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福暖阁外接应的刺客,见清尘迟迟不出来,准备在外突袭,以吸引注意力,给清尘留出脱身的时间。
就在他刚要行动时,二楼传来陶瓷碎裂的声响,声音很大。莫倾停下脚步,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而后从窄楼梯翻下,去了正门处。
声音出自方仪阁,清音坐在桌子上用手帕按住手背,手背上烫红了一大片,严重的地方起了水泡。地上碎裂的茶杯里洒出的茶水,还在冒着热气。
清音昨日就收到了韩曦的通知,今日会有人来调查,让她留心一些。她待在方仪阁内静待事情动向,见莫倾提早回来了,便觉事情不对。
外面一直没有动静,清音反倒悬着心,福暖阁重重守卫,不是能轻易突破的。她起身走到门边,打开门,喊来了在走廊巡视的打手,“我想喝茶,让她们送一杯进来。”
坐在椅子上,清音还把茶壶挪到了靠近桌边的位置,手指摸着桌布。
不多时,福暖阁的一个姑娘端着茶杯进来了,清音道谢后,伸手接过茶杯。茶杯里是新烧开的热水,拿着杯托都能感受到,茶杯散发的温度。
茶杯中的水随着手腕的角度晃动,清音垂眸,一个倾斜,茶杯从杯盖缝隙渗出,浇在了另一只手上。
“嘶——”清音疼地松了手,茶杯摔在地上,碎裂开。她忙从衣袖中取出手帕,擦拭掉手背上的茶水,手臂搭在桌上时,扯动了桌布,桌布随着动作下移,恰好把桌边的茶壶带到了地上。
连着两次碎裂声,莫倾一定会过来,只要韩府的人不被抓到,她就不会被怀疑。
莫倾赶来时,见方仪阁内一地的陶瓷碎片,清音捂着手,红了眼眶。他目光冷冷扫过站在一旁的姑娘,抬了抬手,让人赶快离开。
福暖阁中的姑娘都是学过规矩礼仪的,难道清音被人伺候了几日,就连茶杯都不会端了吗?莫倾的视线从清音身上来回扫过,终究什么话都没说,转身离开了。
吩咐了打手清理干净方仪阁内的碎片,也让人去医馆请了郎中,莫倾要做的便是看住清音,只要人活着,其他事情与他无关。
若是哪天,清音在姚夫人那里失去了价值,他能做的,便是亲手给她个痛快。
等莫倾再去福暖阁后方的把守点时,清尘早已离开,与外面的刺客会面,快步回了韩府。来无影去无踪,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穿过芙湘街,到了长安街后,清尘才稍缓了脚步,抹去额头的汗珠,拐进了胡同之中。断后的刺客与清尘拉开些距离,在后面跟随,直到清尘进了韩府,才四周观察一遍,转身反方向离开。
整理了一下衣襟,清尘推开书房房门,进去半跪下,“属下回来复命。”
“辛苦你了。”韩曦放下毛笔,把刚写完的一幅字放在一旁,气定神闲的样子,仿佛清尘方才不过是去芙湘街替他取东西。
“属下进到了三楼上锁的房间,里面有几个大的木箱子,有锁且工艺复杂。时间有限,属下没能开锁,听其内物品碰撞声,应是银两,或者类似材质之物。还有一个账本,属下记下了其中几个数字。”清尘说完,起身拿起毛笔,把数字写在了宣纸上。
“你先回房休息吧,我让侍女准备了你最爱的绿豆糕。”韩曦露出一个笑容,待清尘关门离开后,敛去笑意。
盯着宣纸上的几个数字,再与姚夫人拿给他的福暖阁账本相比较,韩曦便明白了。木箱子里装的真金白银,都是来自于韩府。
韩曦拿起手边折扇,轻摇着,眉眼染了笑意,“姚夫人,你可真是条忠于主人的狗。”
刑部,陶若寒得了旨意,带人前往各宫搜查。看了眼身旁摇着扇子的李念,嗓子里仿佛堵了一口痰,吐不出咽不下。
“陶尚书,我们先去哪个宫中?”见陶若寒不想搭理自己,李念还自己凑上去,在其身旁不停地搭话,“陛下派本王来协助陶尚书查案,您也得让本王能回去交差才是。”
咳了一声,陶若寒顺了口气,“不便贸然打扰竹妃娘娘,先去流霞宫。”
李念闻言点了点头,总算是消停了,手中折扇摇得频繁,风吹起额前的发丝。
至于为何两人会携手查案,还要多亏了陶若寒的努力,凭一己之力,给自己找了个帮手。
他昨日便打算禀报陛下,彻查后宫之事,哪怕不在朝会上明说,也大可下朝会后,去羲和殿禀报,却偏偏选了奏折的方式。
李律看到奏折时,还在赞许陶若寒懂得变通,只是奏折还没批回去,就觉得事情不对劲。
早上去玉栾殿时,见李念不敢与自己对视,李律把事情联系起来,不禁摇了摇头,念了句,“淳王怕是又惹是生非了。”
念及淳王对案件如此的上心,李律干脆把人连同奏折,一起批了回去。有两人这层关系,他相信淳王定会事事上心,秉公办事。
刑部查案,定是不会提前通知,陶若寒到了流霞宫宫门前,侍从才急匆匆去殿内禀报。
璇昭仪正坐在正殿绣花,有了辰贵妃好转的消息,她才长舒了口气。她虽嘴上不饶人,也并非对辰贵妃有敌意,都是王府出来的,多少会亲近些。
“你这里的针线错了。”月昭容说完,拿过璇昭仪手中的刺绣,做着示范。
侍从进来禀报后,璇昭仪把刺绣放到一旁,拿起团扇摇了几下。听陶若寒说明来意后,她面露不悦,“本宫与辰贵妃娘娘在王府时便相识,多年的情谊,本宫还会害她不成?”
“陛下的旨意,臣也是秉公办事,不过是来走个形式,娘娘宽厚仁慈,定是不会为难的。”迈了一步挡在陶若寒身前,李念还不忘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淳王的面子终归是要给的,璇昭仪态度温和下来,吩咐听寒,“给两位大人上茶。”
见刑部的人在宫中搜查,璇昭仪并未阻拦,摇着手中团扇,偶尔与月昭容聊上两句。月昭容唇边带着笑意,言语轻柔,回应了璇昭仪。这毕竟是在流霞宫,她也不好说什么。
刑部仔细查过后,并无异常,陶若寒行礼后,准备带人离开。
月昭容抬眼看向李念,开口道,“听闻淳王饱读诗书,才华横溢,恰巧本宫也爱诗词歌赋,唯两句诗词最是偏爱。其一,晓汐涨何许,微茫泛江皋。其二,与春同是梦,安用赏春为。”
“还望有机会,能听淳王对这两句诗词的见解。”月昭容说完轻笑一声,收回了目光。
眼睛微转,李念开口回应道,“待臣回去仔细研读后,再给娘娘答复。”说完他跟随陶若寒走出了流霞宫,脑中不停循环月昭容口中的两句诗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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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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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念摇着折扇,跟随在陶若寒身旁,一直闭口不言。在陶若寒长舒口气,以为他终于不作妖的时候,开口道,“陶尚书,我们接下来去哪里?月昭容娘娘在流霞宫,此时去葭月宫未免太过失礼,本王觉得,去素尘宫最为合适。”
冷哼了一声,陶若寒未作回应,只是带着人往素尘宫的方向去了。他一把年纪,不服气听命于年纪轻轻的亲王差遣,可淳王说得又在理,无法反驳。
陶若寒心中念了句失算了,怎么就慢了一步,让淳王先把话说了。
把折扇举到头顶挡住阳光,李念皮肤白皙,太阳底下晒了会,就泛红发热。在一旁服侍的侍从,见状上前拿过他手中的折扇,小碎步地跟在身旁,遮挡阳光。
“天气炎热,淳王若是身子不适,不如先回王府歇息,臣会派人将今日的情况传达到府上。”陶若寒瞥了眼李念,在心中鄙夷不屑,果然是娇生惯养的王爷,难堪大用。
见此举着实恶心到了陶若寒后,李念勾起唇角,从侍从手中拿回折扇,又在有规律的摇着,“陶尚书何出此言,若是本王做错了何事,还请陶尚书明示。陛下的命令本王岂敢违抗,惹陛下恼怒了,牵连了陶尚书,本王也是于心不忍的。”
不想同李念多费口舌,陶若寒没再接话,而是加快了脚步,前往素尘宫。素尘宫离流霞宫较远,走了一段路才到。
素尘宫内,安昭媛正在内殿哄二皇子入睡,天气越发炎热了,二皇子怕热,总是睡不安稳。她口中轻哼语调,手上摇着团扇,见二皇子睡得香甜,目光温柔。
听到侍从禀报后,安昭媛面色平静,她把团扇递给乳娘,起身带着青玉去了正殿。
“上茶。”安昭媛与陶若寒客套了几句,面上一直带着和善的笑容。她并未出言为难,很是配合刑部搜查。
陶若寒同安国公是故交,有了这一层关系,他秉公办事的语气也柔和了些许。
看着殿内一片祥和,李念站在殿门旁,折扇扔给了身后的侍从,他目光停留在院内的一棵树上,面上看不出情绪。外祖父与安国公只是点头之交,他也同样,关系疏远,或者直白点说,就是不熟。
目光从树上移开,李念看到了放在殿内的鱼缸,他来了兴致,迈步走了过去。
鱼缸里养了几条金鱼,金鱼以白色为主,从头至身子再到尾部,延伸了一抹红,好看极了。
李念伸手在鱼缸上晃了晃,抬眼见安昭媛看向他这边,“娘娘好雅兴。”
“不过养来打发时间罢了。”安昭媛唇边一直挂着浅笑,说起话来也是温温柔柔的,仿佛从不会大声讲话。
唇角勾唇一抹浅笑,李念没再接话,而是目光盯着鱼缸底部的鹅卵石,觉得好看极了。他在心中盘算,回了府上,定也要弄个一模一样的,二皇兄最是喜好这些,去衡王府要几条鱼也不是难事。
后退了几步,李念又退回了原先的位置,与门边等候的侍从闲聊起来。
刑部查过之后,陶若寒又与安昭媛客套了几句,言语中带着长辈的关心。而后带人离开了素尘宫,目光看向李念时,又多了几分忍耐。
打开手中折扇,动作潇洒倜傥,李念又很不会看眼色的,在陶若寒身旁开口道,“青盐宫就在不远处,不如顺便一起查了吧,这天气炎热,也可少跑点冤枉路。”
“等臣向陛下禀报时,一定会替淳王说几句好话,淳王深谋远虑体恤众臣,是我等楷模。”陶若寒一顿明褒暗讽后,转身去了青盐宫。
李念也不恼怒,见陶若寒平日里最是板着脸说话做事,如今被自己逼得频频失态,不免觉得可笑,心中畅快得很。
一行人到了青盐宫,倒是受到了不曾有的待遇,汐美人带着瑶儿出来迎接,很是把此事放在心中。她本就胆小,见来了许多刑部官员,未免被震慑住了,往后退了一步。
“不过来走个形式,娘娘莫怕。”李念开口语气温和,宫宴时他见过汐美人,一眼便看出她性子软弱,赶忙出言安抚。这虽说是奉旨办事,若是吓到了陛下的嫔妃,他可不想白白领一顿骂。
汐美人让侍女端茶倒水,刑部官员哪里受到过这等厚待,搜查时也都多了几分小心谨慎。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李念也不客套,直接坐在了座椅上。对待汐美人这样性子的人,你越是客套,她越觉得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
陶若寒看了眼逍遥自在,仿佛回了淳王府的李念,轻咳了一声以作提醒。见李念不为所动,也没再去管了,盘算该如何参与陛下。
瑶儿在一旁摇着团扇,给汐美人解暑降温,她耳垂上戴了一对红翡翠滴珠耳环,一看便是做工精细。此等名贵之物,李念一眼便认出了,百姓口中的风流王爷,又岂能是浪得虚名。
“你是娘娘的贴身侍女?”李念放下茶杯,目光看向瑶儿,眼中含着笑意。
“回王爷,奴婢名为瑶儿,是郡公府的侍女,跟随娘娘入了宫,贴身服侍。”瑶儿赶忙福身行礼,回了李念的话,她声音娇滴滴的,耳垂上的耳环随着动作晃动。
“你这耳环甚美,想来也是娘娘赏赐你的,这样的主仆情谊,倒是让本王很是欣赏。”李念说完,目光看向汐美人,见汐美人偏过了头,便没再说下去。
能在主子面前耀武扬威地下人,李念还是第一次见,就汐美人胆小怕事的性子,这耳环想必也是瑶儿自己拿来戴的,还真是个刁奴。
听了李念的话,陶若寒倒是也把注意力停留在了瑶儿的耳环上。搜查过后没有异常,陶若寒对着汐美人点了点头,带人离开了。
刑部搜查得仔细,又问话各宫的下人,一天之内,问询结果厚厚两大本。
从西旻宫离开,陶若寒才真切地体会到了,何为冷言冷语,要不是有陛下的旨意,他怕是宫门都进不去。
眼看着天色渐晚,不便再去嫔妃宫中,陶若寒带人回了刑部,梳理这一日的重点。只是路过御膳房时,他又不放心的进去转了一圈,出了此等大事,御膳房被侍卫围住,相关人员皆关押在内,只可在指定的范围内活动。
李念没跟着去御膳房搜查,而是去了光华殿,向李律复命。各宫中该引起注意的,他都点明了出来,想必陶若寒都领悟到了,剩下的就靠刑部抽丝剥茧,找出真凶了,他是中书省官员,终究不该触及太多。
自辰贵妃苏醒后,李律也就没再封锁消息,中毒一事迅速传到了皇城之中,一时间众说纷纭。
消息传到了瑾王府内,李忻是听府上侍女谈论时知晓的,还去问了管家。管家了解的也不过是街上流传的几个版本,还有改良版添了许多细节,说得像真的一样。
李忻还坐马车去了崇王府,虽说李钰每日上朝会,但李律从未在朝会上谈论此事。刑部介入调查,这时一个个唯恐成了被殃及的池鱼,谁敢在朝会上提及,忠贤之臣也顶多会上书奏折,在私下分析利弊。
虽说后宫之事与两位王爷无关,但敢对贵妃下手者,其中倚仗的家族势必显赫。毒害皇子的死罪都敢做,下一步,是否就要觊觎皇位了。
淳王协助刑部办案一事,在李钰这不是秘密,他也坐马车去了淳王府。
江家在朝堂颇有威望,江太傅学生中也有很多在朝为官,包括李念祖父在内的几位朝中老臣,都与江太傅关系亲近。
江子溪是江太傅小女儿,其府中几个姐姐,都已嫁人,一旦辰贵妃与大皇子殒命,江家再无可能有皇子继位。这等同于动了江家的根基,心里深沉又狠毒。
案件迟迟没有进展,七月底最热的时节,在宫里忙了一天的李念,觉得头晕眼花,衣衫上都是汗。
坐上回淳王府的马车,他也顾不得温润的形象,拿着折扇高频率的扇风。身旁的侍女用手帕给他擦拭额头上的汗珠,倒了碗清热解暑的莲子百合绿豆汤。
接过羹碗,喝下去小半碗,李念才觉得缓了过来。同样没闲着的陶若寒还是气定神闲的,他不禁怀疑,自己的身子太过娇贵了,连个上了年纪的文官都比不过。
马车到了淳王府,李念扶着车舆下了马车,还不忘伸手拉了把身后的侍女。和管家抱怨的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管家禀报,崇王来了。
李念闻了闻身上的汗味,有些嫌弃,就把长袍脱了,递给了一旁的侍女。
李钰正坐在正殿品茶,见李念回来了,热得紧锁眉头,赶忙从身后侍女手中取来团扇,给李念扇风,“五哥不如先去内殿换身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