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谣——南霂【完结+番外】
时间:2023-06-07 14:45:53

  “什么?”伙计显然并未听清方疏的话,抬起头看过来,见女子穿着朴素,脸上顿时没了笑意。毫不客气地抓起竹篮中的萝卜,在手中颠了几下,扔回了竹篮,“这是茶楼,要卖菜到饭庄去,想必你也是不识字,穿成这个样子,饭庄都怕你进去脏了店面。”
  茶楼伙计声音很大,本就好奇的茶客,更是毫不掩饰地大笑。甚至还有人言语轻薄,说姑娘笑一个,便买了这一竹篮的蔬菜。
  方疏低着头一言不发,眼中泛起泪光,长发垂下挡住了她的面庞,还挡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任务结束,她定会除掉这些自以为是的废物。
  在茶楼里谄媚讨好惯了的伙计,像是找到了扬眉吐气的机会,一番奚落还觉不够,还伸手推了下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
  借着力往后退,方疏看准伙计出手的时机,身子倾斜踉跄了几步,伸手抓了就近茶客的座椅椅背。这座椅上的茶客,正是端着茶杯的洛宁。
  如此动静引来了其他茶客的注意,就连那唱曲的姑娘,都停下了曲声。伙计见掌柜的看向此处,这才收敛了举动,张口都是赶人的话语。
  方疏一直低着头,她蹲下身去捡被伙计推到地上的萝卜,萝卜摔成了两块,一块滚落在洛宁脚边。眼睛眯起,她直接起身挎上竹篮,走出了茶楼。
  本无心理会的洛宁,反感于伙计的态度,他弯腰捡起萝卜,又掏出银两扔在桌上,去追还未走远的方疏。
  “这位姑娘,你的萝卜。”洛宁轻声说道,他快步追上,将萝卜放入了竹篮。
  方疏抬起头看向洛宁,眼中满是惊讶,似是又想起了脸上的伤痕,赶忙偏过头,左手在衣衫上轻抓了几下,小声说了句,“多谢公子。”
  洛宁面色严肃,他没再回应,而是移开视线,转身离开了。他向来多疑,又心思缜密,萍水相逢之人不会过多接触,以免生出事端。若不是看女子可怜,也不会多此一举。
  把长发缕在耳后,方疏眉眼染上妩媚,向着与洛宁相反的方向,背道而驰。
  在远处观望的淮牧勾起唇角,想着方疏果然有手段,一会儿的工夫便将人钓上了钩。如无任务必要,他们不会待在一起,各自行动,他也准备离开,去向大人复命。
  这时,几名巡逻的侍卫路过,同方疏迎面相撞,其中一名侍卫扭过头,目光看向方疏。
  方疏自是注意到了侍卫的目光,街上人多又有任务在身,她不敢贸然出手,只是装作无事发生,依旧步伐沉稳地向前走。暗器悄然拿在手中,若是侍卫盘问,这是最后的选择。
  从地上捡起折枝,淮牧抓了一大把土抹在脸上,扯乱身上长袍,晃晃悠悠从胡同中走了出来。他一路踉踉跄跄,口中不停念叨含糊不清的话语,脚步不稳身子一晃,恰巧弄洒了酒馆门口的酒缸,掌柜的骂声把侍卫的目光引来。
  看了眼装醉的淮牧,方疏把缕在耳后的长发挡在眼前,加快脚步,消失在了拐角处。
  “喝...喝...嗝”淮牧抱住酒馆门前的柱子,嘴里不停说道,酒馆伙计上来拽他,也不肯松手。
  一抬眼见那名侍卫走来,淮牧咧嘴笑了笑,一下扑到了侍卫身上。好在今日不是福暖阁进货的日子,此番情景要是被娜琴看到,便可直接回去向大人请罪了。
  抱住侍卫的胳膊,淮牧挥动衣袖,衣袖上湿了一大片,酒味呛人。
  “喝...喝酒”淮牧口中依旧反复念叨同一句话,说完还从衣襟中取出银子,扔在了地上,“掌柜的,酒...上酒。”
  掌柜的赶忙吩咐伙计捡起了银两,这才不再骂骂咧咧,全当银子换了酒钱。把看热闹的伙计都喊回了店铺,醉酒之人他看过许多,早不是什么稀奇之事。
  见酒馆掌柜未追究,侍卫也懒得多管,刚挣脱开淮牧的手臂,就又被抓住了。
  四周围观的百姓还未散去,侍卫也无法强行将人推开扔在大街上,只得问了几句醉汉家在何处。得到一个含糊的地址后,两人架着醉汉进了拐角胡同。
  渐渐远离了市井喧嚣,胡同转弯,再没其他人。淮牧手指轻巧地将腰间暗器放在指尖,看准时机,快速用暗器划过侍卫喉咙,动作干脆利落。
  两名侍卫甚至来不及抗争,鲜血飞溅而出,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用侍卫的衣角擦干净暗器上的血渍,淮牧四周环视,才放心地离开。不管侍卫是否认出了方疏,灭口才能永绝后患,至于该如何收场,大人自有办法。
  成赫王府内,下人们大清早就开始忙碌,都是宫中精挑细选的,办事麻利。院内摆放了许多绿植,前两日新送来的,绿意盎然。闲置了二十余年的王府,又重回往日景象。
  在府中休息了三日,李闵便带王妃入宫面圣,拖得久了,难免落一个以长辈自居的口实。归根到底,先是君臣再是叔侄,恐会因此得罪圣上。他并未见过李律,就更无法猜出心中所想。
  皇城气候适宜,又有府上侍女们贴心服侍,江云舒的身子好转了许多,气色也红润了些。今日天气晴朗,她不再没完没了的咳嗽,便吩咐贴身侍女挑选了两身富贵的衣着。
  江云舒由侍女服侍梳妆打扮,长发梳起挽成发髻,名贵的发饰首饰皆是宫中送来,也是给足她身份地位。胭脂印上红唇,眉眼间便又是端庄典雅,总归是富家小姐的底子,哪怕简朴了二十多年,气质依旧还在。
  从荷包中取出钥匙,李闵打开了从偏远乡镇带来的木箱子,木箱子应是许久都未动过,锁上落满了灰。打开箱子,里面堆满了许多物品,有从皇城离开时带走的珍贵之物,也有在乡镇的特殊回忆。
  把物品拿出来,一一放到了原先在府中的位置,说来也怪,他在王府住了不过短短四年,记忆却如此的清晰。曾经在府中凉亭吟诗作画的少年,已有了根根白发。
  这次回来,是否留下,会待多久,他心中还未有定论。当年带走用以思乡之物,早被遗忘在角落里,原本以为无尽的想念,也不过一闪而过,若说遗憾,便是无法来见先皇后最后一面。
  待夫人梳妆好,李闵收回思绪,牵着手一同上了马车。从车舆窗子向外看去,围墙树木,以及从空中飞过的鸟群,一切都未曾改变,也一切都如此陌生。
  马车在皇宫东门停下,侍卫验证身份后,对着马车恭敬行礼。
  像是陛下提前下了旨意,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直接停在了光华殿殿门前。羲和殿多用于处理政务面见群臣,太过于冷冰冰,日常起居的光华殿,多了几分人情味,似乎在这宫廷之中更像家。
  李闵抬头望向牌匾,目光停留在光华殿三个字上,睹物思人,心中漫上悲凉。此时江云舒握紧了他的手,他收回目光,轻轻笑着让夫人放心。
  长舒一口气,李闵迈步进了殿门,一直守候的执徵上前行礼,“恭迎成赫亲王王妃,陛下在殿内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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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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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了一声,李闵牵着江云舒往正殿走去,侍女纷纷半跪下行礼。他低垂着头,直到走到正殿内站定,躬身便要跪下,“臣拜见陛下...”
  “无须多礼。”李律先行打断了李闵的话,又看了眼一同进来,跟在身后的执徵。执徵会意,上前扶起了李闵,江云舒则由殿内侍女扶着。
  “二位既是长辈,又上了年岁,不必遵循繁文缛节,赐座。”李律说完目光停留在李闵身上,如此盯着旁人看未免失了分寸,好在李闵低着头,并不知晓他不曾离开的视线。
  “多谢陛下。”李闵这才与夫人坐在离正座较近的座位上,抬起头对上了李律的目光。
  侍女端来茶杯放到各自面前桌上,行礼后退出了正殿,执徵关上殿门,在殿外守卫。
  李律唇角勾起弧度,这几日为战事劳心伤神,难免气色稍差,略显苍白。他原以为皇叔会与父皇面容相像,可除了眉眼,再看不出相似之处。李闵给他的印象便是儒雅,举止之间,皆是大家公子风范。
  偏远乡镇粗茶淡饭,自是比不过皇城内锦衣玉食,水土养人,李闵相比于王孙贵胄,眼角的皱纹多且深。但也是如此年纪了,青丝变白发,亦是自然规律,无法改变之事。
  身旁的江云舒保养得甚好,皮肤白皙,看不出岁月的痕迹,想来便是被李闵捧在手心。
  四目相对,李闵也望向有着相同血脉,仅仅一面之缘的李律,如今应该唤一声陛下了。陛下对他既无想象中地端起架势,施加压力,也未曾一副关心体恤的模样,冷冷淡淡的反倒让他安心了些。
  两人的样貌皆大多源自母妃,看似血缘至亲,也仅仅是在眉眼间有了相似的影子。
  “朕是从旁人口中得知成赫亲王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李律收回目光,掀开茶杯盖,茶香飘散在空气之中。
  “臣曾不止一次想过回皇城面圣,奈何夫人身子一直不好,也就耽搁到了现在,还望陛下恕罪。”李闵说完再次起身行礼,端正得让人挑不出错处。他心知陛下不过随口提及,也要礼数周到,曾经在同母的皇太子面前,亦是如此。
  “无妨,朕又怎会怪罪,想来朕是晚辈,理应先去拜访才是。”端起茶杯,李律未曾喝下,想来也是摆个样子,化解莫名紧张的气氛。
  江云舒在座位上很是安静,除去谢恩说的话语外,再无其他。她甚至连过多的表情都没有,像个制作精美,却无意间磕碰出缺口的名贵瓷器。只是看向李闵的目光中带着温柔,以及李闵再次坐下后,唇角牵起的浅淡弧度。
  皇帝是否为江家血脉,江云舒并不放在心上,当初她愿意跟着李闵去偏远乡镇,就不在乎荣华富贵。
  偏偏这一切与她最爱的姐姐有所牵扯,如此蕙质兰心的女子,要在深宫之中苦苦煎熬。
  眼前便是间接造成如此局面之人,江云舒心中明白,不该将一切怨恨加之在李律身上。连江太傅都做出了选择,便是大势所趋,家族远不能同国家相比。
  她虽看得透彻,却也不能完全放下芥蒂,如此少言寡语已是最大的尊重。
  喝了几口茶水,李闵便由此找了话题,同李律闲聊了起来。也拉住了李律的注意力,以免问及到夫人,让夫人为难。
  聊到了江太傅与江家,李律便顺着说了几句,又把话题绕回了宫中,“朕早些时候,派人将成赫亲王携王妃进宫的消息传到了太后宫中,太后欢喜得很,想必是很思念成赫王妃的。”
  “多谢陛下惦念。”江云舒垂眸,双手做了行礼的动作,并未起身。
  李律也不在意,见江云舒回话了,便又问了句,“方才听成赫亲王说你一直病着,可有好转?朕随后便命太医去诊治,若是你想同太后以叙姐妹情谊,留在宫中休养亦是可以的。”
  “不劳烦陛下费心了。”李闵起身圆了江云舒的礼数,“太后深居宫中,清静惯了,又怎敢扰了太后休养,以后常来宫中看望便是。臣与陛下很是投缘,闲暇时一叙,还望陛下莫要推辞。”
  “朕那几个弟弟都忙着自己的事务,甚少进宫,有了皇叔闲聊叙旧,岂不妙哉。”手指摩挲座椅扶手,李律唤来门外的执徵,“让郑太医稍后去成赫王府,给王妃仔细调养,不得有误。”
  话已至此,所来目的皆已达到,李闵又客气了一番,便带着江云舒退出了光华殿。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李律脸上的笑意消失,还带上了几分寒意。他又何尝不知李闵今日前来的目的,无非怕他怪罪来露个面,顺便去见太后才是关键。用夫人的身子当作借口,既不能问责,还要派太医去诊治,以示龙恩浩荡。
  李律先行把话都提及了,也是想早些让两人离开,本就不是一个心思,不必多言。
  在太后宫中用了午膳,李闵与江云舒回了府上,至于个中细节,李律并未安插手下人进去,只是江云舒出来时眼睛红肿,一早就传到了李律耳中。
  郑太医是未时提着药箱去的成赫王府,他诊治后开了几份药方子,江云舒在府上悉心调养即可。小产时落下了病根,才会如此受不得寒凉,调理上自然需多些时日。
  同府上侍女嘱咐了许多,郑太医从成赫王府离开,所需药材待他回去后调配好,再送来。
  惠王府就在附近,郑太医便想着前去给惠王问诊,看药膳方子上是否需要调整。不巧的是,王府管家说惠王正在休息,不方便见客。
  本就是自己贸然前往,惠王不见也是情理之中,郑太医未曾放在心上,只是回到太医院时随口同周太医提及。
  进了六月,天气越发炎热,眼看着端午节也快到了。与厉国大战不久,不宜庆贺,李律便命御膳房准备好膳食,送去了各个王府。
  李念因护送成赫亲王有功,暂且恢复了官职,但在权力上削减了许多,对外便是如此。
  今日不必进宫参加朝会,李念一觉睡到辰时,他打了个哈欠,唤来侍女更衣洗漱。
  殿门外管家前来禀报,从宫中送来的膳食到了,李念刚睡醒有些发蒙,经管家提及才想起昨日陛下说的膳食之事,他眨了几下眼睛,快步去了正殿。
  几个侍女正端着食盒走进正殿,她们所穿的服饰与府上不同,是宫中的侍女。
  摇着手中折扇,李念同侍女们打了招呼,又同以往那般闲聊了几句。他惯会哄人,几句话便哄的侍女们笑得羞涩。
  将人送走后,李念看了一眼食盒,目光微转,“备车。”
  马车在崇王府门前停下,李念拿起折扇迈步进了府上,见李钰恰巧在院内,笑得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佳节之日,在府中未免清静了些,便过来与八弟相伴,良辰美景岂不美哉。”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侍从,手中提的正是宫中送来的食盒。
  “五哥最是喜欢热闹,定是会过来。”命侍女接过食盒,李钰眉眼间染了笑意。
  正说着,瑾王府马车到了,李忻快步下了马车,小跑着进了府内,“八哥...哥。”见到站在李钰身旁的李念,他硬生生把后面的话憋了回去,先一步伸出的手臂,尴尬地停留在半空中。
  “桃叶是在内殿吧,许久没来,我可是很想她了。”抬眼看向李忻,李念用折扇挡住了勾起的唇角,全然未有打扰两人谈情说爱的愧疚。
  见李念进了内殿,李忻才轻哼一声,别扭地转过头。难得八哥不用上朝会,可以一起用午膳,一肚子情话还没说出口呢,全部憋在了心中。
  笑着拉住李忻的手,李钰哄了几句,便牵着人去了正殿。他们的关系虽未明说,府上下人也大概猜出了一二,宫中选出的下人自是嘴严得很,也就无需再遮遮掩掩。
  崇王府内如此,其他王府内也大致相同,唯有燕王带王妃进了宫中,一同前往的还有五公主李长靖。
  李澄早已满周岁,正是咿咿呀呀学话的时候,敬太妃听嬷嬷禀报孙儿近况,更是想念得很。趁着端午佳节,李筠与郭沁带李澄入宫去见敬太妃。
  不同于在府中过节,这既然进了宫,总归是要去见陛下,哪怕说几句违心的客套话。
  踏进宫门,消息自会传到光华殿,李筠作为亲王,规矩自然是懂的。马车刚一停下,他便独自先行去了光华殿,听下人禀报,李律并未在皇后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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