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上帝的祝福。”靳宴舟敛下眉目,很认真地同神父说,“我打算捐赠一千万办一所教会学校,愿上帝能感受到我的虔诚。”
他看向钟意,语气温柔下来,“保佑我与她岁岁长相守,年年皆胜意。”
宣誓仪式结束的时候,钟意眼角隐隐有泪光闪烁,靳宴舟牵着她的手缓缓走到一旁铺着墨绿色桌布的长桌上,阳光从彩色的菱格窗户倾斜,像上帝的馈赠,尽数洒在新娘洁白头纱。
钟意和靳宴舟一起执笔,雪白的鹅毛笔有着像爱情一样圣洁的美好,他们共同在这份婚书上签字。
终此一生,两个人的名字紧紧相扣。
最后的仪式,是神父为他们送上祝福,教堂的钟声响起,像是一锤定音一样,她们让上帝见证了爱情。
临出门的那一霎,钟意忽然问靳宴舟,“你为什么会爱上我?”
靳宴舟想了下这个问题,他哂笑一声,大门敞开后的长廊,他的身形在倾泻而出的阳光下投射出一道颀长影子。
“还能为什么。”
靳宴舟耸了下肩,回头朝她伸出双臂,目光顺道看向高台上的上帝。
他笑道:“当然是因为命中注定喽。”
从教堂出来临近黄昏,外面的雨已经不再下了,整个天空有一种洗刷过后的清洁感。路边的野花颜色鲜艳,低头嗅一嗅,空气里都好像漂浮甜蜜味道。
钟意穿一双六厘米的方头高跟鞋,有时候不小心踩在柏油马路上的碎石子,脚步一歪,差点要跌进草丛。
靳宴舟撑着手臂走在后面看着她,黄昏日暮,他步伐落得倒是又稳又沉,没功夫分神欣赏路边花花草草,他要留心某个蹦蹦跳跳的小姑娘,在她被青石台阶打滑失去平衡的时候好心扶她一吧。
“嫁给我这么高兴?”
“嗯。”她大大方方承认,穿着夜市里随便淘来的红色吊带,穿一件高腰阔腿牛仔裤,长卷发随着走路动作摇摆出一道飘逸弧度,她身上也有不输任何人的港式风情。
过了一会,钟意回头,她认真端详他神色,问,“难道你不高兴吗?”
靳宴舟勾唇,他单手插兜,只矜骄回她两个字。
“高兴。”
“那你为什么不笑?”
“难道要像你一样在街头笑得像傻瓜?”靳宴舟唇角微微勾起,他伸手拽住她手腕,要过马路的时候叮咛她好好走路。
走了不到十分钟就到金山湾别墅区,高四层的豪宅,地段是三面环山,豪门贵族信奉风水,说是环山聚财。
当初章毓静一掷千金买下这里,从此洗手做羹汤,甘愿□□人身后贤内助,硬生生捧出一个商业奇才靳长鸣来。
后来靳宴舟从母亲手里继承了这座别墅,这些年来问价的人不少,市值也一直在增长,他贴了个不出售的布告,请了专人每年来打理。
入门是一片占地广阔的高尔夫球场,有些老旧的球杆被规整摆放在一旁的小仓库里,客厅的巨型书架里陈列许多难以见到的典藏版书籍,剩下存量最多的则是从小学到中学各个年纪的教科用书。
刚打开大门的时候,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很厚重的灰尘气。
打理的人只能保持每件家具的洁净,却无法驱散久无人居的腐朽枯败。
这儿有很多靳宴舟生活的痕迹,书桌上还压着他得了优秀等第的试卷,转角楼梯下的储藏室里堆了一个篮球,风吹过,球跟着风吹来的方向滚呀滚,滚到钟意脚边,她蹲下来抱起这个篮球,特属于靳宴舟的青春向她走来。
钟意垂下睫毛,她感受到有一段空白的记忆正在缓慢被填充。
那是特属于少年时期的靳宴舟。
空气里的微尘都好像泛着一股旧事的味道,她听见咔擦一声,是房门被打开的声音,这细碎的声音惊扰了她思绪,钟意下意识抬头,寻找他踪迹。
靳宴舟站在窗外,这栋别墅完全的欧式设计,圆弧形的拱形长窗,典雅庄重的窗帘曳地,被风扬起的时候刚好露出他身影。
他拿一柄墨绿色长嘴浇水壶,俯身去浇庄园里的大片蔷薇。这些蔷薇有着最艳丽的颜色,以一种永不败的生命里攀附围墙与栅栏,不落的花期,就好像在用生命诉说一个永恒的道理。
只要有人真心爱你,那么存在的痕迹就会永恒存在。
初雪落下的那一天,钟意以为这场起于她蓄谋已久的爱会像天晴消散的积雪一样,随着一场烈日炙烤荡然无存。
所以她肆无忌惮允许自己放纵,清醒理智地明白自己沉迷又堕落。
可是靳宴舟将她从这场迷醉里捞出来,也正是这时候她明白,有些人的爱也许束之高阁,但一旦取下来,就是永世难求的珍宝。
她在这场无尽的爱里学会了独立平等和自信,以及更加坚定执着地走到他身边去。
钟意微微一笑,黄昏的尽处,天边被晕开一片红黄,这样浓墨重彩的色调形成一副最瑰丽色彩的油画。
长身玉立的男人淡淡站在这副画框内,举手投足自然流露的矜贵,随着年岁的增长,毫无疑问,他身上拥有任何一个少年都不会有的成熟与从容。
这是钟意最为着迷的品质。
她喜欢靳宴舟身上稳定而专一的情绪,喜欢他弯下腰仔细同她讲道理的眉眼。他身上永远没有比他年长几岁的狂妄自大,他永远只会牵着她的手指着未来的方向让她自己去辨明。
直到现在,钟意脑海里还能浮现他语气。 他一半是无奈一半又是宠溺,看她的目光永远温情脉脉。
“意意,人生的路你要自己选择去走,至于我——”他语气多半会顿一下,偏过头来散漫地看着她笑,“人生多歧路,但我一定会走到有你的那条路上。”
钟意有时候会觉得不公平。
她皱着眉头问他:“为什么要你妥协,为什么我不可以走到有你的路上,我也很爱你,愿意为你改变一点人生方向,我觉得没什么。”
“因为我已经比你多往前走了十年啊。”靳宴舟失笑,又觉得她较真面孔十分可爱,“是随意妄为的十年,所以理所应当为你停留,我觉得这没什么。”
“更何况看一个小姑娘扬帆起航这不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吗?”靳宴舟哼笑一声,“是吧,靳太太?”
这些肉麻的称呼总是能让钟意感到万分羞怯,回忆的片段就此打住,她的视线因为思绪不自觉停顿在那扇飘着帷幔的窗户。
靳宴舟正笑着看她发呆,他笑容里有很明显的宠溺,就这么静静看着她,时间这个词语就算是个静态,在此刻也称得上是万分美好。
钟意朝窗边走过去。
她从跌跌撞撞的少女时代奔赴到人生的下一个征程。
“靳宴舟。”
“嗯。”
“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钟意撑着下巴看着他,绿茵繁茂的庭院,即便要到夏天也不觉得有一点燥热。
空气里的风带来一点凉爽的味道。靳宴舟伸手抚摸她额头的碎发。
他说:“因为想要带你参与我人生的每一刻。我想我们之间相差的年龄,不应该叫你有一点儿遗憾。” 钟意摇摇头,她又猛地点头。
这动作好矛盾,她只好开口说话,“不遗憾,如果你不是比我多了十岁,我不会在孤独彷徨的一年里遇见你。”
“那看来要感谢命运安排。”靳宴舟低笑一声,他打了个响指,掷下散漫的随性,“让我们感谢上帝馈赠。”
这句话是神父祝福他们的原文。
钟意轻轻笑了一声,她就这么撑着脑袋靠在窗沿上看着他,他们只有一窗之隔,不经意对视的眼神,不自觉十指相扣的掌心,花园里偶有落下的鸟雀都好像在为他们贺喜。
在这样静谧美好的黄昏傍晚,靳宴舟低声和她说话。
“我带你见过我的父母,走过我生活过的每一个地方,看过我生命里的每一个痕迹,是想要完完全全向你坦诚。”
“我今天向上帝和天主宣誓,要尊重和爱戴你一生,包括我全部的信仰和忠诚。”
钟意眨了下眼睛。
她的视线只剩下了天空和落日,剩下的全部都被他的爱填满。
她想起在教堂答应神父的宣誓的时候,在他们执手相握的那一刻,她的感性就到达了极致。
这会儿听他说话,几乎是要抑制不住的感动。
靳宴舟只看一眼就能察觉到她清晰,他手掌压住她脊背,瘦削的蝴蝶骨,他轻轻拍打她后背,将自己谋划多时的婚礼大事详细和她托付——
“你会有一场盛大而瞩目的世纪婚礼。”
“但今天这一场是我和你的独家专场,没有外宾和媒体,我要清楚又明白的告诉你——”
靳宴舟低低笑一声,他用粤语念她名字的时候总是格外缠绵。
“我钟意你。”
第79章
番外—婚礼(二)
他们最正式的一场婚礼就这样在五月轰轰烈烈展开。
酒水是年前就定下的单子, 托斯卡纳酒庄空运来的地道葡萄酒。宾客们下榻的酒店是邵禹丞名下的度假村,离婚礼的地方很近,酒店周围环绕着假山树林, 还有一小片应景的葡萄园。
钟意随赵西雾住在她在京市的公寓里,赵西雾算是她“娘家人”,凌晨四点叮叮咚咚起来化妆,摆出一副不轻易开门的架势。
后来又过半小时,化妆师和服装师都到位, 靳宴舟应该提前打了招呼,小区楼下还没有媒体聚集, 不至于引起太大动静。
在这一天没有到来之前, 钟意预想过很多个可能。
凌晨四点钟, 也许她会困得睁不开眼, 一边抱怨结婚好繁琐, 一边又小声叮嘱化妆师在眼下多打遮瑕。
但她没想到自己失眠一整夜。
从夜幕低垂到白昼亮起,然后几乎是电话响起的一瞬间,她就手忙脚乱摁下接通键。
“这么快?”
靳宴舟诧异一声:“赵西雾同我说你到现在没起,要我来喊你起床。”
“你不会一夜未睡?”
“没有。”钟意飞快否认,“我昨晚睡得还挺好的, 你呢?”
“嗯。”靳宴舟低笑一声, “我也还不错。”
钟意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什么,转而看见赵西雾从门外走进来。这通情意绵绵的晨间电话最后被她扼杀,赵西雾对着话筒说,“我们意意要去化妆了,靳大公子你的诚意准备的怎么样了?”
“有我压阵, 你今天可不能轻而易举带走她。”
靳宴舟轻嗤一声,他声音扬起, 恣意懒散的语气传过来。
“我这儿也有禹丞压阵。”
化妆师是赵西雾特地从米兰请来的业内顶尖,这还是钟意第一次坐在镁光灯下,她眨了下眼睛,感受那位化妆师捏着粉扑给她上最轻盈的一层粉底。
然后是遮瑕、眼影、口红……每一个形状差不多的小刷子扫过她脸上的时候,钟意都下意识睫毛一颤。
然后她睁开眼睛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每一种颜色堆叠晕染,她好像一个大明星,忐忑不安地等着人生的第一场红毯。
钟意觉得有时候爱一个人也像化妆,在这过程里精益求精,修正皮肤上每一个瑕疵。最后走到所爱之人面前的时候,她一定会是最完美最漂亮的自己。
这是真正的爱情。
能让人成长、在追逐自我的道路上变得更好的爱情。
化妆师的动作很轻柔,无形间带走她不少紧张,后来赵西雾在窗口张望,忽然大喊一声,“靳宴舟的车来了。”
“车牌号521231,是黑色的布加迪吧?”
钟意下意识抿了下唇。
给她上唇妆的化妆师会心一笑,有条不紊给她继续上妆,挑了个话题开口,“其实这是我第一次给新娘化妆。”
“你知道的,我们这个圈子里结婚的不太多。”化妆师耸了下肩膀,语气轻松,“不过化完你,我突然想改行化新娘妆。”
这个话题把钟意思绪带走,大概好学生天生就有探究本能,她开口问,“为什么?”
“因为在这一时刻忽然感觉看见新娘脸上隐隐约约的幸福神色会感觉到很有成就感。”
化妆师笑了下,腮红刷最后收尾,她由衷赞叹一句“prefect”。
钟意的心情也在这句落尾的话里达到顶峰,她听见门外咚咚咚的脚步声,视线向外望去的时候,恍惚想起来她呆的地方是卧室,哪里能听见大门外的声音。
那就是她的心跳声在作怪。
钟意轻轻地吸气,这是她一生中第一回 做主角的大场面,扯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她落落大方走出去。
她的婚纱太夺目,缀满整个肩颈的碎钻链条,背部两片瘦削的蝴蝶骨微微拢着,显示出一种清冷的美感。
客厅里的防盗门被打开一条很小的缝隙,赵西雾撑着手臂倚靠在门栏上不许放行。 她叫了几个要好姐妹一道来拦住,还有方春也来凑热闹。她如今也有五六个月身孕,小腹微微隆起,搬了个板凳坐在门口嗑瓜子,屋外没一个人敢上前来。
他们这帮人结婚都只是走个过场,场面够盛大,提前把写好的通告发布给各家媒体宣布婚讯就算成功。
谁还知道这些刁难人的把戏,换句话说都自持身份,谁还能放下身段来玩这些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