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我不喜欢。
我不喜欢。
不喜欢。
恍若冷霜拂面,简以骤然惊醒,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做噩梦了?”
简以回神,偏头对上傅听岘漆深的目光,蹙眉摇头,然后推门下车,去后车座拿电脑包。
见她脸色苍白,傅听岘伸手去接她的包,却被避开。
“不用了,我自己拿就好。”
悬在半空的手定住,长指微蜷,继而缓缓收回。
回到别墅,简以快步上楼进书房处理未完的工作。等待电脑开机的数秒,她微微发愣――
许久不见的老同学似细碎砂石,在不经意间击碎平静的湖面。近些日子与傅听岘的频繁互动,多少使她产生些许迷思。
喜欢过一个人的弊端就在此,容易放大对方的行为,让自己陷入情绪旋涡。
好在周叙出现,令她如梦初醒。
当年无意听到傅听岘的话,她惶惶退后,不慎崴脚、落荒而逃。大概是细心的周叙瞧见了她的背影,后来单独找她表示抱歉。
简以强撑着难过,面上表示不屑:“那刚好,我对他也一点兴趣都没有。”
所以今天周叙才会有此一举,大概是不希望老同学变为怨侣。
简以觉得他想多了。
所谓怨侣,必是曾经爱过。她与傅听岘之间从来只有她那不为人知的心思,如今更是利益牵扯互帮互助,不至于成为怨侣。
开机叮咚声唤回思绪。
简以轻拍脸颊,提醒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一心一意投入工作中。
两天时间,在简以将要把数据核算清楚之际,生产总监李俊来到总部,坦白交代自己贪图利益,在大工单上做手脚,将所有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简以冷眼看着。
事发突然,逼得简立凯不得不弃车保帅。
此事波及员工数目庞大,若真要大肆宣扬追究,必定使得整个公司人心惶惶。最终李俊及相关涉事人员按挪用资金罪移交相关机构,关于这几年的员工损失,简怀年向简以做出承诺,以奖金的名义补给员工。
简傅两家联姻在即,简怀年不欲多生事端,毕竟比起注资的款项,那些补偿款算不上什么――
他心知肚明,李俊不过是替罪羊,一大笔都是进了儿子的口袋。但他不得不保简立凯,因为他就这么一个儿子。
再次来到产线,面对拿到奖金、笑容满面的员工,简以的心总算落地。
首战告捷,后面的路更不可掉以轻心。
因为他们一定会加大防备。
-
在正式婚礼前,拍婚纱照是重要环节之一。
豪门联姻,外界和媒体关注甚多。所谓婚纱照,为的是宣发用,有利于两家企业股价增加。
Salome的摄影团队,无比专业。换好礼服来到摄影棚,与摄影师Eli简单交流后,两人进入拍摄环节。
简以本以为拍照是很简单的事,人往棚里一站,咔嚓咔嚓就完事。没想到试拍几张后,Eli神情凝重,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说:“不对,感觉不对。你们没有眼神交流,氛围感出不来。”
两人面面相觑,尴尬极了。
那些亲密的姿势已经够要命,僵硬地搂抱、相拥已是极限,简以做不到心无旁骛地与他对视,下意识移开目光。
傅听岘也一样。
“很多新人面对镜头容易害羞僵硬,这很正常。”
Eli理解地笑笑,提议:“我们先回避,你们可以找找感觉,半小时后再继续。”
出去前,他还补了句――Using kisses to find feelings.
用亲吻找感觉。
空气倏然凝固,两人静静站着,谁都没有说话。过了大概五分钟,傅听岘不自然地轻咳一声:“我去叫他们进来,就这么拍。”
长腿迈出去,袖口却被扯住,他回头,与简以四目相对。
简以深吸一口气:“试试吧。”
傅听岘凝眸:“怎么试?”
“就用Eli说的办法。”
“你确定?”
“反正婚礼那天也免不了。”
简以神情严肃,瞪大眼睛微抬下巴,大有英勇就义之态:“来。”
傅听岘嘴角一抽,继而失笑,提醒道:“是试吻,不是赴死。”
“......”
脸颊一热,简以嗔怒地瞪他一眼。
笑屁,她又没试过。
薄荷气息逼近,腰上一紧,简以在怔愣间听见他轻声说:
“闭眼。”
身影覆盖摄影棚内的光线,呼吸和心跳同时乱了节奏,简以不自觉闭上双眼,垂落的手不知该往哪儿放。
关闭视觉,其余感官无限放大。
唇上一热,双腿倏然发软,好在禁锢腰间的手臂将她稳稳拖住。炙热的气息笼罩全身,急促的呼吸交融。
双唇相贴许久。
简以在眩晕中疑惑:就这样吗?难道他不应该很熟练?
下一秒,柔软舌尖在唇缝轻轻探,湿润拂过下唇。
惊愕呆滞,简以微张樱唇,这下完全方便了傅听岘的探究。下唇被含住,简以气血上涌,脑袋一片空白......
直到,唇瓣被他的牙齿磕到。
“嘶――”
傅听岘松开她,简以睁眼,眼里印出他沾上口红的薄唇。轰地一声,她抿唇垂眼。
奇怪,他好像也不太会的样子。
“抱歉。”
傅听岘声音低哑,简以抬眸,清楚地看见他滚动的喉结。视线上移,与他的目光交汇的瞬间,她心脏一紧。
傅听岘问:“还试么?”
简以点头。
学霸的学习能力优于常人,更不会犯同样的低级错误。
在交叠的呼吸中,简以紧攥他侧腰的衬衫,像他一样,尝试用舌尖轻轻触碰他的唇。
互相探索与学习,掌握方法和节奏,却始终不敢更深入尝试,停留在初级阶段。
氧气告急,双唇短暂分开。
简以缓缓睁眼,水雾漫开眼底,眼前人影模糊。她低低喘.息,覆在后腰的手却忽然用力,她全身朝前倾去。
傅听岘凑近她耳边,哑声说:“最后一次。”
是陈述语气而非询问,简以指尖一颤,正要启唇应声,喉间的声音被全然侵吞。
学霸跳级是常事。
由初阶直奔高阶。
两人似乎都在使劲儿,相拥着移动至墙角。有墙壁作为支点,安全感倍增,无所安放的手被抬起,圈住他的脖子。
简单的浅尝辄止无法满足好学的人,舌尖相触的那刻,所有诀窍融会贯通。唇舌交缠,谁都不愿落下风,舌根发麻......
寂静的摄影棚里,相拥相缠的身影严丝合缝,暧昧的水渍声格外清晰。
祝夏跟着徐知越从机场直接来到摄影棚,就是想给简以一个惊喜。谁知还没进门,在窗边看见这一幕。
瞳孔放大,一声“卧槽”将要爆出之际,徐知越及时抬手捂住祝夏的嘴。
连他一个大男人都没眼看,徐知越撇撇嘴,将呆滞的人拖走。
第14章
摄影团队回来时,简以整个人呈半缺氧状态,恹恹地靠在傅听岘身上。她没敢去瞧他的表情,轻拂后颈的灼烫气息已足够令她心颤。
Eli了然一笑,喊化妆师给他们补妆。
简以呼吸刚平稳,抬眸看见化妆镜中嘴唇嫣红微肿的自己,双颊温度又骤然升高。
见状,化妆师笑着打趣,腮红不用补了。
简以顿时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拍摄继续,两人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进度如坐火箭。
大概是受荷尔蒙影响,血液循环加快,使得脑供血不足,出现短暂放空的情况。思维迟缓,神态动作遵循本能。
比如自然而然的目光交汇,视线缠黏而不自知;比如亲密相贴,肌肤相触温度趋于一体;比如难以自控的唇角弧度,以及浸染眉眼的笑意。
像是两个被夺舍的人,一同进入梦幻的平行世界,所有轨迹重新排布,拼凑出截然不同的情感走向。
亲吻的魔力巨大。
Eli不愧是业内顶尖的摄影大师。
随着一声干脆的结束响指,飘浮于平行时空的人落入现实世界,虚幻泡影消失不见。
只是傅听岘顺手搭在她肩上的外套,似乎仍残着熟悉的余温。
走出摄影棚,坐在休息区的祝夏大喊“以以宝贝”,然后起身飞速奔跑过来,秀眉微蹙嘟囔:“总算拍完了。”
简以错愕:“你不是晚上的航班?”
“我改签啦!”
简以要去洗手,祝夏自然挽上她的胳膊,注意到一旁的傅听岘时,脑海里立刻浮现方才的画面,不禁狠狠瞪他一眼。
洗手间内,流水哗哗。
祝夏靠着大理石台面,一脸纠结欲言又止。简以关掉水阀,抽纸巾擦拭双手,瞧见祝夏的表情,笑说是不是又和徐知越吵架啦?
“才没有。”祝夏拽了拽她身上的西装袖,眉头紧锁:“你真想好啦,真的要和傅听岘结婚吗?”
简以抿唇点头:“嗯。”
祝夏爷爷和简以外公年轻时一起当过兵,关系颇好。因此简以和祝夏自幼相识,好得跟亲姐妹没什么两样。和简以一样,祝夏高中就读于柏晟,只是两人不同班,且祝夏高二便出了国。
关于简以的家事,祝夏十分清楚,也知道她回国的目标。但知道和看到是两码事,忆起方才,祝夏心里不是滋味。
为好姐妹的牺牲感到委屈。
“可是跟不喜欢的人――”
祝夏垮着脸直叹气:“不会觉得难以忍受吗?”
跟不喜欢的人接吻,光是想想,祝夏的全身细胞都充满抗拒。
闻言,简以呼吸一窒,目光闪烁:“你看到了?”
祝夏抱住她的胳膊,痛心:“我知道你不喜欢傅听岘,现在却不得不和他合作,还要跟他......呜呜呜可怜死了!”
“......”
不,你不知道。
简以唇角微僵,拍拍祝夏的肩,安抚她的可爱闺蜜。
而洗手间外的走廊上,男人拿着杯温水,眼微垂,瞧不见眸中的情绪,亦不知驻足多久。
在他迈步欲走时,低而清晰的声音传了出来。
“没有难以忍受,我觉得还好。”
脚步瞬时顿住,僵直的脊背明显舒缓几分。
-
婚礼定在英国的霍华德城堡,庄严壮观的巴洛克式建筑,细密的窗棱和立面砖痕风格统一,弥漫着浪漫的童话色彩。
简以和傅听岘以及伴郎伴娘提前抵达,与策划团队接洽相关流程。除了祝夏,另一位伴娘是简以的大学室友Stella,热情开朗的伦敦土著,陪伴简以度过家变的那几年,是值得交心的朋友。
Stella从伦敦直接过来,一见面就给简以来了个巨大的拥抱,因和简以同住五年的缘故,Stella的中文相当流利。
简以简单介绍后,Stella挑眉望向傅听岘,稍作思索,继而笑着说:“这个帅哥,我曾见过的。”
简以噗嗤笑出声。
祝夏与Stella早相识,闻言打趣她,“得了吧,你每次见到帅哥都这么说。”
说完,祝夏有咬舌的冲动――
糟糕,她怎么把实话说出来了!
闺蜜的对象是天然死敌,更何况还是没有感情的联姻对象。加上那天的震撼场面,祝夏哼哼唧唧,怎么看傅听岘都不顺眼。
Stella耸耸肩:“我可没说谎。”
众人说说笑笑,一同用过午餐后便回房小憩。
到了下午,简家的人抵达城堡,简怀年专程找简以说话。在虚伪关心过后,简怀年终于切到重点,探简以的口风,关于投入简氏的第一笔资金什么时候能到账。
“婚礼过后。”简以微笑道。
整顿和甜头需要控制好比例,才能在长线战役中取得最终胜利。
简怀年松了口气,笑说简立凯确实稚嫩,希望她这个做姐姐的以后在公司多帮衬些,而他也会多多关注公司的事务。
简以心领神会:这是在点她。
如果她有不安分的想法,即便简立凯无用,还有简怀年盯着呢!
一巴掌后,甜枣立刻接上。
简怀年问:“你推荐的那位市场总监,什么时候到岗?”
“快了。”
“你选的人,爸爸放心。不过他之前是在哪家公司就职?”
“华尔街投行。”
简以笑笑,并不细讲,“等她来了您就知道了。”
简怀年点头,叮嘱她早点休息,然后起身回房。
天色渐暗,透过拱形窗,简以凝望花园、雕像和喷泉,呆呆怔神。忽然手机铃声响起,她看向来电显示,心口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摁下接听键,她出声:“妈。”
“小以,你要结婚了?”孟时青声线微抖,带着些许不可置信,“不是真的是不是。”
简以皱眉,诚实开口:“是真的。”
“是不是为了,为了......都是妈妈不好,否则你不会――”
“不是。”
简以打断她,抿唇:“我是认真的。”
孟时青完全不相信。
这几年都没见女儿有谈恋爱的迹象,忽然要结婚,怎么可能是认真的?她既难过又自责,怪自己没处理好父亲的股份,让女儿不得不用婚姻做筹码。
她啜泣地挂断电话。
听筒传来嘟声,简以心慌极了。
之所以瞒着母亲,是因为知道她情绪化严重,感性至上的艺术家,本身就是忧郁的性格,心上旧伤未愈,怕是又要添新伤。
简以走出房间,在走廊来回踱步,试图想出一个完美的说法。
“你在做什么?”
思绪被打断,简以停步、茫然抬头,看见傅听岘。眸光微动,她上前几步,嗡声:“帮我个忙行吗?”
傅听岘:“?”
说明缘由,简以垂眼:“我妈非常非常感性,你就骗骗她,说你、说你很爱我,她一定会相信......”
音量逐渐渐弱,简以轻咬舌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真是个事儿精。
“手机。”
简以抬眼:“嗯?”
傅听岘挑眉:“拨电话。”
怔愣半息,简以解锁手机拨号。傅听岘淡定接过,然后攥住她的手腕,将人推进房间,顺手关上门。
“???”
门合上前,简以听到傅听岘温和的声音――
“喂,妈,我是小傅......”
可惜房间隔音太好,后面的话她一句也听不见。大约半小时后,叩门声响起,简以飞快跑过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