吮吸了筠冉的唇角一口,才红着眼暗哑道:“学艺不精。”
怎么个学艺不精?随后筠冉被他搂在怀里,一点点用唇舌教导。
每次他亲完都要求她按照他的方式再来一遍,若是错了还要受罚。
窗外北风呼啸,室内温暖如春,烛火摇曳珠帘摇曳,只隐约听见内里小女娘娇声娇气的呢喃,还有男子暗哑如雪的诱导声。
第71章
过完年后便是大朝会, 待到天气转暖就到了皇太子大婚的日子。
卤部仪仗和宴乐仪卫早早就聚集在侯府门口,再加上来观礼、帮忙的客人车队,附近好几条街都排满了车队。熙熙攘攘都等着迎亲队伍过来。
就是路过的百姓也忍不住来瞧热闹, 毕竟太子娶亲非同小可,上次见到太子娶亲还是几十年前前朝太子呢。
筠冉早早就被唤起,外头自有宫中尚宫和礼部官员来指点装扮, 她自己则乖乖坐在铜镜前由着婢女们梳妆。
宫娥们先是用麻绳在她脸上一绞,筠冉脸上一疼。
旁边服侍的嬷嬷和婢女们笑起来:“这下真是光洁如鸭蛋。”
筠冉便止住泪,由着她们摆布。
不多时她看镜中已经全然认不出自己,发髻被梳拢起来,脸上上了胭脂, 酒窝粘了珍珠笑魇, 重重的纯金点翠珍珠冠坠得她脖子疼。
筠冉吸了口气,前世她出嫁时只顾着惶恐,倒没有仔细留意过装扮。
旁边苏嬷嬷递过来一碗豆沙糯米团子:“娘子, 垫垫肚子,要饿一天呢。”
筠冉接过小碗,谢过她却没吃:“吃甜食怕颠轿时头晕,不如给我换几个胡饼并鹿脯。”
她吃米必会生病的事并未告诉过任何人, 因此也不会告诉苏嬷嬷。
吃完糕点后又稍微喝了几口水,白芷便急着将水都收了起来:“娘子今儿个要少喝水。”
筠冉点点头,便听话不再多喝。
侯府的女眷早围在周围闹着要看新妇,来的人除了顾家老宅族亲便是侯爷旧部下, 都艳羡盯着新妇的装扮看。
外头院里则摆着筠冉嫁妆,加上先前下定时送来的聘礼, 从内院一直摆到了外院,红箱红盖, 渲染得满侯府喜气洋洋。
族亲们心里感慨这铺天富贵,又有人想可怜侯府老太太是个没福气的,前些天摔了一跤,病倒在床,今儿个这大富贵也见不着。
不过这大喜的日子没有人提起她。都凑趣着说些吉祥话。
还有人提起新娘的母家,说起她舅舅家特意派人来京,更有成都府新嫁娘的姐姐遣送来的客人。
听说舅舅家和姐姐送来的添妆就有好几车。
一开始还有人听说新嫁娘父母双亡,存了想看看她嫁妆的心思,可今天一看新嫁娘的嫁妆满满当当摆了一侯府,并不逊色。
武盼儿笑吟吟陪着筠冉说话:“九公主说她在那边等你,这下你两头都有人陪,不算寂寞。”
“小娘子这话一看就是未嫁之人。”旁边一位顾家嫂子打趣,“等花檐抬过去,那边便有太子殿下陪着呢。”
筠冉羞得连脸都抬不起来,屋内女眷打趣笑作一团,倒是武盼儿煞有其事:“不是寻常花檐,是厌翟车呢!”
寻常百姓嫁娶当然是抬着花檐来接,但皇太子娶亲依照礼仪用的是厌翟车。
正笑着忽然听外面有小孩闹:\"来了!来了!\"
筠冉忙执起遮面的帷扇,规规矩矩坐得端正。
孩童们蜂拥而出,就见外头停着一辆四匹马拉着、紫色团盖的大车,车四周并没有马车壁,全垂着彩色帷幕。
一下诸人议论:“原来这就是厌翟车!”
迎亲队伍最前头的却是太子,坐在高头大马上,有人纳闷:“怎么男的来迎亲?”
有人捂嘴笑:“这是殿下放心不下新娘子,想要亲自接过去呢。”
“没想到太子殿下居然一点架子都没有。”
“是啊,前几天去看过那个二房女的婚事,当时男方连来都没来,只有一顶国公府的小轿子来接。”
他们说的是顾诗意的婚事。
她前几天也嫁进了国公府,只不过国公府压根儿没有重视这门婚事,既没有繁琐的婚前六礼也没有厚重聘礼,这些也就罢了,偏偏来登门的只有顶雇的小轿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纳妾呢。”顾诗意舅母天生几份刻薄。
顾诗意舅舅胡子一吹:“就我家纳妾都要比这排场大!”
两位拦着不让轿子进家门。
顾诗意自己先恼了:“舅母舅父,还真是嫌贫爱富势利眼,大郎再怎么样也是国公府长子,是你们挑剔得吗?”
来好心帮忙的顾家族亲当场惊呆:舅父舅母挑剔男方还不是为你顾诗意撑腰?
要不他们为什么要得罪国公府?
女方家里长辈稍微给点颜色也让男方家里忌惮。
这时候你反倒帮男方说话回怼自己舅家?
当即舅父舅母就灰了心,舅母冷笑一声,甩手就走,舅父则叹了口气:“也罢,你就嫁过去吧。”
族亲们目睹了全过程都觉得舅母舅父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对于个父母双亡的外甥女,又给她购置嫁妆又帮她撑场面。
如今出嫁时要冒着得罪国公府的风险敲打男方,谁能想到顾诗意是个拎不清的玩意儿呢?
族里诸人犹豫了,本来他们今天过来帮忙也是觉得顾诗意可怜,父母双亡,家里兄弟也死了,孤零零一人,便想着都是族里的族亲能搭把手帮忙,再加上添妆也是积德行善。
再想起刚才她们添妆时,顾诗意看着她们送来的巾帕、荷包等物不屑的样子,不由得觉得这女子人品极差。
二房以前与族亲们又没有什么往来,大家又不欠你的,这些巾帕荷包也都是一份祝福和心意,难道非要银两珠宝你才满意么?
当即诸人便都对顾诗意生了几份冷淡,来帮忙的也没有那么热络了。
顾诗意倒无所谓,反正那些穷亲戚越少越好,她这回可是嫁进了国公府呢!
顾家族亲早在外面给迎亲队伍缠上了彩带,再依照古礼行礼,这才去接筠冉。
随后乐声大作,筠冉出了庭院,却被武盼儿几个拦住,示意她暂且不要走。
催妆乐又响了好几次,每个关卡都有亲友拦着,示意要利市红封。
晏时雍也不恼,这是汴京城时兴的“起檐子”,嫁娘越不肯走越热闹,他摆摆手,自然有手下侍从将利市钱物花红奉上。
闹了几轮晏时雍才瞧见在诸人簇拥下的新嫁娘,他一眼就瞧见了筠冉,不自觉带了笑意。
扶着筠冉的女眷也小声说:“没想到太子殿下居然来亲迎。”
众目睽睽筠冉不敢抬头看,可听见晏时雍来了还是忍不住傻笑,惹得近处的女眷们轻笑起来。
往日里短短几步今日似乎变得格外长,筠冉被诸人扶着走到了晏时雍旁边。
她不敢抬头看,只垂着头,看得见晏时雍露出的靴尖。
筠冉不由得想:不知殿下今天有没有穿我做的袜子?
等进了东宫一定要偷偷问问他。
这么想着那些繁琐的礼仪便很快就过去了。
随后夫妻要随着礼官前往拜别,因着老夫人生病她这回拜别的便是父母牌位。
筠冉捻香祷告,心里充满感慨:前世她出嫁这天见的是老夫人,堂边站着的是心怀鬼胎的二房夫妇。
今生围绕在她身边的却都是诚心希望她幸福的亲友。
两世对比,不枉她重生后处处小心。
青烟袅袅,筠冉默默在心里祷念:爹,娘,这回女儿会好好过的。
旁边晏时雍也正色行礼。其实依照国礼他身为龙子凤孙可以不拜侯府夫妇。
可晏时雍仍旧没有怠慢,松枝净手后照样捻香行礼,毫无轻慢。
围观的亲眷纷纷点头:旁的不提,只这一条就看得出来太子极其看重顾家女儿。
旁边顾家亲眷们更是议论纷纷:
“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太子本人也相貌了得呢!”
顾诗意挤在人群里,艳羡看着这一切。
她虽然是国公府长子媳妇,却没有资格参与这种宫宴,也只有她婆母才在其中,自己只能在人群里瞧一眼热闹。
阳光下金光灿灿的金银装肩舆、锦绣织就的方团掌扇、高大的引障花树,还有无数高髻钗插的宫娥和童子,无不彰显着这场婚事的热闹。
要是自己当初没有与顾筠冉生分,如今自己也能是正经的娘家人吧?
而有了太子妃这么个亲戚,国公府的婆母和妯娌待自己也会多几分客气吧?
想到这里顾诗意暗暗下定主意,今后一定要多寻顾筠冉套套近乎。
行完礼,筠冉就被晏时雍引导着出了侯府,随后便预备登上厌翟车。
其实有专门的宫娥来扶她上厌翟车,可晏时雍越过那些官员和宫娥,直接过来站在了车辕旁,胳膊伸了出去。
筠冉忐忑咬唇。
这扶还是不扶?
扶的话恐怕旁人看见笑话,可不扶的话,恐怕拂了晏时雍面子。
她想了想,还是咬唇伸手,涂着樱桃红蔻丹的手指轻轻抚上了男子身着喜服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