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之事,荣晋之派出去的人探查几天,都没带回什么有用的信息。
毕竟刺客出自夏国,天高路远,想要查,就更加困难的多。
时光流转,不过转瞬,已到重阳。
前日宫中下了帖子,点名要安也这个挂名郡主一同前去。
那帖子是直接送入晋王府的。安也和荣晋之这段关系,虽无实名,却也并未费力掩藏,连宫中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了的。
安也醒来时,荣晋之送来的衣裳已经搁在房中,那是一套淡绿衣裙,裙摆还用金丝绣了飘飞蝴蝶。
小桃将衣裙托到她身前,喜滋滋道:“真好看,夫人若是穿上,定能艳压群芳。”
安也随意瞥过一眼道:“绿色跳脱,我不喜欢。换成衣柜中那条藕色裙子吧。”
“藕色裙没甚装饰,会不会太素净了些?”小桃犹豫问。
安也摇头,“就是素净才好。”
她一个‘重伤’病人,当然要穿的素净些。
换上衣裳,安也再给自己上了个加强版病弱妆,她前世咖位小,剧组化妆师不够时,常有自行上妆的时候,经年累月的练下来,她也会的一手不错的化妆术。
一切准备就绪,安也由小桃扶着,一步一挪,愣是花了一个半个时辰才走到王府门前。
路上不见郁宴,安也边走边问,“郁侍卫呢?”
“回夫人,郁侍卫已在府外等着了。”小桃答。
“荣晋之这次没带吴二,反而带了郁宴?”
小桃点头,回忆片刻又道:“平日里有比较重要的日子,王爷向来是带着郁侍卫的。”
安也了然点头。
郁宴武功高,长相也好,比起吴二,显然更有面子些。
府外停了一辆宽敞镶金马车,郁宴牵马站在前头,荣晋之则立在车厢一侧。
荣晋之早就等的不耐烦,一见人来,他便气冲冲道:“怎这般慢……”
话说到一半,安也抬脸看他。
荣晋之那话硬生生卡在喉中,左右说不出口了。
他这几日一直忙着推进计划许久的‘大业’,去看安也的时间也并不算多,她看起来比上次见到更憔悴了些,周身营造这一种易碎的纤弱病气,这病气非但不惹人嫌厌,反而平白与她增了不少弱柳扶风的倾城之姿。
口中的话自腔中绕上一圈,满腔埋怨尽数变成了怜惜,他大步上前,扶住安也,柔声道:“你身子这般不好,不若今日就歇在府中,宫中那边,我去帮你道明缘由。”
安也眉上青黛似蹙非蹙,摇头道:“圣上亲自下旨邀我赴宴,若不去,怕是欺君。”
欺君之罪,不止是她要砍头,势必也会连累到晋王府。
荣晋之听罢,沉默片刻才又道:“委屈你了。”
这不是安也自他口中第一次听到这句话了,她对他柔柔一笑,带着满满‘舍身为人’的意思,而后道:“为了晋郎,不委屈。”
荣晋之见她这般懂事,心中柔软更甚,自觉她比入府前变了许多,如今的模样,倒是更让他心喜些。
他虚虚揽了下安也,让她的手搭在自己胳膊上,这才注意到她身上藕色衣裙,又问:“怎得不穿我送去那件裙子?”
他今日也穿着淡绿锦袍,那颜色是他刻意挑的,为的就是搭他的外衫。
安也拢拢衣衫,笑容变得有些落寞:“我如今病气缠身,哪撑得起那般鲜艳的颜色。”
说罢,她又意味深长道:“这绿色,配王爷,才最是合适。”
这个时代,绿色还不曾有什么旁的含义,荣晋之听不出她话中的门道,只觉得她是在夸自己,赞同的点点头道:“我的确偏爱绿色。”
他顺着安也的话往下想,现在也确实觉得安也柔弱模样和活泼绿色不怎么融洽,反而是与藕色衣衫更相配些,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道:“来,你身子弱,我扶你上马车。”
这话一出,周遭站着的奴仆皆惊得瞪大了眼。
他们服侍王爷多年,自然对他的脾气多有了解,王爷向来骄傲,什么时候对人这般体贴过?竟还会亲手扶旁人上马车?!这不是他们这些下人的活计吗?
周遭暗潮涌动,安也不知道,自上次教训完李婆子后,她的地位在晋王府奴仆心中又升了一层。
她如今的注意力尽数落在了郁宴停在她身上的目光上。
那目光似有似无,带着独属于郁宴的淡漠感觉,又似乎带了些不易察觉的侵略感。
他在看她。
郁宴很少这样看她。他的目光总停在她在周身,看花看草,独独不落在她身上。
安也忽然改了主意,不想这么快登上马车了。
她没有回望,而是侧了侧身,状似无意间避开荣晋之的触碰,莲步轻移,踏上车前摆着的木凳。
美人一颦一笑皆绝色,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在注视着安也,看她裙角提起,露出一双同色绣鞋。
然而这般养眼画面,却偏生出了意外。
似是抬步时不小心牵扯到了腰间伤口,安也忽然轻呼一声,身子毫无预兆的往郁宴所在的方向倾倒。
荣晋之一愣,刚要去扶,却见有人快他一步,先行扶住了斜在半空中的安也。
郁宴的手放的很规律,就算是扶,也只是用一臂撑在安也肩头,没有半分逾矩。
“怎么样?可是伤口疼了?”荣晋之紧张问。
安也垂下眼,浓密睫毛盖住眼中明晃晃的用意,摇摇头。
她伸出手,借着郁宴按在她臂上的力道起身,似是方才走来时耗了气力,雪白柔夷举的很低,堪堪擦过郁宴半握着的手掌。
郁宴臂间肌肉紧了紧。
但只是轻轻一触,那手便越过他,递到荣晋之伸来的掌中。
郁宴眼皮微垂,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胸中似乎燃起点点心火,烧上了他眼中那片晦暗深潭,竟让他生出些许荒唐一般的失落。
随着女子借力起身,倒在他臂间的力道也逐渐减弱,郁宴心中那股失落也随即膨胀起来。
不愿去深究失落的缘由,他垂下眼,尽力让自己恢复那副冷淡模样,却在这时,似是力道太大带出的惯性,安也另一只手无意一般往上一抬。
她侧着身子,另一只手不偏不倚的碰在他垂在身侧的左手上。
不等郁宴反应,那只手便弯起指尖,温热指腹自碰到他掌心时轻轻一勾,如轻羽一般扫过,一触即分。
酥麻的痒意顺着掌心瞬间蔓延至全身,郁宴呼吸一滞,微妙的心火像是被风一吹,瞬间蓬勃而出。
那股失落被心火燃尽,他心中刹那间一片空白,忽而撤了臂膀,往后一退。
“啊...”没了支撑的力道,安也轻呼一声,复又向后倒去,幸而另一只手还放在荣晋之掌上,经他一拉,才又重新站稳。
荣晋之认识郁宴的时间不短,自然也了解他的性子,他从未见过郁宴这般莽撞,是以下意识便觉得是周遭出了变故,拉起安也之后,他伸手往安也身前一挡,警惕问:“出了何事?”
然而他预想中的变故并未发生,周遭静悄悄的,奴仆们迷茫看来,只有郁宴直挺挺单膝跪地,他语气生硬,似带了些喘意,道:“属下失职。”
荣晋之蹙起眉,狐疑看他,刚想再问,安也却抢先冷下脸,嗔道:“不过寻常接触,郁侍卫这般防备,竟是连我的性命都不顾了吗?!"
话说的虽重,但若仔细一听,反而不带多少怒意,不像是在苛责,反而像是……说给旁人听的。
听到这话,荣晋之倒是明白了。
他认识郁宴的这些年,后者确实不近女色,其至会因为一点小小接触自而兀自躲远,刚才他突然退后,怕是不小心碰到了安也。
郁宴和安也……这几日确实走得近些,他虽信任郁宴,但到底是男女有别,心中难免生出几分怀疑。
但那怀疑还未长出苗头,听安也说的这般坦荡,反倒让他安下心来。
人心就是如此,他虽吩咐了郁宴保护安也,但这两人互生间隙,永不交心才是他想看到的。
荣晋之双目沉沉,自安也和郁宴身上依次扫过,顿了片刻,随后劝道:“先起来吧。安儿是我的人,若她有事,要以她安全为主,不必太过在意男女大防。"
郁宴攥着拳,眼神扫过地面,落在站在他面前的两双并排的脚上。
那双藕色绣鞋与黑靴站在一侧,合该是一对相配的璧人。
是……无意的吗?
掌心上的酥麻触感似乎还在,让他整个人忍不住紧绷。
那略过他的轻柔触感,只是不经意的触碰吗?
被浇灭的失落如雨后野草,竟又勃勃生长起来,心中平白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涩意,郁宴松开手,沉沉道:“是。”
*
马车踏过繁华街景,往宫中驶去。
宫宴大多选在入夜之后,官员女眷有来的早的,大多都会先歇在御花园,与相熟的友人三两结上伴,聚在一起打发时间。
荣晋之忙着与官员攀谈,安也便也找了个偏僻之处,带着小桃闲适的喝起茶来。
自从上次落水后,她在城中岌岌可危的名声倒是挽回不少,如今依旧有不少贵女偷偷看她,但大多都是好奇或同情,没了之前的恶意。
虽是如此,她毕竟是个没什么靠山的挂名郡主,又得罪了当朝公主,没人会冒着得罪公主的风险与她攀谈。
安也乐得清闲,也毫不在意,她的思绪停在原文这处的剧情上,衡量解决这场冲突的最佳方法。
正想着,头顶的日光忽然被人挡住。
安也眉头轻蹙,抬头一看,正见身前站着个身穿蓝袍的老太监,他半眯着眼,手中浮尘一甩,皮笑肉不笑道:“安郡主,皇后娘娘邀你凤仪宫一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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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一根冰凉手指挑起她的下巴。◎
皇后所在的凤仪宫离御花园并不算远,那老太监走的很快,安也小跑着跟上,不出半柱香的功夫,便到了殿门前。
比起晋王府,宫中建筑显然要气派的多,宫墙上大多抹了胭脂红,楼台殿阁,玉砌雕阑,一派风光。
安也随着老太监踏进殿门,随后跪在铺了软垫的地上,道:“参见皇后娘娘。”
面前垂了一片昏黄珠帘,看不清帘后之人的具体模样,只隐隐觉出是两个人对坐,正闲适的喝着茶。
老太监撩开珠帘,轻手轻脚踏进里间,随后柔声道:“娘娘,是安郡主来了。”
安也透过一瞬间撩起的珠帘,瞧见里面的一抹朱红。
里面的两个人,一个是皇后无疑,另一个……能在宫中穿朱红,袍子上还绣着五爪金龙的,怕是只有当朝太子了。
如今世道,皇帝重病,如今虽还撑着处理政务,但已然是强弩之末。
他子孙缘薄,继位几十年,虽有过不少儿女,但大多中途夭折,如今膝下只有两个儿子,便是太子和远在南境驻守的五皇子。
这时候,正是皇权更迭的重要时机。
太子虽命大,但实在愚钝,整日沉迷酒色,当不得大任。五皇子虽聪慧,但不得圣心,怕是得不到传位圣旨。
是以,当今朝臣大多分成两派,一派亲太子,一派则扶持五皇子。
原文中,荣晋之便是借着这股东风,搭上了太子,帮助太子扳倒五皇子后,却没有等到太子称帝,而是废了太子,自立为帝。
总结来说,这太子,便是个不大聪明的草包角色,专门给主角荣晋之送门路和经验的。
安也跪了半晌,双膝都有些酸痛,却迟迟不见有人回应,正要抬头去看时,听到珠帘后传来一个男声。
“这便是我那死了的姑母一直护着的女儿?”
他声音懒懒散散,视线透过珠帘落在安也身上,将她自上而下看了一遍,带着赤-裸裸的审视。
安也一怔。
太子这语气,莫非先前没见过原身?
也是,原著里的太子可是个好色之徒,他若是见了原主,怕是再没荣晋之什么事了。
看来原主母亲也是知道他的性子,在她的相护之下,这才没让太子注意到她。
他这话一出,他身侧坐着的皇后便道:“嵇儿,不可妄议长公主。”
话虽这般说,语气中却无半分责备。
说罢,她又道:“好了,晚上便是中秋宴,昭仪还禁着足,你便将这盘番邦进献来的蜜瓜给她端去,再好好劝一劝她。”
“是,母后。”朱红色的身影自珠帘后起身,自小桌上端起一个琉璃盏,撩开珠帘。
安也垂下头,道:“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朱红衣袍停在安也前头,安也听到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随后衣袍下折,一根冰凉手指挑起她的下巴。
安也被迫抬起头,看清了太子的模样。
那是一张和昭仪公主有三分相似的面孔,长相算不得丑,却带着一股浓重的阴郁,面色发白,唇上也不见多少颜色,一副纵欲过度的衰败模样。
安也本能的感觉有些不舒服,她偏了偏头,将自己下巴自他指尖收回,“先前不知
太子殿下也在,并未行礼,殿下莫怪。”
太子挑了挑眉,面上什么怒意,反而生出些许玩味,他收回手,目光自她胸口转了转,随后落在她苍白的面容上,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
两人僵持许久,直到皇后淡声打断:“嵇儿。”
太子面上闪过一丝不耐,放开勾住安也下巴的手,转过身道:“儿臣告退。”
他走的很慢,似乎还在回头,目光还时不时扫在安也绷紧的背上,带着粘腻的,让人不适的意味。
太子走后,殿中再次陷入寂静。
跪了这么久,膝盖越发酸痛起来,这时候,安也听到珠帘后的皇后漫不经心的开口道:“说了这么久,本宫也乏了。”
那个领安也来的老太监立即上前道:“娘娘爱惜凤体呐,离开宴还有两个时辰,娘娘不若先歇上片刻?”
皇后点点头,“也好。”
说罢,珠帘后的身影便缓缓起身,由那老太监扶着,往里间走去。
而殿中跪着的安也,她看也未看,竟被她直直略过了。
小桃跪在安也身后,还以为皇后娘娘是忘了她家主子,原想出声提醒,却被安也悄声按住。
安也对她摇摇头,任由皇后离开,等了片刻后,老太监自里间出来。
他甩了甩手中的拂尘,像是才看到安也两人,脸上的皱纹一颤,道:“原来安郡主还在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