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宴舟显然提前做了功课,他递了一封烫金云纹的红包过去。
赵西雾摸了下,抽出来,是一张支票。
靳宴舟说:“金额你随便填。”
赵西雾哼笑一声,把红包扔进沙发一角,她回头看了一眼钟意,心里的天平不由自主倾倒,她把门往外推了推。
“态度这么好,那就允许你看一眼。”
靳宴舟视线抬起来,他看见素色的窗幔随风飘扬,钟意背对着他坐在窗边。她的脖颈向天鹅一样舒展,不变的温和神情,她好像也有与生俱来的优雅和从容。
不知道为什么,靳宴舟的心反而像热水煮沸先沸腾起来,他想到未来的很多时刻,他们会一起在庭院赏花,一起牵着手慢慢散步,很多金融的事情他都可以慢慢教给她。
而这个冒失出现在他生命里的小姑娘,会用一颗真心给予他对爱的感知和认可。
生活里因为一个特定的人,好像多了很多可以施行的可能性。
靳宴舟微微一笑,他低头理了一下腕骨的金属袖口,迈腿准备朝她走过去。
赵西雾拦住他:“我还没说要放行。”
“你得回答我几个问题。” “别说几个,就是一百个,我们宴舟今天也高兴回答。”邵禹丞插科打诨,“大明星,都这么熟了,问点简单的放放水呗?” “谁和你熟。”赵西雾横他一眼,她气势很足地站在门口,女明星的阵势摆出来,脸上有难以出现的明艳的甚至称得上是生动的可爱。
看的邵禹丞心里痒痒。
于是他这个打头阵的将军甘心退居二线,在后排一众兄弟的唏嘘下毫不客气地坦白,“嘘什么,就怕老婆不行?”
赵西雾只问一个问题。
她声音沉下来,严肃的时候整个人气质很冷,显得很认真。
“我不问从前,我只问以后。”
“靳宴舟。”
这是赵西雾第一次完整喊他姓名,她深深吸一口气,郑重问,“你以后会好好爱她吗?”
“会。”
不假思索的回答,靳宴舟语气是超乎寻常的郑重。
嘈杂的场面忽然就安静下来,婚礼仪式还没开始的热场环节,这时刻居然也带了点不自觉让人屏息的严肃与认真。
靳宴舟看她一眼,忽然回头对周方泽说,“阿泽,你带大家先去婚礼现场。”
人走的差不多。
靳宴舟轻轻合上门,他斜靠在墙壁上,不卑不亢朝她抬手。
“你说。”
赵西雾睫毛颤了下,她在这时候明白风月场上那句夸张到极致的“人人都爱靳宴舟”的戏语从哪里来。
这个男人有刻入骨子里的细心和体贴,举手投足的绅士风度,从来不会让人感觉到一丝一毫的不妥帖。
他清冷淡漠的眼睛也许不会容下众生,但众生在他心里至少完全平等。
赵西雾缓缓说:“就从故事最开始的时候说吧。我和意意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她十八岁那年考上京大,选专业的时候,她一心要学经济,后来被他爸气的赶出家门。这是她第一回 忤逆,也是头一回的一腔孤勇。”
“十九岁那年,她和我说爱上了一个男人,但是他们没办法在一起。她和我说爱一个就是希望他一切都好,希望他永远顺利。后来我爱上梁孟泽,我知道她说的话是对的。”
赵西雾抽了一下鼻子,她余光瞥见邵禹丞的目光,把情绪压下去,她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语气继续说。
“我知道你们有很多人都瞧不上我,没关系,我说这么多是想和你说,钟意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子,独立冷静,因为喜欢你,所以拼命变优秀变出头。你只需要转身朝她迈出一小步的距离,却是她咬着牙拼命从那个乡镇里读书奔跑出来的。”
“你说一句走向全世界,她就真的像她的世界走过来。”
“她和我这种爱慕虚荣的人不一样,所以我想你无论如何都不要质疑她一颗真心待你。”
赵西雾睫毛不停地眨,她想到以前很久的记忆,想到她和钟意两个人挤在漏风的房间里挨个打招工电话,想到有一年交不齐学费,也是钟意毫不犹豫为她借钱。
那时候她就像她这一辈子可以没有爱情,但一定不可以没有钱。
她要挣很多很多的钱,然后看着自己唯一的好朋友走向幸福的殿堂。
赵西雾声音微微哽咽,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伤时刻。
她用恳切的语气说:“请你务必要让她幸福。”
“当然。”靳宴舟微微偏过头,“欢迎你时刻监督。”
赵西雾扑哧一声笑出来,她大大方方让开路,“好啦,那我就不刁难你了。意意在房间等你,她昨晚紧张的可是一整晚都没有睡。”
“所以早上为了让她心安,我才找借口让你打个电话。”
靳宴舟唇角微微勾起,他大步向前迈,踏进去的一瞬忽然回头,轻轻对赵西雾说,“我从不妄议任何人品行,但我想意意能选择你做朋友,一定因为你也是不错的人。”
所以不必妄自菲薄,不必固执地抛下一切爱。
这是靳宴舟后半句没说出口的话,他这个人个性就是这样,不必说的太明白叫人难堪,有心人总会理解其中意。
赵西雾站在原地楞了下,很快笑容在脸上舒展,她带着释然笑意看自己的好朋友走向幸福殿堂。
邵禹丞看见她笑容,心跳忽然暂缓一刻。
他一直默默站在墙角,看她倔强执着为朋友申辩,也看她眉目缱绻毫不犹豫说出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那一刻他心里嫉妒的发狂,但他没办法上前。她对爱情婚姻最后一丁点美好期许,是他亲手毁掉。
邵禹丞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几经斟酌,他最后走到她身边,手指极克制压住她肩膀。
“我以后也会好好爱你。”
“不用。”赵西雾肩膀抖了一下,甩开他手指,她的神情又恢复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毫不客气拒绝他,“我不需要别人来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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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一切都很安静,化妆师和服装师悄然退出去,给这队即将踏入婚姻殿堂的新人多留一点温存时刻。
钟意看他一眼,又收回目光,旁若无人盯向窗外。
“赵西雾这么轻易放你进来?”
“嗯。”靳宴舟目光含笑,“也许是我诚意十足。”
“什么诚意。”
“带了一沓随她写金额的支票。”
经济学的敏感陡然升起,钟意回头睨他,“开空头支票银行可是有权拒绝付款的。”
“放心,我户头还不至于让几张支票搞破产。”靳宴舟搬一张椅子坐她身旁,他指尖摩挲她婚纱上垂下来的欧根纱,人生大事面前,还有闲情逸致同她开玩笑。
“看来我娶了一位会理财的太太,未来身价上涨指日可待。”
年年财富榜单都有更新,钟意撑着下巴说他不是每年都上榜么,事业已经够蒸蒸日上了,她学的这点财会知识能排上什么用处。
靳宴舟轻啧一声。
“财富也分看得见和看不见,看得见的永远就那么多,看不见的才是无穷。”
“我的意思是——”靳宴舟目光看向她,他下意识想要伸手揉她的头发,触及刚刚做好的发型,也只是克制用指腹压了压她额头。
“你的财富无穷、机遇无穷、人生也无穷。”
钟意轻轻嗯了一声。
她伸出腿,尖头的高跟鞋头露出来,她盯着鞋面,心跳声咚咚咚的,比见天主那回还要紧张。
靳宴舟目光淡淡瞥过来,一眼看穿她。
钟意只好吐吐舌头,乖乖承认。
“有点紧张。”
“第一次以你太太的身份出席这种大场合。”
“也没多大。”靳宴舟低笑一声,他捏了捏她鼻尖,故意有些发愁的语气说,“太太这么漂亮,倒让我无人在意了。”
钟意扑哧一声笑出来,紧张的心情被驱散,她歪着头数,“那可不一定,说不定好多姑娘都是冲着你来。”
“那他们可没机会了。”靳宴舟眉梢扬起,“等会他们就要亲眼目睹我们交换戒指的场面,新闻媒体的通稿发出去,以后全世界都知道我们是在一起的人。”
“在一起的人。”钟意把这句话念了一遍,含在舌下细细品味,暗恋的天光大亮,那杯酸涩调的鸡尾酒,她终于尝到了尾调的甜蜜。
甜蜜到让她感觉之前一路的跌跌撞撞,都是值得。
靳宴舟握住她的手,他偏过头来看她,眉目笼上温情。
“嗯,荣辱与共,夫妻一体。”
荣辱与共。
这是一个多么恢弘又浪漫的词语。
钟意弯唇看着他笑,交叠的掌心传来热度,就好像是靳宴舟在为她蓄力,她就这样牵着他的手出了门,然后上车下车,再走过人声鼎沸的花架长廊,来到他们的婚礼现场。
这是为了纪念他们在长廊下的初见。紫色调的紫藤花花架,它的花语有一个很浪漫的含义——为情而生。
这是一场油画里的梦幻伊甸园。
挑了最适宜的早春,风里还有点春日的和煦与轻柔,来自佛罗伦萨的管弦乐队正在弹奏婚礼入场曲,不亏是来自浪漫之都的乐队,艺术和温情的完美融合。
《perfect》的前奏响起,当他们交换戒指的那一刻,第一句歌词“i found a love for me.”恰好照应。
靳宴舟低笑一声,亲吻她额头。
他发音是地道伦敦腔,仿若一个英国绅士,像心爱女孩娓娓道明心意。
“my sweetheart.”
“还没到亲吻新娘环节呢,宴舟怎么这么急!”周方泽在底下起哄。
靳宴舟哼笑一声,不理会他在台下起哄,修长的手指戴上婚戒,他敛眸看了一眼,尔后懒洋洋抬起手,就这么散漫晃一圈。
邵禹丞坐台下直呼受伤。
偌大伴郎团,偏偏就只剩下他一个人没结婚,空落落的手指什么也没有,他意味深长瞥了一眼赵西雾,后者扔了个眼神给他,随手拉开的易拉罐拉环,挑眉问,“你想要?”
说来也很奇怪,婚礼前一切都很紧张,等真到了现场,心里那股焦虑不安的劲头反倒被压下去了。
钟意抬头看,他们的婚礼是在一个私家古堡前举办的,主持人最后一句,“此时此刻,我宣布靳先生和钟小姐正式结为夫妻”将整个婚礼推向最高潮。
满城的烟火响起,是绚丽的一场白昼烟火,璀璨夺目的颜色落下,很快又被取代为以无人机背载的小枝玫瑰花组成的梦幻场景。
这又是属于她的独家限定。
钟意的心完全定下来,她仰头看着天空璀璨,还是会为这样举世瞩目的浪漫而落泪。
靳宴舟轻轻吻了一下她唇角,偷偷说一个秘密哄她开心。
“给你放第一场烟花那回,我就在想,下一场烟花,一定是为了娶你而放。”
钟意闭上眼睛,在烟花消失的霎那,她耳畔好像还有劈里啪啦的响声,低沉悠长的大提琴音像情人最温柔的呢喃,和靳宴舟的声音很像。
她的心也在缱绻的情歌里变得无限柔软。
钟意踮起脚,亲了亲他的唇角算作回礼,“靳宴舟,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其实我昨天紧张的一夜没睡。”
一声轻笑落下,靳宴舟摇了下头,耸了下肩膀,“好巧,我也是。”
“恨不得时间摁下加速键,下一秒就能见你,”
实不相瞒,这也是她想法。
钟意哑然失笑,摆手道,“我也如此。”
靳宴舟喉咙发紧,目光深沉看向她,一瞬间爱意剧烈翻涌,他指骨与她紧紧相扣,声音暗哑。
“这才是爱,让禁欲者高潮,放荡者求饶的爱。”
第80章
办完婚礼以后, 钟意难得过了一段清闲时间。她把积攒了几年都没有休的年假一次性休完,何仲薇一边恭喜她新婚快乐,一边又暗戳戳叮嘱她早日回来。
“我这儿没你可不行。”何仲薇感叹一声, “新进的实习生专业知识都不基础,学了点皮毛理论,上机实操居然连用哪个软件系统都不明白。”
“我这儿是事务所,又不是教小朋友的幼稚园。”
钟意笑了下,她捋了一下头发, 说自己又不是完全去蜜月旅行,何仲薇眼光独到看上了苏州金融发展前景, 恰好她也有意, 提前去做市场调研。
就如同一开始对自己的职业构想。
事务所是她跨向金融领域的一块跳板, 但并不是她的终点。
程绪宁为他们充当司机, 临走的时候芳阿姨替他们收拾出来两大箱行李, 沉沉压在后备箱,阵势很夸张。
靳宴舟邀请芳阿姨和他们一块同去。
芳阿姨连连摆手:“我才不要去,吴侬软语一句也听不懂,在家跳跳舞就很舒服。”
靳宴舟不再强求。
钟意这时候从门口出来,她和何仲薇有些依依惜别的意思, 两个人这会还在探讨未来宏伟商业版图, 都是有野心的女人,点子一碰撞,就好像遇见了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