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神山之所以会被仰望。
就是因为永远无法为人停留。
今夜,她的所有幻想都被打破。
但也没什么,这本来就是她应该认识到的事实,只是所谓爱情短暂让她蒙蔽眼睛。
钟意就这样在这儿住了三天,这三天赵西雾好似人间蒸发,电影的首映礼没去,常住的地方也不见身影。
人与人的生活痕迹就是这样不知不觉分开了岔路,钟意像往常一样去上学、兼职,有时候会收到方玉莹的电话,生活就是这么琐碎又杂乱。
靳宴舟也好像从她生活里消失,甚至连一句结束也没有。
钟意深深闭上眼,又一次在注会课上走神。
当时老师正在提问,眼看下一个就要到她,林致远伸出胳膊小心翼翼碰了她两下,把写好的答案递过去,一整套动作做的无比流畅。
她好学生当惯了,还是第一回 做这样的事情。
回答问题的声音都在打颤,坐下来的时候听见林致远在旁边笑。
“你怎么了,最近魂不守舍的。”林致远插科打诨,“不会失恋了吧?”
钟意瞥了他一眼:“算是。”
林致远脸色变了变,闷着声问她,“真的假的,你甩了别人,还是别人甩了你?”
“这重要吗?”钟意暗自好笑,她咬着指尖当真认真想了好一会儿,他们两个人的账一向算不分明,爱尚且没有界限,又哪里能说得明白分离?
“他甩的我。”钟意毫不客气把这口黑锅扔在靳宴舟头上,“不过,我准备马上找他复合。”
林致远表情垮了下去。
钟意笑眯眯地看着他,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不会还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吧?
林致远又问:“什么时候啊……”
“不知道。”钟意看了眼窗外,语气随意,“等山茶花开的时候吧。”
也正是这时候,钟意收到了辅导员让她下课去办公室的短信。
她站在门外叩了三声,等来的却不是辅导员,而是那天在山庄有过一面之缘的英国导师。
“好巧,我刚好找谈老师要了最优秀的学生资料,没想到是你。”
这位英国导师中文流畅,举止谈吐间满是温和,“那么,你愿意加入我的项目计划,随我赴英深造读书吗?”
钟意愣了一下。
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就像一块馅饼一样从天而降,脑子里的留学梦一下被拉得很近,钟意拿到手的时候却感觉沉甸甸的几乎要拎不动。
英国导师很和气的告诉她这份计划要明年才会开始,她有足够多的时间来考虑和准备。
钟意点点头,没给肯定答复。
“我会好好考虑的。”
-
钟意没想到东郊的山茶花还没有开,她就先一步等到了靳宴舟。
那是初春的一个夜晚,气温却忽然降的很厉害。
她一个人在狭窄的小房间冷的睡不着,干脆搬了个半旧的摇椅躺在院子里看月光。
看着看着看着,眼前就出现了一道人影。
夜色茫茫,靳宴舟恰好站在了一片月影投下的地方。
他这人就是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哪怕只是站在那儿清冷的抽烟,不俗的烟火气也叫人难忘。
他站在院门外,温和有礼的样子,姿态闲适的就像是随处路过来到这儿。
钟意吓了一跳,实在意外他会过来。她的目光就隔着那一扇薄薄的铁门与他对望,直至跌入无尽的深海。
靳宴舟抬了下手上的腕表,语气轻松。
“你已经在这儿发了两个小时零三分钟的呆了,还不能放我进来么?”
最外面的大门是一把陈年的老锁,甚至不需要钥匙,轻轻带着力气一堆,它就会像老旧的墙皮一样褪出来。
靳宴舟一定知道想进来是多么的轻而易举,可是他就驻足于门外,在等她的应答。
他总是这样把任何事情的主动权抛到她手里。
可是最绝望的是,她想要的东西,至始至终都不在选择范围之内。
距离太近,靳宴舟身上的气息无时无刻不再侵占她的思考和理智。钟意可以清晰地看见他垂下来的手背,薄薄的肌肤上隐隐可见青色的筋骨,随着指尖猩红闪过,他仰头猛吸一口烟,喉结上下滚动,致命的吸引。
钟意睫毛颤了一下,移开眼。
“你这样,我没办法思考。”
“嗯?”靳宴舟俯下身,透过那道狭窄的缝看她,哄人的姿态游刃有余。
“怎么没法思考?”
钟意瞪大双眼,她几乎要招架不住靳宴舟的眼神,尤其是他单手撑着门框,一副混肆不吝的模样,总有种招惹人的气质。
她忍不住推了推:“你正经点儿。”
靳宴舟今天当真是好说话,听了她的话收了懒散的调子,他微微侧过身给她挡住巷口的风,声音低下来。
“那你和我说说你的想法?总不能不明不白结束了是不是?”
说到结束两个字的时候,钟意心里猛地一跳。
她又抬头去看靳宴舟的眼睛,他眼神太过于深邃,总是蒙着一层看不清的雾气,似笑非笑,总是戏谑。
钟意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生气,是气我自己。反正将来和你结婚的人不会是我,那我为什么要在乎你结婚不结婚,可我偏偏就是会在乎,就是会不高兴。”
“我想不通为什么我听到你不结婚的消息会不高兴,我明明没有想要那么多。”
钟意捂着脸蹲在地下,语气透露点绝望。
“我大概爱你爱得不清,所以才会这么疯狂。”
靳宴舟本来垂着眼认真听她说话,冷不丁听到后面这句笑出了声。
他半蹲下身,把钟意捂住脸的手拿下,看她缩成一副鹌鹑样,干脆一把抱到了怀里。
“不是我来哄你么,怎么你这么会说情话?”
靳宴舟低笑了声:“偷偷在哪学了?”
“所以你刚刚想了那么久,都是在劝自己?”
一根烟到底,靳宴舟伸手碾灭,低头的瞬间,他的视线自上而下从钟意身上略过。
他眯了眯眼睛,开始沉静又认真的思考这段关系。
却在小姑娘软着一双眼睛抬头看过来的时候,蓦然变换了不正经的神色。
靳宴舟散了散身上的烟味,脱了大衣不由分说盖在她身上。
他声音很沙,像是一台老式旧磁带,透着无尽的宠溺,“怎么就会欺负自己。”
“是啊,我遇见问题就是习惯自己一个人躲起来解决,事实证明,我能够自己解决。”
钟意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靳宴舟轻飘飘看过来,问了句,“怎么解决的?” “这种事情不就两种方法么,要么接受,要么离开。一段人际关系里永远不要想着改变别人,能变的只有我们自己。”
“你不想结婚是你的决定,我可以选择是否要和你继续,但是我不能强求你为我改变。好在我目前对婚姻也没有任何想法。”
近乎冷静的语气,钟意顿了顿,目光看向他,“我还是那句话,如果有一天你结婚,我立刻走。”
靳宴舟站在一门之隔的院外,这小院真是逼仄,黑漆漆一样就能望到了头。
可是他姑娘站在里头,大气凛然地和他讲了这么一番话,他突然就感觉这屋子里亮堂了起来。
靳宴舟轻笑一声:“话都让你说了,还叫我怎么哄呢?”
“你能来,我已经很意外。”钟意抿了下唇,把锁链抽开,侧身请他进来。
这时候才注意靳宴舟手上拿了一件厚实的女士大衣,浅咖色的色调,上面的吊牌还没有拆,就这么被他随手拎了过来。
靳宴舟说:“前两天出差顺路买的,想着你穿很好看。”
“意意,这两天我都还念着你呢。”
多长情的一句话,好像他们从来没有断,这两天的不快就好像是欢愉里的短暂一点清醒,睡一觉过去,也全都忘记了。
靳宴舟弯腰进了她房间,只有8平米卧室狭小,被储物堆得几乎难以下脚。
屋里的取暖器长久无人使用,老旧的按钮早已报废失灵。
钟意局促地站在门口:“你今晚不回东郊吗?”
“回不去。”靳宴舟笑了一声,半真半假说,“芳阿姨听说我惹恼了你,吩咐我没哄好你之前不许回去。”
钟意不知道这芳阿姨和靳家的关系究竟也多亲近,也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说过这句撑腰的话。
虽然她自个觉得可信度不高,但实在是懒得追究。爱这种东西,总是得糊涂一点来看。
“那你现在哄好我了,你可以回去了。”
钟意咬了咬下唇,余光里看见靳宴舟的手搭在了她鹅黄色的枕头下面,不知道有什么东西硌到了,他往里面摸了摸,钩出了件深黑色的蕾丝胸衣。
她立马跑过去,一把想要夺过来。 靳宴舟身体往后倾了倾,从胸腔里溢出的笑声,“这儿还藏着宝藏呢?”
钟意后悔自己一时心软放他进来了,靳宴舟笑得简直像一只大尾巴狼,顺着她俯身拿东西的动作一把环住她的腰下压,滚烫的胸膛贴近她,呼吸就从她耳边擦过。
“我来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宝藏。”
靳宴舟指尖碰到她身上那件手工毛衣,噼里啪啦的静电响起,在黑夜里亮出闪烁的火花。
他今日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手指压在她毛衣上,有节奏的拍打她后背,好像是在哄一个委屈隐忍的孩子。
靳宴舟靠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我好想你。”
他的声音缠绵,安抚的动作也温柔,用尽了十足的耐心哄她开心。
狭窄的单人床,稍有翻身都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树外鸟雀叫了一整夜,房间里确是静悄悄,只有情人间的低语呢喃,细小的几乎不可听。
靳宴舟撑着手臂,腕上的沉香珠被他解下,沉香混杂着空气中馥郁香气,他笑着说——
“看来你也很想我。”
钟意死死闭上眼睛,他的声音低沉磁性,好像有千万只蚂蚁爬过她心口。害羞的本能无法控制,她仰头索取稀薄空气,抓住被角欲盖弥彰遮住整张通红的脸。
她不可抑制的承认她对靳宴舟有爱的本能,哪怕只是一个眼神对视,她就忍不住像暗恋期的少女悄悄红了整张脸。
见她这幅反应,靳宴舟胸腔震了震,忍不住弯下腰去亲她。
“今天这事是我做的不好,我应该同你讲明白。”
“你年纪很小,二十岁往后还会有很多段恋爱,很多年之后的事情,谁还说得准呢?”
靳宴舟碰了碰她手指,从大衣内侧口袋里掏了个东西出来。
是海瑞温斯顿的一款方形钻戒,祖母绿型的切工,最大程度化突出了钻石本身的纯净度。
“定了很久的款,我还偷偷量了你尺寸。”
钟意从床上坐起来,满室的旖旎春情,他这时候却忽然搞起了深情,敛眸握着她的手,倒像是在殿堂宣誓一样郑重。
钟意敛眸认真地看着,连呼吸都缓慢了几分。
这个姿态太虔诚了,连他垂下的睫毛都能看见的根根分明。
“我们这样的人,结婚是太身不由己的事情了。”
戒指推到手指根部,靳宴舟看着她,他眼睛里融了钻戒的碎光,显得格外温情。
“除了你,不会再有别人了。”
钟意无话可说地闭上眼睛,她的手指被戒指触碰的地方在发烫,就好像是国王加冕的桂冠,她在这一时刻感觉到自己已经无法挣脱这一张柔软的网。
夜色已经行进最深,屋外传来些许说话的动静。
钟意吓了一跳,慌忙说,“我舍友可能回来了。”
靳宴舟见她情绪终于好过来,心里的一块石头也算落下。
他哼笑一声,握住她的手仔细欣赏,“撵我走呢?”
“我们又不是在偷.情。”靳宴舟扣住她的手,低下头朝她亲了一下,“有合法证明呢。”
“喜欢么,我爸当年送给我妈的定情戒指。”
钟意不吭声,靳宴舟就一下一下亲过去。
亲到她最后小声说了句喜欢,垂下眸悄悄摩挲着戒指。
怎么会不喜欢呢,他最知道她想要什么,许诺了那么多的永远和唯一。
可是他们两个人都是最不相信永恒的人。
这场夜要到了尾巴的时候,靳宴舟揽着钟意睡在这张很小的单人床。
他们两个人靠得很近,几乎连彼此的心跳声都能听见。
靳宴舟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她下巴,温声同她开始讲道理。
“我们小姑娘独立点是好事,但是不能什么事都委屈自己。该娇蛮任性的事情就应该脾气大一点,脾气大点才不会受人欺负。”
这话听得钟意心里酸酸的,她把头埋进被子里,嘟囔道,“除了你,还有谁能欺负我。”
“我那哪能叫欺负你?”
正经了没几秒,靳宴舟又把她捞起来,他握着她的手,低低沉沉笑着。
“我伺候你伺候的不舒服么?”
钟意才不在这个问题上作答,她低头看那枚在夜晚也依然璀璨的戒指,它的售价应该超过于市面上大部分钻戒。
可是靳宴舟也许不知道,钻戒的价值永远不是以世俗意义上的金钱来衡量,钻戒之外所赋予的深层含义,也许是他穷极一生都不能给她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