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也无知无觉,又上前几步,“庙中没什么危险,不必守夜。”
郁宴没说话。
“算了,反正我也睡不着,不如你陪我说一说话吧。”安也轻声道。
“……好。”
“你怎么离得这么远?”安也向他招手,“过来。”
“不必。在此就好。”
“那我过去。”
那双小脚不染尘埃,一点点走向郁宴。
郁宴后退一步,声音干涩,“……郡主,您未穿鞋。”
安也一怔,她在家中光脚惯了,倒是没注意。
她弯下腰,将鞋袜放在地上,原想直接套上,却突然一顿。
片刻之后,她又重新站起,倚在门前,抬起一只光洁的脚。
“不如郁侍卫帮我穿罢。”
郁宴呼吸一滞,“……什么?”
安也露出一抹淡笑,在这寂静夜色中,状似观音,“不是自称属下么?现在我命令你,替本郡主穿鞋。”
郁宴感觉自己浑身血液停滞下来。
“属下……”
“嗯?”女人的声音恍若魔魅。
郁宴说不出话了。
他眼下通红,他缓缓上前,蹲下身,捡起那双如血一般的绣鞋。
……
郁宴不知自己跑出去多久,他呼吸渐乱,自一处佛堂停下。
佛祖。
观自在菩萨……度一切苦厄。
他奋力压下心中那股横冲直撞的冲动,推开门,想去求一求菩萨。
却不料那神龛之中,立着的是一座白玉观音像。
那尊白色刺伤他的眼眸,让他忍不住想去灯下的那个女人。
隔壁似有小沙弥在诵经,“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他听着那句经文,观音像在视线中逐渐朦胧,似是墨色晕染,渐渐变成一个白皙的人影。
那夜漪梦再次浮现眼前,人影赤着一双玉足,走向他。
浓烈檀香自鼻尖萦绕,郁宴忍不住抚上自己。
惊涛骇浪之间,他压抑不住,在罪孽中沉沦。
作者有话说:
晚了半小时,跪下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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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你如今年岁,也该娶妻了吧。◎
雨后初虹, 天朗气清。
临清寺的屋后,山茶花开的繁密,花瓣层层叠叠, 还沾着些山间晨露。
寒衣节已过, 便不必再别白花。安也来时穿的素净, 眼下也未有什么旁的首饰, 便采了一朵,别在发间。
小桃先前在下人房也是睡得通铺,显然更适应些。她一觉睡醒, 见安也精神蔫蔫,吓了一跳。
“夫人昨夜可是没睡好?”
安也面上带着些倦意,点点头。
那几个同房女子鼾声极大, 就算耳中塞上棉布,也抵挡不住魔音灌耳。
昨夜见郁宴在外, 她一时兴起, 想要逗一逗这个木头,却不料直接将他吓跑了。
原来她还想与他好好说一说话的。
深更夜半, 围炉畅聊, 莫说是木头, 就算是个石头, 也该对她软化了。
郁宴走后,安也原想去找, 但这寺中实在太静, 又是深山之中, 一眼望去, 黑漆漆的一片, 她竟是不大敢到处走了。
白白浪费了这样好的机会。
“那夫人可要再睡一会?”小桃又问。
安也摇头, “我们一夜未归,荣晋之怕是已经着急了,还是早些收拾东西,下山吧。”
小桃点头,“戒妄小师父刚才过来,说是早斋已经备好了,下山之前,夫人要先去用饭吗?”
“也可。”下山路远,吃饱了饭才有力气走路,安也想了想,答应下来。
说罢,她又转过头,问:“戒妄是谁?”
小桃答:“是昨日引夫人进寺的小师父。”
安也见小桃脸上微红,心中惊奇,打趣道:“才来半日,你便连人家法号都清楚了?”
小桃脸上更红了些,说话有些结结巴巴,“夫、夫人说什么呢,人家是寺中高僧,我不过是方才出去方便时,恰、恰好碰到了。”
那小和尚长相俊俏,说话春风和煦一般,小桃见惯了晋王府中那些五大三粗的侍从,哪见过这样柔和的男子,她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心中有些波澜也不奇怪。
安也无疑探究她的私事,笑过之后,便同她一起往斋房而去。
昨夜留宿寺中的几人大多都在斋房中,安也慢悠悠用过白粥,却迟迟不见郁宴前来。
正巧小桃口中的戒妄小和尚也在,安也只与他说过话,便向他问了一嘴。却不料戒妄说,清晨他去厢房时,便没有见过郁宴了。
等到小桃将东西收拾好,两人站在寺前时,安也才再次见到郁宴。
他似乎亦是没有睡好,面上留着些倦意,眼下布满血丝。
他停在几丈远的地方,半点不肯再往前。
安也蹙眉,问出和小桃同样的话,“郁侍卫昨夜没睡好么?”
郁宴攥紧手中剑柄,没有看她,只是道:“并未。”
“可我怎么瞧着,郁侍卫眼下有些乌青?”
郁宴稍稍偏过头,“郡主看错了。”
这话冷冷淡淡的,丝毫情绪都不带。
安也听在耳中,觉得他如今,竟要比刚和他认识时还要疏远些。
……看来昨夜真是冒进了。
安也心中涌出些懊恼。
“下山吧。”不知要如何弥补,安也想了想,只能道。
不等三人动身,身后一个声音远远传来,“安施主留步!”
安也转过头,正见戒妄小和尚手中捧着一方木盒,正快步往这边走。
他面上带着淡淡笑意,离得近了,将木盒递于安也。
“安施主,这是主持赠与你的。”
安也一怔,揭开木盒上的绸布一看,竟是一座通体雪白的白玉观音。
“这等贵重之物,缘何要赠与我?”她问。
戒妄轻轻叹口气,“长公主殿下在时,时常在寺中礼佛,香火钱亦是捐了不少。她仙去时,我等帮不上忙,只能赠卿观音一座,愿郡主往后余生,安康顺遂。”
往后余生,安康顺遂。
安也手捧那尊观音,突然觉得它比方才重上许多。
她弯起唇,朝戒妄深深一拜,“多谢。”
戒妄也朝她鞠了一躬,只摇摇头,转身往寺中而去。
斜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安也将木盒递给郁宴,抬步往山下走。
她不曾看见,那双属于男子的宽大手掌在接过观音像时,竟微微颤抖起来。
清风拂过绸布,露出观音像座下瓷白一角。
郁宴如同烫到一般,半分都不敢再看。
*
晋王府,书房。
荣晋之脚下一片狼藉,尽是被他撕烂,砸坏的各物。
手中那张薄薄信笺被他揉成一团,紧紧捏在掌心。
是南境五皇子李鸿的回信。
信中只有写了一句话:君子谋道不谋食,不与背信弃义者为伍。
“拿火盆来!”他怒道。
“是。”吴二战战兢兢缩在一旁,闻言快步跑出门。
木门因为他的走动发生轻响,拨乱荣晋之神经,他复又抓过桌上松青澄泥砚,猛地朝房门砸去。
“哐当!”木门发出一声巨响,和多年前的声音如出一辙。
……
小荣晋之看着眼前昏迷的人,举起刀。
那柄染血的钢刀自空中划过一道,片刻之后,停在男人颈前。
山洞中很昏暗,还散发着一股难言的腐臭味道。
先前他为看清男人具体模样,如今凑得近了,才发现他身上穿着的衣裳不一般。虽看着不大合身,又破旧了些,却是上好的织锦。
织锦,很值钱。
荣晋之自小混在井市,入军营前,还在花楼中待过一阵,认得这个料子。
这人不是军营中的人,好像还很有钱。
那一刻,十二岁的小荣晋之如是想。
他小心翼翼向前探过眼前人的鼻息,很微弱,像是快要死了。
他稍稍放心,将手中刀具丢去一旁,去摸那人的衣裳。
既然能穿这种衣裳,说不准身上还有些值钱的东西。他本就后悔入军营,若是真的找到银子,他便逃出去,再也不回来了。
但他的手刚想探进那人的衣裳,便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住。
小荣晋之一惊,想要将手撤回去,却丝毫动摇不了面前人的力道,想要转身去拿自己的刀,却被那人提前一步,举剑横在颈前。
他哪来的剑?他怎么没看到有剑?!
“你是何人?”小荣晋之听到那人冷冷道。
他说话带了些口音,不是荣晋之熟悉的大堰调子,反而像是夏国的习惯。
小荣晋之颤抖起来,他不敢动,只唯唯诺诺道:“我,我见你昏迷在此,原本想救你……”
那人的眸色很黑,眼中似乎含着无尽暗渊,他蹙着眉,上下打量了一遍荣晋之,语气稍缓,“你不是夏国的人?”
“我、我是堰国的……”
“你方才,是真的要救我?”
“是,是!”荣晋之自怀中摸出一个冷硬的饼子,“我见你脸色不好,像是饿晕的,我带了吃的……”
那人终于放下剑。
他看模样,应该于荣晋之差不多的年纪,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的信了荣晋之。
他接过饼子,眉宇舒展开来,“谢谢。”
吃了几口,他又问:“有水吗?”
“有,有的。”荣晋之又自怀中掏出水壶。
两人重新坐下。
山洞中没有点灯,有水声滴滴答答的传来,不知是水,还是血。
荣晋之悄悄挪了挪身子,将自己的钢刀捡起,思考着杀死这个人的可能性。
这人速度很快,他从未见过这样快的速度,就算是那个常常冲在最前头的镇远大将军,也没有他这种反应力。
正想着,洞口突然传来动静。
荣晋之吓得跳起来。
那人也收起吃到一半的饼子,站起身。
他们默契的缩进山洞的角落,只露出一双眼睛,去看来人。
微弱的光照自山洞照射进来,十几个身穿重甲的士兵围在洞口,荣晋之听到一个人下令。
“搜!”
“是!”回答声很大,震天响。
荣晋之认得他们,是夏国的士兵,刚才和他们交战的那一批。
他们在搜寻落下的残兵,一并捕杀。
荣晋之如堕冰窟。
他进军营不过数月,平日里散漫,也没有学到多少武艺。
他一动也不敢动,豆大的汗珠自额前落下,却不料,就在士兵们踏进山洞的那一刻,一个黑色身影自他身侧窜出,银白剑柄宛若游龙,所到之处,皆是刀刃刺入肌肤的刺耳声响。
那群士兵甚至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他们睁大了眼,转瞬之间,便尽数死在洞口。
荣晋之颤抖着,看向那人。
他面色还有失血过多之后的苍白,却是认认真真对他说,“谢谢你给我吃的。”
“我叫做郁宴,我会报答你。”
……
吴二进门,将火盆放在荣晋之面前。
荣晋之攥紧了那团纸,几乎要将其捻成粉末。
他当年,只不过是跑错了方向。
他也想要去叫救援的,不过是跑错了方向。
他身上如今堆积起来的战功,能瞒的住身在金銮殿中的皇上,却瞒不住久经沙场的五皇子。
是郁宴自愿是让给他的。
是郁宴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他哪里算是背信弃义?!
李鸿算什么东西?竟敢这样折辱于他!
他抬起手,将手中纸团猛地丢入火中。
似是不解气,他又将桌上书卷尽数丢进火舌。
书房木门被小心翼翼敲响,一个侍从的声音自外传来,“王爷,夫人回来了。”
荣晋之大口大口呼吸着。
他的目光转向门口。
对了,他还有他的安儿。
他的安儿全心全意爱着他,只属于他。
荣晋之呼吸渐渐平稳起来,他垂下头,整了整身上的衣裳,随后重新抬眼,目光中没有刚才的盛怒,带了几分柔和,“走,出门接一下夫人。”
*
安也自山路下来,又在马车中颠了半晌,才终于回到晋王府。
昨夜没有睡好,她本就难受,如今一来,更是头重脚轻一般,走起路都有些发飘。
刚踏进偏院,便看到荣晋之穿着一身深紫锦衣,风风火火朝她走来。
“怎么回来的这般晚?”他问。
安也柔柔眉心,“昨夜雨大,走不成,便现在寺中睡下了。”
“没睡好?”
“嗯。”安也声音疲惫。
荣晋之看着安也的模样。
朱唇粉面,倾国倾城。
属于他。
荣晋之心中渐渐涌上些满足。
他柔声道:“那便快去睡一会罢。”
安也点点头,转身进房,将他晾在院中。
等那道袅娜娉婷身影消失在门后,荣晋之才转过头。
他看着跟在两人身后的郁宴,唇角笑容隐下。
“这是什么?”他指指郁宴手中的木盒。
“是临清寺中主持赠予郡主的玉观音。”郁宴声音平静。
荣晋之点头,“先放入侧房吧,等安儿醒来再做处理。”
“是。”
“等等。”
郁宴顿住步子。
荣晋之眯着眼看他,“郁宴,你如今年岁,也该娶妻了吧。”
作者有话说:
情节需要情节需要,没有丝毫对宗教不敬的意思!
倾国倾城的人,很快就不属于你了哦,荣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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