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孩童都笑闹起来,可手指下的胳膊仍旧稳稳当当,筠冉一低头,便借着他的力上了厌翟车。
层层帘幕垂下来,筠冉听见车外晏时雍沉声吩咐她:“坐稳了。”
筠冉勾唇笑,心里全是欢喜,原本繁琐的流程便也觉得轻松了许多。
车在汴京城御街兜了一圈,处处听见欢呼,随后停了下来。
筠冉知道这是到了东宫。
车帘外晏时雍的声音低而有力:“扶着我。”
筠冉小声“嗯”了一声,小心扶住了他的胳膊下来。
立刻就有阴阳人在门口捧着木斗扔豆子,里头混杂着谷物豆子钱币等物,一群早就备好的童子们纷纷捡拾起来。
筠冉早就被告诫过这“撒谷豆”的仪式是为了纳福除祟,因此早就小心将团扇挡在了脸前,小心提防着被谷豆砸到。
可晏时雍不动声色往前一步,就站在了她前面,如此一来那些抛洒的谷豆都避开了筠冉。
苏嬷嬷在旁笑,太子待太子妃越好,她们这些服侍太子妃的人越高兴。
筠冉被簇拥着进了东宫正殿。
她余光能看到有一些认识的亲眷都在房内,依照她前世的经验认得有各位皇兄的正妃,还有与皇家亲缘近些的皇亲、长公主等人。
她便只做羞怯状,垂首不与人说话,反正成亲这日新嫁娘不好与外人说话太多,也不算她失礼。
女婢们端来一碗肉,里头是牛羊猪三样,“共尝太牢!”
筠冉早受过教导,知道太子成亲比寻常六礼还要多三礼,除了共同吃太牢,还要多个斋戒和三月庙见之礼,因此并不意外,老老实实拿起雕金象牙筷。
这筷子沉甸甸,拿在手里一沉。
晏时雍那边也掂起筷子,给她夹了三种肉片。
这肉片片得薄如蝉翼,夹在一起却也有些厚度。
筠冉小心翼翼凑过去,任由晏时雍喂到自己嘴边,这才红着脸张开樱桃嘴,将三种肉片吃进嘴里。
随后她也小心翼翼给晏时雍照样子夹了一份,筷子颤巍巍,筠冉宾住呼吸,好在有惊无险,送到了晏时雍嘴边。
晏时雍含笑看她一眼,也张开嘴吃下了肉。
旁边观礼的女眷们齐齐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嘴角不知不觉都噙了一抹笑。
她们又觉得奇怪,这新婚夫妻只是同吃一块肉,为何她们这些围观的人都笑了起来。
转念一想一定是太子与太子妃太过恩爱,才叫她们这些旁观者都生了欢喜。
第72章
随后筠冉便照着指点, 依次行完牵巾、撒帐、合髻等礼后才又回了东宫正殿。
接下来的事便与筠冉无关,皇家的酒席并不在东宫,而在外头正殿举办宫宴。
掩帐后诸人散开, 去外面赴正筵,陪筠冉的只有九公主并自己的丫鬟。
晏江雪竖起耳朵听了听外面人声散了,便小声问她:“要吃东西么?”
筠冉倒没觉得饿, 她吃了好些肉干鹿脯呢:“不饿,倒是你,别耽误了外头赴宴。”
九公主才不:“我要陪着你。”
她笑吟吟凑过来:“以后你就是我五嫂!宫里又多了个人陪我!”
旁边的苏嬷嬷好笑,这九公主还是个孩子呢!她老人家便上前行礼:“九公主还是请移步宫宴,官家看不见您也要记挂, 这里有奴婢们盯着, 外头太子殿下特意安排了内侍,出不了错。”
“五哥待五嫂真好。”九公主笑吟吟打趣,这才起身, “那我就去前头了,五嫂稍候,等新郎倌喝完酒我就脆他过来。”
筠冉脸红了大半,拧她腰上痒痒肉一把, 却被九公主笑着躲了出去。
她这么一闹,筠冉的紧张去了大半。
她吩咐丫鬟将金冠尽数卸去,这才觉得头皮一松。
这时下头有位内侍上前问话:“殿下给太子妃备下了吃食,请问是现在上吗?”
筠冉仔细打量他, 认出是先前在东华门老帮她和太子传话的小顺子,心生熟悉:“那就端上来吧。”
又叫人赏小顺子银钱。
小顺子笑逐颜开, 将吃食摆上来。
等端上来后白芷倒纳闷:“奴婢还当宫里的饮食何等精致,怎么与我们家常小菜也不差。”
她说完后才回过味来, 自己掩嘴一笑:这应当是殿下担心太子妃认生,特意吩咐下去的。
菜式清淡,花样繁多。能吃到家常味道让筠冉的不安褪得烟消云散。
不管宫闱如何纷扰,他们二人能夫妇一体的话,再大的困难便也不过如此。
等吃完饭筠冉便叫小顺子问话:“怎么不见这里打头的宫娥上前?”刚才那些宫娥散去后就不见什么宫娥上前,别是有什么刺头吧?
小顺子腰弯得更低:“回禀太子妃,殿下自打定亲就将内殿的宫娥都遣散了,如今身边留下的都是内侍。宫娥都在外殿服侍,说一切等您来安排。”
怪不得刚才那些宫娥散去后就不见什么宫娥上前,原来适才那些也都是外面帮忙的人。
筠冉稍微松了一口气:前世新婚不久王皇后就来东宫,随手提拔了宫娥就要她抬举,虽然后来晏时雍出手解决了,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便看了白芷一眼,白芷心领神会,再送一份赏钱出去:“既如此,就等回头太子妃有空了再处置。”
小顺子拿了赏钱退下,随后便是苏嬷嬷笑吟吟带着白芷安置:“老奴原是宫里出去的,如今托大带她们安置。”
筠冉也应下了,她身边的丫鬟都想在宫里长久跟随她,那现在她们也应当尽快熟悉宫廷生活。
她本想由小丫鬟服侍着脱下华服换家常衣裳,却也被苏嬷嬷阻挠:“太子妃,今儿个是大喜之日,便是如何都要讨个好兆头的。”
筠冉只好老老实实坐在塌前,盼望着晏时雍早点来。
晏时雍比他预想得要回来的早,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有人通禀:“太子到!”
婢女忙给筠冉原样戴好了冠钗,拂了拂头发。
筠冉更是觉得心怦怦乱跳。
晏时雍走了进来,挥手便吩咐婢女们退下,只留他们二人。
筠冉抬起头,忐忑打量着晏时雍。
这还是今天她第一次正脸见他,他身着华服,另有一番筠冉不熟悉的气度威仪,渊渟岳峙般立在堂中,让筠冉有些陌生。
不过他开口说话:“饿了么?”甚为温和,又是筠冉熟悉的那个晏时雍。
筠冉点点头,又摇摇头:“吃过了。殿下呢?对了,外头不是宫宴么?”
“孤想早点回来陪你。”
说完之后筠冉的耳朵尖都红了,明明已经格外熟稔,可听他说话仍旧会脸红。
晏时雍坐到她身边,小心帮她卸去冠钗,又将钗环首饰一点点摘下来。
他的手又稳又巧,丝毫没有挂到头发丝,筠冉不由得在心里赞叹:不愧是殿下,无论做什么都能做到最好。
晏时雍帮她卸完钗环后筠冉活动了一下筋骨,这下才觉得自在了不少。
不过她还不够,她索性自己将华服也随之卸下,换上居家的寝衣,这才舒坦了些。
婚服是礼部特意订制的,上头金线银线还有镶嵌的各色珠宝不知道有多少斤重,穿戴了一天她几乎腰酸背痛。
晏时雍看她嚷嚷着腰酸背痛,便问她:“随孤一起沐浴?”
不过没等筠冉回答,她就被他抱离了地面。
他一手锢着她腰肢一手托着肩背,筠冉就这么悬空到了空中。
她惶恐之中只能牢牢环抱住晏时雍的腰。
“殿下……”筠冉本能之下只顾得上喊他一声。
晏时雍肩背力量惊人,抱着她稳稳当当,不过几步就走到了侧殿。
侧殿正中屏风后早有仆从放好的浴桶,晏时雍这才将筠冉放下。
筠冉不安看了看那浴桶,又胆战心惊看了看外面,再惴惴扫视了自己身上一回。
她还穿着寝衣呢,这怎么洗?
再看殿下,还穿着成婚的衣裳呢。
晏时雍看她眼珠子咕噜转了一圈,就知道筠冉在考量什么。他勾唇,顺顺当当将手臂伸到筠冉跟前:“那就有劳太子妃了。”
哎?这是要自己帮他更衣?
筠冉想想这也不算什么难事,她前世没少帮晏时雍更衣,再说了人家刚才还帮自己了呢。
所谓礼尚往来也不为过。
筠冉便乖乖伸手,放到晏时雍衣扣上。
殊不知她顺从伸手,踮起脚懵懂抬头,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早就惹得晏时雍眼底更暗沉几分。
筠冉还不明就里,老老实实放到他领口。晏时雍生得高,筠冉不得不小声嘀咕一声:“殿下,弯弯腰。”
晏时雍弯了下腰,喉头克制地动了动。
筠冉便去解他领扣,不过好久不做,她的确不怎么熟练,一抬手就拂过了晏时雍的喉结。
凸起的那枚喉结动了动。
筠冉有些抱歉:“殿下,疼吗?”
“不疼。”他的声音沉沉,暗哑到几乎听不清。
筠冉没当回事,她的注意力都停留在喉结上。
看上去与自己不同,好好的从脖颈上凸起,会痒吧?
筠冉的视线过于黏连,让晏时雍都意识到了:“想摸?”
筠冉不好意思摇摇头。
晏时雍却没听见一样,强势捉住了她的手,像是鹞子扑食。
筠冉慌了一瞬,手颤了一颤。
晏时雍捉住她的手放在了他喉结上:“不是想摸吗?”
没想到自己的想法还是被看出来了,筠冉有些不好意思,可还是忍不住渴望。
算了,就碰一点点吧。
她小心翼翼伸直了手指,轻轻触了触。
有点硬,像一块石头一样,不过下面有筋质感,还是与石头有区别。
她见好就收。
晏时雍却不放手,他抓着她的手,微眯着眼睛,很大方邀请她:“再摸摸。”
殿下还真是慷慨。
筠冉心里感慨。要是前世她肯定不敢,可这一世他总是纵着宠着她,将她的胆子都纵得见长。
于是她毫不客气又伸手摸了过去,这回摸得重了点。
感受也更直观。的确很硬,好端端平滑的脖子上忽然生了个鼓包,简直让人觉得有点害怕。
筠冉忍不住又摸了摸自己的喉结做对比,她自己的喉结平顺隐没入脖颈。
“原来与女子截然不同。”筠冉忍不住总结了一句,“好硬。”
话音还没落,就瞥见旁边人的喉结动了动,凸显出危险的线条。
筠冉茫然不觉,还像只傻乎乎的孢子一样瞪大了眼睛在原野上喝水,浑然不知身后草丛里早就埋伏了一双犀利眼睛,在冷冷盯着她落网。
“殿下,我帮您解这边可好?”
晏时雍低哼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筠冉便将手伸进他腰侧,从领扣下一路解到腰侧,直将一排衣扣都解了开来。
华服垂落一角,上头狰狞盘龙张牙舞爪,看着筠冉。
筠冉熟练将这些衣裳搭到衣架上,再从旁边衣盘里拿出家常的衣裳。
不过她要帮晏时雍换时他的手却收回了。
不用?难道要穿着雪白里衣么?
筠冉抬头想问,可下一瞬晏时雍就俯身凑近了过来。
只轻轻一用力,皇太子妃衣裳上的白玉扣便叮叮当当落了一地。
筠冉眼睛瞪得圆溜溜。
但是晏时雍什么话都没说。
筠冉只看得见他胸膛起伏,听见他呼吸沉重,从她耳边扫荡而过,像七月雷雨天怖人的雷声,沉闷而急促,似乎压抑了许久,积攒着毁天灭地的能量。
他亲了过来。
太子不是第一次亲吻她,可是筠冉还是觉得面红耳赤,本能就去推他。
要是以往她这么撒娇推他,他一定会分开,但这回他动都不动,山岳般的胸膛牢牢将她锢在怀里。
感受到衣料下的烫热,筠冉再次感到了久违的压迫感。
她被亲得晕晕乎乎,几乎不知过去了多久时间。
忽然听到门外一阵迟疑的咳嗽声。
筠冉像受了惊的雀鸟,一下就缩在了晏时雍怀里,一点都不敢动弹。
外头是司礼太监为难的声音:“殿下,如今还有三月庙见之礼……”
这个筠冉知道,皇太子成亲要新娘子在东宫待三月之后才能行夫妻之礼。
为的是保证皇室血脉纯正。
也就是说虽然她和晏时雍成了婚,但是接下来他们并不能做夫妻。
筠冉垂首,死死咬住忍不住上翘的嘴唇。
晏时雍没说话,手里动作却不停。
司礼太监站在外面风里头战战兢兢,这是他的职责,原本他想一直盯着这边,谁知被几个东宫属官一窝蜂架走去了宫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