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谣——南霂【完结+番外】
时间:2023-06-07 14:45:53

  光华殿内侍女见李筠到来,颇为惊讶,赶忙去内殿禀报。又去喊了执徵过来,这燕王与陛下素来不对付,若是闹得不愉快,也好让执徵稳住场面。
  侍女不禁叹了口气,舒大人要是还在,定会笑脸盈盈地劝住陛下。想到此,更是不住地摇了摇头,舒大人离开,竟然已有一年多的时间了。
  退去了殿内侍女,李筠从衣襟中取出一封书信,前几日郭谦的商队从储国返回,带回来许多储国的新奇之物。信封便是夹在物品之中,由郭谦亲自送来的。
  信封封口严密,未有打开过的痕迹,信封上用毛笔写下‘吴鸿’二字。吴鸿随郭谦的商队出行了多次,已然混成了商队的‘老人’,不会令人生疑。
  至于书信为何在郭谦手上,再由李筠之手奉上,便是中书令府近来不太平。先前李念被撤职,中书令由叶敬卿掌权,难免被人盯上,暗卫曾在中书令府附近发现可疑之人,遵旨将人放走后,回宫如实禀报。
  尚不知此人身份,以免打草惊蛇,李律又派了三名暗卫暗中保护,在中书令府四周守卫。对方一旦动手,保证府中上下安危之时,亦可不留活口。
  也因此叶敬卿时常待在中书省,看似忙于政事,吴鸿不知其中缘由,只是被告知万不可接近中书令府。才不得已将书信交由郭谦,好在郭谦是可信之人,一旦承诺,必不食言。
  李筠其实也并非心甘情愿如此,身旁之人皆在为李律,或者说为国家效力,他本就无法再置身事外了。虽口中言语冷漠,他也并非心无大义,便接下了这个差事。
  上次五公主的一顿骂,多多少少也点醒了李筠,国覆不在又何为家。
  交了书信,李筠就找了由头离开了,事已办完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他不为政,更应避嫌。
  李律回了内殿才拆开书信,仔细地看过,又折好放回了信封中。
  福暖阁内,姚夫人站在二楼走廊,目光扫过楼下的酒客。舞台上姑娘的舞姿让酒客们兴奋,而姑娘面上的笑意却带着几分虚情假意。
  自上次韩曦离开,清音便一直住在方仪阁中,再未接待过客人。福暖阁在韩曦名下,养着一个姑娘,姚夫人自是没意见,但韩曦从不做赔本的买卖,不是为了清音的身子,那便是另有目的。
  姚夫人摇着团扇回了夜阑阁,随她一同进去的,还有一直在楼上观察动向的莫倾。
  “已到紧要关头,务必护住娜琴,不可让她离开你的视线。”姚夫人收敛起面上笑意,“派心腹之人,跟着韩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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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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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属下即刻去办。”莫倾转身出了夜阑阁,从衣袖中摸出面罩,拢在脸上。
  莫倾未从楼梯离开,而是走到二楼走廊左侧的拐角处,推开窗子,从此翻墙而出。此处位于福暖阁后门,紧贴着后方围墙,除了福暖阁中的人员,不会有旁人经过。
  娜琴两日后才会来福暖阁,目前当务之急便是找心腹之人去盯着韩曦。莫倾最信赖的莫过于一同自储国而来的亲信,可韩曦狡猾得很,异域面孔,很容易就会被怀疑。
  姚夫人手中养了许多打手,在福暖阁中当伙计,做着端茶倒水的事务,以此隐藏身份。打手皆为沐国人,多多少少与姚夫人有所牵扯,当然牵扯并非为字面意思般浅薄,而是把柄被人攥在手中,不得不从。
  思虑周全,莫倾从打手中挑选出一名男子,作为盯紧韩曦的棋子。为保万无一失,他还让男子服下了一种慢性毒药,毒药药效虽不致死,可对神经的日夜侵蚀,令人疼痛难忍。
  解药为红色药丸,如此鲜艳的颜色,往往都是更加致命的。名为解药实则不然,它会麻痹神经,感受不到毒药侵蚀之痛,长此以往便会使人呆傻,失心疯魔。
  至于红色药丸更加可怕的副作用,莫倾自是不会明说。每日一颗,可抵御毒药发作,亦可钳制住男子,若要使诈或是背叛,两种毒药混合,不出一日便会毒发身亡,死相惨状。
  男子得令翻墙而出,悄无声息地前往韩府,莫倾唇角勾起一抹令人生寒的笑意。这笑意隐藏在面罩之中,露出的眼睛依旧平静得看不出情绪。
  一时间,这街上多的是心怀鬼胎之人,混于人群之中,锁定目标后露出獠牙。
  看着惠王灌下汤药,洛宁又如往常那般去了街上听曲。坐在茶楼靠近门边背光的座位,点一壶清茶,女子弹起手中琵琶,唱着熟悉又陌生的曲调。
  曲声悠扬婉转,洛宁沉浸其中,暂且放下压在肩上的任务,偷得半天清闲。每次从茶楼离开,都会去不远处的菜摊买几根青菜,他并不善厨艺,青菜大多都会放到烂掉。
  今日,方疏依旧挎着竹篮去到长安街,从竹篮中拿出一张洗的泛白的布料,铺在地上。再拿出几样蔬菜仔细地摆在上面,她动作很轻,生怕弄坏蔬菜的卖相,卖不出价钱。
  长安街上到处都是小商小贩,哪里还有方疏的位置,任务在身她又不敢暴露身份,只得央求,得来了一个阳光暴晒的角落。清晨还好,正午时分,阳光灼热得让人皮肤发烫。
  方疏把衣袖挡在眼前,遮挡住阳光,这时一把折扇挡在她的头顶,洛宁略弯腰站在她身侧,完全抵挡住了阳光。
  洛宁的影子铺在方疏身上,画面定格在此处,像是喧嚣炙热街上的一抹清凉。再仔细看去,不过各为其主,都是身不由己之人罢了。
  拿起几棵青菜,用油纸包好,方疏起身交给洛宁,洛宁付了银子,拿着东西离开。过程中两人并无交流,每日如此,形成了一种习惯。
  作为国公府侍卫,洛宁的人生只有听命二字,他的命早就不是自己的,在任务中干脆利落地死去,也算是一种福分。如需必要,他甚少会开口,祸从口出,一旦不慎连累的不止他一人。
  在洛宁的生命中,最难忘的便是在国公府时嬷嬷看他可怜,偷偷给他的一块糖,那是他第一次品尝到甜为何滋味。那日茶楼里见到的卖菜姑娘,和当时的自己太过相似,他一个晃神,便又在人间留下了牵扯。
  洛宁能做的也无非是买些青菜,姑娘便可早些回去,毕竟世道不太平。姑娘单纯得很,多见了几次,就会冲着他笑,不知世事难料人心难测。他每次都不曾过多停留,与他有过牵扯之人,都不会有好的结果。
  看着洛宁离去的背影,方疏脸上的笑意褪去,洛宁已然上钩,是时候收网了。
  芙湘街上,淮牧一身富家公子装扮,在戏楼听戏,他坐在二楼靠近窗子的座位上,窗子斜对着福暖阁,亦可看得清清楚楚。他摇起手中折扇,继续做起了徐公子。
  两日后,被莫倾派去盯着韩曦的男子,死在了韩府不远处的胡同中。他昨夜才去向莫倾禀报,换了这一日的解药。
  男子躺在地上,身上并没有被鲜血染红,只有喉咙上的伤口流了血,所谓一剑封喉。
  “啧,就这点能耐,还学别人跟踪。”说话的人少年模样,他看了一眼匕首上的血渍,嫌弃地用男子衣摆擦干净,才收进了腰间。
  他眼神清澈,秀气的面庞上还带有几分无辜,若不是身在此处,很难想到他就是行凶者。抽出匕首干脆利落,杀人不眨眼。
  与匕首同挂在腰间的还有一个腰牌,为韩府所有,他为韩曦的贴身侍卫,名为清尘。
  韩曦早就发现了在韩府埋伏之人,这两日放任不管,是想借此揪出幕后主使者。清尘暗中跟着男子,见男子子时去了破庙里,不多时再离开。与男子交谈之人戴着面罩,又围了黑色披风,实在分辨不出为何人。
  既然如此,韩曦也就没了耐心,唤来清尘除掉了男子。尸首就留在了胡同中,哪天对方发现,也可当作见面礼。这互相打过招呼了,他才好礼尚往来。
  清尘交给韩曦的还有一个珠子,从男子身上搜出的,韩曦手指捻过珠子,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意。
  金凤宫中,公主在院中赏花,前几日竹妃又派人送来了许多盆栽,开出的花朵带着花香。
  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娇艳的花朵,公主开心地蹦跶了几下,她左手拿着用柳枝编成的蝴蝶,是在莺时宫时嘴甜的向清婕妤要来的。
  侍女用团扇给公主遮挡阳光,这个时节阳光灼热,在外玩耍不久,公主小脸便热得红扑扑的。她像是又不怕热,还转过头冲着皇后挥手。
  皇后坐在公主身后的回廊中,见公主对自己挥手,便笑着起身走了过去。又取出手帕,给公主抹去了额头上的汗珠。哄了几句,便把人抱回了正殿。
  用团扇轻轻扇风,给公主缓解暑热,皇后从婵月手中接过杯子,小口的喂公主喝了些温水。公主眨着眼睛看向皇后,比起婴儿时的模样,眉眼间与李律更为相像了。
  此时侍女前来禀报,辰贵妃来了,一同前来的还有大皇子。听到大皇子来了,公主又有了兴致,高高兴兴地拉起皇后的手,念叨着要下去。
  “只在殿内玩耍吧。”婵月抱起皇后怀中的公主,小心地放下,在身侧护着,以防磕碰。
  辰贵妃进了内殿便抱着公主亲了一口,喜欢得很,说以后定要生个女儿。大皇子在一旁拉着侍女的手,软糯糯地喊了声姐姐,公主看向他时,便弯起眼睛笑得开心。
  两个孩子时常相见,与一同长大无异,很自然便会玩到一起。皇后与辰贵妃便放任两个孩子玩耍,坐在一旁闲聊。
  辰贵妃方才去过青玉宫,竹妃近日调养得甚好,李律又准了苏夫人可时常入宫看望,这心情愉悦了,气色也就红润了。
  微风吹进来,赶走了些许暑热,殿内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岁月静好。几个月之后,待竹妃生产,便又可以三人围坐在一起,讲着各自的故事。
  正说着,安昭媛带二皇子来了,她自从生产后,大多都待在宫中,抚育二皇子。除去来金凤宫请安外,还从未带二皇子来嫔妃寝宫。
  “嫔妾是来向二位娘娘讨要育儿经的。”安昭媛唇边含着笑意,如今她倒是爱笑了许多。
  二皇子很是怕生,缩在安昭媛怀中,眼神怯怯的,“予昕刚出生时身子娇弱,甚少出门,怕生得很。”
  “予昕还小,怕生也是难免的,你也不必太过忧心。”皇后说完,对安昭媛怀中的二皇子伸出手,或许是她目光慈爱,怕生的二皇子犹豫着,还是抓住了她的手。
  “这双眼睛真漂亮,予昕的样貌像了你,长大后必定是翩翩公子,温润如玉。”辰贵妃轻摇着团扇,“接触的人多了,便会开朗些的。”
  “总是闷在宫中不好,才想着来皇后娘娘宫中与公主为伴,恰巧辰贵妃娘娘与大皇子也在,这也是予昕的福气。”安昭媛从青玉手中接过几套衣裳,“这是嫔妾亲手缝制的,绣工虽不如两位娘娘般精湛,但也是嫔妾的一份心意。”
  予昕看了眼青玉,便被青玉抱到了公主身边,他抿着嘴,对公主伸出了手。
  这一幕逗笑了辰贵妃,她拉着皇后的手,让皇后赶忙看过去,一旁的安昭媛时而笑着,话不多,目光时常被公主吸引过去。
  婵月从后厨端来三碗米糊,熬煮了许久,浓稠清香。碗里加了些许蛋羹与磨碎的青菜,搅在一起,辰贵妃抱起大皇子,小口喂着。
  “予知挑食得很,最不爱吃磨碎的青菜,看予睿吃得多香。”皇后嘴上说道,也还是只在公主的米糊里加了蛋羹,“不知予昕的口味,你自己加吧。”
  安昭媛看大皇子吃得香甜,用羹匙搅了几下米糊,喂给二皇子,米糊清淡,二皇子显然是不喜欢,只吃了几口。
  福暖阁依旧客满为患,姑娘们手中端着美酒,在酒客之中穿梭。遇见名门望族的公子,便停下脚步,在身旁服侍,这都是肯花钱的主,运气好再是个长相俊美的,便是赚了。
  清音在方仪阁好生养着,不用陪客吃喝不愁,可着实让有些人拈酸吃醋。韩公子出手阔绰,珠宝玉钗随手便给,都是价值不菲的好东西。
  都想尽了办法与韩公子搭话,没曾想被不起眼的清音得手,谁能心服。可有姚夫人的默许,也都只敢把不满掩在心中。
  方仪阁里,清音坐在矮榻上,她目光扫过紧闭的房门。见有身影从门前走过,便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喝了几口。窗子正对芙湘街,在一楼舞台的另一面,隔绝了酒客的吵闹声,时而传来的是蝉鸣鸟叫,她许久未曾如此舒适了。
  此时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脚步声由远及近,在方仪阁门前停下。清音闻声看去,头上的金海棠珠花步摇随着动作轻晃,是韩曦前两日来时送给她的。她抬手扶了一下,见步摇并未松动,才放了心。
  门外站的是莫倾,手中端了一盘杏仁酥,当然他没这个闲情雅致来与清音闲聊。
  昨夜子时男子未按规定去破庙换取红色药丸,莫倾便预感事情出来岔子,想必韩府有了部署。便趁着夜色去韩府周围调查,在胡同里发现了男子的尸首。
  此事他向姚夫人禀报,亲自接下了任务,再去跟踪难免暴露身份,暂且按兵不动。
  韩曦如今来福暖阁,也是直接去方仪阁找清音,直到离开。生意人从不做亏本买卖,韩曦在明知被人盯上的情况下,还有心思来见姑娘,不是好色,便是另有所图。
  想到这,莫倾去后厨取了盘点心,唇边带着笑意地敲了敲房门,待清音有了回应,才推门而入,极其绅士。
  把东西放到桌上,莫倾与清音保持了合适的距离,“后厨刚做好的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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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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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清音目光停留在杏仁酥上,点心隐约还冒着热气,确实是刚做好的。她唇角勾起笑意,看向莫倾,“不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韩公子毕竟是福暖阁的贵客,他看中之人,理应精心照料。”莫倾眉眼间也含着笑意,语气轻柔。
  “姚夫人这便是客套了,这些年全仰仗着福暖阁庇佑,才可安稳度日。”清音说完,起身坐到桌前的椅子上,拿起杏仁酥,掰了一小块放入口中,香甜软糯。当然比起糕点铺子,味道还是差了些,毕竟这是酒楼,是不卖点心的。
  方仪阁离夜阑阁较远,难得的清静悠远,以韩公子的雅兴,理应是喜欢的。姚夫人八面玲珑,朝廷官员中与她有过接触的,也不在少数。韩曦的心思,又怎会不懂。
  在旁人看来,韩曦是福暖阁金主,一掷千金便是再寻常不过之事。姚夫人给了方仪阁,本就是有拉拢韩家的意思,远离朝廷的皇亲国戚,就算再不得圣心,也是那些纯粹的商人比不上的。
  所谓说辞拿来骗骗自诩聪明的大人们便罢了,清音在福暖阁多年,又怎能不知其中的另一层含义。方仪阁好就好在清静,在夜阑阁中的秘密,哪怕声音再大,也传不到方仪阁内。
  姚夫人信不过韩曦,处处提防着,做着人前笑脸相迎,背后阴谋算计的大买卖。
  至于韩曦是否有所察觉,清音从不怀疑,甚至觉得自己积攒了许久的运气,都用在了被欺辱那日。偏巧韩曦需要在福暖阁中有内应,才会好心救下她。
  清音并非表面那般软弱,看似从一个深坑跳入了另一个更深的坑中,危险遍布。至少韩曦的布局里她是重要的一枚棋子,总好过在姚夫人手中,还没挣扎两下,便化成了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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