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在酒店前台报出温怀若的名字,前台要出示身份证登记,她低头找包,过了一会儿想起来包在靳宴舟手上,语气略有生疏喊道,“靳总——”
“我的包。”
靳宴舟伸手把包递给她。
这是他们几乎根生蒂固的默契,就像爱一样被根植在灵魂里。
“不好意思钟小姐,今晚的房间已经被预定完了。”前台继续说,“温先生定的是两间房,但是因为房型调动的原因,酒店为你们免费升级为一间顶配套房,您看是否要和周其琛先生一同入住呢?”
两间房变一间,美名其曰免费升级。
资本家的阴谋果然花言巧语。
钟意问:“是否能单开一间,我可以加钱。”
“实在是没有房了,很抱歉,钟小姐。”
前台将身份证重新还给她,钟意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和异性住一间套房虽然有些尴尬,但也不是不可以。
她还是想先出去找找有没有别的酒店。
正要出门,就在一片落雨里看见了靳宴舟的身影。
他站在走廊底下抽烟,一只手握着手机,手机屏幕白光亮起,他蹙眉眯眼,指尖夹住的烟顺手碾灭,姿态无限慵懒。
钟意有些诧异,诧异他还没有走。
她低下头打开手机找附近酒店的订购情况,界面刚刚打开,靳宴舟就伸手盖住她的手机屏幕。
“别看了,最近旅游旺季,没房。”
钟意嗯了一声,思绪跟在他后面总是下意识变得停滞,她脑袋运作的很慢,脚尖却不由自主往大堂里走。
靳宴舟在这时候靠了过来,他把烟头扔进垃圾桶,手指微微压迫在她肩头,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去我那儿。”
这句话像是这个阴雨天的第一道惊雷,天空的平静被完全撕开,钟意心跳停顿了一秒,然后抬腿,往大堂里面迈。
“嗯?”
“你要我看着你和别的男人住一间房?”
靳宴舟从身后环抱住她,雷声掩盖了所有心跳的痕迹,只余下他在她耳边吐气温热,“意意,你不要将我想的太清高。”
夏夜的空气潮湿,即便落了一场急雨空气里仍然残有酷暑的炎热。
钟意能感受到后背的温度,感受到靳宴舟胸膛处每一次肌肉纹理的跃动,她闻见了他身上残余的烟草味,很浅淡的味道,她在希腊的时候曾经偷偷买过这支烟。
入口浓烈,她抽第一口就被呛到。
她抬起头看他,语气挑衅,“那又怎么样?”
靳宴舟好似被她气笑,他身体微微向前倾斜,投落下来的阴影完全笼罩住她。
他声调拉得很长,透着一股无奈的纵容。
“还能怎么样,酸死我呗。”
他不正经的时候就惯用地道的京腔,微弯下腰凑在她耳边,粘腻的呼吸将这个夏夜点燃,声线低哑在哄她。
“bb跟我回家好不好?”
第61章
有些事儿就这么顺理成章往前走。
钟意拎着手提包在酒店门口犹豫不决的时候, 周其琛拥着一个女人冒雨赶回来。
她一看这情形明白了,得,今晚是真没地方落脚了。
钟意一回头, 靳宴舟站在原地望着她笑,他笑容恶劣,慢悠悠拎着伞走过来,一把揽过她凑在耳边调笑道,“还不去我那?还是你想要给人家当电灯泡?”
“当电灯泡也不跟你睡一起。”
“意意, 你这可就冤枉我了。”靳宴舟低眸看着她笑,“公寓不止一间房, 我没想和你睡一间。”
靳宴舟的目光明晃晃地望过来, 几多笑意融进路边惶惶灯影, 他身上还是那股混不吝的气质, 挑着眸似乎在促狭, 仿若那个想龌龊的人是她自己。
钟意被他逗得有些气急败坏,想要干脆扭头就走,一不小心高跟鞋崴了下,她又变成了投怀送抱。
这下靳宴舟笑意更弥漫,肆无忌惮在她面前显露, 后来实在怕她面子挂不住, 只好拖长语调哄道,“好了意意,今晚是我诚心邀请你来做客。”
他摆出一副她说什么都好的样子:“感谢钟小姐赏脸。”
这个凄冷的雨夜,就在钟意越来越加重的脚步声度过,以至于后来她不知不觉走到目的地, 才惊觉他用心良苦。
靳宴舟买的是一处住宅性质的公寓,这楼盘钟意听说过, 前段时间赵西雾谋划着要买个房子,还在这个地段挑过。
不过后来作罢,原因也很简单,这地带位居市中心,顶好的地段,又是公寓,价钱不高,不管哪个大款的小三小四都养在这儿,赵西雾觉得出门和这圈人打交道麻烦。
阴差阳错的,钟意踏进这儿。
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靳宴舟可能第一回 来这儿,指纹锁还没有录入,他输了原始密码。
录入的提示音响起,他掀眸看了钟意一眼,捏着她的指腹摁了下去。
比起她的大惊失色,靳宴舟倒没什么所谓。
他说:“回头删了就行。”
房子是最简单的装饰,双卧室,靳宴舟粗略扫了一眼问她要住哪一间。
钟意没多想,要了里面次卧那一间。
后来进了房间,她觉得住哪一间其实都没有太大的区别,两间卧室并排而立的格局,有一道联通的方形阳台。
钟意甚至觉得那道反锁的门显得有些多余。
她随手往书架上摸,带下一层灰,也摸到一本很熟悉的书。
是靳宴舟从前睡前给她念的那本书,就算在爱之前有那么多的附加条件,她那个时候还是执着的相信爱。
门铃响了,她出门去拿楼下便利店送上来的啤酒外卖。
她走出来的时候,靳宴舟刚好也出来。
他刚洗完澡,身上尚且还有热的水汽,低头拿毛巾擦着头发,看见她顿了一下,下意识问,“睡不着?”
钟意轻轻嗯了一声,她的指尖无意识捏住易拉罐,不管过了多久,她在他面前总是像一个小孩没有底气。
“你不是胃不舒服?”靳宴舟看她一眼,他几乎自然伸出手,单指叩住拉环,朝上一拉,放在她面前的时候还不忘叮嘱,“喝一点能睡着就行了,别喝太多。”
钟意轻轻嗯了一声,她的睫毛垂下来,口红被纸巾随意擦掉,残留的一点粉色,样子看起来又安静又乖巧。
“看个电影吧。”
靳宴舟调开电视机,这地方设备不完善,找来找去就两部片子,他挑了个爱情片,想要在这个夜晚与她多点温存。
钟意怀里还抱着那本书,她今天喝的有点多,微醺的感觉没有书上写的那么美妙,她只感觉思维停摆,男人的每一帧动作都进入了慢动作。
靳宴舟从她怀里抽出这本书,他低头时候看见她发黑的指尖失笑,从抽屉里找到湿巾一根一根替她擦干净手。
阳台有一半的窗户没有关上,风吹起的时候书刚好停在那一页。
靳宴舟视线望过去,他想起这句话的出处,也想起那一天的场景。
那是他们极尽温柔的一个晚上,靳宴舟永远无法忘记那天她期待而殷切的眼睛。
像糖葫芦最上面一层的冰晶糖霜,在他娓娓道来“我就不能再也不爱她”那句话的时候,她眼睛里的甜蜜几乎要溢出来。
可他那个时候太自以为是,爱一个人怎么会失去自制。
爱失去冷静就会发疯,但他不明白爱一个人是无法保持真正的理智。
就像那天在医院看见她哭,靳宴舟无法告诫自己不走向她。
他可以不说爱,但他的身体永远不由自主朝她走过去。
他愿将之称为——爱的本能。
“即使违背常理,妨碍前程,失去自制,断送幸福,注定要尝尽一切沮丧和失望,我想,我也不能不爱她。”
靳宴舟温情地望过来,他的眼睛像深海,黑漆一片,倏尔她在这双眼睛里看见了自己。
他眨一下眼睛,钟意就看见那道光影闪动一下。
那是她一直眷恋的,渴望在他眼里停留的光景。
但是时间总是往前走,她没了当时的一腔孤勇,反而觉得这句话说的很对。
“没有结果还要相遇,不知道是缘还是孽。”
钟意低笑一声,易拉罐被她中间捏扁,她没有听靳宴舟的话,固执的将一整罐喝完。
感受喉咙被灼烧的热度,这热度逼得她生生溢出眼泪,几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啪嗒。
钟意转身拉掉身后那一盏落地灯。
整个屋子陷入无边的黑暗,她看见自己从靳宴舟的眼睛里消失,说不出来的感觉在心头弥漫,也许是释怀。
靳宴舟却在黑暗里慢慢地说:“倘若有结果呢?”
他说:“意意,我给你个结果。”
钟意在黑夜里无声地看着他,他向来是个言出必行的男人。也许当年默许着她的离开,的确有权衡利弊的结果。
但是无论如何,今时今日,她不想再回头。
一腔孤勇这个词之所以叫人感到无畏,是因为它有且仅有一次的坦荡。
“是爱我吗?”钟意缓缓笑了起来,她一边笑一边哭,不过黑夜藏掉她的眼泪,她的语调显得格外凄凉。
“难道不是不甘心吗?”
“那天你对我说了我爱你,我知道这是你最宝贵的承诺,但我依然毫不留情的离开。”
“你心中应该很不甘吧,高高在上的大少爷也会有爱而不得的一天。”
“可是靳宴舟,这是我的最后一点私心。”
“我希望你能记得我,至少在你没有爱上别人之前,生命里也能有我存在的一丁点痕迹。”
靳宴舟听着她的控诉,心如刀割。
他知道自己答案给的太晚,一份答卷再怎样精心雕琢,过了时效就是零分。
然而他的理智像脱轨的火车,在这一时刻,他努力着,想要抓住她一丁点的爱就好。
“你做到了意意。”
“这颗心,全都是你。”
黑暗里,靳宴舟抓住她的手缓缓贴向自己的胸膛。
静谧无言的空间里,他清楚而又明确的告诉她,意意,我的心脏为你而跳动。
钟意猛然向后缩,忘掉手腕被他抓在手心,一阵反弹,她像断线的风筝,飘飘荡荡又跌回他怀里。
靳宴舟胸膛处一声闷哼,他的指尖顺着她后背镂空处蜿蜒往上,贴在她耳边温声道,“下次再弹琴给你听好不好?”
钟意不说好与不好。
有些事情她没法现在给他答案,这情景就像从前,靳宴舟对她渴求的那份爱保持缄默。
靳宴舟在一片暗色中情绪翻涌。
等待是他最浅薄的一层诚意,只要钟意愿意,他想,他什么都愿意给。
忘记是谁先开始。
黑夜里跌跌撞撞两片唇贴在一起,钟意尝到了小麦酒的味道,也许是她唇上的,也许来自靳宴舟。
窗外大雨滂沱,他们在夜色里静静相拥。
这场吻无声无息落下,像他们彼此沉默的爱,也许永远不能得见天日。
这是最炎热的六月,钟意却感觉全身冰冷,她颤抖着在他怀里躬身,不成调的语句问他,“靳宴舟,你到底想要什么?”
靳宴舟深深看她一眼,单臂抱住她压在床上。
床边的窗户外的万家灯火,是这个房间里唯一可以渗透的光源。
每一帧电影闪过的画面在靳宴舟身后堆叠成画,他五官轮廓精致的好像老式电影里走出来的港台明星,此刻眼睛里有一种迷离的深情。
“想要你看向我……”
靳宴舟俯身,声音泛哑,“想要你喜欢我。”
“也想要你为我哭。”
他指腹微微略过她眼下,掌心干燥,说出来的话却粘腻动情。
钟意把眼睛闭上。
她听见此时电影已经放到了一个高潮,电影的台词像是生活的写照,在这个意乱情迷的氛围里显得格外契合。
故事的女主角在自述——
【迷恋又不能在一起厮守,在迷恋中挣扎,每一分钟都撕心裂肺的,每一晚不喝晕了都过不下去。】
……在迷恋中挣扎。
钟意自顾自笑出声,她伸手挽住靳宴舟的脖颈,感受到他低头看过来的视线,她什么也不管不顾,仰头吻了上去。
靳宴舟感觉手背上有一滴液体落下来。
他低下头看,是钟意的眼泪。
靳宴舟在这一刻完全冷静下来,所有见面的激情在这一刻退散。
他低头看着钟意,这是一个他没有想过会在生命里停留那么久的女孩。
初次见她的时候,她就像一只斗志昂扬的小孔雀,拎着自己的箱子头也不回往前走。
在靳宴舟的设想里,她会有远大的前程,会永远意气风发往前走。 而他只会是她光辉人生里短暂停留的一站。
但爱超脱于理智,他开始谋篇布局谋求一个未来。
但这一切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她愿意的基础上。 酒精会麻痹灵魂,深夜会让人神魂颠倒。
靳宴舟支起身,他眸光温柔看向钟意,在她额头轻轻映上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