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这么久?”靳宴舟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柔情的目光,眼角眉梢天然的凌厉,几乎让钟意有一种话刚说出口就露馅的错觉。
不过露不露馅又有什么区别的,他们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的一起沉.沦。
靳宴舟从酒柜里拿了一瓶97年的罗曼尼康帝,他手里握了一把剔骨刀,几刀下去动作干脆利落,橙子和苹果切成块状放在碗碟里。
钟意目瞪口呆,没想到他下厨会如此娴熟。
“张嘴。”钟意“啊”了一声,一个切片好的橙子被塞进她口中,酸涩的汁水,她吃不了一点儿酸,一张脸皱了起来。
靳宴舟笑了一声,似乎为捉弄她而得逞这件事感到愉悦。他摁了小火煮开,身形懒懒散散靠在吧台上,好心提醒她,“觉得酸的话我可以帮帮你。”
钟意说不了话,用眼神问他怎么帮?
靳宴舟单眉挑了一下,唇畔蓦然出现了点不羁的笑,没等钟意深究,他就已经慢慢走过来,扼住她下巴,甜与酸交织,像咬了一颗柠檬汽水糖。 靳宴舟舔了一下她嘴唇,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故意在她耳边说,“不是挺甜么?”
谁敌得过他拿捏氛围的老练,钟意无意识咬着唇,歪过头问他,“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么。”
这问题当真算得上一个好问题,靳宴舟仰头作思忖状,忽地回头拉长语调道,“哄你开心呀——”
这天下都作有情痴,明知说的是假话,却依旧听的分外欢喜。脸上笑容再也藏不住,钟意嗔了他一眼,小声嘟囔,“我觉得你哄得挺好的啊。”
“那还是你乖,也给我面子。”
靳宴舟放了两瓣迷迭香进去调味,东西刚放下他放在客厅里的手机响了,靳宴舟回头望了一眼,腾不出手,请她帮忙拿过来。
钟意知道靳宴舟有两部手机,一部是私事,可接不接。另一部是公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响起来一道紧急签字需要授权。
原来真正大老板也是堪比996的忙,钟意小小感叹一声,把手机递过去,接了靳宴舟的活。
靳宴舟走到了阳台上接电话,顺道点了一支烟。
他声音压低了讲话,语气很冷淡。
“汤山的那块地皮定下来了么?去查查宋家近期的动向,资金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尽管派审计去查。”
程绪宁心里一惊,下意识问,“您要对宋家动手了?”
靳宴舟和宋家的关系总是有些尴尬,一方面他不是原配出的孩子,宋家自然也没道理扶持他。另一方面却是如今他是靳家实打实的继承人,宋家少不了也要依仗他。
不甘心又不得不屈服,大概是最好形容的词语。
如今的形势两相制衡才是最好的对策,靳宴舟漫不经心转了一下腕上的珠串,掀眸看向远方,气势凌厉。
“算不上,不过如果他们不老实,我也不介意给他们一点教训。”
“那天父亲突然到访,去查查是谁泄露了风声。”
程绪宁嗯了一声,把这几天集团的大小事情汇报上去,靳宴舟一一作了答复,忽然道,“过两天我要回去,劳你把一切材料准备妥当。”
这通电话打的程绪宁心里惊吓几分,挂掉电话的时候他还有些恍惚,天边是一日新晨的艳丽眼光,他推开床边女人的手,兀自说了声“天要变了”。
也是这通电话结束的时候,钟意发现锅里的红酒已经煮沸,她盛好了两杯放在餐厅的圆形矮卓上。
随便调了一个电影频道,稀里糊涂听了半个小时,其实连电影名都没有记住。
她的目光总是不经意越过电影的画面去看他,看他整个人镶嵌在远山含翠的巨幕下,挺拔若青松。交代事情的时候神情略微严肃,举止投足间是同龄男生不会有的成熟从容。
隔着一道透明的玻璃,钟意看见靳宴舟回头冲她笑了笑。
他指了指手边的烟,大抵是要她等这最后一支烟抽完。
钟意含笑说了声好,等待于她而言是最简单的词语。山塘小镇的盛夏热烈,她永远记得他的背影在满山蝉鸣声中渐行渐远,如头顶苍月,永远不可触碰。
那时他的背影就已经很是挺拔,辽阔像是世界的痕迹,长久地留在了她的世界。
尔后岁岁年年,钟意都在追寻这道身影的主人。
至此终年,恍然如梦。
就算是唇齿相抵,她也总觉得浮生若梦,惶恐着何时会醒来。
沉香的气息清冽淡然,混着醇厚清甜的酒香,钟意闻着味道转过身来,恰好落入他怀抱。
靳宴舟稍稍往后退了一步,站在壁炉旁边烘去身上的寒气,无意间瞥到她放在桌子上的简历,朝她示意问去,“我能看看吗?”
钟意轻轻嗯了一声,不好意思说,“但是我的简历可能有点简单。”
“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没有这么丰富的履历呢。”靳宴舟拿起来认真端详,寒暑假的事务所实习,就连平常闲暇的周末她都见缝插针的安插了和专业相关的线上实习。
这股拼劲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靳宴舟轻笑一声,问道,“四大所八大行,还有你没去过的地吗?”
“都是为了生活的苟且嘛。”
钟意垂了下睫毛,她和大部分普通大学生一样,对自己的毕业去向无比忧虑。也许她比大部分女孩的情况还要差一点,他们有家庭做最后的避风港。
而她,什么都没有。
不愿意想到钟远山他们,钟意又仰起头喝了一口酒,酒劲上来了,她问靳宴舟,“那你呢?”
“我?”靳宴舟漫不经心晃着酒杯,笑容淡淡,“我一毕业就进了家族企业,和你相比,我是个坐享其成的人。”
“怎么会呢。”钟意轻声说,“你在我心里,是很厉害的人。”
靳宴舟挑了一下眉,用“你以前见过我?”这样的开场实在太过俗套,可她目光又总叫人多想,引他情不自禁覆上她纤纤羽睫。
于是他吻了上去,说了句深情款款的话。
“总觉得以前见过你。”
第23章
草长莺飞二月天, 最是适合郊游的日子。
可惜钟意和靳宴舟一个忙于日益繁重的课业,一个忙着新上手的内部股东大会,两个人都忙的团团转, 最闲暇的时光也就是靳宴舟驱车去她学校楼下的咖啡店,讨要一下她短暂的午餐时光。
那辆全球限量的布加迪停在校门口,来往的次数多了就更引人注目。后来靳宴舟嫌来往搭讪的人麻烦,有时候干脆停了车直接站在她学校大门口等她。
钟意对此感到更加好笑:“难道靳公子不觉得自己这张脸,比车还要吸引人吗?”
当事人却对此毫无知觉, 利落简洁的长款西装被风拨到一边,靳宴舟单手插兜, 架在鼻梁上的一副茶色墨镜气质慵懒, 有时撑着手臂倚在车旁抽烟, 不自觉天然流出的倨傲, 倒是免了许多女生来要联系方式的麻烦。
这一年京大有一个很广的传言, 说是京圈的富二代千里追人,每日站在校门口,苦等的深情。
传闻中的女主角也变得神秘起来,甚至在学校论坛里还有个长篇的名单。
偶然间听到这个传闻,钟意笑了整整一天, 她踮脚摘下靳宴舟的墨镜, 左右端详,啧了一声。
“要编也编的像一点的呀,你哪里会追人,来抓人还差不多。”
要不然就是靳宴舟天生长了一副深情的脸,随手插兜往那儿一站, 无意间的目光也能让人脑补好一出大戏。
这个流言一直到月末赵西雾回学校的时候才停止,因为有一个更加轰动的谣言沸沸扬扬在这里传开。
红色的超跑停在了大学门口, 剧组人员轰轰烈烈进场,三台礼炮放的响亮通天,预示着一部大制作的电影即将在这里开场。
大家都对这件事感到十分的新鲜,尤其是电影的女主角还是他们曾经一起上课的同学。
钟意早上上课的时候间隙看了眼,可惜拍摄场地被里三层外层围堵,她不仅什么也没看见,甚至差点连教学楼大门都没挤进去。
下课的时候刚好接到了靳宴舟的电话,耳边嘈杂听不清楚,钟意走到走廊拐角处和他说,“我这边有点拥堵,可能要迟一点才能出来。”
靳宴舟说了声没关系,无论她什么时候来,他就在门外等着就是。
即便没见面,他不正经的脸就好像在眼前似的。钟意低下头没忍住笑了笑,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等到了校门口她彻底傻了眼,他们这片是老校区,规模不大统共一个大门,被远道而来的小粉丝围堵的水泄不通,进出都成了困难。
钟意听见有不少想要出门的同学开始抱怨,有两个还是她以前短暂宿舍生涯里的两个舍友。
其中一个叫周甜,一开口就是奚落,“真搞不懂拍戏非要来我们学校拍干什么,不就是发达了想回母校炫耀炫耀嘛,谁不知道她都根本没毕业。”
另一个也附和:“还不是搭上有钱人被包养了,为了一点钱,也不嫌丢人。”
赞誉和诋毁向来都是并生,艳羡的同时又是各种冷嘲热讽。钟意对这样的话题没有任何兴趣,眼看今天这校门出去是不容易了,她认命似的往前靠了靠,等着保安放行。
也正是这时候,她衣袖被人拽了下。
一回头,林致远抱着一个篮球站在她身后。
他穿了一件套头球衫,额头上的运动发带很好露出他一双清俊乌黑的眼睛。
林致远冲她比了个手势,声音压得低低的,“我知道有个能快速出去的地方,你去不去?”
钟意半信半疑跟着他走了。
穿过红色的塑胶跑道,林致远熟练带她走到一个稍矮的墙头,“翻过去就成,以前宿舍晚归我们都是从这儿翻的。”
这儿也有不少的人,看着大家习以为常甚至是熟练的撑着手臂翻过去,钟意头一回感觉自己对这个大学这么陌生。
她站在墙头观察的时候,林致远已经麻溜地搬了一个废弃的木凳过来。
他单手撑着摇摇欲坠的板凳,冲她笑着说,“你放心吧,我替你扶稳板凳。”
他都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钟意就算不想翻也不得不翻。
她庆幸今天自己穿了身轻便的春装,费力扒着栏杆横跨过去,翻到最高处的时候,钟意忽然在想,上来的时候林致远可以帮她扶着凳子,那下来的时候呢?
校门外种着的大片垂杨柳好像裹挟了自由的气息,不经意刮在脸上让人发痒。金色的碎光透过枝桠在地下投射出一个又一个浅淡的光晕,迷迷蒙蒙的金色,钟意抬头看见了靳宴舟。
他撑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笑容莫名有点像初高中教导主任抓早恋。 钟意心里一抖,趴在墙上一时忘记了动作。
“下来吧,意意。”靳宴舟伸出双臂,姿态慵懒,语调绵长,“有我接着你呢。”
他的怀抱是令人安心的冷质沉香的味道,可能因为是春日,深色的呢子大衣平添了几分暖意,靠在他怀里的时候钟意还有几分舍不得离开的感觉。
林致远看不见墙外的情况,还在那里大声呼喊她姓名。
钟意不自在咳了一声:“林致远,我出来了。”
靳宴舟就这么一路牵着她往停车的地方走,川流不息的人群,他单手将她护在怀里,安心又从容的姿态,怀里的车钥匙轻轻一摁,那辆停在地下车库的布加迪立马亮了起来。
钟意早就将刚刚的情形抛诸脑后,她一开门视线就看见了副驾驶放着的花,是卡布奇诺和白玫瑰混搭而成的一束。
“今天的花好漂亮。”钟意抱在怀里,随手拍了一张照片留下来。
靳宴舟瞥了她一眼,含笑开口,“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和我说工作日不得空,只有周末有空来找我,原来我们意意在校园里也拍拖?”
他语调忽然拉长,像一把细小的钩子,轻浮的粤语,钟意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他戏谑道,“就是不知道我能不能算正房?”
眼见他越说越无理,钟意慌忙捂住他的嘴。半边浮云吹过,她脸颊发烫,满是羞愤。
“你不要胡说,我碰巧和他在路上遇见。”
靳宴舟自然不会计较这小事,他突然的轻佻孟浪也只是看这姑娘从校门口一出来就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随意扯了个话题缓和两句。他一边启动车子,一边把公文包里的简历拿给她。
钟意为这个实习的事情烦恼了许久。
一方面因为缴了一学年的学费,她的余额所剩无几,另一方面是她有意换一个更高的平台。
京泰投行是行业内最为强劲的一匹黑马。
它虽然资历没有老牌投行深,但近几年发展迅速,钟意很乐于在这样的新兴企业里学到一点儿东西。
浅色的文件袋里是她昨天写好的简历,红笔圈画勾勒,最上面一张是靳宴舟为她新改好的一份。
一眼扫过去,该指出的问题都有,该润色的地方堪称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