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料想到那好像已经动心了的阿荼却摇着头,“你什么都没有,能给我什么?”
这话让燕二一下萎靡下去,无精打采地瘫坐在地上,好半天才不高兴道:“你小小年纪,怎么这样不好骗?”还尽说什么大实话。
他现在的确是什么都没有。
阿荼听到他这话,扭过头朝他看过去,“你哥除了嫌弃我长得又黑又胖,还嫌弃我说话伤人,可是我觉得他张嘴也没什么好话,又有什么理由嫌弃我呢?他瞧不上我,我也瞧不上他。”
燕二知道,毕竟徐长卿在他耳边吐槽过阿荼的外貌好多次。不过有一说一,徐长卿如果不张嘴说话,那也是器宇轩昂玉树临风的俊公子,而且这眉山喜欢他的姑娘也不少。所以他听到阿荼嫌弃他哥,而且是毫不掩饰,是有些诧异的。
“你既然嫌弃,那怎么不退婚?”燕二疑惑地问,她若是主动提出退婚,徐长卿哪里用得着为这事儿焦头烂额?
阿荼冷笑一声,用与她年纪不符合的口气说道:“我是不好看,可是也轮不到他来嫌弃,他想解除婚约,我偏不,就是要恶心死他!”反正自己年纪还小,拖他个几年。
燕二看着她说话这一幕,忽然意识到,女人果然是最可怕的生物,不免是开始同情起徐长卿。心下也做了决定,往后少惹这阿荼为妙,一面转过话题,问起齐沅沅的事情。
阿荼却是三缄其口,最后被问得不耐烦了,“她夫君可能是不在了,可是你作为她夫君的朋友,难道不知道朋友妻不可欺么?”
燕二觉得冤枉死了,他哪里是个意思?急得连忙解释,哪里还顾得上看什么龙舟比赛,“我就是关心她一下。”
阿荼又是一声冷笑,“虚假,你要真关心,一起在船上那么多天,你居然都没发现她是阿沅。如今你说这话,谁会相信你没半点企图?”
燕二终究是说不过阿荼,看龙舟比赛的心情也没了,对于徐长卿就更加同情了,这哪里是什么未婚妻?这简直是个女魔头。
而此刻的齐家庄,也正举行着龙舟比赛。
这里虽是叫齐家庄,但其实齐家的庄子外面,还有好几个有着上百人口的小村庄,如今都聚集齐家庄子外面那条宽四丈多的巫溪河面划龙舟比赛。
齐家一干老小也都在岸边高声喊着加油。
齐沅沅的祖父为了添些热闹,拿了一百两银子来做彩头,哪一队赢了,便能得到这一百两银子。
所以附近村庄的老百姓们都积极来参与,好不热闹。那一百两银子,一队分下来兴许没有多少,但既能图个高兴,多多少少又有银钱拿,谁不乐意?自然是万分卖力的。
如此一来,河面也是擂鼓宣天,那些个各色各异的龙舟,虽比不得在京城时所见的那样精致或是华贵,却在大家整齐快速的划动之下,仿若一条小龙一般,飞快地从河面越过。
岸上老百姓们的呼喊声,并不比船上的鼓声低,这样的欢快热烈中,很难让人心情不澎湃不激动,齐沅沅也被感染,站在树荫高声替齐家庄的队伍加油。
可惜他们齐家庄的队伍个老年队,由着她已经到了不惑之年的四叔带队,所以自然而然也是与第一名无缘
不过这本身就是图个高兴,大家还是拿着去年收集好的竹笋壳编织的小香包递了上去。
香包上面用五彩线缠了,很是漂亮。里有雄黄菖蒲等草药,菖蒲特有的香味是其他的草药无法代替的,这个时候香包拿出来,带着水汽的河风一吹,风里就满是菖蒲的香味,有种类似于薄荷,却又与薄荷毫无相关的清香。
大家吆喝着一起在河畔的果园前吃粽子,喝雄黄酒,还有本地特有的巫溪河烤鱼,好不欢快。
叫人彻底忘记了此刻的他们其实是处于乱世之中的。
只是这份美好和快乐,却是短暂的,翌日齐四爷吆喝着骡子,叫了两个长工拉着一车新鲜的杏子上镇子去卖,齐沅沅想去镇子上收拾一下自己小院子里的东西,找了个借口跟着来石峡镇。
却发现往年该热闹的渡口边,居然只有零星几个闲人,小摊贩的摊位前显得更为清冷。
“这是怎么了?”她记得上一次出现这种状况,还是夏季的时候,河面涨水,船只过不来。
可是今年的端午也没有端午水,怎么会没有了船呢?
小摊贩们也和她一样摸不着头脑,反正没有生意,便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闲话,“莫不是昨天龙舟比赛,桥塌了吧?”不然若是没有牵扯人命,那途经石峡镇的船只早就该来了。
齐沅沅一想,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总觉得心头不安。
尤其是昨晚她还做了个恶梦,梦里满目都是那龟裂的焦土,浮尸遍地,天地皆是一片苍黄色,空气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本来是没有当一回事的,而且梦在醒来没多久后,一般都会忘记,可是这在来镇子的路上,她发现这梦还清清楚楚的。
所以心里就更不舒服了。
见着小摊贩们这里问不出什么,也怕四叔那边就等,就早早过去收拾东西,带不了的直接放到暗室,能带的不能离身的,则收拾在一个小包袱里。
齐家的杏子早就有商贩们订了,这会儿送来交接拿银子就完事,所以其实没有多耽搁,但齐沅沅和齐四爷汇合后,还是劝着他,“咱不能让车空着回去,昨天大伯娘不是才说糖盐都没有多少了么?要不去买些吧?”
这些事情,其实齐四爷如今已经交给大嫂丁氏了,但是想着家里要往百越之地去,到时候只怕顾不上这些小事了,便应了:“也好,反正车是闲着的。”不过他不建议多买,想着反正有银子,在路上什么买不着?
话是这样,可是齐沅沅自打开始做赏金猎人后,常年在外面奔走,最是晓得赶路途中各种不便。便劝道:“昨晚你们不是才商议好,去百越选择走水路最方便,既如此咱家这么多人,老老小小的,雇一条大些的船就好了,如此一起来不但行李可以多带,粮食咱们也能自己拉一舱,这些最瞧着不起眼的油盐酱醋茶更不能少。”
齐四爷和哥哥们商议,的确是要自己拉粮食在舱里,反正这个是自家有的,但是这些作料他们还真没放心上,“何必麻烦,我听你爹说,河面有专门做这等生意的船只,跟那杂货铺子里一样,什么都有。”
“有是有,价格贵一些也不打紧,咱们家还能拿出这点银子,只是咱们船上有粮食和咱们自家的钱财,还是少与人打交道的好。”免得让人发现船上就他们这样一家子,让河匪们很难不动心。
这个问题齐四爷他们起先并没有考虑过,毕竟没有什么经验而谈,也不晓得那河面到底有多凶险。
所以如今叫齐沅沅这样一说,齐四爷觉得有几分道理,“九丫头你说得很是,咱家老的老小的小,青年壮力一只手就数过来了。”于是当即不但是买了油盐酱醋茶,还在齐沅沅的指引下,连着女人那几天要用的棉布也买了不少。
最后一车竟然装不下,还在街上雇了两辆驴车一起拉回去。
他们买的都是些寻常就能置办的,忽然买这么多,不免是叫人疑惑。
帮忙拉货的车夫问起,齐四爷只笑眯眯地说道:“哎呀,如今这个世道,什么都不好讲,咱们未雨绸缪总是好的,又不像是各位就住在镇子上,短缺什么方便,我们在乡里,一次多买些其实没什么。”
车夫们一听,好像也是这么一回事儿。
不过这些东西拉到家里,丁氏管家,张罗着人来搬的时候,还是颇为震撼,甚至是有些埋怨,“怎么买这么多?这些东西每一场集上,价格都不一样,兴许下一次更便宜呢?”又说齐四爷大手大脚等。
齐四爷倒是没去和丁氏这个大嫂争辩,因为回来的路上,齐沅沅提起渡口边无人的事情,让他也很担心,加上齐沅沅说若真打起来,大家都要逃难,到时候这船只就不是那么好弄了。
于是齐四爷有些着急,自然也就顾不上和丁氏说,急忙去找齐三爷和齐大爷大侄儿他们商议。
齐大爷和长子在京城乱了的那会儿,就直接弃官一起同家人来这齐家庄了。
左右也是那排不上名的小官,管的也是鸡毛蒜皮的杂事,丢了也丢了,性命之前那些都是虚的,只是唯独后悔,没料到这天下忽然变了,白瞎赔了两个姑娘,如今大家都还在自责难过,却没有办法救她们出来。
这厢齐四爷和大家一商议,大家虽然觉得还打不起来,但也不能坐以待毙,不然到时候逃难的人多了,的确不方便。而且船只这个会儿也还便宜,因此便商量好,明天一早就由齐三爷带着齐大爷去租船。
家里算着那些个从京城一起跟来的几个家生子,也是有四十多人,至于这庄子上原来的人,他们都不打算走,齐家这边也没多劝。
第二天齐三爷就领着齐大爷去租船,齐沅沅晚上仍旧做了梦,和端午节那天晚上一样,与齐氏说起来,“那梦里太真实了,娘周道祟没说会大旱吧?”
“他哪里知道那么多?不过你放心,他不是说你娘我命好么?你跟着我准没事。”齐白氏也是个乐天派。
齐沅沅有些哭笑不得,“好吧,只是我还打算半路途经江南的时候,去那扬泉县一趟呢。”
她还放心不下沈墨兰她们,虽然陆远说自己会想办法安排人去打听,但他如今也无人可用?更何况他是决心要为文安侯府报仇的,哪里有这多余的心思,那江南又是二殿下的地盘。
“还是不要去了吧?江南也不安全,我和你爹说了,咱到时候晚上赶路,只要船能走,咱们就只去小河道,白天的时候没准一下被拦住了,休想再离开江南。”齐白氏是不建议女儿多冒险,她是逃过难的,现在齐家虽然还没到那一步,可还是觉得小心为上。
大难当前,多顾着自己一些。
齐沅沅听罢,想了想,也不好因为自己连累了整个齐家,于是便想着到时候再做打算,实在不行自己下了船,晚些自己一个人去百越算了。
船只当日就定好,定金也交了,只等他们这边收拾好,随时可以走。
可是丁氏一听到花了那许多银子,还只是定金,就肉疼得厉害,“我就说我跟着去,你们这些男人都不晓得要和人家讲价钱,唉。”
她一贯抠搜,但心是好的。大家早就习以为常,并没放在心上,反而催促着赶紧收拾行礼,争取后天就能走。
“这么急咱们庄子一天能捡二十来个鸡蛋呢,而且再过一阵子,东边那片果子也要熟了,咱们在等一等不行么?”丁氏舍不得这庄子里的东西,总觉得这些东西不花一分钱,能多等多带,再等一等怎么了。
大人们商议,齐沅沅他们小辈是插不上话的,只是这会儿她也察觉到了大伯和爹的表情有些不对劲,便忍不住问道:“爹,大伯,是不是出事了?今天渡口还没有船过来么?”
她不问,齐大爷他们是不打算说的,就怕家里人担心。可如今问起了,齐大爷又了解自己的媳妇,怕她舍不得这舍不得那,拖拖拉拉到时候害了大家。所以便点头道:“是听人说,往上的几个镇子,还有县里,都出了鼠疫。”
丁氏第一个不信,“风调雨顺的,怎么无缘无故出鼠疫了?”
却听齐三爷解释道:“过年后,就听说竹子开花结米了,这东西老鼠最爱,所以那会儿咱们镇子上的竹林都砍得差不多了。”但别处就不知道了,所以闹鼠疫,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齐大爷也接过话,“俗话说得好,竹子开花马上搬家,民间都传言这老鼠吃了竹米,多胎多崽,如今上游和县里都出了事,咱们为了安全,还是早些启程为妙。”
丁氏也是惜命的,听了这话也不多说了,比谁都要积极,赶紧催促大家收拾行李。
齐沅沅没料到会出这样的事儿,她并不知道竹子开花这事儿,当时又是从另一条路来的,所以这会儿跟着爹娘回自家的小院,忍不住担心起来:“这鼠疫非小事情,若真严重起来,死人的速度赶不上埋人的速度,河里的水怕是也要弄脏了,咱们在下游,这庄子里的人怎么办?”
“和你大伯他们已经让人去通知,明早叫大家过来商议,若是愿意跟着咱们走,就再租船,若是不愿意,就让外面的人全搬到咱们这庄子里来,应该是能避一避的。”齐三爷他们眼下也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了。
毕竟这庄子上的人和他们从京城带来的家生子们不一样,大部份只是佃户罢了,齐家也不能替他们做主。
第34章
而多半觉得鼠疫是发生在上游, 和他们这里没什么关系,最多也就是水脏了,有难民逃到此处罢了, 影响不了正常生活。
所以齐沅沅猜想,本地的佃户们应该都不会愿意因为一个还没发生到他们这里的鼠疫而跟齐家一起到那遍地蛇虫鼠蚁的百越之地。
果不其然, 第二天齐家庄隔壁那片巨大的打谷场里,就聚集来了不少周边的老百姓们,从他们嘴里还磕着的瓜子便能辨别出来,是没有把这鼠疫当回事。
齐大爷那里才开口,“咱们在下游,上游出了鼠疫, 咱们这里多半是不能幸免的,更何况如这里水路交汇,是从江南进入蜀地的必经之路, 到时候只怕也不安宁, 大伙儿不如与我们一起离开吧。”
但是话音才落, 就有无数人反对。他们是知道从前的皇帝死了,现在换了新的, 还有各处的王爷殿下们也都变得积极起来,像是分了帮派。
可这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呢?老皇帝都死了这么久, 他们庄稼还不是照样种着,日子也与从前没有什么区别?那该交的税赋也一样要交,哪里有什么会打仗的样子?
反而谈百越色变。于他们对百越的认知里,那边的老百姓们都和蛇虫鼠蚁住在木屋里, 还有人会下蛊下毒, 而且树林里到处都弥漫着毒气。
所以对他们来说,百越反而相对更为危险些, 还有些人怀疑齐大爷心怀不轨,在京城丢了官,也见不得大家过得好,非得要拉着大家去百越之地。
于是这所谓的商量就成了老百姓们对齐大爷的讨伐。
齐大爷尚且还好,心里承受力还行,并没有因为老百姓们都无知而生气,倒是丁氏给气得不轻,带着齐沅沅她们这些小辈们飞快地收拾行李,一边怒骂:“真真是一群不识好歹的,我们爷是好心好意,却全都当了驴肝肺去。”
丁氏这会儿气得不想在这里多待,也不可惜老母鸡往后下的鸡蛋捡不着了,果园里快熟了的果子摘不到了,比谁都积极要上船去。
齐沅沅心里合计了一下,既然这里没人跟着上船,那像她爹说的那样一大艘船,除了他们这些人住下宽敞之外,其实还那船舱里是能带些牲口的。
毕竟这船从前就是货船,上面住人下面载货,活牛羊也没少拉,便与丁氏说道:“听我爹说,这船最底层的船舱里,是有现成的牛羊圈,原本以为人多,是打算放粮食的,把仓库腾出来住人,可如今既然就咱们一家子,何必闲着?”
丁氏一听这话,顿时亮了眼睛,“当真如此?”她昨晚都没顾得上问齐大爷,当下得了齐沅沅的话,又惊又喜,连忙让人去问,好知道里面具体可以关多少牛羊鸡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