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钟意似乎很少看见这样发自内心的笑容,这种难得志同道合的学术氛围让她很是喜欢,于是她难得开了个话题问,“大三了你不需要忙着考研考公吗?”
“我打算出国,申请的材料准备好就可以了。”这句话说完,林致远顿了一下,又忙着说,“也不一定,也可能留在国内。”
钟意轻轻嗯了一声:“我也有出国的打算。”
“真的吗?你想去哪儿。英国,美国还是德国?”狂喜涌上心头,林致远立马道,“你想去哪儿我都可以陪你去。”
钟意瞥了他一眼,目光陡然有些狐疑。
林致远立刻找补:“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参考一下你的学校。”
下课铃声在这个时候响起,林致远有些意犹未尽看着她,对于钟意来说这一场铃声却像是救赎。
她没有太多和异性打交道的经验,礼貌维持的寒暄已经让她得到了比上课还要疲倦一百倍的感觉,以至于当她下课坐上靳宴舟的车的时候,有一种倦鸟回了温暖巢穴的舒适感。
靳宴舟今天没带司机,好笑地看她一眼问,“你去上学还是去打仗了?”
钟意瘫倒在车座上,任由靳宴舟替她调好座椅,她悠长叹了一口气说,“你不懂,人际交往对我来说比打仗都要累。”
“这世上究竟为什么要有小组作业这种东西,难道一个人就完成不了全部的任务吗?”钟意打了个哈欠,低头看林致远通过共同群聊给她发来的一些留学资料。
她手里头信息还不太多,目前脑子里也只有一个最初步的雏形而已。靳宴舟目光扫过来的时候,钟意下意识合上手机,她感觉自己心里有些不可说的动摇。
这动摇源于何,她心知肚明。
“你觉得出国怎么样?”钟意忽然开口问这个问题,她紧紧握住安全带,目光直视前方,带着暗自藏好的紧张。
“很不错的选择。”抽空,靳宴舟回头看了她一眼问,“你想出国吗?”
因为他这一眼,钟意的心反而乱了起来。
她把头扭向窗外,心绪平静下来,嗯了一声开口,“想出去看看,小时候有个人告诉我要走向全世界。”
车在红绿灯口停了下来。
短短一分钟的等待,钟意感觉到了头皮发麻的注视,哪怕靳宴舟的目光是那样温润如玉。
最后的十秒,他忽然俯身靠过来。
钟意闻到了他身上雪茄烟丝的味道,很浓。还有淡淡的木制男士香水的味道。
这些都是让她上瘾的东西,所以当他的唇不经意间擦过她耳垂的时候,她才会难以抑制的颤栗羞怯。
靳宴舟轻笑一声,用着让人耳根发痒的声音对她说,“那你舍得离开我吗?”
钟意无可救药的闭上了眼睛,她仰起头送上了自己的唇。唇齿间溢出一声婉转的叹息,她想靳宴舟哪里是那风雪中薄情的神山,他分明是这红尘地里叫人流连忘返的一处桃花源地。
几多哀愁,顷刻又作了难消的悸动。
身后传来了紧急催促的车笛声,靳宴舟一踩刹车开得极快,他唇上尚且还有没来得及擦去的口红,就这么挂在脸上,更显轻佻孟浪。
“想去的话我帮你联系中介和老师,你自己拿决定。”靳宴舟顿了顿,继续说,“不必要因为我有任何的改变和妥协。”
原来他天生一双含情眼,并不只会调情。
谈笑间就能看穿一切心思,不经意的解决困扰她多日的烦恼,冷静理智给出自己的参考意见。 二十岁和三十岁的区别大概就在于此。二十岁的爱情轰轰烈烈,一句“你去哪儿我跟着你去”极尽浪漫情调;三十岁的人生却是要掌握在自己手里,不要因为任何人去改变原有的轨迹和途径。
明明靳宴舟给的答复才更符合她现实主义的心境,可偏偏她却高兴不起来。
感情里如果太理智太冷静,就会失去一些多巴胺短暂上升的快感。不过这样的感情也有一种最大的好处,就是分开的时候各自都会显得非常体面。
分手这个词,让钟意心里咯噔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靳宴舟这时候也把车开到了东郊的院子里。
他没有熄火,仍然将车里的暖气开着,不经意挽了下袖口,露出名贵的华表,大有和她好好一谈的意思。
“我觉得我们可以继续一下昨天分手的话题?”
钟意呼吸瞬间暂停,记忆一下又回到昨天,细雨如织,她当时一颗心沉到了谷底,下意识觉得应该要分开。
“不分开。”
那是靳宴舟那一夜和她说的唯一一句话。
钟意当时抬起头看他,雨夜雾蒙蒙的色调,他的眼睛又是那样看不透的深沉,易碎的光芒,动情的话语。
紧紧相依的拥抱,连呼吸都在空气里缠绵不忍分开。
“好,那就不分开。”
钟意深深闭上了眼睛,她在这一刻思绪无比的清明,眼泪不受控地落在他的颈侧,语气很乖。
“我只听你的话。”
为什么当时会下意识以为是要分手了呢,因为钟意觉得她和靳宴舟始终有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他们可以选择忽视,却终有一日会被绊倒。
分开的因果早已埋下,她不知道这场谈话的具体内容,只是以为该到她懂事离开的事情。
一场美梦总是醒来时最为伤人,他用温柔为她建造了一座童话城堡,相应的代价是,她永远无法与他共负苦难。
这其中的苦涩,大概就是二十岁的特殊心境。钟意无法和靳宴舟言明她对未来的焦虑和担忧,她只能歪着头问他,“你是在怪我和你说分手吗?”
“不是怪你,是想问问你的想法。”靳宴舟长指叩了叩方向盘,就跟一场谈心似的,语调放到了极致的温柔。
“我觉得你总是习惯自我牺牲,遇到一些事情就先替别人考虑。”
钟意下意识咬了下唇,嗫嚅解释一句习惯了,余下的目光看向他,尚有未理解的迷茫。
夜色笼罩住整个东郊,她今天长发束了上去,一张脸转过来,分明是还没长大的学生样子,偏偏总喜欢装老成与镇静。
她这样事事为别人考虑的性子,若是值得的人还谈得上有来有往,若是入了社会鱼龙混杂,免不了要吃上许多亏。
她未来的路还有很长,靳宴舟希望能多教她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可他又没有和这样的小姑娘打交道的经验,思来想去也只能放下身段,语气轻柔地哄她,“我这儿呢,不想要你受一点委屈。”
“不要你太懂事,也不要为我考虑,你怎么开心就怎么来。”
靳宴舟长指叩了下方向盘,顺手摁了一下手边的按钮,一个储物柜在钟意面前打开。
他示意道:“打开看看?”
钟意循着他的目光向储物柜里面摸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做这事的人是靳宴舟,所以即便她还没有拿到东西,就已经先感觉到惊喜了。
是个丝带包装好的首饰盒,钟意看不出logo,她抬头看了一眼靳宴舟,听见他说“送你的”时候才小心翼翼打开。
打开的瞬间,钟意就被晃了眼。
银白色的手镯,工艺上乘,装饰简单,钟意垂下眼摩挲手镯上每一处纹路,很轻地喊他名字,“靳宴舟……”
他是真的记住了她说的每一句话。
钟意思绪在这个时候变得慢吞吞,她什么也不想,抛掉身后连绵的夜色,挺直腰背朝他靠了过去。
靳宴舟轻轻揉着她脑袋,他骨节分明的手掌好像一艘令人安心的船帆,只要她不想离去,就永远可以在这座港湾避风。
“你可以告诉我一切。”靳宴舟低头亲了亲她唇角,“我帮你弥补每一个遗憾。”
他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熟悉的深情,钟意仰头望向他,几乎要溺毙在这多情的一汪深海里。
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几番的欲言又止,却还是没有问出口。
东郊亮如白昼,可是好奇怪,他们两个人居然会躲在这个昏暗狭窄的车里说悄悄话。
钟意轻轻笑了一声,她的视线看向窗外,今年京市已经落了太多场的雪了,也许要等下一个冬天才能看见雪。
她说:“你是初雪降临的神吗,专门来实现我心愿?”
月光薄薄的,少女的面容被衬得有点灵动。靳宴舟顿了一下,靠过去,指尖搓着她耳垂,声音低低的,好像单单只说给她一个人听似的。 “为了你,我可以是。”
第22章
那句未曾说出口的疑问, 钟意把它埋进了自己的梦里。
那场梦里足够温情,她埋首于他臂弯间,揣着小女孩那点藏不住的心思, 在他胸膛处打着圈问——
“靳宴舟,你爱我吗?”
靳宴舟的回答总是很讨巧,恰如他们第一次正式的会面,灯影重重,他的身形嵌在堆得老高的砝码后面, 永远只能让人看清他一半的面孔。
就这么对视了一眼。
他突然推掉面前所有的砝码,在一众“一掷千金”的笑语声里, 随口道一句你们玩, 弃下牌桌上泼天的金银朝她走过来。
他那时用粤语和她讲了一句“钟意你啊。”
混不吝的笑容, 单薄的白衬衫被他穿出不俗的味道。
风里扬起雪茄的味道。
那天, 钟意的心跳的好快。
后来这场梦醒来也是闻到了熟悉的雪茄味, 穿过重重叠叠的纱帘,钟意又在阳台找到了靳宴舟。
他仰头吸烟的动作流畅,吞吐出的烟雾划过凸起的喉结,又逐渐往下没入藏在薄纹睡衣里的劲窄腰身。
说不出什么感觉,可能今晚的风太冷, 钟意一把扑到他怀里。
靳宴舟被她的热情吓到, 扔了手里的烟拖住她整个腰,眸色低暗,他的手在她腰上不轻不重拍了一下。
“不怕烟烫到?”
哪能多言浪费这良辰美景?钟意一句话也不说,反倒顺势攀住他脖颈,胡乱咬在他唇上, 势要尝出最后一点雪茄余味。
靳宴舟任她胡作非为,几许落下的轻笑, 他就这么抱着她懒散靠在栏杆上。
鬼使神差的,钟意仰头问他:“靳宴舟,你爱我吗?”
她的眼睛亮堂堂的,纯黑像曜石,壁顶的流光跃入她眼底,恰到好处的欢喜,这样的神情总是让靳宴舟很受用。
他笑了,抓住小姑娘作乱的手,长臂压在她清瘦的肩,抱着她往里面走。
。
柔软的天鹅绒,两个人的重量压出一道很深的印记。靳宴舟手指紧扣住她,在她漂亮的肩颈处留下痕迹。
这不俗的粤语一出口,就能叫人想象出他那副孟浪至极的语调。
“钟意你啊。”
钟意微微笑了一下,一口咬在他紧绷的肌肉上,咬牙切齿说,“梦里你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靳宴舟来了兴趣,说了声“哦?”,撑着手臂在她身体两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那梦里我有这么做吗?”
他字句咬的好分明,每一个字落下来的时候都好像是在挑逗。钟意潋滟着一整张脸,恨不得将整个人都埋在枕头里。
始作俑者却仍旧不愿意放过她,蓄意的招惹,抬手时候手腕上的沉香珠串总是存在感极强的落在她肩胛凹陷处。
钟意无可忍耐地仰起头,在这时候她才注意到手腕上那串银色的手镯内壁被嵌了一枚小小的沉香珠,光泽流转,和靳宴舟腕上挂着的一模一样。
她下意识要回头看他,视线却不自觉被另一幅画面吸引——
青葱的手腕在风里摇曳,银镯与手环相碰发出叮铃声。钟意眯着眼看,这银白好似烙铐,和囚犯不同的是,她心甘情愿成为上帝的使徒。
-
有关于那串沉香珠的故事,大概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浓情退却的时候,他们两个人都格外的清醒,刚好窗外天泛起鱼肚白,两个人就这么裹着一身的浴室水汽站在料理台面前研究煮红酒。
今天是周五,靳宴舟问她等会有没有课。
钟意撑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言之凿凿告诉他,“没有,一直到晚上八点才有一节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