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还是第一次进寝殿,透过层层帷帐,踏着长毛羊绒毯才走到了内殿。
但见正中金碧辉煌一座床榻,塌上笼着金银线织就的床帐,或许是新婚,四处可见百子嬉戏和龙凤呈祥的图案。
床帐半开,躺着个美人儿,背上盖着一床锦被。
医女知道这就应当是千娇百媚的太子妃,她忙上前行礼,将艾包递上去:“奴婢烧好了艾包,如今就只消敷在几个关键穴位和伤痛处。”
说罢便打算往前去给太子妃敷药。
“慢着。”有个男子叫住了她。
医女这才注意到在床帐后还有个男子,适才床帐的阴影挡住了他,一时没看清。
这应当就是东宫主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
医女不敢上前,忙跪下,将托盘高高呈在自己头顶递过去。
自打进了东宫还是第一次见太子,她的手微微颤抖。
不过太子很是宽厚,他随手捻起一个艾包,问她:“在什么穴位?”
医女不提防有这一出,一愣。
太子殿下又问了一遍。
医女回过神来,忙答:“风池穴,涌泉穴……”
一一说出那些要紧的穴位。
她才发觉原来太子殿下知晓这些穴位,随着医女的回禀他将艾包一各个敷在了相应穴位上。
原来殿下要亲自给太子妃敷药?居然恩爱至此么?
医女目光忍不住一瞥,就见床榻上锦被文彩,下面露出一片雪白柔嫩。
她心里一滞,知道锦被下此时应当是毫无衣着。脸忍不住红了。
躺在床上的人不满嘟哝了一声。
“太烫了么?”太子耐心问,声音宠溺而温和,没有适才对仆从的高冷。
“嗯。”锦被下的人懒洋洋应了一声。
太子便将艾草包放在自己胳膊上试试温度,看差不多了才再覆盖在太子妃背上。
医女心里伸起一点感慨。她忍不住再次微抬目光。
太子胳膊随意伸开,衣袖下露出一截小臂,肌肉紧实青筋毕露,透出男子独有的阳刚气息。
医女心里一颤,忙低下头。
心里却想,那可是烧热了的艾草包,为保持温度她们烧好后在下面还垫着暖石保持温度,此时应该很烫。
殿下居然就这么毫不在意拿起来放在自己胳膊上。
她们未见过太子,只听同伴说殿下赏罚分明举止端正,对仆从们而言是高悬云端的存在。
可谁能想到那样高不可攀的人能对太子妃这般温柔体贴呢?
敷完艾草包还要等一会,医女便老老实实侯在一旁等待,却忍不住竖起耳朵想听听太子的动静。
第79章
太子敷完艾草包后并没有停止, 而是上前轻轻帮太子妃按起了肩背。
他的力度应当很适中,太子妃满意“唔”了一声,可是她似乎在与太子生气, 挪了一下挪开不让殿下碰。
太子却不恼,低笑了一声,将冷却了的艾草包又放回暖石上温着。
医女被太子送过去后就一直在侯府就陪侍左右, 知道太子妃也是大家女儿,却不想私下里跟太子相处这般骄纵任性。
不过太子妃生得娇软甜糯,待人也和气,能得太子喜欢也是理所当然吧?
她胡思乱想,很快就等到敷完艾草包, 就听晏时雍问筠冉:“还酸疼么?”
“好些了。”艾草包暖热, 将筋骨酸痛的地方都敷得热乎乎,原本的劳累也烟消云散。筠冉被适才他揉弄勾起的不适也散了大半。
谁知这时医女发话了:“不知殿下可要敷?”
“不用。”晏时雍淡淡道,看不出情绪, “下去吧。”
医女便行了个礼捧着托盘下去。
这时筠冉才想起晏时雍也爬了山,他非但没有敷药,连内裳都未换,因此忙伏起问:“殿下, 我帮您敷药?”
晏时雍唇角提起:“这下想起孤了?”
他说完后目光却一停,眸色暗沉如渊。
筠冉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却见自己爬起后肩膀上盖着的锦被掉落了大半。
“呀”筠冉低呼了一声,她一着急忘了自己刚从浴殿出来时连衣裳都没顾上。
筠冉慌得躺了回去, 恼羞得想怪晏时雍,他适才将自己从水里抱出来, 连旁边搭着的轻影纱小衣都忘了。
晏时雍将从她肩头滑落的锦被盖回去:“孤自己来就好。”
殿下今天还一直背着自己上山下山呢。筠冉褪去了羞涩又有些惭愧,想着一会等殿下洗完就去帮他揉揉。
可是今天舟车劳顿的确太累了, 她趴在榻上,听着侧殿传来晏时雍洗澡的撩水声,迷迷糊糊睡着了。
“睡着了?”晏时雍收拾停当后进殿,就见自己的太子妃伏在榻间一动不如。
再看呼吸悠长,双眼紧闭,的确是睡过去了。
晏时雍自己都未察觉地带了一丝笑意,起身又拿来寝衣。
随后低声唤她:“筠冉?筠冉?”
对方不耐烦推了晏时雍一下。似乎是嫌他惊扰了睡梦。
晏时雍好笑,索性将她半抱在怀里。
筠冉睡得迷迷糊糊,被他抱起也不知道反抗,只嘟哝着抗议。
她樱桃小口微微撅起,脸也气鼓鼓,可偏偏眼睛还在紧闭,看上去说不上的可爱。
晏时雍没忍住,一手扶起她低垂的脖颈,在她水光潋滟的唇上轻轻啄吻了一下。
筠冉像是被这个亲吻安抚了,不再嘟哝就娇娇软软斜靠在他怀里,头也靠在他肩膀,寻了个合适的姿势,又睡了起来。
晏时雍将她扶靠在自己怀里,腾出手拿起寝衣,又轻拉过她一个胳膊,帮她穿起寝衣。
穿好了一个胳膊再穿第二个胳膊时筠冉似乎觉得不舒服,不耐烦在他怀里躲了一下,胳膊也挥舞了一下。
这一躲就蹭到了晏时雍胸膛上,他捉住捣乱的胳膊拧到了她身后,想继续帮她穿衣。
可一低头,他扯着袖子的手便停在了半空,眼底多了一抹暗沉。
怀里的小人儿又娇又软,连头发丝都透着馨香,还不时撒娇哼唧两声,毛茸茸发顶在他下巴上蹭啊蹭。
晏时雍攥了攥拳,青筋毕现。
他铁着心逼自己挪开了目光,盯着远处那对燃烧着的红烛,凭着记忆帮她系衣带。
他没想到这样更麻烦,看不见的情形下手少不得会触摸到不该摸到的地方。
脑海里“腾”一下,四时筵上的情景全部浮现在脑海里。
那天筠冉哭哭唧唧拉着他,说衣裳太紧,勒得她喘不过气来。他只好顺着她的话帮她,一来二去看得一清二楚。
今天帮她洗澡时就瞥见过几回,虽然都挪开了目光,但是越是遮遮掩掩就越在心里清晰。
晏时雍觉察出了身子的异样,吸了口气,闭上眼睛,默念了一篇无比晦涩的典籍才又睁开眼睛。
好容易拉拉扯扯穿完了上衣,要穿下裳时却犯了难。
熟睡中的筠冉压根儿就不配合,晏时雍一握住她的脚她就执拗蹬开,丝毫不给一点面子。
没奈何,晏时雍只好腿也用上,将她压制住再行穿衣。
不过穿着穿着他的胸膛就起伏起来,呼吸声也变得沉重。
筠冉再睁眼时窗外已经墨色沉沉。
筠冉“啊”了一声,才发觉夜已经深了,晏时雍躺在她旁边,手臂还搂着她。
筠冉想起夜里的事甚为感动,凑近点帮他掖了掖被角。
不过提起昨夜筠冉忽然觉得不对:她昨天敷药时睡着的,当时可没有穿寝衣!
她慌乱低头,却见软缎寝衣好好穿在身上。
难道?昨天是殿下帮自己穿的?
筠冉想起这个就不自在起来,昨天沐浴时的一幕清晰浮现在脑海里,惹得她连耳朵尖都红几分。
她不自然在被窝里缩了缩。
“醒了?”旁边的晏时雍不知为何已经睁开了眼睛。
筠冉忙闭上眼睛装睡。
晏时雍似乎察觉了她在装睡,他揽住筠冉脖颈啄吻了一口。
装睡被发现了,筠冉只好睁开眼靠近他,抱住他胳膊小声问:“是殿下帮我更衣的么?”
“是。”晏时雍承认了,揽着她的手用力几分,“孤想着你肯定不想再让人丫鬟进来。”
这倒也是。不论男女筠冉都不愿意被人看见。
这么比较起来晏时雍还好些,毕竟在心里他跟自己更亲近些。
至于被看了……
筠冉心一横:看了就看了,两人是夫妻,殿下又不是头一遭看她了。
她含含糊糊抱住晏时雍的胳膊晃了晃。
她这么撒娇,晏时雍却遭了大罪,睡前帮她换衣的情形自然而然浮现眼前,他吸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她背部。
“天还没亮,睡吧。”
晏时雍声音温和,听在耳里很安心。筠冉便挪得更贴近他一点。
在他怀里寻了个舒适的姿势,发顶在他胸膛处蹭了蹭,心满意足又闭上眼睛。
第二天清晨起来时,筠冉才发觉不对,自己身上的寝衣不成套的。
轻影纱和软缎寝衣原本都是成套的,可她上身穿的软缎寝衣,下面却穿的轻影纱寝衣。
筠冉还当好笑的笑话讲给晏时雍听:“殿下没做过服侍人的活计,衣裳不成套就拿来。”
“殿下什么都能做到最好,没想到还有做不好的事。”
可是晏时雍却只是亲了她一口,没说话。
等用过早膳,晏时雍起身去忙公务,筠冉独坐镜前慢慢梳妆,一旁茯苓红着脸卷起一包东西步伐匆匆往外走。
“那是什么?”筠冉好奇问她。
茯苓住了脚步,神色慌张像见了鬼。
筠冉越发好奇:“你从寝殿拿走了什么?”
茯苓的声音也磕磕巴巴:“是娘子一件衣裳,奴婢收拾了去洗。”
筠冉不信,她仔细打量,却发现是自己的软缎寝裤:“怎的昨天找不到,倒是在这里。”
说话间顺手从茯苓手里接了去,随后瞪圆了眼睛。
茯苓慌得收了回去:“奴婢这就去帮娘子清洗。”
筠冉先是惊讶,随后回过神来那一块污迹是什么,再联想昨夜殿下帮自己穿衣的事,当即脸上烫了起来,她咳嗽一声,竭力装作若无其事:“洗了后扔了便是。”
茯苓应了一声,匆匆下去。
筠冉心神不宁坐下,无意间看见妆镜里的自己两颊泛红,忙摸了摸,烫得发热。
她揉了揉脸上的红晕,昨天殿下一本正经帮自己敷药,还当他是什么正人君子呢!
再屏退了丫鬟,自己藏在屋里小心检查身子,这才发现肘弯、小腿都有深浅不一的红痕。
昨天敷艾草包时还没有呢,筠冉一下就醒悟了过来,她红着脸呸了一声,想等殿下来再寻他算账。
晏时雍用膳时赶回了家,筠冉还没顾上跟他算账,就听到仆从们传来一个消息:大皇子驾鹤西去了。
筠冉和晏时雍对视一眼,其实大皇子年前就自裁了,只不过皇家碍于情面一直瞒着此事不报,只说缠绵病榻,眼看着“生病”了两月时候差不多了,这才报了丧。
晏时雍挥挥手,示意下人下去:“去准备吧。”
筠冉琢磨着自己要不要也送一些东西给国公夫人以示慰问:“我要单独送礼物给大皇嫂么?”
晏时雍说好:“随你,东宫有人处置这些,叫他去做就好。”
贤妃宫里,她也正与容梦瑶说这事:“真是福薄。”
容梦瑶隐隐约约听说这件事透着蹊跷,却不敢指明,便也含糊跟着婆母感慨:“是啊。”
两人又叹息一回,容梦瑶便开门见山问婆母:“母妃,妾身在见官家时曾有这么一桩事……”
说着便一五一十将当时的情景说明。
贤妃一听就皱眉,她当日没去太后宫里,后面又没有话传出来,怎么就让自己儿媳闯了祸呢!
她便这件事分析给儿媳听:“你这么一来,岂不是得罪了官家?”
容梦瑶被吓得脸色煞白。
贤妃语气缓和:“你们都不知,官家就不喜那等争强好胜的性子,耍心眼也没用,他驰骋沙场什么阴谋阳谋没见过?”
容梦瑶这时才后怕,觉得自己太过鲁莽。
贤妃本就觉得儿子这些日子太过张扬,再加上这事,因此狠狠教导儿媳妇一番后才让她出宫。
第80章
容梦瑶闷闷不乐出了贤妃殿。怪不得夫君不理会自己, 原来自己犯了大错。
后面的宫娥小声回话:“王妃,旁边是王皇后在赏梅花,您可要去请个安?”
容梦瑶这时候哪里有这心思, 她摇摇头:“不用了。”反正王皇后不是自己人,她面上敷衍有礼就好。
再走几步就在一处窄巷与一对队伍狭路相逢,容梦瑶便叫婢女在门洞处暂避片刻。
对方很客气:“多谢七王妃让步。”
“无妨。”容梦瑶礼貌颔首, 她又不傻,这宫里都是贵人,说不定她这一让就能结个善缘呢。
见那队宫人手里捧着一堆书籍。当即有些好奇:“这是御书阁在修缮?”
“不是。”宫人笑吟吟回话,“是官家赐给太子妃的医书。”
容梦瑶心火一下烧起来,适才的优越感荡然无存:原来顾筠冉近水楼台先得月, 已经得了官家这般厚爱, 她却在宫外只能得一些普通的绸缎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