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年前的老黄历都被翻出来,几乎每一天都被赋予了不同的寓意,有人说5.8那天日子好,木星冲顶,极利事业,又有人说5.12是京泰新产品的发布会时间,到时候和婚讯一起公布造足舆论。
最后还是米粒拿着妈妈的手机在群里打字。
【结婚日期肯定是520啦!】
【不会吧,520那天没有任何产品活动,而且是工作日啊。】
【虽然听起来很浪漫,但靳总应该不会是这么直接的男人吧?】
钟意晃晃手机,漫不经心敲下-【要不然我替你们问问?】
她一个电话拨过去,这会儿刚好是午休的时间,靳宴舟接过电话笑了下,“这么好奇时间?”
“靳宴舟,你压着不告诉我是不是怕我逃婚。”
靳宴舟失笑,说了句哪有。
“我今天晚上飞香港,本来打算亲自告诉你这个消息,既然你问了,那我就告诉你——”他顿了一下,抬头扫视坐在对面的员工,面不改色继续对着手机说,“定的是520那天。”
“那天不是没有产品要宣发?而且工作日大部分人都要上班。”
靳宴舟低笑一声:“那有什么关系呢,只是单纯我爱你而已。”
钟意被这句话撩的耳朵发烫,她一面在微信群里告知这个正确答案,一面又问他,“你现在在哪?”
“在公司,在做发布会前准备工作。”
“那岂不是有很多同事在?”
靳宴舟嗯了一声,又掀眸看一眼,大老板的威严势不可挡,频频投来的目光让一干偷听墙角的八卦员工落荒而逃。
“那岂不是明日街头小报又要乱写!”
钟意羞愤欲绝,街头小报写的毫无厘头,有一日她还接到过以前同学电话,问她是不是奉子成婚。
挂掉电话,微信群里的消息早就炸翻天。
米粒把刚刚的电话内容原封不动述说,即便输掉了红包,群里仍然捂着心脏直呼好浪漫。
车行至星光大道,维多利亚港的风景就在眼前,浓浓港式风情,即便还没入夜,脑海里顷刻就能想象出灯火繁密的金色光华。
看见一个个陌生的地标,钟意脑海里却陡然想起许多熟悉的事情。
她想起夜幕低垂,点一盏柑橘调的香薰,靳宴舟揽着她共赏一轮月色,他毫不吝啬和她讲他少时的许多往事。
讲他在香港中学念书,篮球赛拿了第一,晚上兴奋地跑到尖沙咀美餐一轮。
他还说中环站的摩天轮能俯瞰整个维多利亚港湾的景色,只要20港币,那是他认为最适合接吻的地方。
何仲薇看她心不在焉,毫不客气打趣她,“自从踏进这里,你这一颗心都挂在某个人身上了。”
沿着星光大道往前走,是他们此行定下的洲际酒店,附近不远处是个艺术馆,小女孩在酒店闲不住,何仲薇带她先去玩一圈消耗精力。
钟意先去酒店放行李,她定了一间高层房,前台客服告诉她楼下餐厅种类丰富,无论是中餐厅、意大利餐厅还是印度菜,只要她有需要,前台都会送上楼。
夜晚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维多利亚港湾灯火亮起,摆一杯回味甘甜的鸡尾酒,和心爱的人放上一首富有情调的粤语歌,是钟意所能想象到的最浪漫的事情。
一个小时前,她接到了靳宴舟的电话。
他已经抵达深圳湾,马上就要到来她身边。
钟意想说自己这回来是因为有些公司上的账务要处理,算不上正儿八经来香港游玩。
靳宴舟挑了下眉:“你初次来香港,我这个东道主岂有不招待之理?”
他语气到后面又不正经起来:“在苏州蹭了你那么多回, 总要让我来请一回了。”
苏州那处房子租的是一处民宅公寓,靳宴舟那辆布加迪的豪车每回都停在楼底下,他又经常居家办公,后来时间久了,路边大妈嗑瓜子的时候就开始瞎传谣言。
说他是个租豪车装阔气的小白脸,也不知道这家姑娘看中了什么,成天能放任一个男人在家躺着。
听到这话的时候钟意笑了出来,她佯装认真打量,思索说,“看上你什么呢?”
“大约是这副好皮囊吧。”
靳宴舟没脸没皮凑过来,他低笑吻她,把谣言坐实,缠绵道,“那还真是我荣幸。”
门铃被摁响,随行的客房服务人员替他刷了房卡,顺便将行李拎入房间。
靳宴舟递一张港币作为小费,他说一口地道粤语,温和道谢。
房间里没开灯,但足够明亮。窗外的灯火长明,香港的夜市繁华好像白昼,这儿有永远不会坠落的繁华。
靳宴舟在这片土地上生长,在这个遍地都是黄金的港岛获得了人生第一笔丰厚财富。
那时候他和所有志得意满的年轻人一样,甚至狂妄地想,也许这世界上没有永世的真情,但香港,会有永远不坠落的财富。
但今天,他的目光不再聚焦金字塔顶的光鲜亮丽,他拍下肩头的风尘仆仆,偏过头来看站在窗边的少女,她身形娉婷绰约,映下的侧颜清冷,她身上有某个港台女星的气质,复古又令人着迷。
钟意转过身,她晃了晃杯中酒液,朝他致意,“你来了。”
靳宴舟朝她敞开怀抱,他不要财富满怀,这一生,他只想要拥她长久在身侧。
要问靳宴舟对香港的印象,他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他记得维多利亚港湾亮起的灯火在落地窗前汇聚成无数星光,在这一副盛世夜景下,他想要执手一生的爱人穿一件蓝色长裙,像相册里定格的某一瞬画面,眉目温柔朝他望过来。
这是所有纸醉金迷里唯一的一份体贴真情,是岁月白首,他所渴望的一生。
第78章
番外-婚礼(一)
花2.3港币跳上一辆双层叮叮车, 途径铜锣湾、中环银行等一干著名景点。外面正在落雨,长方形的窗户蒙上一层阴影,将霓虹渲染成模糊的光影。
车厢里很嘈杂, 有孩童欢声笑语,夹杂几句熟悉的大陆话,好像是江浙地区的方言,钟意只能一知半解听懂。
开车时司机踩住脚刹,车子就会发出“叮叮”响声。
钟意突发奇想问:“你们香港结婚是什么风俗?”
“出门、进门、教堂行礼、晚宴。”靳宴舟一口流畅粤语, “怎么,你要在这里嫁俾我?”
他只穿一件单薄衬衫, 衬衣下摆扎了一半进腰腹, 撑着手臂搭靠在双层有轨电车的窗户上, 姿态浑然天成的懒散。
他们挑了个第二层的位置, 凭栏远望视线极好。
反正这儿也没有人认识她, 钟意凑过去在他脸颊右侧轻轻映下一吻,她说,“可以啊,我完全没有问题。”
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电车在他们要下来的目的地驶停。
是一处私人别墅区域, 这儿大部分房子年前都已拍卖, 剩下一两个没卖的,大多都是因为房子里栽着点别的情感。
靳宴舟捂住心脏,佯装夸张,他讲话一点也不正经,故意逗她, “不是吧意意,你真系好爱我!居然一刻也不能等?”
“是是是, 我真系好爱你,爱你爱到无可自拔。”不太熟练的粤语,学着他腔调念出来还有些拗口。钟意抓着靳宴舟的手往前走,她指着不远处的一间天主教堂,将刚刚那个话题继续带下去。
“前面就有个教堂,今天就让牧师替我们证婚好了。”
靳宴舟任由她动作,他伸着手臂被她拉着往前走,唇角笑容懒懒散散勾着。
这座教堂是哥特式的建筑风格,不光滑的墙面有大大小小的裂痕,却更显得时光洗礼的可贵。
这儿来来往往有做礼拜的信徒,他们双手合一匆匆而过,神情虔诚而庄重。
钟意情不自禁松开手,她仰头看向屋顶尖处立着的鎏金十字铁架,它像一个登高的人颤颤巍巍踩在荆棘里将信仰送至高处。
即便是她这样无任何宗教信仰的群众,在踏入这里的某一刻,也会被这种安静祥和的氛围感染。好像除了心中所想,其他俗事,一概不论。
“你说像我们这种无宗教信仰的,会不会不可以请牧师证婚?”
靳宴舟沉吟片刻,他撑一把黑色长伞,细雨朦朦胧胧打下来,他面容不明,过了一会轻轻说,“据我所知,这是香港极少一家接受无宗教信仰结婚申请的教堂。”
“你怎么知道那么清楚?”钟意靠过去,闻他身上清清浅浅薄荷香,她狐疑问,“不会青春期想和哪个妹妹仔谈恋爱,特地了解来哄开心吧?”
“什么妹妹仔?”
靳宴舟嗤笑一声,他伸手捏她脸颊,软乎乎的一片,他顽劣地笑,“我的妹妹仔不就只有你一个?”
走进正中央的大堂,一场祷告正在神父的带领下结束,神父穿着罗马领的黑色长袍,经过他们的时候忽然脚步一顿,尔后转身,视线在他们脸上凝住了几秒。
“我见过你。”
靳宴舟神情不变,似是早就料到。
他微微躬身,颌首道,“幼时我母亲经常带我来作礼拜,我也记得你,皮尔埃神父。”
章毓静生前是极为虔诚的天主教信徒,不同于教堂旁边的金山湾别墅区里的每一位阔太,她对上帝的虔诚体现在事必躬亲的每一件小事。
每天的凌晨四点半到五点之间,她会来赶第一次祷告,教徒们称之为FAJR。
每餐饭前饭后她要祈祷,祈祷天主保佑她远在彼岸的爱人平安顺遂。
神父对这位忠诚信徒十分有印象,他看着靳宴舟,恍若看见时光一闪而过,当初被母亲牵着来到这个陌生的教堂,听着祷告昏昏欲睡的小男孩已经成为了顶天立地的男人。
“那你的母亲现在怎么样?当初她特地请我为她和她的丈夫举行婚礼。”提及那场婚礼,神父还隐隐有唏嘘,“那是我办过最简单却也是最真挚的一场婚礼,他们抛下了身份阶级的对立,仅仅是因为爱在一起。”
钟意站在一旁安静地做一个聆听者。
当听见神父用感叹语气描绘当年那场婚礼时,钟意看见靳宴舟神情微微冷下来,她上前握住他的手。
靳宴舟不带有一丝的感情说:“她过世了。”
“她的爱人违背了对上帝的诺言,她也因为一念之差要永远向上帝赎罪。”
神父脸上露出哀伤的神色,掌心合一在胸前画十字,念着听不懂的圣经,大概是在祷告。
钟意无时无刻不在注意靳宴舟的神情。
她看见他的脸上出现极其隐秘的伤感,这点极淡的情绪像身外物一样被他抽离,靳宴舟依旧若无其事盯着不远处圣母玛利亚的雕塑。
难怪他一生不信神佛,他的母亲,一个笃行善意与救赎的女人,最后为了一场虚无缥缈的爱,背弃了一生的信仰与忠诚。 钟意抿了下唇,教堂的钟声空灵,她的心在这样的声音里微微颤栗。
她看向神父,问道,“那么皮尔埃神父,请问今天您能否再做一场婚礼的见证人?”
“是我与他的婚礼。”
钟意握住靳宴舟的手,她微微扬起唇角,轻声说,“我想对于一个信徒来说,死后灵魂一定会依偎在她信奉的真主身边。那么我们在这里证婚,我想你的母亲一定能看见我们的幸福。”
“她也会永远的保佑我们。”
“我可以叫她妈妈吗?”钟意仰起头来看他,她清澈澄明的目光,脸上神情温柔好似刚刚望过去的圣母玛利亚神像。
靳宴舟目光柔和下来,他伸手揉了一下她脑袋,语气宠溺,“当然可以。”
神父很乐于见证一对情侣因为真爱走向婚姻殿堂。
在听见靳宴舟说可以两个字的时候,他立刻就差人送来一应要填的资料。
他们运气很好,今天刚好有一间礼堂空下来。
于是钟意和靳宴舟的第一场结婚仪式,在这里举行。
很简单教堂婚礼,神父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个头纱,发夹别在脑后,唱诗班的孩子从屋外跑进来,一溜烟地挤在后面 。
座堂的尖顶拱门簇满唱诗班的吟唱,几何图形的菱花窗台露出好奇的视线,目光被捕捉,大家又毫不吝啬地表达对这一对新人的祝福。
钟意和靳宴舟站在礼台中央,她心里有股说不上来的紧张感。
深呼吸,又吐气,她侧过头看向靳宴舟,他衬衣最上方的两颗纽扣已经系得规规整整,站姿挺拔,察觉到她视线,他目光也偏过来。
神父在他们两个目光交汇的瞬间念出主持词。
神父问靳宴舟:“你愿意在这个神圣的婚礼中接受钟意成为你合法的妻子,从此爱着她、尊敬她、安慰她、关爱她,并且在你们的有生之年不另作他想,忠诚地对待她吗?”
靳宴舟目光注视着她,神父的誓言仍在耳畔,他知道承诺的份量。
而在这个心爱的女孩面前,他愿意把一切承诺许给她。
靳宴舟沉声道:“我愿意。”
相同的句式又问了钟意一遍,事先准备好的戒指,不论这场景做了多少遍,看着心爱的人为自己戴上戒指,她总是忍不住心动。
到最后,神父对他们微微一笑,将上帝的祝福不吝啬赠予。
靳宴舟含笑应下,他轻轻吻了一下钟意的脸颊,目光扫过花岗石镶边的百叶窗,这儿的墙壁上有许多岁月的痕迹。
曾经他对爱的追求在这里死去,今天,他的爱又在这儿复苏。就好像生与死之间的交替,其实始终都是生命轮替。有什么东西逝去了,就必然有什么要以新的形式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