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筠冉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笨蛋。凭什么过得这么顺风顺水?
她眼中闪过一丝嫉恨。
等那些宫人走后自己便也吩咐宫娥:“适才不是说要拜见王皇后吗?走吧。”
筠冉嫁进东宫的前三天都甚为舒坦:除了拜祭的那天,其余日子她都睡到自然醒,东宫的账册她懒得管, 自己的那些人又有苏嬷嬷调度,一时之间竟过得比婚前还要逍遥。
到回门日,仆从早就备好了东西,晏时雍便坐上了马车带着筠冉回侯府探望。
侯府也有亲眷前来帮忙, 送上彩缎油蜜,作为礼物迎接新婿上门。
侯府老夫人此时躺在病榻上不能动弹,晏时雍带着筠冉去拜会了她一回。
侯府的女眷们感慨:“老太太真是个有福气的,儿子出息, 孙女是太子妃,听说还有个孙女嫁进国公府了呢。”
不过很快就知道底细的人轻轻拽了拽她袖子, 小心提醒她:“不要多话。”国公府那位平妻当初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逼婚,被整个京城传为笑话, 连他们顾家族里都将二房逐出了顾家。
晏时雍在府中与诸多亲眷一起用餐。
筠冉也与女眷们一处用膳。女眷们都是亲戚,见筠冉气色明朗、落落大方,便知她在东宫并未受到什么委屈。
再一看过会就有外头的公公来寻筠冉报信,便知道是外头太子派来的,这下谁还不知道太子待筠冉极为看重呢?
于是有人便打趣筠冉,逗得筠冉面红耳赤。
中途小顺子还过来给她通风报信:“外头拆了酒封,殿下也喝酒了。”
殿下并不是好酒如命之人,寻常宫宴都不过浅尝辄止,这回喝酒不过是为了替筠冉做脸。
筠冉垂下头沉思:“叫人备下解酒的汤药,再叫人去外头劝一劝……”
可怎么劝呢?这大喜的日子哪里好劝人?
若是贵族侯爵在这种场合上都有数,可今日来侯府赴宴的多是顾家乡下来的亲戚,大家高兴起来豪迈奔放,当然是以多喝为荣。
筠冉灵机一动:“将我从东宫带来的节礼分一分,再添补些侯府本来的土产,就说我赠与诸位亲眷的新婚礼。”
过一会小顺子便跑来报信:“太子妃英明,那些宾客极为高兴,开开心心散了席。”
他们还不住夸奖太子妃招待周到呢。
筠冉放下心来:“快将殿下扶进内院。”
自己则主持着送各位亲眷都出了府,看着姚黄、魏紫几个母亲的大丫鬟收拾残局,这才松了口气。
她出嫁时将母亲的大丫鬟都留在了侯府,为的就是让她们守着家,如今回来看府中一切井井有条,便知当初没做错。
收拾停当后再回自己院中,就见晏时雍正坐在桌前。
他脸色潮红,显然喝了不少,筠冉急得叫人去端解酒汤:“怎的就喝了这么多?”
“太子妃且安心,已经叫随行的医女看过了,多喝水,稍休息半天便好。”王大海忙上前回禀。
筠冉这才放下心来,不过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就扶殿下半躺着吧。”
她又担心躺平了一会吐酒会被呛着气管,因此叫人在晏时雍后背垫了两副靠枕。
晏时雍喝完汤药后神色清明了几分,挥挥手:“都下去吧,人多看着头晕。”
仆从们便都下去了。
与晏时雍在一起这么久筠冉还从未见过他醉酒的模样,因此即使医女说没事还是忙得团团转。一会给他喂水,一会给他擦脸。
晏时雍喝了一杯水就不打算再喝了:“热。”
热?
筠冉看了看外面草长莺飞,春天刚到,外头温度的确一天热似一天。
喝了酒的人难免浑身燥热,因此筠冉不疑有他,凑过去小心帮晏时雍解扣子:“殿下,这样会凉快些么?”
布盘扣被她水葱般柔嫩的手指一下下剥开,偏她手太嫩,剥完后已经留下了红印。
晏时雍目光调转看见了红印,二话不说就将她的手指握在了手里。
他醉后就没有了往常的温柔,霸道攥住了她的手指,随后轻轻揉了揉。
原来是想将红印揉下去么?
筠冉小声哄他:“殿下,没事的。”
晏时雍并不放手,反而用力往前一拽,将筠冉带到了自己怀里。
筠冉扑倒在前,她下巴被晏时雍胸骨硌了一下,眼泪汪汪看着他:“殿下?”
晏时雍的呼吸声有点重,将她揽在胸前:“上回孤来这里时还要睡脚踏呢。”声音暗哑而低沉,像是浸满霜雪。
难道是为了这个委屈?
筠冉不解,不过听说醉酒了的人神志不清,于是就还是像哄孩童一样哄他:“殿下那天不也弄坏了我一条寝裤么?”
话音刚落,就觉身后晏时雍揽住她的手臂愈加用力。
筠冉拗不过他,不得不俯身屈就:“殿下?”
她此时已经委委屈屈蹬掉了绣鞋,全然靠在他身边了。
晏时雍没说话。
一阵天旋地转,筠冉已经被晏时雍拥着翻了个。
她感受着腰背硌到的硬床板,看着头顶的芙蓉百花床帐,气息一下就急促了起来。
殿下这是怎么了呢?
是不是喝酒了所以才平日里更放纵些?
筠冉胡乱猜测着,不提防晏时雍将她双手拉到头顶一手锢住,另一手则扳住她的下巴,亲了过来。
他的鼻息沉沉,烫得筠冉耳尖发红发热,呼吸中带着淡淡的酒气,激得筠冉后背都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小疙瘩。
可他还是没放过她,勾着她的粉舌一个劲儿缠吻,筠冉想挣扎,可两手被他扯起压制得死死的,压根儿挣脱不开。
等带着酒气的亲吻过去筠冉的脸颊也酡粉了几分。她渐渐不再害怕,但周身腾起浅浅的酥麻感,似乎自己也喝醉了酒。
她小声嗫喏了一句:“殿下,不舒服……”
“怎么?”晏时雍立刻松开了她,眼神一派清明,“伤到哪里了?”
筠冉顾不上追究殿下此时是不是真的醉酒,小声在他耳边说:“就像昨天夜里一样,难受,像蚂蚁在爬。”
昨天?
昨天给她按捏脚背时,筠冉的确说过不舒服,可那时她双眼盈盈,慵懒似猫窝在他怀里,哪里是真的伤到了?
分明是。
分明是……
那天在四时筵上她也是这般哭哭唧唧抱怨。
晏时雍喉头一紧,反手将她抱得更紧,低声在她耳边哄她:“没事的,是筠冉长大了。”
筠冉听得迷迷瞪瞪,没听懂。不过殿下说没事那就应当是真没事吧?
她伸出手攀附住晏时雍脖颈:“殿下,您明明没有喝醉是不是?”
晏时雍低笑。
被自己猜中了。筠冉不忿:“原来殿下是哄我玩!”
枉费她刚才还上心帮殿下倒水喂药,原来都是他假装的!本来嘛,殿下那么有城府的人怎么会轻易喝醉?
“那孤补偿太子妃。”晏时雍看她眸光流转,说不出的精灵古怪,便觉格外干渴,说完后就低头又将她水光潋滟的樱唇咬进嘴里,像要吮吸掉上面的水光。
筠冉昨天睡得太沉不知发生了什么,可今儿白天晏时雍将她锢在怀里,让筠冉猜测昨天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事。
这个猜测让她甚为不满,趁着晏时雍缠吻,往后退了一下,猛然扑到他肩头,张开嘴,狠狠咬了一口。
“嘶——”晏时雍不提防她会忽然动手,吸了口冷气,可是眼底却愈发暗沉。
他扳过筠冉的下巴,柔声问她:“还要再咬一口?”他这时格外温柔,与适才判若两人。
筠冉咬完就算出气,不打算再咬第二口,可是晏时雍却不轻易放了她,他也跟着在筠冉脖颈轻咬了一口。
力度很轻,说是咬不如说是啄吮,不过还是惹得筠冉泪水涟涟,娇声抱怨。
不过他没打算就这一下。
……
等帐子里再叫水时白芷几个抬着浴桶进去,不小心就看到帐子垂下,露出的一角隐约可见自家女娘雪白的小腿,上面布满深深浅浅的红痕。
白芷心里一惊,上前去服侍女娘更衣,却见太子挥挥手:“都下去吧。”
几人忙退下,这几天她们也摸清了太子的脾性,虽然好说话,可私下里与太子妃在一起时并不喜欢外人进出。
看今天这架势,应当是又会服侍女娘沐浴更衣。
她退下时余光扫到内殿,见太子掀开帐幔,哄掇着抱起太子妃,太子妃慵懒攀附在他肩头,上午还穿得齐齐整整的礼服早就七零八落。
白芷放下心来,太子妃父兄去世,越得太子爱重越好。
等下去后王大海问起,白芷便面不改色:“应当是殿下醉酒呕吐,所以才要洗干净呢。”
王大海嗯了一声,心里却摇头:“糊弄鬼呢?我服侍十几年殿下什么时候醉过酒?”
两人收拾停当后已经是午后,两人的礼服早就被团得遍布褶皱,索性都换了新衣裳。
布置停当晏时雍便问筠冉:“可要出去逛逛再回大内?”
筠冉欣然应下:“去御街!”
如今是春天,外头游玩踏青的人到处都是,集市上也有槐叶冷淘、青精饭、蒸槐花、刺嫩芽这样的时令美食。
筠冉看什么一眼,晏时雍就叫全部买下,不过多久就有商铺猜到马车上坐着的人非富即贵,请伙计拿着自家店铺的商品来车帘外兜售。
筠冉生怕出事,忙吩咐外面的长随:“先回去吧。”
“是逛得不尽心么?”
筠冉摇摇头:“殿下如今还是谨慎些好。”晏时雍两世都是谨慎低调的性格,若为了自己这个太子妃忽然变得张扬奢靡,只怕会害了他。
晏时雍揉了揉她发顶:“放心,孤心里有数。”
他不过是陪新婚太子妃买几件好玩首饰吃食,就算是台谏官告到朝堂上也没什么。
如今兄弟中最出风头的是老七,听闻他又是当众奏对不能将国公爷墓葬在皇家陵地,又是上书建造堤坝防止春汛。
“相比之下孤给太子妃买几朵花戴不算什么。”
*
等两人回到东宫,筠冉刚想着能好好休息一下,谁知门口郑司宫早候着呢。
见了他们过来便笑道:“奴婢估摸着时候正好,果然遇上了太子太子妃。”
郑司宫脸上陪着笑,心里却不免忐忑。
那天皇后在御苑赏梅,遇到了七皇子妃,七皇子妃笑着上前请安行礼,说是想给七皇子挑选几个侍妾,特来寻贤妃商议。
王皇后奇道:“新婚燕尔的,怎么就想起要纳新人?”
七皇子妃笑得温婉而大方:“皇家讲究开枝散叶,听说几位皇兄家都有三五个子嗣了,臣妾做□□室的便觉肩头担子重,特来请母妃示下。”
等她走后王皇后想了又想,便在自己宫里挑选了几位才貌兼备的宫娥。
郑司宫有心阻拦:“娘娘这又何苦?本来就隔着一层,再在太子新婚时赐人下去,只怕得罪了两人。”
“你懂什么?”王皇后不以为然,“太子妃刚嫁进门来正是好拿捏的时候。”
所谓新媳妇嘛,刚进门都存着要好好与婆母处好关系的心思,骤然进入陌生环境自然不敢轻易违抗任何命令。
还未拿捏住夫君,又怕得罪婆母,这时候自己安插进去才是最好的。
“若是惹得殿下生气……”郑司宫对太子印象颇为不错,可也知道太子不愿之事是谁都无法说动。
“男人哪里有不花心的?”王皇后很笃定,“太子妃违抗不过面子收下,五郎再去太子妃怄气,自然就有处可去。”
“就算五郎不愿意也无妨,只要两人因为此事起了嫌隙,以后十二娘也好嫁进来做侧妃。”
郑司宫目瞪口呆。原来皇后还有这样的心思。
这么一来收不收都无所谓:收下了便能安插进东宫;不收下也能惹得两夫妻生了贰心。
横竖不亏。
不过郑司宫真到这里时还是有些犯怵,特别是看见了太子平静的神色,越发腿软。
晏时雍神色淡淡:“不知母后有什么吩咐?”
郑司宫便笑:“皇后娘娘说起太子妃刚进宫里,因此惦念起太子妃,叫人送来两位宫娥给太子妃做帮手。”
说着便推推身后的宫娥:“快上前拜见太子和太子妃。”
两位宫娥是王皇后精心挑选的。一人圆脸杏眸,娇憨可爱,一人窈窕出尘,气质清冷。
筠冉一看就明白了,这哪里是给自己做帮手,分明是给晏时雍塞人,只不过打着个帮忙的旗号,叫她不好拒绝罢了。
她两辈子都不愿在这件事上“贤惠”,因而嘴唇一张就要开口:“不——”
没想到晏时雍抢在她前面道:“留下吧。回头再去拜谢母后。”
郑司宫大喜,两位美人儿也露出了喜色,筠冉则微微张了张嘴,困惑不解。
殿下这是动心起意了?
“那便将柳叶和柳絮交给太子妃了。”郑司宫喜气洋洋,“请容老奴回去复命。”
晏时雍不轻不重“嗯”了一声,待进宫后便看了王大海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