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宴舟哼笑一声,主动为她开车门。
他装模做样问:“何par,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玩?”
何仲薇说:“我怎么好意思打扰你们两个人蜜月?不过想一想也是一晃眼的功夫, 上次去香港你们还没有结婚,这一下进度都拉到了蜜月。”
“怎么样, 考不考虑要个小baby?”
靳宴舟淡淡一笑,目光朝车内投去一眼,他开口,“这事儿不由我做主,得看我太太意思。”
今天算是他们夫妻首度出场,各大媒体挤在门外,高举起的相机,有点明星采访的阵势,都想第一个占据婚后头条板块。
靳宴舟提前派人清场,这些记者不太好打发,他干脆就把程绪宁留下来应付,自个拎着车钥匙带着钟意换了一辆车从西北门走。
记者见不到正主,一边伸长脑袋往里张望,一边期待从这位私人特助口里问出点什么。
程绪宁口风很严,涉及隐私的问题一律不回,到最后记者无可奈何,随便抛了一个问题。
-【请问靳先生为什么会选择5月20日结婚,这个日期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
钟意是在两日后的财经报纸上看见这个回答的。
报刊的专栏是对程绪宁的个人采访,他代表景泰公司就最近公司的一些战略部署做出解答。
也许是全篇风格过于严肃,再最后收尾的问答采访里,记者用了这样诙谐问题结尾。
程绪宁的回答也颇有些扶额无奈的语气。
-【没什么特殊日期,只是因为这天是520.】
-【老板大概是无可救药的恋爱脑】
他这句无意的打趣被记者录下,当天登上微博同城第一热搜。
与此同时引发一系列热门话题#和恋爱脑上司共事是什么样感受#。
等钟意再看见这些消息,热话题已经被各个短视频博主拍摄的剧情霸占。
随手翻了两个视频,结果越看越上瘾,就这么荒废一上午时间,迷迷糊糊睡过去,听见楼下院子里有开门的声音。
钟意趴在二楼的栏杆上往下望,她看见靳宴舟推着超市的购物车进来,他买了好多东西,其实很难得看见靳宴舟这么富有生活气息的样子。
“你买这么多东西?”
钟意眨了下眼睛,帮他一起拎到家里,“我们只是来小住两天,你不用这么夸张吧。”
办完婚礼以后,钟意和靳宴舟一致决定找个地方好好休息。被人情世故折磨的腰酸背痛的两个人也没多少玩乐的心思,最后一拍即合决定来姑苏老家避暑纳凉几天。
钟意往购物袋里翻了翻,七七八八零食买了不少,储藏柜被塞得满满当当,愈发显得放在冰箱里那唯一一盒香草冰淇淋孤苦伶仃。
她可怜巴巴问靳宴舟:“你为什么只买一盒冰淇凌?”
靳宴舟揉揉她脑袋,哄小朋友的语气对她说,“因为冰淇凌说它不想要一个人呆在冰箱里,它想要和它的朋友一起快快乐乐挤在超市冰柜里。”
“胡说。”
钟意撇撇嘴:“你就是怕我一天吃两盒。”
“妹妹仔现在这么聪明?”靳宴舟兴味笑了声,去厨房洗了干净的勺子递给她。
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冰淇凌,最外面一层的包装盒还冒着凉气,冰霜化成水珠,靳宴舟递给她的时候随手拿了个毛巾包住。
钟意勉为其难不同他计较。
她抱着香草冰淇淋坐在院子里新搭的秋千,紫藤花就在她头顶,她无意称赞一句好看,靳宴舟就吩咐人一比一在这里复刻一个紫藤花架。
他大概是浪漫本身。
堆得满满当当的购物车逐渐被清空,这个孤零零的家里也添置了许多日用品。
钟意眼眶在这一刻微微湿润,清风拂面,她总是觉得这里有奶奶的味道,所以她时不时就要回来一趟,也许靳宴舟明白她的眷恋。
“你这个购物车哪里来的?”
“超市借用的,让我用完还回去。” “我怎么就没有这个待遇。”钟意小声嘟囔,随口问他去了那家超市。
靳宴舟说十字路口转角那一家,因为只有那一家有售卖她喜欢的香草味冰淇凌。
钟意睫毛颤了下,含一口冰淇凌在舌下,口腔里全都是甜蜜的味道。她跳下秋千,指尖悄悄勾住靳宴舟手指,有些凉的温度,靳宴舟起先一怔,然后包住她整个手。
“还是我来喂你吃吧。”
靳宴舟放下手里的东西,他握着勺,一向养尊处优惯了的男人第一次做这种伺候人的举动,却也显得优雅从容。
钟意一边吃冰淇凌,一边含含糊糊问,“你有没有觉得那家超市店主很热情。”
靳宴舟回想了一下,微颌首,他神情有些不解,“为什么?”
“因为她是本地最有名的媒婆,就是专门介绍相亲的。”钟意凑到他耳边,眼睛都要笑弯,“她对于越热情,就说明她在心里为你定好的相亲越多。”
“照我看,购物车都能让你带回家,你八成未来一周要有十场相亲。”
靳宴舟挑了下眉,他微凉的指腹贴住她脸颊,意味不明地靠近,问她,“我去相亲,你这么高兴?” 钟意陡然察觉他危险语气。
盛夏气息燥热粘腻,她缩了一下脖颈,别过头才不理他。
靳宴舟挖了一勺冰淇凌球递到她唇边。
她不张口,他就用勺子沿着她唇形描摹,漫不经心又懒散,好像在这个阳光午后,和她玩这场无聊的小游戏比什么都重要。
靳宴舟望着她低低地发笑:“可是我说我晚上要和我太太散步,顺便一起来还购物车。”
“我太太”三个字他咬得极重,一只手懒散搭靠在钟意肩膀,他笑得随行,好像是故意逗她才这么说。
想通这层缘由,钟意佯装恼怒瞪他一眼。
重重咬下满勺冰淇凌,钟意仰起头问,“你这么说,那老板娘没恼羞成怒抽你吗?”
“法治社会,打人倒不至于。”靳宴舟伸手捏了捏她脸颊,“多扣我二百块钱,说磕了不退。”
“到底结过婚的男人就不值钱喽。”
他拉长语调感叹一声,目光有意无意瞥过来,她被冰淇凌冻红的唇,向冬天里饱满剔透的脆桃,一口咬下去能尝到积蓄一个盛夏的甜味。
靳宴舟有些心猿意马。
他指腹揉搓着她脸颊,倏尔掐住她下巴,清寒气息朝她逼近。
钟意抬手压住他嘴唇,另一只手摸到他腰上口袋。
她熟悉无比摸到方形的银色烟盒,拿在手里晃了晃,狡黠说,“礼尚往来,你不许我吃冰淇凌,那你一天只能抽一支香烟。”
靳宴舟哑然失笑。
他顺势搂住她的腰,抵靠在她肩膀上,“嗯?这是个什么道理。”
“吸烟有害健康的道理。”
银色烟盒啪嗒一声打开,靳宴舟抽烟很偏爱雪茄,大部分是国外定制的专门雪茄,放几支在烟盒里,有时候闲情逸致上来,雪茄夹剪掉末端,特制的金属点烟器,他端一杯伏特加在深夜静静品味。
里面大概有三四根雪茄,钟意扫了一眼,拿出一支递给他,余下塞进口袋里笑眯眯充公。
靳宴舟含笑看她,他低头凑过去,叼住她手里那根雪茄。
抬头的瞬间,雪茄头擦过她脸颊,浅淡的烟草味,带着刮擦过皮肤的发痒感,很快是灼热。
“那要是忍不住怎么办?”靳宴舟低着声音问她。
他似乎并不打算品尝这支烟,懒懒散散咬在口中,微眯起的眼睛,缱绻看向她。
“忍不住可以亲你么?”
靳宴舟半圈着她在怀里,这动作让他们距离更紧,他落下一声轻浮的笑,唇几乎要挨靠在她脸颊。
“望梅止渴一下。”
钟意伸手拍他肩头一掌,不知道他乱用典故的不正经从哪里来。
客厅里还堆着他们没收拾的行李,行李箱打开满满当当的东西散乱,有他们常用的那套被单枕套,也有钟意用习惯了的腰垫,临行前芳阿姨塞了很多东西进来,神神秘秘贴在她耳边说她用得到。
是用得到,一些家常用的草药膏,钟意找了一管给靳宴舟用。
他怕热也爱招蚊子,早晨他们去山间竹林转悠一圈,回来他荣幸收获蚊子两个标记。
“我打算这两年还是留在苏州发展,过段时间看房子,想在这儿交个首付。”钟意默了一下,“不过——”
“不过什么?”靳宴舟抽空抬头看她,“你怕我们异地恋啊?”
“这你不用担心。”靳宴舟懒洋洋抻了一下手臂,“京泰分公司刚在这儿起步,我工作重心也在这儿。而且我时常要出差,全世界各地跑,也不差你这张车票。”
“房子想买几居室的?”
钟意想了一下说:“不用太大,最主要的是地段,要靠近你公司,这样你过来也方便点。”
“我们意意这么善解人意呢。”
他这副懒洋洋的态度反倒让钟意忍不住问:“你一点也不问我想干什么?”
“作为一个丈夫,支持自己太太的事业不是理所应当吗?”靳宴舟认真听她说话,他很仔细问,“那你的事业构想是什么样的呢?”
钟意说:“我想先成为何par,成为事务所独立合伙人,然后再超越何par。”
她话落的干干脆脆,一点犹豫也没有。挺直的脊背,目光抛向远方,不管是哪一时刻,她从来都没有放弃在人生这条路上继续往前进的机会。
这是特属于她的,富有野心的美丽动人。
日暮低垂,天色渐暗,靳宴舟低笑一声站她身后,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抚过她因为挺直而突起分明的肩胛骨,像抚摸一块上好玉石料子,现下这块料子经过打磨,正在散发出特属于她的璀璨光华。
这种自豪与甜蜜,是靳宴舟无可分享的秘密。
他开玩笑道:“那你现在事业上升期,我们是不是不要孩子比较好?” 好像结婚了就要和生孩子的话题扯不开。
这还是他们头一回谈到这个问题。
“我觉得不影响。”钟意心怦怦跳,但她还是很认真对靳宴舟说,“事业这东西一直都会忙,除非等我到五十岁退休才能闲下来。”
“现在精力、财力还有爱……这些孕育新生命的条件我想都达到了。”
灼热的目光几乎让钟意说不下去,她垂下睫毛,有点紧张拽住衣角,声音变得很小,“所以我想就自然而然,来等着上帝给我们送来这个惊喜吧。”
靳宴舟有短暂几秒没有说话。
他孟浪咬在嘴上的烟松了下,名贵雪茄咕噜噜滚进草丛,一天抽一支的宝贵份额就这么被他浪费,他却恍若不觉,目光像一张深沉的网紧紧扼住她。
“你想要为我生个孩子?”
这问话显然有些无厘头。
钟意勾了下唇角,解释道,“虽然我对婚姻没有多大向往,但也不是极端不婚不育主义者。和爱的人相濡以沫共建家庭,我想如果这是顺其自然的结果的话,我乐于接受。”
她话刚说完,靳宴舟已经迫不及待吻住她。
他额头抵住她额头,好像得了一份天大的礼物一样开心。
“意意,我很感激你,要给我这天大的馈赠。”
这是钟意第一次觉得生育是一次值得嘉奖的付出,而不是男人自以为是的义务。
她在这一刻感觉到在逼仄家庭里束缚她的某些痛苦融解。
她问靳宴舟:“你想要几个小孩?”
靳宴舟目光一直望着她,他捧住她脸颊轻轻吻了一下,语调极尽缠绵。
“生几个不由我这个父亲决定,要看母亲的意愿。”
钟意轻轻嗯一声,她默默抓紧他的手,在心里想,任何人之间有区别,婚姻和婚姻之间也是天壤之别。
她从前飞蛾扑火一样爱他,不计较任何名分得失,是因为她自己本身对婚姻也有恐惧。
她恐惧变成面目模糊的家庭主妇,恐惧放弃事业不停哺育小孩,恐惧失去一切自我浑浑噩噩活着。
但这些杞人忧天的问题,面对靳宴舟的时候,就好像全都迎刃而解。
黄昏半染的天空,世界的色调都好像被染上一道朦胧迷幻的滤镜。孩子的话题更像一个契机,比婚姻更能让他们认识到他们即将构建一个完完全全只属于他们的家庭世界。
靳宴舟从酒柜里摸出一瓶伏特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