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乱世之中，必定要看清形势。”中年男子也端起茶杯，以茶代酒，对男子示意了一下，“淳王之事还是多少收敛了些，目前还没有老师那边安插之人的准确名单，怕会给您惹出麻烦。”
“这件事你做的不错，你老师的人不要去接触，交给我解决就是。”男子面色平静，就像是在说着寻常的小事，“目前传回的，是宫中风平浪静的消息，确是如此吗？”
中年男子点了下头，“是，此事被陛下压下，并未引起波澜。倒是陛下在此时突然召了一位嫔妃入宫，很是蹊跷，嫔妃是颜家之女颜未央。”
“颜家。”男子想了许久，“是那个被先皇革了官职的秘书监颜苓毓的颜家吗？”
“正是，颜家现在虽未彻底衰败，但也并无权势，倒是颜未央长的很是标致。”中年男子轻咳一声，“去年颜未央选秀落选后，曾有富贵人家想纳她为妾，被颜家严词拒绝了。”
“这种家世构不成威胁，不用管了，我会派安插在宫中之人，多加关注。”男子说完扭头看了下窗外深沉的夜色。
见状中年男子站起身，“是，那我先回去了，随时听候您的吩咐。”
一周后，一场零星小雪昭示着冬天的到来。
李念下了朝会直接回了王府，手臂的伤口渐渐开始愈合，熬过了最开始几天，现在已经不再疼痛难耐。只是行动上还有诸多不便，但已往好的方向转变。
马车在淳王府门前缓缓停下，他下了马车，脚步沉稳的进了府门。脸上终究有了些许红润神色，眉宇间没有了先前的病态，整个人精神了不少。
刚进到院内，管家走上前，“王爷，您去朝会不久，来了一位男子，说是来找王爷，还拿出了宫中腰牌，老奴想着这里人多眼杂，便带去了内殿。”
“好，本王知道了。”说完李念加快了脚步，从正殿侧面走廊穿过，进了内殿。
殿内已被管家屏退了所有下人，口中所说男子便是暗卫泫，此刻正跪在地上等候李念。李律责罚的伤并未痊愈，但习武之人恢复速度快，已可起身行动。跪了许久，身体终究不适起来，额头有了细密冷汗。
李念叹了口气，“起来吧，淳王府没这么多规矩。”顺手解下披风放到椅背上，他绕过泫在矮榻上坐好。
“谢淳王。”泫手撑地慢慢站了起来，“属下是来...”
“如果是要谢罪的话，就免了吧，本王会替你求情，自是没把责任归咎在你的身上。”李念眯起了眼睛，直接出言打断了泫的话，“坐下回话吧，你的伤可以坐吗？”
泫愣了一下，理解了李念的意思后，“可以的。”他退后几步，轻声挪开一把椅子，慢慢坐下。
倒是李念看不下去，拿起软垫递了过去，想着这暗卫不愧是经过严格训练出来的，居然能眉头都不皱一下。
“正好本王有件事还未找到合适人选，既然你已无大碍，那便要劳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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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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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王吩咐便是。”泫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姿端正，颇有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
“放轻松，不必像宫中那样处处谨小慎微。”李念端起茶壶，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了泫，“本王从不会处罚下人，也没有去陛下那里告状的喜好，淳王府的人本王自会加倍的护着。”
“是，属下遵命。”泫伸手小心翼翼地接过茶杯，轻声放到了桌子上，而后又挺直腰背像方才那般端正了起来，向来习惯了恪守规矩，李念这宽松的气氛让他很是不适应，反而更拘谨了些。
端起茶杯润了下嗓子，李念放轻了语气，“此事非同小可，所以本王必须派信任之人前往，你如今是本王的人，用着也能放心。”
“属下必定竭尽全力。”预想到任务的重要性，泫起身半跪下回复。
顾渚紫笋清新的茶香弥漫到空气中，李念看了眼泫，放任他跪在地上，没再勉强，“要交给你的任务涉及很多关键人物，必须万无一失，一旦失手，莫说你，就连本王都无法全身而退。”
“属下明白，必定舍命保护淳王安全。”泫低着头，快要跪趴到地上，以此表示对李念的绝对忠诚。
“敌人手段阴狠，就算你身手再好，也定会有无法应对的时候。”李念目光平静，“所以本王命令你，不到万不得已，不可用性命相搏。”
泫听后诧异地抬起头看着李念，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本王不管你之前是接受的何种命令。”修长的手指晃着茶杯，茶水翻滚，有一滴飞溅出来落到李念手背上，“你如今听命于淳王府，本王便有办法保全你。”
“暗卫行的就是危险之事，属下的存在便是为了任务，不顾一切。”泫重新低下头，避开了李念带着压迫感的目光。
“你现在是挡在本王身前的护甲，如果你没了，要如何保护本王。”李念将茶杯放到桌上，叹了口气，“虽然说出来很残忍，可如今你的命不仅仅是你自己的，所以本王命令你做好一个护甲应尽的职责，在看不到的地方时刻护着淳王府周全。”
泫俯身行礼，“是，属下谨遵淳王命令。”
“再给你几天时间，彻底养好伤。”李念从矮茶几抽屉中取出一个瓷瓶，“这个是太医院秘制膏药，疗伤有奇效，你拿去用吧，伤会好得快一些。”
“多谢淳王。”泫双手恭敬地接过，拢进衣袖中。
“本王安排了手下在暗中调查，每次有情报都会在指定地点交于本王，现本王行动不便，也不该在此时频繁出府，所以去和手下见面拿回情报，再送入宫中，便要你去做了。”李念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说来这手下之人，也算是你的旧相识了。”
在听到李念说出一个名字后，泫震惊地抬起头，眼中全是不可置信。
李念挑了挑眉，“你不必知道的太多，按照本王的吩咐去做就是。三日后辰时逸轩茶馆，他会在那里等你。”说着把腰间玉佩递了过去，“这个玉佩他认得是本王之物，有了此物他会相信你的。”
“是。”泫把玉佩仔细收入衣襟中，“淳王还有其他吩咐吗？”
“没有了，目前淳王府有两名暗卫暗中保护，你回去养伤吧，三日后再来复命。”李念摆了摆手，示意泫可以出去了。
泫再次行礼后，起身从正门离开，他此次并不是以暗卫的身份与管家接触，穿的是一身通常的宽大长袍，不似夜行衣修身方便，倒是完全遮住了他习武多年精壮的身体。
拍掉了衣摆上的尘土后，泫才绕过走廊进了正殿，与在门口等候的管家点头致谢，离开了淳王府。在府门外见四周无人，他一个跃起，消失在了街道上。
霜才人入宫已有一周，这期间李律又召见了她两次，可谓集万般宠爱于一身。她反倒低调了起来，除了被召见去光华殿外，其余时间并未踏出灵韵宫一步，每日待在宫中闭门谢客。
今日暖阳高照，气温比前几日暖和些，霜才人用过早膳后，精心打扮了一番，起身去了金凤宫。她在金凤宫待的时间并不长，约莫半个时辰就离开了，出来时眼中闪着得意的光芒。
霜才人带着书雪走在宫内，她没回灵韵宫，而是去了相反方向。穿过凉亭，冬日湖边空无一人，光秃的树枝看起来异常的单薄，冷风吹过，湖水被吹起的波澜泛着寒光，让人不禁打了个寒战。
书雪护在霜才人身侧，帮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冬日里的宫中，确实没有太多景色。霜才人就这么闲庭信步地走着，绕进了一个花园。
花园里大多都花开花落枯枝残叶，等待来年春暖花开。唯一中间的松竹泛着翠绿，象征着生命的顽强。霜才人站在松树下抬头望着，眼中少有的带着少女的单纯温和。
“听方才皇后娘娘说，梅园的梅花盛开了，好看极了，是不是就在前面。”霜才人收回目光，看向身旁的书雪。
“是的，娘娘要赏花的话，奴婢带您过去。”书雪脸颊冻得泛红，正低着头给霜才人揉搓着冻得有些冰冷的双手，“只是这天寒地冻的，娘娘要注意身子。”
“那就下次再去吧，等到梅花开得最热烈的时候。”霜才人迈步往前走出了花园。
远远望去能看到一处装扮明丽的宫殿，在宫中很是特别，霜才人便突然有了兴致，拉着书雪的手，向宫殿走了过去。
牵在一起的手，像是互相给予了温暖，一阵风吹过，也不觉得寒冷。
走到宫殿外，霜才人抬起头，看到牌匾上西旻宫三个字时，勾起了唇角。
舒美人怕冷是宫内人尽皆知的事情，向来不与人过多交流的她，这个时节更不会有人上门来拜访，枯枝被风吹得发出吱呀的声响，更显得清冷孤寂。
当碧儿禀报霜才人来访时，舒美人是惊讶的，两人只有过一面之缘，连话都未曾说过，盛宠风光无限的霜才人与自己更是天壤之别。她冷着脸整理过衣裳首饰，才迈着步子去了正殿。
霜才人正站在殿内等候，见了舒美人来了，走上前刚要行礼，却被舒美人拦下了。
“行礼就免了，坐吧。”舒美人声音冷冰冰的，说完直接坐到了座椅上。
“按位份理应行礼的。”在座位上坐好，又对着上茶的凌砚点了点头，霜才人继续说道，“嫔妾最晚入宫，还要唤一声姐姐呢。”
“不知霜才人到访有何重要之事？”接过碧儿递过来的薄被，披在了腿上，舒美人无视了这些客套话，直截了当地问道，“应该不会有人大冷天一时起兴，跑来偏僻宫殿游玩，有话还请直说吧。”
霜才人听后笑了一下，“嫔妾刚刚入宫，家族又无权无势，与嫔妃交好，才能在后宫有立足之地。莫说有陛下宠爱便可，这些都是虚无的，也许哪天就随风飘散了，还是靠自己更实在些。”
“想法不错，不过你来错地方了。”放在腿边的暖炉散发着阵阵暖意，舒美人双手放在腿上，取着暖，“西旻宫向来不参与这些，还是请回吧。”
“何必这么急着回绝，如今陛下宠着我，和我做姐妹又不会吃亏。”霜才人端起茶杯，掀开杯盖，飘出的不是清新茶香，而是一股浓厚的奶香，她眨了一下眼睛，轻抿了一小口，“这是瑞国的茶饮吗？口感倒是新奇得很。”
“是瑞国特制奶茶。”舒美人选择性地回答了最后的问题，而后闭而不语。
把茶杯轻声放回桌上，“第一次去请安时，我就很喜欢你。”霜才人脸上带着笑意，“因为你不争不抢。”
舒美人一抬眼对上一双带笑的眼睛，她面上更冷了几分，“想必现在很多人都想巴结上灵韵宫，霜才人何必找我这个陛下都不会想起的美人，岂不是降了自己尊贵的身份。”
“我选姐妹又不是因为身份，那些已经三五成群的，我自是不屑再加入，你是个聪明人，我想我们应该会相处融洽。”霜才人目光扫过殿内的侍女，眼睛转了一下，“想必姐姐心中也有诸多疑问，关于一个人。”
随着霜才人的目光，舒美人像是了然了什么，没接话也未反驳。
“姐姐这里的奶茶很好喝。”霜才人站起身，“就不便多打扰了，希望姐姐可以好好考虑我的话，随时在灵韵宫恭候消息。”
舒美人指尖在薄被上划过，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目送霜才人带着书雪离开了。在西旻宫门外，霜才人敛去脸上笑容，快步回了灵韵宫。
翌日恰好是休沐日，不用上朝会，在万物都蛰伏的时节里，倦怠困乏总是伴随而来。外面飘散着零星雪花，屋内燃了暖炉温暖如春，李念直接睡到了午时，他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这是近日来睡得最好的一觉，周身的疲劳感都一扫而空。
躺在床上放空了会儿，李念起身唤来了守在门外的侍女，还未完全养好的左臂依然不能用力，只得笑眯眯地让侍女服侍自己穿衣。
睡得太久，胃里空荡地翻滚着阵阵恶心，他赶忙吩咐侍女上午膳。
昨日喝完了最后一副太医开的中药，已无需再喝，只需按时给伤口换药即可。饮食上需要注意的忌口之物，也就相对的宽松了些，李念便迫不及待地让后厨备了些肉食，来补一补每日青菜米粥养虚了的身子。
用过午膳，他在殿内踱着步，本想去花园里消食，抬头瞥了眼阴沉的天空，他嫌弃地又回了内殿。揉了揉吃饱的肚子，他又觉得困倦了起来，坐到软榻上，正准备再躺会儿，侍女过来禀报，说是崇王来了。
李念只得依依不舍地起身去了正殿，他半眯着眼睛，放慢了脚步，让左臂看起来更自然些，“知道来看五哥，还算是有良心。”
“来不来都要被说，真是怕了五哥了。”李钰笑着摇了摇头，先于李念接过侍女端上的茶杯，弯了弯眉眼，“五哥不让我去内殿吗？这正殿内着实有点冷。”
“还挑三拣四，进来吧。”李念轻哼一声转身走去了内殿，他眼神暗了暗，没去接李钰手中自己的那杯茶，而是让李钰端着两杯茶，走路时便会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回到内殿，李念屏退了周围的下人，坐到矮榻上，看着放到自己面前桌上的茶杯，勾了勾唇角，“听闻十弟时常去崇王府与你一起读书，每每学到夜深，就留宿在府上。这虽得了陛下应允，也应时刻注意，别失了分寸。”
“我们的事稍后再听五哥教导。”李钰说着坐到了矮榻另一边，“我此次前来，是来看望五哥的。”
“看望？”李念挑了挑眉，“都过了一周了，才想起来五哥得了风寒，你还真是没良心。”
“前几日怕扰了五哥养伤。”李钰放低了声音，目光温和，“事到如今，五哥还要瞒着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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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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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念收起脸上的笑意，看了过去，“八弟此话怎讲？”
“五哥性子要强，若只是风寒的话，不会三日不来朝会的。”李钰看过去，目光深邃，“陛下派了中书令来府上探望，这本是常有之事，文武百官也会认为陛下与淳王兄弟情深。但你们都是谨慎小心之人，风寒不会如此而为之。”
“八弟从小就心思细腻。”李念用手托着下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所以你当日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心中有了诸多疑问。”
“是。”手指擦着杯壁，李钰脸色更严肃了几分，“五哥来参加朝会后便大概有了答案，只是五哥不说，这一周过去了，我便只好自己来问了。”
垂眸看着手边的茶杯，李念沉默了许久，“不说自是不想把你们牵扯进来，前路是何情况尚未可知，能确定的是，必定危机重重。”
“我不是不谙世事，需要被保护起来的少爷。”掀开杯盖，李钰目光盯着飘散出来的温热气息，“天下安定，府中一隅儿女情长，万般皆可。若到了危难之际，我自不会坐视不管，已然要到风雨飘摇的时刻了吧。”
轻叹了口气，李念抬眼看了过去，“保护好自己，也何尝不是在为我们分忧，陛下是念着你们的，不愿你们有任何闪失。”
“我自有分寸，做事必定深思熟虑，有需要时，我不想置身事外，被你们过度地保护起来。”李钰露出了来府上的第一个笑容，虽浅淡却也从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