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悸云,你可算回来了。跑哪去了,一晚上不见人。”
悸云的马车刚在乌府门前停下,就听见窈玉的声音。
窈玉和晏希此刻刚从乌江镇逛完街市回来,手里还拿着一些吃食。
“是啊,我们都很担心你呢。”再望向另一旁,原来延江也在。
倒是晏希,只是看了悸云两眼,见她好好一个大活人,安然无恙的模样,又别过头去。
封临见状,轻笑了一声,小声在悸云耳边说道:“还在较劲呢。”
“昨日悸云遇到一道学业难题,特来找我请教。也怪我,光顾着传道受业解惑,没顾上天色已晚。怕夜深有危险,就差下人收拾了书房让悸云将就了一夜。”
这方暂且不知延江是敌是友,封临便随口编了个说辞替悸云打圆场。
“原来如此,久仰胡玉先生大名,先生又是胡玉先生坐下首席底子。若有机会,延江也想请先生指教一二。”
“指教万不敢当,我将随时恭候。”
“那延江先在此谢过先生。明日是家妹延雨的生辰,夫君将在明晚于乌府为家妹举办生日宴席,不知丰先生可愿赏脸前往。”延江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张请柬。
“荣幸之至,定准时前往。”
悸云和封临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仔心中暗中揣度,明日,恐怕不会是什么太平日子。
和延江一块送走封临后,大家便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休息。
悸云的伤口又渗出了一些血迹,需要尽快更换包扎。
“悸云,你怎么受伤了?”窈玉惊呼出声,惹来一旁的晏希也忍不住着急起来。
晏希几乎是第一个跑到悸云跟前的。
“你怎么受伤了?”晏希也顾不上再继续赌气,轻轻抬起悸云的手臂,不敢用力,怕弄疼了悸云。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深的伤口,差一点就要见着骨头,也不知道是被什么利器划开的。
“没什么,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被地上的石头划的,养几天就好了。”
“哪来这么锋利的石头。悸云,你当唬三岁小孩呢。”窈玉可不是什么好欺瞒的主儿。
“悸云,你说实话,到底出了什么事?”晏希一副要逼人招供的模样。
悸云没办法,想想这些事晏希和窈玉二人也是迟早要知道的,便一五一十地将这些天的遭遇告诉了她俩。
“那就是说,这个铜矿案,乌家和延家的嫌疑是最大的。”窈玉分析道。
悸云点点头:“目前看来,的确是这样。”
但晏希倒好像对这件事不太关心似的,她更担心悸云的安慰。
“没想到这些天,你经历了这么多,我却什么都不知道。”晏希有些自责。
虽然悸云已经尽量地轻描淡写,没有将自己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事说出来,但晏希依然能感受到这其中的艰险。
“没关系,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悸云观察到晏希情绪的低落。
“要不我们回去吧,我怕再查下去,你会有危险。”
“嗯嗯,是啊。就我们这几个小菜鸟,不是地头蛇的对手。”窈玉帮腔道。
“可是我亲眼见到老五的死状。若不彻底铲除幕后黑手,只怕会有更多人会遭受跟老五一样的遭遇。”
晏希和窈玉都沉默了。倒不是因为他们是贪生怕死的人,而是实力过于悬殊,又在别人的地盘上,此举颇有以卵击石之势。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揭发他们?”晏希率先说话。
“或许明晚是个好时机。若你们不想参与此事,可由我一人承担。”
“说什么呢。”晏希有些生气地拍了拍桌子。
桌子的震荡牵扯到了悸云的伤口,她有些吃痛地皱了皱眉。
“我晏希是那么贪生怕死的人吗?只不过我不傻,贸然行事送人头这种事我干不出来。这样,我立马飞鸽传书给爹爹,让他支援人手过来。若从收到书信即刻起,不眠不休,府兵们应该能在延雨生辰时赶到。这几日我观察过乌府的戒备,虽说只是一个小镇的首富之家,府里的戒备却是一等一的森严,光凭我们这几个人,恐怕很难将乌家控制住。”
晏希虽看似玩世不恭,但真正遇事时,却有她自己的机灵之处,并非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的富家子。
“我同意,就这么办。晏希,你赶快写。”窈玉支持道。
“这样的确是万无一失。”悸云点点头。
但悸云却也留了个心眼,她没有将封临知道此事的信息败露。
因此晏希二人并不知道封临才是这件事的幕后推手,都以为是悸云误打误撞才发现乌江的铜矿大案。
悸云心里暗自嘀咕,若是封临想让人知道,那就让他亲自说吧。想必明日的宴席,他也早已做了万全的准备。况且封临答应过悸云,绝对保护晏希的安危。因此对于明日究竟有几份胜算,悸云倒是更加从容。
“妹妹们好,请问妹妹们睡了吗?”延江突然在外敲门。
窈玉连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三人也都整理了自己的仪容,以防被延江看出破绽。
“还没有,请问有什么事吗?”窈玉回答道。
“我这有几份明日宴请宾客的小食和伴手礼。但我有些拿不定主意,可否让妹妹们帮助我挑选一二?”
窈玉看向了晏希和悸云,晏希却也是看向悸云。
悸云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
“好啊,延江你快进来。”窈玉连忙去开门。
“抱歉,这么晚还前来叨扰。”
“哪里的话,我们在乌府白吃白喝这么些天,要说叨扰也是我们才是。”晏希装作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笑嘻嘻的。
毕竟他们尚且不知道延江的底细,也只好先逢场作戏,不得对延江透露半点破绽。虽然这几日同延江的相处来看,彼此之间颇为投契。但延江身处乌家这个大染缸,又是延家的长女,只怕绝非善类。铜矿一事,多半是脱不了干系。
“妹妹们客气了,这么说我可就不好意思了。”
延江此事是一人前来,并没有带侍女。
只见她一手扶着腰,一手拖着一个盘子。
悸云见她行动有些不便,连忙上去帮她拿托盘。悸云这人,虽然话不多,但却是实打实的行动派。
其实对于延江这个人,她是不讨厌的,甚至可以说是欣赏。她欣赏延江的为人,豪迈大方。也欣赏延江的才华,腹有诗书。
只可惜延江生在了这个大染缸里,很难不做到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悸云一眼便瞅见了托盘上的红色布袋。
托盘上拢共摆放了三个不同花纹的红色布袋,还有一些点心和饰品。
三个红色布袋外面的材质是一致的,唯一的区别是布袋上的花纹。均镶着金边,有的绣了金虎,有的绣了金丝雀。
剩下的那一个,绣着一个悸云看不懂的复杂图腾。
悸云只见过一次,但那个布袋绣的比盘子上的要好。盘子上的这个图腾,针脚有些歪扭,不太工整。
可她见过的那个红色布袋……
悸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布袋还在。
正是延伯交给老五的那一个。
悸云心生疑窦,却没有直接发问。只是举了个那个图腾布袋,问道:“这是乌江镇独创的花纹吗?好像在其他地方从来没有见过。”
“是啊是啊。好精美啊。”窈玉的视线也被吸引了过来。
延江笑道:“妹妹见笑了,这是我自己缝的,也算是延家的家传技艺吧。但惭愧,我学艺不精,未得家父五分真传,你看这线脚都没有收整齐呢。所以才想让你们帮我参谋参谋,免得明晚拿出去献丑,让宾客们见笑了。”
“竟是延家独技吗?此艺是否从不外传?”悸云从来不是话多之人,但今日话匣子倒像是被打开了似的。
“既是家传技艺,自是从不外传。且都是代代单传。我辈也只有我得传此技,连延雨也未能得到家父亲授。”
延江说罢,又叹了口气。
“哎,这也正是我苦恼的地方。明日的伴手礼,毕竟是用这图腾布袋封装最有特色和诚意。但奈何我技艺不精,总是不能将最重要的一道收边工序做好。恐怕真是要贻笑大方。”延江捏了捏鼻梁,一副苦恼的模样。
“倒也无妨,我们这些外行人倒是看不出来。只觉得手工精巧,技艺卓绝。”晏希也拿起布袋翻看着。
悸云也点点头。
若是没见过延伯缝制的布袋,悸云恐怕也看不出这针脚的差异。
“既然如此,那可太好了。亏我提心吊胆了大半天。”延江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随后,她又拉着几人将剩下的小食和饰品选好。
不知不觉,夜色已深。
“夜色已晚,实在是打扰各位妹妹了。多些各位妹妹为我出谋划策。我就先回去了。”
“我送你吧。”
悸云看延江行动不便,便拿起托盘扶着延江一块出门。
“那好,谢谢悸云妹妹。”
悸云和延江一块穿过一个无人的小院落。
此时院子里,是满满的桂花香,偶尔传来几声蝉鸣蛙叫。
这乌府的景色,是真的别致。
但悸云此时却无心赏景。
“其实这布袋上的图腾,我倒是有幸见过。”悸云缓缓道。
延江却突然顿住,手里原来握着的一个珠钗掉到了地上。
叮叮当当。
在无人的夜晚里听来,格外渗人。
“是吗?”延江的表情开始变得不太自在。“侍女就在门口等着我呢,妹妹就不必再送了。”说罢,迅速地将悸云手中的托盘拿走。
“好的,慢走。”悸云看着延江远去的背影,眼睛里闪烁着夜灯中跳跃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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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延雨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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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雨的生辰,果然是不出所料的气派。
除了乌江镇的镇民外,乌家还邀请了一些五湖四海远道而来的名门望族。
可谓是歌舞升平,大宴宾客。
这排场,乌家说是给自家儿子举办生日宴也不为过。
悸云、晏希、窈玉、江枝一行人被安排在一席,席间还有些悸云不认识的宾客同坐。
“赵鹤那小子又跑哪去了?有席吃都不愿来?”窈玉没心眼地问了一句。
说来他们自打来了乌江镇之后,便多是分头行头,这才发现赵鹤似乎又玩起了人间蒸发的戏码。已经好些日子没有露面了。
江枝的神情有些许尴尬,朝窈玉挤眉弄眼的一会儿,示意她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窈玉连忙闭上嘴。这才想起,悸云和晏希好不容易才和好,可别又为了赵鹤翻脸。那样一来,她也没有好果子吃。
“管他呢,哪凉快哪呆着去。”晏希剥了一块瓜子,塞进了嘴里。
江枝和窈玉听完面面相觑,又齐齐看向悸云。
悸云此时,正若无其事的,给自己倒茶。
“也是,也是。”江枝打哈哈道。
窈玉深吸一口气,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心想可算是逃过一劫。
“哟,你看,那延家的二姑娘打扮得多美呀。”席间,有两位妇孺在窃窃私语。
悸云用眼角的余光瞥了过去。
“可不是嘛。这排场,可不比彼时乌家的大娘子延江的生辰气派多了。你要说这里面没猫腻,我可不信。”
“你是说……乌家公子偷腥?”
两位妇孺用袖子遮住半张脸,窃笑起来。
“咳咳。”悸云突然咳嗽了两声。
可那两位妇孺却不以为意,继续嚼着舌根子。
“也对,乌家大娘子现在怀有身孕,不能行房事。乌公子又年轻气盛的,又个如此貌美如花的小姨子,哪个男人能忍得住?”
“说的也是……”
两位妇孺却窃窃私语得更欢,全然不顾现在是乌家大喜的场合。
在他们眼里,延江就是个被玩腻的黄脸婆罢了,于乌家而言,恐怕也没什么地位。
真不知道,同为妇女,怎忍相讥?
“哎呀,你干什么?找死啊?”
其中一位妇女大叫起来,只因悸云倒茶的热水,不知怎么,就泼到了这位妇女的身上。
白净的手背,顿时起了红红一片。
“不好意思啊,手抖了。”悸云的道歉倒是出奇的敷衍。
“你是没长眼睛吗?”同行的另一位妇女突然站了起来,指着悸云的鼻子。
一场大战即将开始。
“你们想干什么?想打架是不是?”
江枝作为同行的男人,自然是要率先出头的。但他也不屑欺凌妇女,只是气势上压上一压。
窈玉和晏希也站了起来。
被烫伤的妇女似乎是看到晏希腰上的腰牌,顿时怂了,拉着另一位妇女想要换桌。可那同行人却偏偏不愿离开,颇有要与晏希对峙之势。
“这是江南城晏家的大小姐,我们得罪不起。”
“有什么得罪不起的。我们好歹也是江北叫得上名号的世家,他们几个江南村姑,有什么好怕的。”
延江远远瞧见两边互不相让,吵架之势越来越盛,赶忙过来做和事老。
“请问二位是对这里的吃食有什么不满意吗?若有不周到之处,可直接与我细说。宾客众多,延江不能尽数照顾周全,还望海涵。”
两位妇孺见是延江过来,怒火也消了一半。
毕竟方才是他俩在吃人的,拿人的,还在背后嚼舌根子。自觉理亏,便悻悻然离席换座。
延江倒也不是空手过来,还自带了一瓶桂花酒。
“知道妹妹们不喜烈酒,这是我自酿的桂花酒,还望妹妹们赏脸喝上一杯,算是为刚才的事赔罪了。江公子若不嫌弃这女儿家的玩意,也可尝一尝。”
“有幸得尝娘子手艺,江某又怎敢推脱。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延江逐一为众人倒上满满一杯,并未立刻离去,倒像是要看着众人把这酒喝下似的。
延江并不知道悸云受了伤不能喝酒,但悸云也不愿因为这点小事,扫了延江的兴致。装模作样的喝了一口,却没有咽下去,找了机会吐到一旁。
宴席繁忙,延江只停留了片刻,便离去重新忙活宴席事务。
如今这一席,只剩下悸云相熟的四人。
“悸云,你刚刚是怎么回事,我可是亲眼看见你故意泼过去的。”窈玉摆出一副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的样子。
悸云憋不住笑道:“你这小机灵鬼,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是啊,这可不像你平时的作风。”江枝捏住了下巴,皱眉作思索状。
“有啥好奇怪的,要我我也泼。两个长舌妇,背地里说乌年偷腥延雨,耻笑延江带了绿帽子。”晏希又往那两位妇孺的方向白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