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遂侍卫……想来就是昨夜里在窗外与郁宴交谈的男人了。
“那你知道郁宴平日里可有喜欢的东西?”
小桃摇头,“奴婢不知。”
“女人呢?郁宴有相熟的女人吗?”
小桃双眼睁大,似乎没想到安也为何问起这个,呆愣一下才道:“没有的。奴听说前些年有个主院的侍女看上了郁宴侍卫,原想与他相好,却不料直接被郁宴逐出王府了。”
安也试着想象了一下那个木头被侍女纠缠的场景,顿觉好笑。
他一定会拿出他那柄从不离手的剑,指着试图靠近他的女人,对她硬邦邦的说句“请自重”之类的话。
两人说话的功夫,安也手中的枣泥糕也成型了大半,有了经验,她这次做的比上次快了许多。
炊烟袅袅,白日过半,安也将模具里的枣泥糕依次乘出,用一个木质托盘装着,慢悠悠往院中走。
她这次做的显然不如上次用心,上次是她一个个亲自捏成的兔子,这次不过是用模具随意应付了下。
安也刚想去叫春兰,让她给荣晋之送去,却见院门外突然略过一个黑色影子。
这不是刚才谈论过得木头,又是谁?
安也一喜,连忙喊道:“郁宴侍卫!”
那黑影前行脚步顿了顿。
那道将他和世间万物相隔的屏障被戳开一个小洞,一个女人声音自外传来。
她声音轻柔,说出的话却让郁宴一僵。
“郁宴侍卫莫要忘了方才约定之事,校场人多,我羞于面人,便麻烦郁宴侍卫明日来我院中教我罢。”
第6章 第六章
◎男女授受不亲◎
昨夜里明明是揣着高兴入睡的,但安也却在幽深暗夜中,做了一个压抑又绝望的梦。
梦里的人不是她,而是这具身子原本的主人,安也。
秋雨过后,湖面上倒映着寒霜烟霞,安也苍白着一张脸,独自坐在画舫的最后面。
安也感受着原身满腔的愤怒与悲怯,属于她的理智丝毫不剩,她变成了原本的安也,同享她的爱恨。
她怔怔望着前方二人,就连尖利指甲刺近掌心皮肉都浑然不觉。
那是她家破人亡换来的丈夫荣晋之,和她原本的表妹,昭仪公主。
长公主府覆灭,她什么都失去了,滔天恨意聚在心头,在触到双目所及之人时,又变成无边苦处。
不远处,是先前那些与她交好的贵女们。那些原本对她笑意盈盈的面孔,如今变成一个个披着人皮的野兽,以口舌为刃,刺的她遍体鳞伤。
“昭仪公主操办的游湖宴,也是她这等身份的人能来的?”
“人家可是陛下亲封的郡主,虽然现在连个住处都无,但好歹有个虚名不是?”
“你们懂什么,听说她搭上了晋王,如今可是晋王美妾,若是我啊,就一辈子躲在晋王府中得了,何必来这种地方自取其辱。你们看她那副模样,哪还有先前第一美人的风姿。”
“第一美人?我呸。大堰美人无数,哪轮的到她。”
……
画面一转,冰冷的湖水涌入口鼻,安也呼吸不畅,整个人费力在水中扑腾。
她不会水,失重和面临死亡的恐惧将她淹没,她费力的往上浮,紧紧盯着那个向她游来的身影。
是荣晋之,她的爱人。
他来救她了。
她的力量越来越弱,意识渐渐抽离身体,心中的欣喜渐渐变成绝望。
那个男人越过她,去救了落在她不远处的昭仪公主。
不是说爱她吗?
他的爱这样浅薄,比秋日里的湖水还要冷。
安也轻轻颤抖起来,看着镜中的美人面,脑中却是她在湖中那张铁青又怨恨的脸。
“夫人?”秋兰拿着木梳,疑惑问。
“嗯?”安也回过神。
梦中原身的情绪太过强烈,甚至影响到了她醒来的状态。胸腔中还有一些残留的恨意,她叹了口气,平复一下心绪。
梦里的场景,就是不久之后,原书中写过的游湖剧情。
算算日子,应该就是这几天了。
不过前日她已经暂时稳住了昭仪公主,不知道这段剧情还会不会再出现。
前人曾说,人类悲喜并不相通。她当初看书时并未觉得有什么,如今梦中亲身体验一番,才觉出当时之人心中滔天绝望。
“夫人昨夜没睡好吗?”秋兰又问。
安也揉揉眉心,随意点了点头。
这时候,春兰自院中小跑过来,对她道:“夫人,郁侍卫到了。”
郁宴?他怎么来了?
她一愣,随即反应了一会,才想起自己昨日跟他说过的话。
那时郁宴没答话,她还以为他没答应,都准备好走到校场,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来了。
安也起身,房门推开后,来人模样映入眼帘。
斜阳初升,红艳艳的朝霞落在他肩头,衬的他如同朝阳。
和梦中裹挟着冰冷海水的荣晋之截然不同。
安也突然笑开,如同春花初绽,“早啊,郁宴。”
披着暖阳的男人淡淡看她一眼,眼中无爱无恨,更没有那些看着她自云端跌落后的鄙夷与可怜,只是平静道:“郡主既已收拾妥当,便开始吧。”
说起来,长公主覆灭之后,好像只剩一个郁宴在认认真真的称她做“郡主”。
安也轻快向前,看着他说:“我需要准备什么么?这身衣服行不行,是不是笨重了些?”
“不必。”郁宴垂下头,看她一眼,沉默片刻才道:“你年纪虽大了些,但也并未没有学武的可能,无须太过担忧。”
安也一怔。
什么意思?她并不担忧,若是能学便学,不能便罢,强身健体而已,最重要的,是能和他借机相处。
她还在疑惑,却见秋兰自她身旁递来手帕,随后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安也这时才发现,原身的情绪比她想象中还要厉害些,她竟然不知不觉落下泪来。
所以,郁宴刚才那句,是在……安慰她?
她接过手帕,将脸上泪水擦拭干净之后,才受宠若惊的看向郁宴。
这木头,居然也会安慰人的?
郁宴被她看的不自在,稍稍偏头,声音冷硬道:“学武先静心,夫人底子差,便从最基本的马步开始罢。”
说罢,他站在她对面,摆出一个标准的马步。
安也对秋兰春兰使了个眼色,让她们在院门外侯着,便也紧紧袖子,跟他一同做起来。
扎马步嘛,她小学时就会了。
郁宴却蹙眉,“身体绷紧,重心下移,手放置前方。”
她这副软绵绵的样子,哪里像是学武,倒像是个东倒西歪得软豆腐。
安也动动,努力朝着他示范的样子摆。
“身子竖直,切勿前倾。”
“……”
“脚尖向前,手臂伸直。”
“……”
“心沉丹田,不可耸肩。”
安也泄了气,看着不远处气定神闲的男人,说道:“郁侍卫只口头教导,哪是我听得懂的,不若亲自上手来助我。”
郁宴一顿,又是一副木头般硬邦邦的神色,“男女授受不亲。”
“学武哪里还论什么男女,郁侍卫怕不是未曾想着真心教我。”
她这话说的委委屈屈,双目中的水色还未除尽,就像只讨不到吃食的猫儿。
郁宴却并未看她,他也觉得这方式太迂回了些,想了想才拿起自己的长剑,将剑柄代手,自她身上轻触。
那剑柄先前一直在他手掌握着,还余下一些手心的温度,安也感觉到他缓缓挑起自己手臂,又触到小腿上。
男人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神色,他眉间微蹙,眼中全是练习时的认真,仿佛他指导的并不是一个美人,而是个石头一般的物件。
安也突然道:“郁宴,你会水吗?”
郁宴一顿,不明白她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点头道:“会。”
“若我掉进水里,你会救我吗?”
郁宴看不懂她如今的这个表情,似是恍然,又似挣扎,她眼中波光粼粼,里面含着的,似乎是对他的期翼。
他抿唇道:“郡主落水,自有护卫相救。”
安也却问:“若没有呢?”
郁宴沉默片刻,并未答话。
安也看着他的眸子,又重新问了一遍,“若没有护卫救我呢?”
郁宴声音沉沉:“保护郡主乃属下之责,郡主落难,属下自会相救。”
“好。”安也终于又笑起来,朦胧雾气被冲淡,露出四射霞光,“你可别忘了你说过的话。”
头顶云雾弥漫,似有秋雨即将落下。
那剑柄敲在安也脊背,身旁男人对她道:“集中精神,莫要分心。”
安也刚弯下的腰复又挺直,马步扎了这片刻,虽姿势不甚标准,但她已经感觉到自己小腿在轻轻打着哆嗦了。
郁宴走后,安也揉着腰趴在床上,已经没了力气。
一个早晨,仅练个马步,别的还未开始学呢,安也就感觉全身酸痛,跟骨头散了架一样。
这幅身子自小娇养,连路都没走几步,哪受过这等磋磨。
春兰在床前给她揉捏,对她道:“夫人何必如此,武学都是那些大男人的去练,哪能让女子受这般苦楚。”
安也摇摇头,没搭话。
感觉身上的酸痛少了些,她吩咐道:“去打些热水来,我要沐浴。”
她出了不少汗,身上黏答答的,有点难受。
春兰却没起身,对她笑道:“算算时辰,王爷该早朝回来了,他走时刻意吩咐过要和夫人共用早膳,夫人何不等等?”
一提起荣晋之,那些被她压下的恨意又隐隐冒出,她摇头,随口敷衍道:“我怎能由着这副模样去见王爷,自是要梳洗齐整了才是。”
话音刚落,秋兰声音自院外响起,“王爷。”
伴着一句低低“嗯”声,房门随即被推开,荣晋之身着深紫蟒袍,大步朝安也走来。
边走边道:“今日首次学武,安儿可适应?”
不等安也答话,他已掀开珠帘,看到了安也如今模样。
几缕碎发被汗水打湿,弯弯曲曲贴在鬓旁,她脸上未施粉黛,脸上却冒了一片红霞。
旁人的狼狈放在她身上,变成了一种出水芙蓉般的美感。
安也看着面前的男人,与那个在水中漠然与她擦肩而过的男人重叠在一起。
她深呼一口气,努力压下属于原主的情绪,勉强笑道:“先前并未练过,还有些不太适应,许是多练几日便好了。”
荣晋之道:“武学枯燥,不必太过勉强,若倦了,便不学就是了。”
“那怎么行。练不成武倒没什么,强身健体也好。”安也说完,又装模作样咳了几声。
荣晋之向前,心疼道:“怎还咳呢?前日拿来的药可有效果?”
安也扯出一个笑,“哪有这么快的。”
做完糕点之后,那碗没熬好的药早就被她偷偷倒了。
想到这里,她又问:“昨日让秋兰将糕点给晋郎送去,晋郎觉得如何?”
荣晋之笑起来,“安儿做的,自然是最为好吃,此前都不知安儿有如此手艺。”
安也一顿,打哈哈道:“不过是闲来无趣偷学来的,不值一提。”
原身先前是真正的千金小姐,自然不会。
两人说了半晌话,荣晋之见时候不早,自怀中掏出一张薄薄信笺,对她道:“我下朝之时正巧碰上昭仪公主,她先前日子买下一轮画舫,邀你我三日后去郊野游湖,席间还有些你先前相熟的闺中密友,你若无事,便与我一同去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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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只要她乖,他就可以宠着她。◎
安也接过那沾了香粉的信笺,万般情绪翻涌起来。
那日她跟昭仪公主明确说过,她在荣晋之府上,不过是他用来建立‘仁爱、慈悲’名望的工具。为了他今后成为驸马之后还能拥有实权造势。
但这段剧情还是发生了。
安也转念一想,便明了了。
——这是昭仪公主对荣晋之的试探。
她毕竟不能左右荣晋之,这些天荣晋之对她好的过于明显,引起了昭仪公主的怀疑。
如果原本剧情里,她陷害原身是为了增加原身和荣晋之之间的矛盾,那现在这个游湖,就是为了验证荣晋之在她们两人之间,会选择谁。
安也一阵头疼。
她看了眼窗外,对荣晋之道:“我瞧着这日子天气不甚好,恐要下雨。自从我染了病,就受不得阴冷,怕是去不成了。”
荣晋之随她目光看去,厚重云层停于半空,将艳阳遮盖的严严实实。
他道:“怕是今夜要下,无事,那宴设在三日后,到那时,早便放晴了。”
说罢,他看着安也,又温声道:“昭仪对那日之事心怀歉疚,这才托我一同相邀,安儿且与我去上一去,正好解了你们二人芥蒂。”
安也心道她哪是道歉,那里对她就是龙潭虎穴,昭仪公主特意设好套等着她往上钻呢。
但荣晋之话说到这份上,安也点点头,也只能答应下来。
她不是原身,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原身所经历的那些欺辱和痛楚,必不会再出现在她身上。
既已了却来意,荣晋之站在床前,嗅着属于身前女人的阵阵幽香,渐渐生出了别的心思。
他柔声道:“既已能学武,想来安儿身子今日恢复不少。”
他双手抚上安也纤腰,语气变得黏腻非常,“身体调理好后,就给我生个孩子吧。”
安也浑身僵硬,迅速拨开他做乱的手,脸上挂起假笑,“青天白日的,做什么呢?”
“你放心,门前那两个丫鬟我已让她们退下了,如今这院中,只有你我二人。”他用一手撑在床前,几乎将安也整个人都笼罩起来,原本被推开的另一只手将安也翻过身,作势就要解她胸前的系带,“入府数日,你我都未圆房,安儿,我想要你。”
陌生的呼吸声在她颈间喷洒,安也浑身血液几乎停滞,她强行压下直接将他推开的冲动,软声道:“晋郎别靠这么近,我刚出了一身的汗,如今身上脏的很。”
身上的男人不动,“我不在乎。”
“我在乎。”安也桃眸盛水,语气哀愁,“自从爹娘去世,晋郎每日见我皆是安儿最不堪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