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凤宫中多了一只三花猫,上个月抱来的,与璇昭仪宫中的青箫花色相似。璇昭仪抱着青箫去湖边凉亭赏景时,被公主看到,公主伸手揉了揉青箫,爱不释手。
璇昭仪嘴上不说,却命人去宫外寻了一只相似的三花猫,让听寒送去了金凤宫。皇后抱着公主去流霞宫道谢,璇昭仪反倒别扭地不知该如何是好,在抓着公主小手时,笑容纯净。
三花猫略显高冷,总是趴在阴凉处谁也不理,只有公主抱它时才会乖顺。皇后给它取名碧落,不足满岁的奶猫,可以陪伴公主长大。
眼看着到了十八日,皇后坐在铜镜前,婵月用玉梳梳过她及腰的长发。梳妆匣中的首饰大部分都是陛下挑选送来的,有的还是当年王府中带进宫的,她舍不得放在一旁积灰,便时常拿出来佩戴。
皇后从梳妆匣下层里拿出玉钗,新婚之夜,景王亲手将玉钗戴于妻子的发髻之中。她盖着红盖头嫁入景王府,如今,已有六年了。
公主被乳娘抱来内殿,才唤回了皇后的思绪,她笑着接过公主,公主好奇地伸手去触碰皇后头上的凤冠。
“公主,这可动不得。”婵月拉住公主的手,轻声哄道。
这时侍女禀报辰贵妃竹妃来了,皇后欣喜地抱着公主去了正殿。竹妃由侍女扶着坐在椅子上,韶姐姐的生辰,她是一定要到场的,辰贵妃也不拦她,只是早早过去青玉宫,结伴一同前来。
皇后也不说客套话,让侍女备了水果茶,端给竹妃。竹妃气色红润,眉眼染着笑意。
趴在一旁的碧落起身,围着大皇子转了一圈,轻声叫了两声。大皇子想伸手去碰碧落,又害怕地缩回手,公主拉了下婵月的手,婵月了然地抱起碧落,带着公主和大皇子去了侧殿。
两个孩子的举动,倒是逗笑了殿内的大人,竹妃眨着眼睛,“我们予睿小小年纪就知道护着公主了。”
三人正聊着,安昭媛带二皇子来了,二皇子明显还是怕生的,窝在安昭媛怀中,大眼睛望向皇后。皇后对他伸手时,二皇子露出一个笑容,小手在空中挥舞。
“予昕很喜欢皇后娘娘。”安昭媛揉了揉二皇子的长发,“嫔妾原本还怕予昕不肯与人接近,如此一来,嫔妾也可安心了。”
金凤宫外,霜婕妤挽着舒美人一同前来,灵韵宫本就离金凤宫不远,辰时舒美人就来了灵韵宫,两人遛着弯步行而至。服侍舒美人的是凌砚,温嬷嬷近日身子不适,留碧儿在西旻宫照看。
璇昭仪迈步下了轿子,身旁是摇着团扇的月昭容,她侧过头便看到了走来的两人。她没想为难,就拉着月昭容进了正殿,脾气秉性比先前收敛了许多。
行礼后坐到各自座位,月昭容端起茶杯,看向与辰贵妃交谈得甚是投缘的安昭媛。目光从殿内扫过,不禁挑了挑眉,与安昭媛形影不离的汐美人,竟然没一起过来。
舒美人开朗了许多,时常与霜婕妤闲聊,冷美人弯起眉眼也是如此的好看。
清婕妤是在正殿门外,看到了独自一人前来的汐美人,便同玉婕妤芸美人稍作等待,四人一同去的正殿。
今日政事不多,李律下了朝会,处理完桌上的奏折,去的金凤宫。他冷清惯了,殿内嫔妃们聊得热闹开心,竟也想融入进去。
菜品御膳房早已备下,得了旨意后,一盘盘由侍女端上了桌。几个舞者在殿内翩翩起舞,身姿婀娜,嫔妃们意都不在此,也不过是烘托气氛罢了。
乐师手中的乐器奏出婉转曲调,霜婕妤看得高兴,也拉着舒美人上前演奏。颜家是世家,霜婕妤自幼习得琴棋书画,指尖拨弄琴弦,自是手法娴熟。
为难的倒是舒美人,瑞国乐器与沐国有很大不同,家中精通医术,她所学也是如此。目光在乐师手中的乐器上一再反复,着实找不出眼熟的乐器,不想扫了霜婕妤的兴,便随着曲调起舞。
舒美人跳的是瑞国的舞蹈,身上沐国服饰随着动作摆动,毫无违和之感。她本就身体修长,舒展开来,美极了。
这时,婵月端上来三碗米粥,辰贵妃接过一碗,用羹匙轻轻搅动。而后盛了一勺放入口中,确认温度适宜,才又从侍女手中取过新的羹匙,喂给大皇子。
大皇子往后躲了一下,并不张嘴,他眨了几下眼睛,抬起头看向辰贵妃。
“予睿是不是困了,让乳娘抱下去休息吧,方才喂了奶,应是不饿。”皇后对辰贵妃说道,让婵月把辰贵妃手中的米糊端了下去。
乳娘抱起打着哈欠的大皇子去了侧殿,宴会结束后,与辰贵妃回了望舒宫。
在宴会时辰贵妃就觉得疲劳,想来是近日休息不好,难免如此,就早些回了宫中。谁知刚迈进正殿,便觉得手脚发软,若不是君瑶扶着,险些摔倒了。
君瑶扶着辰贵妃坐到椅子上,又倒了一杯温水,辰贵妃接过茶杯,手腕无力,茶杯摔在了地上。
抓起手帕挡在嘴边,辰贵妃觉得有东西堵在心口,她用手捂住心口急促呼吸,在低下头时,吐出一口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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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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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君瑶伸手去扶辰贵妃,用手帕给辰贵妃擦拭唇角沾上的鲜血,“快去太医院请太医,快去!”
殿内侍女被吓到了,有些手足无措,被君瑶的喊声换回了神。得到了命令才机械地应了一声,转身疯了似的向外跑去,还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侍女年纪不大,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单纯没心机,辰贵妃怕她在其他宫中被人欺负,就领来了望舒宫。辰贵妃的恩德她铭记于心,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模糊了视线。
她脚步踉跄,在转弯时撞在了一棵树上,摔破了皮。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向着太医院的方向跑去。天色已晚,侍女的惊慌,打破了红墙绿瓦青砖石阶的宁静。
侍卫赶来扶住侍女,听侍女口中喊着太医院,连忙快步去太医院请太医。
望舒宫内,辰贵妃又吐出了几口鲜血,鲜血暗红色,晕染了手帕。她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抓着君瑶的手,又使不上力,双手不停地颤抖,“去...去看...大,大...大皇...”
话还未说完,辰贵妃便失去了意识,陷入昏迷之中,后续话语也藏在了口中。
君瑶即刻明白了话中之意,紧紧抱住辰贵妃,与嬷嬷一同搀扶辰贵妃去了内殿,将人平躺着放在床榻上。她手上都是鲜血,在长裙上抹干,深吸一口气。
轻声推开偏殿房门,乳娘怀中抱着大皇子,大皇子呼吸平稳,正酣然入梦。乳娘对君瑶点了下头,把大皇子放回床榻,取薄被搭在身上。
外面的喧闹乳娘自是听见了,这才把大皇子抱在怀中护着,见到君瑶才放下心来。侍女端着一盆清水从门前走过,进了内殿,乳娘目光看去又收回,终是什么都未问出口。
“护着大皇子,无论望舒宫中有任何动静,都不要出来。”君瑶看似镇定,开口便是颤音,“会有人在殿外守卫,还请放心。”
拉着乳娘的手,君瑶手掌带有几分力度,更像是托付。
嬷嬷从内殿出来,侍女端着的清水被血染红,是用手帕擦拭辰贵妃手上的鲜血后,融入了水中。她揉了揉君瑶的长发,又仔细地擦掉了君瑶手上的血渍,“放心,这里有我们。”
君瑶用手抹去眼角的泪水,转身跑去正殿,见君瑶走远,嬷嬷才目露担忧面色凝重。与乳娘对视一眼,两人关上了偏殿殿门。
待侍女跑到太医院时,几名太医早已提了药箱小跑着出来,与侍女在太医院门口相遇。
为首的周太医上了年纪,跑了一段路难免气喘吁吁,步伐慢了下来。身旁的郑太医接过他手中的药箱,张太医则是伸手扶着他,经侍卫口述,辰贵妃情况危急,谁都不敢停下脚步歇息。
在殿门外焦急等待的君瑶,听到动静把人迎了进来,说明了辰贵妃这段时间的情况。一行人直接进了内殿,君瑶站在一旁,几个照顾辰贵妃的侍女退下,给几位太医留出位置诊治。
周太医上前诊脉,可无论如何号脉,脉象始终断断续续,让人难以捉摸,更别提准确判断毒药为何。居君瑶口述,辰贵妃曾身子无力,心跳急促呼吸困难,是明显的中毒症状,从毒发表现上推断,或为钩吻。
“是钩吻,取黄芩、黄连、黄柏、甘草入药煎服,快!”
抹去额头的汗水,周太医心中依旧提着一口气。辰贵妃面如白纸,指甲青紫,手臂上皮肤渗出点点殷红淤血,明显不止一种毒药所致。况且钩吻也仅仅是根据症状推断得出,不能解了全部毒药,只这一种对症下药,并无作用。
以目前的情况,也只能待辰贵妃服下汤药后,再根据脉象做下一步判断,希望汤药下去能稳住脉象。
与此同时,还有另一名望舒宫中的侍女去了金凤宫,此等大事,定是要禀报陛下的。
辰贵妃因身子不适,先行回的宫中,怕让皇后担心,她并未说出实情,只一句乏了。此时李律还在金凤宫中陪皇后,他抱着公主,唇边染了笑意。其他嫔妃也都三两为伴的离开了,只有竹妃一直坐在座位上,想等着清静了再起身。
执徵在殿外守候,听到宫门处有动静,怕扰了陛下和皇后娘娘,就走过去询问情况。见一侍女扶着宫墙喘息,话都说不连贯,她抬起头抓住了执徵手臂,“辰贵妃娘娘在...在宫中...吐血,原因不明,已去太...太医院...求”侍女跑得急了,低下头不停咳嗽。
“我这就去禀明陛下,你且先回去。”执徵抬起手,一名侍卫上前扶住侍女,他则是转头看向正殿方向,收敛起脸上表情,以有政事为由,将李律唤到了殿外。
执徵一向沉稳,如此慌乱,也让李律皱起了眉。树下,一阵风吹过,吹起宽大的衣袖。
方才侍女言语混乱地说了许多,执徵挑出重点复述给李律,他半跪下低着头,尽量语气平稳。
李律伸手扶着树干,手指用力抓住又松开,目光黯淡。方才还好端端有说有笑的人,何故突然吐血,必定是有人投毒。宫中尔虞我诈各怀心思,远没有世人所想般美好。
只是李律未曾想到,此事会发生在他的后宫之中,他的眼皮子底下。
抬眼望向眉眼弯弯拉着公主的竹妃,李律深吸口气,压下心中怒气,“朕安稳好竹妃,便去望舒宫,让太医院无论用何种方法,定要救回辰贵妃。再派几名暗卫,护住金凤宫与望舒宫。”
“还有,控制住御膳房所有人员,膳食封存交由太医院化验。”
李律说完回了正殿,唇角牵扯起浅淡弧度,硬挤出来的笑意说不上好看,这已是他的最大限度。
先与皇后对视,李律再看向竹妃,“天色晚了,便宿在金凤宫吧,朕还有政事要处理,不能久留,有你陪着皇后,朕也放心了。”
“予知一直念叨着想你呢。”皇后一眼便明白了李律的想法,把话接了过来,“明日一早我让后厨准备红枣燕窝羹,你不是最喜欢我这里的味道。”
公主眨着大眼睛,她不能完全听明白皇后的话,只是一直拉住竹妃的手,不肯松开。
竹妃笑着应下了,由元冬扶起,拉住公主的手去了偏殿。待竹妃走远,皇后转头看向李律,见李律面色阴沉,到嘴边的话,又不知该如何表述。
“辰贵妃疑似中毒,太医已去救治,朕现在去望舒宫,皇后一定护住竹妃,别让她知道此事,在你这里我是最放心的。”手掌在皇后肩上轻拍了两下,李律转身快步离开。
注视着李律远去的背影,皇后张着嘴发不出声音,她看向婵月,见婵月脸上的震惊,才恍然明白了李律话中的含义。她手指脱力,手中的茶杯险些掉落,被婵月伸手扶住,杯中的茶水洒出,倒在两人手上。
好在茶水温度不高,也只是手背微红,婵月用手帕仔细擦干净皇后手上的茶水。
“关上殿门,不可把外面的纷扰带进殿内,违令者死。”用力抓住婵月的手,皇后借着力往偏殿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下,“盯紧宫内下人,若有异常,即刻向本宫禀报。从现在开始,竹妃所用物品,都要经你手检查,万不可再出事了。”
婵月闻言跪在地上,“请皇后娘娘放心,婵月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嘱托。”
望舒宫被侍卫包围,里面的人没有允许不可出去,外面的人除去太医院人员不可进入。
纸包不住火,消息迅速传到了各宫之中,只是还未打扰到宫外的祥和。太医已确认为中毒,毒药为何尚无定论,消息被封锁在望舒宫内,并未向外透露。
一墙宫门之隔,每个人各怀心思,有震惊有慌乱,还有暗中看热闹的。
汤药煎好端了上来,以免出岔子,郑太医亲自去煎的。辰贵妃毒药发作将近半个时辰,期间周太医用了各种法子,皆不奏效。
君瑶从郑太医手中接过药碗,顾不到汤碗烫人的温度,用羹匙快速搅动。盛了一小勺后,放入口中,温度可以了,才放心地喂给辰贵妃。事到如今,她谁都信不过。
辰贵妃陷入昏迷,紧闭唇齿,喂到嘴边的汤药,根本喝不进去,都顺着嘴角流下。君瑶用手帕擦去流下的汤药,她急得满头的汗,背后的汗水浸湿衣衫。
“用羹匙撬开牙齿,把汤药灌下去。”周太医在一旁提醒道,贵妃娘娘身份尊贵,他岂敢上手。看君瑶手抖得厉害,不敢使力,双手在空中示范着动作,声调都提高了几分。
执徵在望舒宫正殿外守候,饶是他经过专业训练,此刻也无法彻底的冷静。先前君瑶会时常出来与他说明辰贵妃的状况,可自从郑太医端着汤药快步进了殿内,君瑶再未出来过。
听到宫门处的侍卫禀报,陛下来了,执徵迎着李律的方向半跪下,“禀报陛下,太医还在诊治,刚端了煎好的汤药进去。”
执徵的回复并无多大作用,比起更坏的结果,亦可接受。李律未作答复,径直去了正殿。
望舒宫内一片混乱,侍女更是无心去收拾正殿,散落一地的茶杯碎片上,还有没干的茶渍。碎片不远处,有掉落在地的手帕。
手帕是辰贵妃的,上面刺绣着双栖的蝴蝶,蝴蝶被鲜血染红,诡异的吓人。
桌角还有红色的指印,是君瑶扶着辰贵妃时,为了支撑留下的。指印叠加着重叠在上面,像是滋生出的艳丽花朵。
殿内下人纷纷跪下,李律从中穿过,便听到了周太医的话,他直接命人推开内殿殿门,走了进去。接过君瑶手中的药碗,他扶着辰贵妃倚靠在自己身上,按照周太医的动作,撬开辰贵妃唇齿,强行灌下了小半碗汤药。
把药碗递给君瑶,李律用手帕仔细地沾去辰贵妃唇角的汤药。辰贵妃身上滚烫,脸颊因高热染着红晕,掀开衣袖,手臂上的淤血点增多,有的已经连成一片。
扶着辰贵妃躺好,李律目光停留在紧闭双目的辰贵妃身上,看了一遍又一遍。听完周太医的禀报,他没再给太医施加压力,退步去了正殿,捡起掉在地上的手帕,折叠规整,放在桌上的蝴蝶摆件旁。
汤药服下后并未起作用,甚至不能延缓毒性侵蚀,指甲由青紫转为乌黑。
周太医入太医院三十余年,从未见过如此毒性强烈的毒药,他紧张的指尖轻颤。抬手给辰贵妃号脉,这次脉象相对稳定,可清楚地捕捉到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