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物品,身上也没有特殊的标记。”说完李律停顿了一下,“但是执徵注意到刺客发簪上的一块青白玉,卸下来后,青白玉背面刻有宣启的标识,代表出自宣启商铺。”
“宣启商铺?那不是安家的产业。”李念挑了下眉,“那也不能证明,此事就与安承宣有直接的关系,宣启商铺物品又不是权贵特供,有银两便可买到。”
“但昂贵的价格,也不是寻常人家能花费得起的,朕不认为一个刺客有这种财力。”李律手掌在矮茶几上摩挲,“刺客那套装扮处处透着富贵之气,应是出于雇主之手,若是安家谋划,是不会把刻有商铺标识的物品放在其中,给自己留下把柄,又或许另有其人,栽赃陷害。”
“安承宣精明得很,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拿过一个软垫,垫在稍有悬空的左臂下,李念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这些小事未必是他亲自去做,手下人出了差池也未可知。”
“若是陷害,那此人必定心思缜密,明显的指向反而让人生疑,这样不经意的疑点,反倒会把注意力引到安承宣身上。”李律打开香炉添了些草木香,他这几日休息并不好,脸上带着疲劳神色,“目的是什么?”
李念听后沉默了起来,片刻后开口道,“国公府怕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没错,只是把这件事单纯地与国公府联系起来,未免太过冒险,一旦查明,引火烧身。”手指划着桌面,划到茶杯边缘,李律指腹在茶杯低端扫过,“只要这个目标自身有问题,刺杀亲王的罪名,怕是甩都甩不掉了。”
“暗中调查即可。”草木香舒缓神经,李念有些犯困,他掐了掐眉心,“不过只派一人过来刺杀,也真是看得起臣。”
“其实是两人,一人刺杀一人引开了泫。”李律叹了口气,“朕觉得,他们的目的并不是必要你死,而是刺杀本身这件事。”
李念去拿茶杯的手一顿,“臣这几日反复回忆那晚经过,总觉得哪里说不通,陛下的话倒是思路清晰了起来。”
“那晚刺客下手狠绝,若不是身体本能反应,怕是现在还能否坐在这里,都是个未知数。”说完轻笑了一声,李念语气尽量平缓,“当时两个侍卫过来,挡住了再次挥来的匕首,刺客的第一反应竟是往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
“若想刺杀万无一失,多派几人便可,你躲得过一刀躲不过下一刀,但人多了不可控的风险随之增大。”李律喝了口茶,继续说道,“刺客接的是必死的差事,无论成功与否都不会活着离开,且一人容易掌控,不会出现大的纰漏。”
“怕是臣无意中触碰了不该碰的阴谋,才让他们出此下策,警告臣后果的严重性。”李念面色阴沉,“如此胆大妄为。”
李律将茶杯放到桌上,发出一声不小声响,“也是在和朕示威,连亲王皆可轻易下手,更何况那些文武百官,一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怕是他们早就想对朕动手了,不过还没有合适的时机。”
“但陛下不也是反将了一局。”李念挑了挑眉,“刺客不能回去复命,他们无从知晓臣的具体情况,且陛下又压下了遇刺的消息。今日臣大摇大摆的来朝会,便可证明一切,他们此次刺杀既未除掉臣,又未震慑到其他文武百官,可谓毫无作用。”
李律轻咳一声,“情况凶险万分也是属实,此后行动朕会派其他人去,你不可再冒险了。”
“如果臣退到幕后,那敬卿就要转到前方,叶夫人刚有身孕,还不足两月,还是臣去吧。”李念扭过头看着李律,“臣定会加倍小心,还请陛下放心。”
轻轻摇了摇头,李律开口道,“就连暗卫都没能护住你,让朕如何放心。”
“这几日没见到泫。”提起暗卫,李念心中有了隐隐不安,“陛下该不会...其实和他无关的,臣距离刺客如此之近,都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异常,更何况夜晚隐藏在远处视线受阻的暗卫。”
“这个时候你还想着为泫求情,不管什么原因,此事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李律语气中还有几分恼怒,“念在泫返回去救下了你,朕罚了他四十大板,现在还在养伤,过几日会去淳王府向你请罪。”
李念闻言目光微转,“想必陛下是同泫说臣求情了吧,从此臣也多了个心腹。”
“你没求情吗?现在求情也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李律看了过去,“暗卫对你忠心耿耿,朕才能放心,泫以后是你的人了,你的命令和朕的有同等效力。”
“臣明白了。”李念右手抓着矮茶几坐起身,“臣先告退了,有任何情况,让暗卫把消息传到府中即可。”
“好。”放下茶杯,李律走过来扶起李念,“朕让人在殿外备了马车。”
躬身行礼后,李念离开了光华殿,殿外执徵正在等候。把李念送上淳王府马车,执徵才返回了光华殿向李律复命。
在李念早上刚进玉銮殿时,金凤宫也渐渐热闹了起来。
看着气温又暖和了几分,霜才人解下了身上的披风,递给了身旁的书雪。估算着时辰差不多了,该有嫔妃过来了,她位份低,总要做出一个低姿态来,就算是个披风,若是有人存心刁难,也会落个摆架子不尊重皇后娘娘的罪名。
霜才人刚刚整理好长裙站好,远处就走来了两个轿子,下来的是辰贵妃和竹妃。
她们看到金凤宫门口的女子时,都有些惊讶,但也了然,知晓了这便是刚刚入宫的霜才人。霜才人向前走了几步福身行礼,“给两位娘娘请安。”
从嫔妃的衣着打扮上,霜才人便大概猜出了身份,只是还未正式拜见过,直接唤出封号位份难免唐突,给人留下个心思不纯的印象。她说完还往后退了几步,让出了道路。
“本宫没说错的话,你便是新入宫的霜才人吧?没想到来的如此之早。”辰贵妃弯了弯唇角,“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去?”
“娘娘所言没错,嫔妾是昨日入宫的霜才人。嫔妾想着第一次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不能忘了规矩,便早早过来了,但是时辰未到,又怕进去扰了皇后娘娘清静。”霜才人全程低着头,很是谦卑恭顺,“也因嫔妾一人实在有些惶恐,说出来让娘娘笑话了。”
“皇后娘娘贤淑大方,只要你在宫中品行端庄,自不会有人为难你。这入了宫便是姐妹,娘娘这个称呼太过生分了。”看到霜才人耳尖泛红,辰贵妃开口道,“不知妹妹在殿外等了多久,这冬日风寒,快随我们一起进去吧。”
一旁的竹妃,伸手扶起了还保持行礼姿势的霜才人,“就算位份低于其他嫔妃,也不必自轻自贱,善良固然是好的,切记不要软弱,在这后宫之中,势利之人到处皆是,都在用眼睛盯着你呢。”
“多谢姐姐们教导。”霜才人抿嘴笑了一下,露出脸颊上两个浅浅的酒窝。
辰贵妃点了点头没再说话,这宫中如何生存还要霜才人自己去领悟,说多无益,而且就算要教导也要交给皇后娘娘去做,她不能失了尊卑身份。
两位妃位娘娘挽着手走在前面,霜才人退了几步跟在身后,一起进了金凤宫。
皇后早已在正殿等候,方才侍女已经进来禀报过,对于霜才人的行为她并不意外。
昨日李律召了皇后去光华殿用晚膳,这新入了嫔妃,终归是要多关心一下皇后,这再一个原因就是叮嘱皇后,对霜才人不应太过严苛,有不足之处多加教导即可,不要当众驳了面子。
本就有着诸多不解的皇后,更是迷惑起来,她看着半跪下行礼的霜才人,目光多了几分探究。头上的凤冠泛着光泽,红唇挑起一个笑意,“霜才人先起来吧,等全部娘娘到齐再依次行礼。”
“是。”霜才人慢慢站起来,低着头站在原地。
门外响起脚步声,人还未进门声音先飘了进来,“哟,想必这位就是新来的霜才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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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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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的正是璇昭仪,为了亲眼所见霜才人姿色几何,她难得过来的如此之早。银红色长裙很是醒目,双鸾点翠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动着,纤细的身姿踱着步走了进来,目光停留在中间站定的女子身上。
“给娘娘请安。”霜才人略微往璇昭仪方向侧了下身子,低着头行礼。她垂眸看着地面,避开了璇昭仪的目光,在未得到回应之前,便一直维持着行礼的姿势。
璇昭仪勾唇一笑,慢步轻摇地坐好后,才慢悠悠地说了句,“起来吧。”
霜才人听后并未起身,而是对着跟在璇昭仪身后进来的月昭容行礼,月昭容倒是面上温和地伸手扶起了她,说了句,“都是自家姐妹。”而后坐到了璇昭仪身旁的座位上,唇角一直带着笑意。
清婕妤是与玉婕妤芸美人一同过来的,落水之事过了一月有余,她调理的气色红润,与先前并未过多差别,但心中郁结还未完全纾解,偶尔还会梦到那惊险的一幕。笑意挂在唇边,却不似往日里的清透灵气。
对这位陛下喜爱的霜才人,清婕妤自是满心好奇,碍于金凤宫请安这般庄重的场合,她的性格又沉稳收敛了许多,不像初入宫时,会眨着眼睛笑眯眯的,夸赞姐姐是个美人。
眉眼弯弯的对着霜才人笑了一下,清婕妤便转身坐好,斜后方的座位,方便她将目光停留在霜才人身上。看面前从容不迫的女子,想起自己第一次请安时,紧张得手都在发抖,她不免眉眼间又染上了笑意,眼中闪过一道光亮。
安婕妤与汐美人在金凤宫门口遇见,还有带着凌砚,正缓缓走来的舒美人。两人本想等着舒美人一同入正殿,关系虽生疏,但在门口遇见又故意远离,这话不管传入谁的耳中,终究是不好的。见舒美人放缓了脚步,两人便了然,挽着手进了正殿。
待人走远后,舒美人才长舒口气,面上冷漠地走了进去。每次请安她都是最后一个到,久而久之嫔妃们似是已经习以为常了,就连璇昭仪都不再抓着这个问题对她指指点点。
嫔妃到齐,霜才人也一一行过礼,入宫前她就对后宫嫔妃有了大致了解,这也算是样貌有了对应。得到皇后准许后,她退步坐到了最后面的位置,芸美人身旁。
感受到有视线看过来,霜才人便抬起头望了回去。先前请安时她是新入宫的嫔妃,理应放低姿态,这该有的规矩已经做了,她便是与在座其他人无异,无需处处礼让,让旁人觉得自己好欺负。
“这天气越发的寒冷了,你们来请安时记着多添件衣裳。”皇后说着,转头看向安昭媛,“本宫见你近日清瘦了许多,要好好调养身子才是。”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二皇子爱哭闹,照顾起来确实劳心伤神。”安昭媛露出一个苦恼的表情,可眼角的笑意却是藏不住的,“公主和大皇子贴心,性子温和,嫔妾很是羡慕两位娘娘。”
“这可是甜蜜的烦恼了。”月昭容声音带笑地把话接了过来,“是旁人想要都要不来的。”说完她拿起手帕遮在唇边,轻笑了几声,逗得旁人也笑了起来。
汐美人坐着不言不语,微笑着听着嫔妃们谈话,只是目光有意无意看向霜才人。再一次看过去时,正对上霜才人似笑非笑的眼睛,她赶忙扭过头,眼中流露出几分惊慌神色。
同样安静的还有霜才人,她本不是沉默寡言的性子,但在这种场合还是少说话为妙,所谓言多必失,没准那句话被别有用心之人抓着,成了日后的把柄。听着嫔妃们或真心或假意的话语,她脸上的笑意都维持得有些尴尬。
“霜才人刚入宫难免会想家,平日里多出来走动走动,性子开朗些终归是好的。”辰贵妃笑着看向霜才人,眼神温和。
“是,多谢娘娘关心。”霜才人起身回复,还福身行了礼,规矩做足让人挑不出问题。
“霜才人昨日刚进宫,陛下就召去光华殿,今日又得辰贵妃如此关心,这宫中娘娘的日子,自是比家中好了不知多少,也算是得了富贵。”戴着护指的手拂过杯盖,轻轻掀开,璇昭仪眼尾轻挑,“霜才人母家是哪里来着?”
“回娘娘,嫔妾母家姓颜。”霜才人嘴角维持着半笑不笑的弧度,璇昭仪的话把众人目光都引了过来,她迎着目光脸上表情未有分毫变化。
“颜家?”璇昭仪露出一番思索的模样,随后说道,“好像朝中并未有颜氏官员,又或许是本宫记错了。”
眨了一下眼睛,霜才人端起茶杯,“娘娘没记错,如今家中确无朝中官员,大多在学堂教书育人。”说罢抿了一口茶,把茶杯又轻声放回了桌上,低头时眼中闪过一抹狡黠。
“如此家世,能得陛下关注重视,想来也是不容易。”连茶杯都未端起,璇昭仪指尖一松,把杯盖又盖了回去,发出轻微的瓷器碰撞声。
“嫔妾认为家世仅可代表一个人的出身,并不能因此判定所有,况且教书育人并不是低贱的差事,反倒陛下对此多加看重。”霜才人一抬眼对上璇昭仪的目光,“娘娘的话,未免有诸多偏颇,对嫔妾带了偏见。”
“倒是个伶牙俐齿的。”璇昭仪听后不怒反笑,“是否如你所说那般,本宫就拭目以待了。”
皇后目光扫过璇昭仪,开口道,“本宫有些乏了,今日就到这里吧。”
嫔妃们闻言起身行礼后退了出去,辰贵妃与竹妃并未多做停留,直接坐轿子回了寝宫。璇昭仪本想再说的话,被身边的月昭容打断,拉着她离开了。
站在殿外的书雪见霜才人出来,上前把手中的披风围到了霜才人身上。转头看到安昭媛和汐美人向这个方向走来,低头行礼。
“起来吧。”安昭媛看着书雪,“这位是霜才人的侍女吗?”
“回娘娘,奴婢叫书雪,是霜才人的贴身侍女,随着一起进宫服侍。”书雪轻声回复道。
“颜家不愧是言情书网世家,连府中侍女都气质样貌出众,这若说是府上的大小姐,想必也是有人相信的。”安昭媛说完轻笑一声,眼神无辜。
霜才人往前一步,走到了书雪身前,“娘娘知道嫔妾的贴身侍女为何叫书雪吗?”见安昭媛不语,她继续说道,“嫔妾最喜欢下雪天,年幼时就听姑母说起宫中雪景美不胜收,却一直未曾得见,好在陛下在深秋时节召了嫔妾入宫,想必很快便会见到了。”
“妹妹一定会喜欢的。”安昭媛没再停留,转身和汐美人出了金凤宫。
霜才人冷哼了一声,“说话绕来绕去的,让人厌烦。”
站在不远处目睹这一幕的玉婕妤,摇了摇头,“这后宫可是要越发的热闹了。”
夜幕降临,昏暗房间中,男子在座位上沉思着,坐在他对面的不再是先前的年长者,而是一位中年男子。没有燃烧刺鼻的浓烈薄荷香,空气中弥漫着从门缝中渗进来的寒冷。
“你来时没有引起他人注意吧。”闭目沉思的男子睁开眼睛,看着对面之人,房间里难得的点了许多烛火,灯火通明。
“放心吧,如果我这点能力都没有,您也不会看重我。”中年男子拿起茶壶倒了两杯茶,把一杯放到了男子面前,“老师那边也自是万无一失,没有让老人家生疑。”
“你老师上了年纪,做起事情来畏手畏脚,着实没用。”男子端起茶杯喝了几口,屋内暖炉没添太多炭火,带着阵阵寒意,温热的茶水让身体暖合起来,“你有野心,取代他是早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