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料想是这句话。
靳宴舟哑然失笑,他眉峰微微上扬,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又恶狠狠咬着她耳朵说,“嫌我老?”
她耳后有块痒痒肉,一摸就要受不了,钟意腰肢软下去,一边躲避他攻击,一边笑着仰头往后倒。
没关紧的窗户,鹅黄色的窗帘迎着风飘呀飘,偶然泄露屋外一点暖调的路灯,像近在咫尺的星星,好像伸一伸手也能够到。
钟意迷迷糊糊眯起眼,看见近在咫尺的脸庞,思念幻化成实体,她搂住他整个人,“靳宴舟,我们居然真的有以后了。”
靳宴舟嗯了一声,他扯了下领结,见面的一霎那,他想到了傍晚结束例会匆匆赶来的两个半小时车程,只要能见她,开五个小时车都没问题。
钟意没听清,她困得闭上眼睛靠在他怀里,还记挂着冰箱里存了她早上排队买的糕点,苏州很有名的一家,要他务必记得尝。
靳宴舟散漫嗯了声,没动作,只搂着她。
隔音不太好的出租屋,楼上响起淋浴的声音,哗啦啦的水声像一道闸门,叫人有片刻的清醒。
钟意干脆利落从玄关处跳下来,她摆摆手语气十分自在,“我先去洗澡,你自便就好。”
最近天气多阴冷,卫生间的地上有一层未干的水雾,拖鞋刚踩上去没注意,险些摔了一跤。
靳宴舟扶了她一把,在背后看着她昏昏沉沉地笑。
翌日一早是被手机的闹钟吵醒,七点的闹铃像一道催命符,钟意揉着眼睛看着这个只有工作日才会想起的闹钟思索了一会才意识到今天才是周五。
她腰上搭了个手臂,是靳宴舟的。他睡觉的样子倒是少了点戾气,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神情寡淡到极致。
即便是睡着,他也下意识搂住她的腰,他的体温像暖炉,这个凛冬她靠他取暖。
在很多次惊醒的噩梦里,她半睡半醒能感受到有一只手在轻轻拍她后背,有时候他困倦的睁不开眼,会用额头和她相抵,两个人的呼吸交融,阴暗的记忆被驱逐,她在这样安全的怀抱里入睡。
钟意困得简直睁不开眼睛,她掀开被子一角,庆幸如今是深冬时分,穿上高领毛衣足以抵御一切。
气不打一处来。
钟意顺手抄起手边的枕头,盖在他脸上,语气凶巴巴,“靳宴舟,你为什么昨晚回来!”
“怎么?”
他声音听着不大清醒,睡衣领口松松垮垮散下来,几乎下意识的动作,他抬手抓住了她手腕,然后稍一用力,把她带进怀里。
又是熟悉的、几乎是不见天日的沉郁气息。
靳宴舟埋首她颈侧:“再睡会,意意。”
“今天周五,要不是你提前一天回来,那我今天就该过周末了。”
“这是个什么道理呢。”靳宴舟笑了下,声音如丝线缕缕缠人心魄,叫她不舍得离开这温柔床榻。
窗帘一拉,今日正是艳阳高照,大片随光透进来,像镀了一层朦胧的光晕,靳宴舟撑着脑袋倚在床边看着她。
看她坐在梳妆台前绰约风姿,抬手描眉,低头点唇,一点颜色变多增清艳三分。
生活好像因为这些颜色也变得热闹起来,身处闹市区,就连早上七点的闹钟、窗边不停啾鸣的鸟雀也不觉得烦恼。
靳宴舟定定地看着她走过来,他伸手,一指嫣红带下来,他唇边落下一丝兴味的笑。
钟意在他面前站定:“靳宴舟,我真要去上班了。”
“嗯,你去。”
她走两步又折返回来,不情不愿地嘟囔着嘴,“好不想去上班。”
靳宴舟朝她伸出手:“那抱一下再走?”
这句话不用等回音,靳宴舟已经自发揽住她腰往怀里带。她今天不知道喷的是那一款香水,偏少女感的果香,闻起来有点甜。
靳宴舟哼笑一声,在她耳边低低问,“昨晚怎么不用这个?”
这下是彻底呆不住了。
钟意健步如飞跑出去,关门的时候不小心夹到了包,她怕听见靳宴舟又笑她,忙不迭地往楼下走。
五分钟过后,她又原路返回。
没带钥匙,这回老老实实敲了三声门。
靳宴舟也没问是谁,门一开倚在门框上,手里就拎着她那一把钥匙。
他语气实在太无奈:“意意,这个家没有我你可以怎么办?”
“考虑一下,我搬过来?”
他语气全然一副很好商量的模样,钟意挑眼往房间里面望过去,衣柜里散乱的有他们的衣服,一旁的书桌上也有他常用的那台笔记本电脑,包括空气,到处都是他生活的痕迹。
这回他还要好好绅士的问一句,意意,可以么?
钟意翻了个白眼给他:“昨天我叫停的时候你怎么不给我问可不可以的机会。”
靳宴舟握住她手同她温柔讲道理:“那你就当我两副面孔。”
他鼻梁架一副金属眼镜,镜片折射的棱光正好反射进他盛满笑意的一双眼睛,钟意一下看晃了眼,她脑海里蓦然出现“斯文败类”这个词语,她不得不承认靳宴舟天生有矜傲资本。
可她马上就要面临迟到的风险,这个月的全勤还差五天就可以拿满。
钟意狠狠心,从这美色逃离,她伸手抓过那串钥匙,转身的时候钥匙被攥得叮铃响,像她一颗摇摇晃晃的心,她感觉此刻鲜活的像是十八岁的少女时候,连走楼梯都是蹦着走。
“钟意。”
走一半,是靳宴舟喊住她,他撑着手臂站在门口,视线自上而下望向她,这是一个等待的姿态,也是一个让人心动的神情。
他指腹压了一下自己的唇,勾唇笑了下。
就那一下,让钟意那一秒心跳顿挫。
靳宴舟吊儿郎当说:“不亲一下再走?”
要怎么招架这幅做派?钟意三两步跨回去,也许缠.绵是天下情侣共态,她踮脚在他唇上映上浅浅一吻,指尖压住他鼻尖小痣,浅尝辄止的触碰,她的声音有种克制的欢愉。
“你等我回家。”
“我不等你。”靳宴舟伸手揉她发丝,和她最后缠.绵,“我晚上开车接我们bb下班。”
有了盼头时间都好像摁下加速键,钟意今天完成工作的效率要比平时都要高,临下班前半小时,她目光频频看向腕表,对面的同事看她两眼,打趣道,“小钟今晚有约会啊。”
钟意嗯了一声,想到靳宴舟早上说要来接她,她心里说不出来的欣喜。
从来没有一次觉得等待是个让人值得期待的事情,很多看似苦闷的存在,在遇上某个人以后就好像变成了没理由的偏爱。
最后五分钟钟意对着镜子补了一下口红,手提包里放着一瓶独角兽的造型,怀揣一点隐秘的心思,她悄悄跑到洗手间在耳后喷了一点。
淡淡的,怕被察觉她刻意。
走出来的时候,那位同事也跟在她身后。女孩子对气味总是更敏.感,她一下准确报出香水品牌,笑眯眯说,“小钟,你身上有恋爱的味道。”
钟意摇摇头说哪有。
她和靳宴舟都认识好多年了,再亲密的接触都有过,唇齿交缠,她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不是稚气懵懂的恋爱。
那位同事满脸不信:“除了谈恋爱,我不相信谁会让我们沉着镇静的钟小姐变作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居然上班时间偷偷跑到洗手间补妆。”
“不是恋爱,哪能下班等你半个钟头,还捧一束鲜艳玫瑰花?”同事伸手这么一指,停车场里向阳的那辆布加迪,低调内敛的车型,她说她半个小时前就看见这辆车停在这儿。
这么贵气的车,一看就来接某位让人羡慕的姑娘回家。
钟意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能成为别人艳羡的对象,她快步朝靳宴舟走过去,果然,他真的捧了一束好大的玫瑰,就像他第一回 送她的那束苏格兰绿的品种。
靳宴舟在她耳边低低道:“还记得这束花花语吗?”
钟意怎么敢忘记,那是她头一回收到的真情,纵然那时候她们关系不明,她还是难耐地为他一次又一次的心动。
“永不老去的爱。” “即使是时间也不能将我们的爱减弱。”
他们同时开口,几乎深刻到灵魂里的默契,彼此对视的时候又忍不住笑起来。
钟意坐上了副驾驶,车即将驶离。
目的地是他们的家。
就在这时骑着电动车的同事从缝隙里传过,她的声音穿透力很强,故意开钟意玩笑,“原来这就是你今□□思暮想的那位男朋友呀。”
她的声音好响亮,好像一下就把全部的爱都摊平在阳光底下烘烤。
钟意脸一下红了,她下意识咬住下唇,这种把感情完全袒露交出去的感觉很不好受,有点像小学生交作业的感觉,把执笔画勾的权力交由对面,没有固定答案的试卷,谁也不知道批卷的人会给她带来怎样的心情。
可靳宴舟对感情一向处理很好。
他双手搭在方向盘上,这些年气质沉淀下来,他开车有种不紧不慢的从容,含笑说了声“是么。”
钟意耳朵发烫,连带着脸颊那一块地方都热。
她摇下一点车窗,转过头,欲盖弥彰地挡住自己绯红一片的脸,轻声说了句,“哪有朝思暮想。”
“你真等我半个小时了吗?”
靳宴舟嗯了声,低头摸了下表带,他无所谓地笑了下,“也许不止半小时,太阳还没落山的时候我就来了。”
钟意啊了一声,忽然有些歉疚。她以为靳宴舟至多做到准时准点,故而把精力都集中在那篇待完成的项目报告,自始至终没往楼下望一眼。
“那会不会很耽误你时间?”钟意叹了一口气,“其实我坐地铁半个小时就能到家。”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靳宴舟应着她那句话说下去,他眉目是不变的轻佻,勾着声音无意撩拨她心弦,“是我朝思暮想你,是我心甘情愿为你等待。”
钟意感动的几乎要落下泪。
她轻轻握着他的手,看着他们两个的对戒匹配重合,她语气是真心心疼他,“可是你来一次就要开车好几个小时。”
“这么心疼我?”靳宴舟笑了下,伸手捏她鼻尖,他拉长的语调,落下来是浪荡的散漫,还透着股戏谑的味道,“承认吧意意,你就是想我想得不行。”
他们这会赶上太阳落山的最后一个时刻,梧桐笼罩的林荫大道,路的尽头还能看见一点太阳的影子,天空已经完全被染成赤金色,山河壮丽又辽阔,他们的人生也刚刚启航。
靳宴舟抬手指了下,示意她看天空。
钟意哇了一声,熟练地从他西装口袋里摸出手机来拍照。
就她拍照的那个间隙,靳宴舟的余光一直落在她脸上,他想到很多个过往,想到她柔软又坚硬,拥有一身不俗的清冷气,叫任何凡夫俗子都难以靠近。
他太荣幸,在这个浮华万千的世界里拥有她最宝贵的一颗真心。
靳宴舟伸手抚摸她垂在肩膀的长发,他神情很随意,又好像只是随口同她闲话,姿态放得很松。
“中国人好像总是喜欢教女孩子要温婉秀气,要含蓄低调,压抑和退让好像成了她们天性,可我这儿不需要。不管今天天气好与不好,时间是否得宜,只要你说想我,我就会来到你身边。”
钟意睫毛眨了一下,这的确是她人生十八年来受到的教育,即便她努力读书拥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但是那些在原生家庭里养成的习惯,让她总是不由自主以一个姐姐的思维思考。
作为姐姐,要让着弟弟。
作为姐姐,要体恤父母,为家里着想。
靳宴舟看她一眼,他指腹轻轻擦过她脸颊,像一个体贴细微的老师,用最柔软的话语填平她人生的每一道沟壑。 “抛下那些换位思考和善解人意。我对你的爱,不需要那么顾虑。”
钟意对他这种温柔完全招架不住。
她眉眼软下来,全身的清冷气褪下,她的目光只有看向他的时候才是一片灼热。
她选择在这片灼热里历经烈火,然后得盼永生。
钟意温声对他道:“那我很爱你,靳宴舟。”
方向盘利落打了个转向,一点刹车轻踩,是车停下来。
钟意还在诧异怎么忽然停车,就听安全带解开的咔嚓声,是靳宴舟想要来吻她。
唇触碰的一瞬间,她听见靳宴舟在她身边道,“我也很爱你。”
“是永远比你爱我都要多一点的爱。”
第77章
立夏那一天, 钟意和靳宴舟正式举办了婚礼。
办婚礼这事儿纯属巧合,还是刚踏进春天的某一天,靳宴舟坐在沙发上看文件, 过了一会儿他递了个ipad过来,挺随意的语气。
“选一个。”
钟意扫了一眼,一开始没在意,以为是今年商场送了新款服装过来选。
她伸手往下滑了下,红绸缎金丝绣的中式婚服, 几乎溢出屏幕的雍容华贵,她怔了一下, 目光停顿在页面“凤冠霞帔”这四个字上。
靳宴舟揉了下鼻骨, 他偏头看过来, 一身居家服, 头顶一顶暖黄色的光打下来, 气质温润如玉。
“本来打算给你个惊喜,可是想一想婚服还得你这个女主人亲自定下才好。”
钟意鼻头一酸:“你一直都在自己筹备?”
“嗯。”靳宴舟摸了一下鼻头,难得有点心虚的语气,“邵一航那小子教我的。”
“你怎么总是向小孩子取经呀。”钟意垂下头,她的目光从精美华贵的设计图纸略过, 每一张的旁边都有靳宴舟的批注, 他应该都提前看过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