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谣——南霂【完结+番外】
时间:2023-06-07 14:45:53

  院子里的两名侍女正在擦拭石桌石凳,这个时节,不会有人在院中乘凉,可这却是每日必须要做的事情。一旁的铜盆中放了热水,正在不断飘散出热气。
  “这个时节风大,石桌每日都擦,还有这么多的灰尘。”侍女说完,把手中的抹布放进铜盆中,用手拧了两下,铜盆中的水就被染成了黑色。
  “我还是喜欢夏日,虽说热了些,但是这个时辰天都大亮了。”另一名侍女正蹲在地上擦拭石凳,她手上动作极快,擦完把抹布扔进铜盆,催出身旁侍女,两人一起端着铜盆离开了。
  正殿大门打开,侍从清去暖炉中的炭灰,侍女端走了放在桌上,李律只喝了一口的茶水。
  侍女口中提到了时辰,舒青漓抬起头看向天空,又想起于铺镇在古井旁晒太阳的老者,口中也念叨着时辰,不免多了几分留意。
  “王乙,说了你多少次了,还是冒冒失失的。”后厨新来的庖人年纪不大,方才又弄撒了放在桌上刚烧开的热水,庖长看庖人没有烫伤,难免出言训斥几句。
  王乙这个名字很是平常,却让舒青漓联想到了,昨夜陛下提及的五个镇子的甲乙丙丁戊。
  “天支。”舒青漓轻声念了一句,再加上先前提及的时辰,他目光微转,紧接着说了句,“天支地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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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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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这,舒青漓快步进了正殿,同管家打过招呼后,去了书房。书房里大多都是李念收藏的各类书籍,并无机密文件,平日里都是管家打扫整理。他有李念的准许,可以自由出入书房,也还是会先告知管家。
  轻轻关上了书房房门,舒青漓走到书架前,手指在一排书上扫过,取出了其中一本。甲子纪年法,这是他通过天支地干,第一个联想到的。
  甲子纪年法,由十天干和十二地支按顺序搭配组合,用于纪年,六十年一循环,周而复始。沐和六十年,为庚子年,由此往前推算,沐昭七十六年,应为辛酉年。
  若是此思路正确,那十三或许指代也是此处,以辛酉年为起点,往前与往后各推十三,分别为戊申年与甲戌年。
  舒青漓拿笔把这几个年份记了下来,虽说谜底尚未解开,但他总觉得找对了方向。
  把书放回原有的位置,待宣纸上的墨渍阴干,舒青漓把宣纸规整地叠起来,放进了衣襟之中。等他出了书房,再去正殿时,李念已身穿朝服,在用早膳。
  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舒青漓,李念没说话,温热的早膳端上桌,放到舒青漓面前。这时他才放下羹匙,退去了殿内服侍的侍女。
  “王爷把这个交给陛下。”从衣襟中取出宣纸,舒青漓推到李念手边,“于铺镇曾以天支命名,或许就和甲子纪年法有关,宣纸上是以沐昭七十六年为起点,以十三为顺序,推算出的年份。”
  李念拿起宣纸,打开看了一遍,宣纸上写的内容详尽,一看便明白。他把宣纸沿着折痕叠好,放入衣襟,入宫时找机会呈给陛下。
  “戊申与甲戌,又当何解?”吃完早膳,李念放下筷子,用手帕擦拭唇角后,才开口问道。
  正喝山药粥的舒青漓没接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年份看似无解,仔细研究,也能有多种解法。只是他一时半会找不出正确方向,还需多加斟酌。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应,李念也没再问,只是坐在正殿稍作休息,便起身上了府门口等候的马车,进了宫。
  本想提前进宫,先去光华殿见陛下,谁知一到玉銮殿,就看到刑部尚书陶若寒已经到了,迎着寒风站得笔直。李念不禁打了个冷颤,围紧了身上的披风,脚下步伐一转,打算从斜后方溜走。
  陶若寒像是摸清了李念的心思,上前一步,及时出言把人叫住了。被迫留下来的李念,心不甘情不愿地与刑部尚书闲聊了几句,顺便感受了大自然最直接的寒冷。
  去光华殿蹭暖炉失败,李念态度很是敷衍,和陶若寒说的每句话超不过五个字。可陶若寒仿佛兴致很高,和他东拉西扯地说个没完,直到又来了几位大臣,才借故离开了。
  李念搓了搓冻红的指尖,咬着牙冷哼一声,恨不得请求陛下,马上去刑部任职,每日坐在陶若寒对面,看看陶若寒还能否笑得出来。
  “在想什么呢?”叶敬卿右侧走过来,出言唤了一声,方才他就和李念打了招呼,却被直接无视了。
  “啊?”李念这才回过神,有些茫然地看向叶敬卿,赶忙找了个闲聊的话题,“我给诗儿买了礼物,明日差人送去府上。”
  叶夫人生下一个女儿,名为叶诗,小姑娘活泼可爱,灵气得很。李念借着两家的关系,厚着脸皮求了个干爹的身份,看到什么新奇之物,都要买给干女儿。
  叶敬卿也没再多问,更没客套地说感谢的话,有些时候是无需过多言语的。他目前的任务是和吴鸿联系,郭谦的商队前几日去了瑞国通商,主要目的,是调查花朝月夕这种剧毒毒药,在瑞国是否能够轻易买到。
  下毒案结案已有三月,此时再被提及,或是有了变数。叶敬卿自然懂得,不该问的不去过问,李念手中的任务或是更麻烦,互不干扰,才是最好的协作。
  执徵前来打开了玉銮殿殿门,李念招呼叶敬卿快步进了正殿,殿内暖炉散发出热气,才觉身子暖和了。用手摸了一下衣襟中的宣纸,他在看到李律进来时,及时使了个眼色。
  近来国泰民安,朝会上并无过多需要商议的政事,边疆传回来的也是一切安稳的消息。
  今日若说有事,那便是殿中监卢袁为幼子求赐婚,求的是陈将军嫡女。陈硕嫡女本有个青梅竹马的情郎,奈何仕途不顺,科举落榜,两个孩子的终身大事才一拖再拖,谁知这段坎坷的缘分,又出来了搅局者。
  陈将军在军营驻守,丝毫不知朝中之事,嫁入卢府虽是段好姻缘,但他更希望女儿如愿。
  陈府嫡女才貌双全,卢袁相中不无道理,李律却没有即刻给了旨意,“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今日陈将军并不在场,朕不好替姑娘家做决定。不如待朕派人去陈府问过,再做定夺。”
  这番话一出,卢袁也不好驳了陛下面子,只得行礼后退了回去。
  见众臣未再有提议,李律起身离开了玉銮殿,还不忘把淳王召去光华殿切磋棋艺。命执徵派人将赐婚的消息传入了陈府,成与不成,皆看缘分。
  “臣听闻陈将军嫡女早有心上人,这赐婚怕是很难成了。”进了光华殿内殿,李念自在的仿佛回了淳王府,自己倒了杯热水,喝了几口,“这情郎据说文武双全,科举考试赶上风寒,意外落榜,气运属实是不好。”
  “是金子总会发光,若他真是才华横溢,中状元是迟早之事。”李律坐到矮榻上,拿起手边侍女刚端来的茶水,“淳王还真是消息灵通。”
  “替陛下办事,自然要什么都知道。”从内到外都暖和后,李念才从衣襟中取出宣纸,递给了李律,“甲子纪年法,结合了天支地干。”
  打开宣纸,看到的便是无比熟悉的字体,李律看过一遍,便明白了其中之意。
  李念坐到座位上,待李律看完,才继续说道,“戊申与甲戌,是根据十三推断出来的,如果到目前为止,思路是正确的,那不排除谜底与数字有关。”
  “臣目前有两个思路,一是整体看戊申与甲戌,在甲子纪年法中,排位在四十五与十一。二就是拆成天支地干,算其在各自顺序中的位置。”李念说完取来毛笔,在戊申上写了‘五’‘九’,在甲戌上写了‘一’‘十一’。
  目光停留在四个数字上,李律忽而抬眼看着李念,“数字指代什么,才是最关键的。舒青漓去过于铺镇后,曾说过,那里除了每日自发的集市外,与其他镇子无异,人口密集,砖瓦房一间挨着一间,排列成不规整的几排。”
  说到这李律停顿了一下,两人目光相接后,就明白了各自所想。
  “十三的前后顺序,我更倾向于甲戌,因为人的固有习惯里,是喜欢从前往后的。而且甲戌无论甲子纪年法,还是天支地干,都有十一。”李律把宣纸叠上,推给李念,“交给舒青漓,看来还要再去一次于铺镇,才能验证心中所想了。”
  到了如今这一步,谜底似乎浮出了水面,只凭猜测得出的结论,显然还不足以站稳脚跟。
  李念心中还在推算另外的结论,但这显然都是后话,此时他正拿过棋盘,与李律一较高下。一句切磋棋艺的借口,到了他这里,就变成了君无戏言。
  先前李念住在宫中时,最爱御膳房的一道板栗烧野鸡,这菜看似简单,真要做好,也是很考究厨艺的。他吃惯了御膳房的口味,后来搬去王府,如何都觉得味道有偏差。
  这以下棋为由,磨蹭着在光华殿用了午膳,为的就是这道菜。
  吃饱喝足,李念满足地坐上马车,回了淳王府,他伸手揉了揉肚子,果然吃饱了才不觉得冷。回到王府,把宣纸交给舒青漓,顺便复述了李律的话。
  把重点都记在心中,翌日清晨,舒青漓坐上了去于铺镇的马车。昨夜下了一场小雨,地上还是湿漉漉的,空气阴冷又潮湿,透出一股股寒意。
  皇城内道路还算平稳,出了城门,道路越发变得泥泞不堪,车夫被迫放慢了车速。
  舒青漓双手拢进宽大的衣袖中,冷风顺着车與缝隙溜进来,呼吸中都带了一团雾气。他脸上的伪装做了改变,外村人多次到访,难免会让有心人生疑。
  车轮溅起污泥,马车也开始轻微的颠簸,车夫拉住缰绳,小心地从小路驶过。到达熟悉的树下,向前的路平整了不少,也还是有雨水未干的湿漉。
  “离月公子,于铺镇到了,地上湿滑,还请小心。”车夫说完掀开了帘子,护着舒青漓下了马车。
  与车夫道谢后,舒青漓沿着主路向镇子入口处走去,沿途遇到的村民并不多,三三两两。进了于铺镇,集市也比上次来时,冷清了不少。小贩把东西放在扁担与竹篮里,都聚集在雨水相对较少的一片空地上。
  这里的村民自给自足,日子也更为舒适,这样的天气,家中有粮,便不再出来了。
  舒青漓在集市上转了一圈,碰到了卖油酥饼的村妇,村妇又在同身旁人闲聊,句句不离钱铺镇的一个姑娘,当起了媒婆。仿佛她不是来赚钱的,是来打发时间的。
  从村妇手中买了两个油酥饼,村妇心情大好,一面说自家的饼好吃,一面夸赞舒青漓风度翩翩,一看便是读书人。
  从集市走过,舒青漓又回到了镇子入口处,以这作为起点,从最左边的砖瓦房数起,第十一间房在靠近角落的位置。
  房子应是有些年头了,并不大,窗子上糊了几层纸,想来是不透光的。院内围栏经过风吹雨打,显得破旧不堪,靠左侧的一根木条松动,摇摇欲坠的,风一吹便随着晃动。
  伸手在围栏上拍了几下,见无人回应,舒青漓唤了几声,“有人吗?”
  “你是找老郭吗?”一个姑娘见舒青漓站在门前,过来询问,她年纪不大,约莫十五岁左右,“老郭每隔五日都会去山上采药,要到午时才会回来。”
  舒青漓顺着姑娘的目光看去,在镇子左后方,有一座山,“老郭是郎中吗?我也是经人介绍,才找来这里的。”从姑娘的话中捕捉到细节,他便就此把话接了下去。
  “是的,老郭医术精湛,附近镇子里的人哪里不舒服了,都是来找他诊治。”姑娘一看便是个开朗的性子,很善于沟通,“不过老郭不能说话,只能通过文字交流,偶尔会有村民前来帮忙,帮助镇子里不识字的老者。”
  “这位郭郎中是何时来到镇子的?先前并未听说过。”将姑娘话中的重点记下,舒青漓继续询问其他信息。
  “有两年多了吧,那一年很多村子闹饥荒,他说是逃难过来的。正好这间房子空着,就让老郭住下了。老郭为人和善,无偿给村民诊治,在这片镇子里,信誉很好的。”姑娘说得很诚恳,可以看得出来,她信任老郭。
  没再多问,和姑娘道谢后,舒青漓离开了于铺镇。把油酥饼给了车夫,他快步进了车與中,老郭这个人疑点太多,若是两年前来的于铺镇,那时,恰巧舒婕妤来沐国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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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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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夫把油酥饼包好,放进了衣襟中,今日寒气重,他想先送离月公子回府上。他坐上马车拉起缰绳,在听到离月公子的吩咐后,调转方向,去了不远处的山脚下。
  感受到马车缓慢减速,舒青漓掀开帘子,四处观察。山并不高,周围还有几个很矮的小土坡,周围都是平坦的道路,对于不熟悉地形的人来说,想要在此抓住山上的人,难上加难。
  舒青漓重新坐回车與中,让车夫加快进度,早些赶回淳王府。不知姑娘是否会把今日之事告诉老郭,他虽未透露身份,也找了合情合理的理由,但老郭如果有问题,一定会生疑。
  现在是巳时,据姑娘所说,老郭通常午时回到于铺镇,也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了。
  回到淳王府时,李念也刚刚从宫中回来,他见舒青漓脚步急促,便知这次前往于铺镇,发现了重要的线索。
  快步进了书房,舒青漓一边执笔在宣纸上写下老郭的情况,一边把详情口述给李念。
  李念听后眉头紧锁,他知此事事关重大,耽误不得,当即拿起写好的宣纸,又坐马车进了宫。陛下在曦和殿与大臣议事,暗卫泫来送情报,怕是又要在外等候,他就不一样了,曦和殿想进便能进。
  到了宫中,李念走到曦和殿守卫侍卫面前,看了眼侍卫,“本王有要事,要见陛下。”
  陛下议事时,不喜有人禀报打扰,就连执徵都只能在殿门外守候。可来的是淳王,侍卫也不敢让人在外等着,以如今淳王和陛下的关系,谁都不敢怠慢。
  侍卫一边稳住淳王,一边硬着头皮,去殿门处禀报。还是执徵听到动静,去了殿内禀报陛下,才让他长舒一口气。
  不多时,执徵从殿内出来,恭敬地请了淳王进去议事。李念迈着潇洒的步子,从几个大臣身旁经过,跟随李律去了侧殿。
  关好殿门,李念从衣襟中取出宣纸,把情况告知了李律,“这个人抓与不抓,怎么抓,都是个问题。从他来到于铺镇的时间点上来看,应该是脱不开干系了。”
  “你带人去调查,两年前受灾的几个村镇中,是否有这样体貌特征的人。”李律拿起宣纸,手指力度大到,在纸上捏出了几道皱褶,这步棋居然两年前就埋下了,“没有我的命令,不要靠近于铺镇,以免打草惊蛇。”
  领了旨意后,李念离开了曦和殿,他先是回了中书省,调查受灾村镇的名字与具体位置。用毛笔画出了大致的地图,以及到于铺镇所需的距离与路线。
  同时四名暗卫从光华殿出发,两人去了西旻宫,盯紧温嬷嬷的一举一动,两人去了于铺镇,于铺镇有前后两个出入口,暗卫守在两处,防止老郭暗中潜逃。
  若是老郭每五日去山上采药,下次再去便是五日后,山中地形复杂,在此抓人基本不可能,那就只有从砖瓦房中把人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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