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小姑娘。”
钟意尚且有些超脱状态外的呆滞,她感觉到呼吸急促,压抑的,说不清是爱还是欲望即将喷涌而出,而到最后,靳宴舟只是替她掖好被角。
他的嗓音温柔缱绻:“我想今天若不停下,我们这段关系明天又要给你多添一个烦恼的夜晚。”
靳宴舟去阳台抽了支烟。
钟意从床上慢慢坐起来,从她的视角里只能看见靳宴舟的半边身子,她看见靳宴舟随手从餐桌上拿了个火柴盒,他抽烟的动作一直都很利落,烟咬在唇边眺望远处,身形有点儿萧索。
中途靳宴舟叫了回餐。
这公寓有个好处就是24小时管家式服务,要什么给楼下打个电话就行。
夜深了,他没什么胃口,只给她叫了一杯温牛奶养胃。
钟意刚刚撇下的心绪此刻又像茶沫浮了上来,她握着杯子缓缓推开了阳台的门。
靳宴舟还站在那儿,钟意慢慢走过去,他手上的烟早就灭掉,这些年分别他倒是很听她的话,抽烟的毛病改了不少。
“还是睡不着?”
靳宴舟笑了声:“柜子里就剩一部电影,看完了还是睡不着,那我可哄不住你了。”
阳台是个叙说心肠的好地方,但天随夜深一道凉下来,靳宴舟睨了钟意一眼,把人往屋里带。
钟意捋了一下头发,跟着他慢慢往屋里走。
她回头遥遥看了眼窗外,天空依旧辽阔,江河依旧浩渺,这世上的一山一水,不会因为她的离开而有任何的改变。
而靳宴舟还好像是一副老样子,挎着一件大衣站在原地,他刚抽完一支烟,身上裹了点雨后清寒,衬得气息愈冷。
家里统共就一场薄薄的空调被,钟意把枕头铺好自顾自躺下去。
今晚实在太疲累,从刚见面的惊讶之余,到现如今的爱欲消退,相顾无言,失控的情绪像是浪潮一样席卷而来,到最后整个人只剩下麻木。
“靳宴舟。”
钟意最后唤了他一声,她喜欢这么全名全姓的喊他,除了她以外,这天底下也没有哪个不懂事的小姑娘会这么喊他。
她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这五年我已经渐渐接受我们分开的事实,在逐渐习惯没有你的日子。” “我会长大独立,会不依赖任何一个人。”
钟意眨了下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想到他们分开的那一天,东郊下了很大的雪。想到奶奶离世的那一天,她一个人守在医院的无助。
那种失去与分别的无望,她再也不想感受一次。
靳宴舟默了一下,上前轻轻笼住她的脑袋往怀里带。
他起先还挺正经地哄她:“如果独立自强是你想要成为的人,那我支持你。”
到后面忽然低下头,几分暧.昧勾住她耳后碎发,“但是意意,你的未来能不能顺带考虑我?”
钟意因为他这句话浑身一震。
她低下头,看见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正抵住她腰前,五指伸直似乎在丈量她腰围。
在低头的那一瞬,她看见靳宴舟指腹空空如也。在那一瞬间她不知道心里是庆幸还是觉得震惊。
钟意深吸一口气,在下一个吻落下的时候飞快逃离。
她像一个鹌鹑似的裹在被子里,闷着声音遥遥指了一下门的位置,语气是僵硬的疏离。
“太晚了,该睡了。”
她磕磕绊绊话都要讲不清,靳宴舟被她推开,脸上有些猝不及防的意外。
反应过来以后他低低笑了一声,摩挲着唇上刚刚被她咬破的口子,似笑非笑道,“意意,你亲完就不认账啊?”
第62章
早上醒来的时候公寓已经不见靳宴舟踪影。
入户的指纹密码他也没说要怎么解, 钟意醒来的时候整个人感觉说不出来的空落落,也许是屋子的陈设太新,也许是她头一回在这睡觉。
一.夜睡得也不太踏实, 这公寓不隔音,后半夜听见靳宴舟坐在客厅里打电话,他声音压得低,应该是公司里的事,听上去还挺棘手, 要不然他也不会熬了一晚上没睡第二天又起早赶过去。
钟意由心叹了一口气。
当年她被绑架那事儿就像浮光掠影似的,事后靳宴舟没再提这件事, 所有的痕迹也被抹掉。但是只言片语钟意也能猜出其中原因。
最重要的是, 靳宴舟自此和家里决裂。
就像靳宴舟不愿意她受一丁点委屈待在他身边一样, 钟意也不希望他有一丝为难的地方。
又不是十七八岁不懂事的年纪, 这些年孤身社会上走了一遭, 看什么都比以前清楚多了,阶级这种东西,人上三代努力奋斗来的,能让她轻易就跨过去?
钟意苦笑一声,从床上捞起昨晚的衣服, 拎起那双纯手工羊皮底的高跟鞋, 往底下一瞧,果不其然,这鞋一沾水就报废。
她找了个垃圾袋打算带下去一起扔掉,正如昨天来的时候一样,走的时候她也不想在这儿留下一点痕迹。
桌上有一包煊赫门的香烟, 里头还剩下最后两支,可能临走时候靳宴舟遗落的。
钟意抽了一支在手里晃, 学着男人拿烟的动作凑过去,手指在抽屉摸了一阵,没找到打火机。
她一下觉得没趣,随手扔进垃圾桶,目光无意瞥见压在床头柜前的文件袋。
出于尊重,钟意不会打开别人的任何东西。
但这封文件有她署名,似乎有意要给她。
她打开来看了,文件抽出的时候心跳还有些加快,中间有一张薄薄的照片掉出来,她心里头陡然一跳。
是靳宴舟的身份证复印件。
后面依次是他的各项资产证明、银行存款清单,最末尾是一张彩色照片,是他们在日本时候拍的。
那天她淘了个旧版的ccd,随手站在街头和他拍了□□。
本来想回国洗出来,后来塞进行李箱忘记拿出来。
钟意指尖颤了一下,在眼泪快要夺眶而出的时候飞快将照片塞回去。
她转身从公寓离开,在清晨薄雾刚初起的时候坐上了出租车,看鳞次栉比的公寓阁楼在视野里渐渐缩成一个虚影,所有的梦幻都在一场大雾里迷离。
到赵西雾那儿的时候,七点刚过一刻,她还没起床,哈欠连天开了门,一副看稀客的模样。
“真没想到你有一天还会回京市。”
钟意微微笑了笑,她也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赵西雾如今住在市区的一栋豪华小区里,这个小区没别的好处,就是隐秘性极强,好多娱乐圈大腕都住这儿。
有时候赵西雾会和她开玩笑,问她喜欢哪个明星,她挨家挨户敲门要签名去。
钟意莞尔:“那咱俩还不得被当成私生粉被报警抓起来?” “那有什么的,你家靳老板还能不保你出来?”
钟意脸上笑容一下淡了下去,她不想将地名和一个人相系,可有不得不承认,来到这儿走的每一步都与他逃脱不开。
赵西雾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她在钟意面前一向有什么说什么,也不避讳,直接就说,“这些年你不在,有的事你不清楚,但我在京市却都看的清清楚楚。”
“你走那天,宋枝意就被遣送回英国,靳家这一辈人丁稀落,老爷子最看重和睦,你猜靳宴舟这么大动干戈是为谁出气?”
“他这些年放着唾手可得的万千家业不要,非不辞辛劳自个一个人出来单干,你说他这又是什么心思?”
这每一句话都像巨石击落在钟意的心上。
她捂住脸让赵西雾不要再说,不要再给她一点渺茫的希望,不要她再空作一场梦。
赵西雾问:“你是怎么想的,总要有个结果不是?”
“昨晚温老师给我打电话,学校有秋招,他让我带好简历去试试。”钟意轻声说,“我应该会留苏,往后估计就见不着了。”
“那你会甘心吗?”赵西雾晦暗地看着她,“就差一步你们就能修成正果。”
“没什么甘心与不甘心,感情讲缘分,何况你要真爱一个人,是不忍心看他妥协、忍让、受百般委屈。你是希望他万事顺遂意气风发走完这一生的。”
“西雾,你应当比我还要明白这个道理。”
赵西雾没话可讲了,她顺手拿过梳妆台上的一支天价精华,再名贵的护肤品掖遮不住她眼角渐生的细纹,年岁在一年年往上增,不知不觉她已经陪在邵禹丞身边五年,但她永远忘不了头一年的光景。
那是她人生中最挣扎的一年。
快乐也是真的,和梁孟泽像是一场浮生大梦,她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头一回尝了情爱滋味。
力不从心也是真的,那一年过的尤为坎坷,梁孟泽打算留校当老师,但学校里的谣言四起,到最后他几乎无法立足。
后来走到了绝境,姑姑的病情一再恶化,京市的医院堪比热门演唱会门票难抢,邵禹丞坐在加长林肯车里静默地看着她。
要不怎么说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矜贵,强取豪夺这事做的也优雅,非要等着赵西雾踉跄着一步一步求过去。
那时候邵禹丞捏住她下巴,他就当着梁孟泽的面吻她,笑容低劣,“不要你那个初恋小男友了?”
赵西雾红着眼睛盯着他,她说,“邵禹丞,咱们就往死里耗。”
现如今偶尔同学群里的消息传过来,梁孟泽早已出国发展,近几次回国听闻他已经娶妻生子,生活和美。
赵西雾笑了笑,觉得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怎么说你甩了靳宴舟也算给我长脸,想一想就是人生一大快事,我没少拿这事嘲笑邵禹丞。”赵西雾伸出胳膊碰了她一下,“怎么样,难得来京,让我做回东?”
刚好是周末,学校里也没有课,钟意想了下爽快答应,顺道给温怀若发了则短信。
信中她答应会如期参加招聘,顺道感谢温怀若为她规划筹谋。
那边短信很快回复,简短的两字——【客气】,一如温怀若其人风格。
扔下手机,钟意干脆就在赵西雾这儿睡个回笼觉,赵西雾这地方安静,用她的话来说白天拍戏的拍戏,出门的出门,到了晚上车灯明亮,来来往往才是真的热闹起来。
邵禹丞今晚也来她这儿。
不过赵西雾想要钟意今晚住这儿多陪她一晚,自从上次分别,他们也有四五年没有见面。
中途有一回联系还是学校的保安室给她打来电话。
说是有一份写着钟意名字的快递寄到了学校,那时候刚好是寒假,学校的保安赶着回家过年,从其他同学那里找来了她电话,托她联系钟意让她领回去。
赵西雾这时候才知道这姑娘性子有多果决,离开的时候干干脆脆,连京市的号码都彻底注销。
她把快递寄给钟意,里面应该是个易碎品,快递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的很好,估摸着三两天到了,赵西雾又掐着时间打电话过去。
她问:“东西收到了?”
“嗯。”
钟意没说是什么东西,但接通电话的那一瞬间隐隐要出的哭腔,她的声线是绷不住的颤抖,那是一种刻苦铭心的悲伤,是后知后觉到来的爱情。
那是一只他们在北海道定下的八音盒,当时工期耗时三个多月,飘洋过海寄过来,一路都是颠簸。
钟意摁下最中间的开关,轻快明亮的乐曲随着中央的芭蕾舞者的转动而响起。
当乐曲进行到某一刻戛然而止,接下来是男人低沉醇厚的嗓音。
靳宴舟说:“钟意,我想要娶你。”
那是他一生中很少有的正经时刻,是他头一回敞亮说爱,不管往后怎么样,至少在这个时刻,他和她怀有同一种殷切的期望。
钟意泣不成声,她一遍一遍将这句话听完,又在空荡的房间里不停的流泪。
哭到最后两个眼睛肿成核桃,又像没事人一样走出门外。
只是她从此不敢回京市,不敢踏入那片充满他们回忆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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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睡醒天色将晚,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胃里空的难受,赵西雾刚好挎着包走过来,她干脆利落从衣帽间扯出两件衣服让她换上,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
钟意还没睡醒,等醒的差不多的时候赵西雾已经在扯她身上的睡衣,要把那件墨绿色的吊带裙往她身上套。
那是一件和某部电影同款的深v吊带裙,整个后背镂空设计,整条裙子堪堪只用两三条细长带子固定,面料宛若绸缎光滑,往前迈一步,都有摇曳生姿的美感。
不得不承认赵西雾这些年浸淫娱乐圈的毒辣眼光,但钟意还是忍不住问,“西雾,你确定是请我吃晚饭而不是带我参加红毯走秀?”
“别多想,咱目前的腕儿还带不了你走红毯。”赵西雾定睛打量她,开玩笑道,“不过你要是进娱乐圈,要不准一年自己就能走上红毯了。”
到晚上,整个街就如赵西雾所说热闹起来了,地下停车库停的满满当当,其中要数赵西雾那辆红色小超跑颜色最显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