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在黑夜降临,供世人眺望。
而梦中则不同,月亮降落他怀中,能触碰、能拥抱、能独占千万遍。
今夜的梦真切得不像话,虚幻的是,孤傲冷月居然戴上标记了他印记的戒指。
她是被他套牢了么?
真实和虚妄不停切换。
因不能确认是否真在梦中,所以傅听岘极力克制着,没有立刻在开篇过后强势地拽着月亮,箍紧、摩挲......
他非常冷静地唤她的名字――
“简以。”
月亮优雅抬头,不知说了什么。
不重要。
重点是他必须保持绅士。
于是,他平静而礼貌地询问:“做吗?”
第16章
夹冰块的手猛地一颤。
啪嗒――
冰块坠入玻璃杯, 几滴橙汁溅出。
惊愕数秒,简以极力平复错乱的心跳,认真凝视他迷醉的双眼。看来并非她听错, 他的问话直接,意思明显。
非常正常。
成年男女,合法夫妻,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
她咬了下唇,维持面上的淡定, 平静地反问:“必须吗?”
迷思涣散, 虚幻切换为真实,幽深漆眸注入几分清明。背在身后的手却没松开, 手臂上的青筋依旧微微凸起。
傅听岘声线低沉:“看你。”
简以略松一口气, 诚实回答:“今晚不想。”
她没有用女生每月的借口来欺骗他。
不是不行,是不想;而且将不想的时间范围限定,只是今晚不想。
“好的。”
傅听岘上前一步,握住她搭在台面的手。他的皮肤灼热, 简以的手像是被烫了一下, 不自觉往后缩――却被用力握得更紧。
“怎么?”傅听岘轻扯唇角,似笑非笑, 拿纸巾擦拭溅在她指背的橙汁, “觉得我会强.迫你?”
简以立刻否认:“不是!”
傅听岘松开她的手,眸色恢复如常, 转身迈步。
紧绷的背影渐远,简以蹙眉,指尖掐在掌心, 急急唤住他:“傅听岘。”
他停步,却不回头。
“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优秀的学霸也会词穷结巴, “还有!是今晚,只是今晚――”
“知道了。”
傅听岘偏头,淡声说:“早点休息。”
-
温热的水淌过肌肤,带走一天的疲累和困倦。
简以站在沾染水雾的化妆镜前,吹湿漉漉的长发。热气轰鸣,镜中人模糊不清,双颊绯红隐约可见。
红酒后劲大,喝时难以察觉,等醉意涌上已来不及。
湿发脱水,干燥蓬松,她关闭电源,放下吹风筒,走出浴室。卧房光线昏暗,简以将香薰点燃,然后走到床边,缓慢地半躺下。
双眼眨了眨。
别墅卧房布局明晰,她和傅听岘的房间紧挨着,柔软大床之间,仅一墙之隔。她闭上眼,仿佛能听见他的呼吸声。
雪后松林的味道漫开,偏木质的香调,清幽舒缓,却无法缓解她内心积攒的躁动。
明明她也想的,不是么?
为什么要拒绝?
此刻便是最好的答案。
黑夜掩护,酒意催化,理智消弭。白日清醒不再,潜藏在心底的情感迸发,不受控制。
所以今晚不想。
因为不愿被发现,不愿落于下风,从此不能坦然面对他。
简以总习惯于做最坏的预判。
所以拒绝。
因为害怕从他眼里看到另一个人,更甚者,听到他唤出另一个名字。
至少。
她想,至少得在清醒的状态下进行。
睁开眼,雾气汇聚,整个人仿若置身幻境。简以侧身打开抽屉,取出干净的深蓝色盒子,打开。
在国外时,她偶尔也会想,频次不高,大多在酒后或者束于压力时――这的确是解压的好方法。
思绪起舞,简以精准倒带,将场景扭转至不久前。摄影棚的墙角,他们相拥着接吻。
场景微调。
在拥抱接吻之后,注入新的东西。残留在她胳膊上的他腰腹的温度,烫到她手的肌肤,还有迷醉的眼神。
所有真实的片段,复现于同个场景。
――这是擅于构思的学霸专长。
恍然跌落海潮,浮浮沉沉不由己。
指尖颤抖,呼吸急促,喉间发出克制而细碎的声音。浮影微动,到临界点时,她的脑袋往上,磕到金属制的床屏。
长睫沾湿,眼尾洇出泪。
清冽空气中含入更多味道,虚空之中,似有什么与她相拥。
唇瓣动了动,简以无声说出三个字。
傅听岘。
不是与她相隔一墙的人,而是由她勾勒想象,满心是她,完完整整、独属于她的傅听岘。
暖黄光线照在白墙上,隔着厚厚的水泥钢筋,还有上好的消音材料,仅能将虚无的气息传递过去。
黑暗中的人浑然未觉。
暗流涌动,全身淹没于潮汐,周而复始,食髓知味。
傅听岘斜靠床背,抬眼,重重吐出一口气。
良久,他起身走向浴室收拾残局。流水淅淅沥沥,冲走颓唐,却冲不散满腔愁郁。穿上浴袍,胡乱擦了擦湿发,他将毛巾丢在台面快步走出去,不想看镜中的自己。
拉开窗帘,月光倾泻而至,傅听岘慵懒地倚靠露台门,默然仰首。万籁俱寂,清月冷傲,悬于云端,俯瞰世人。
而在他的梦里,怀中月炽热温暖,与他相贴、密不可分,会在他耳畔温柔低语,反复说爱他。
旖梦落幕。
万千情绪化作一声叹。
-
日升月落,新的一天总会到来。
愁绪迷思属于黑夜,金灿阳光穿过窗台,给人镀上隐形的盔甲。简以深吸一口气,轻拍脸颊,洗漱换衣下楼。
简以走到客厅,傅听岘穿戴整齐坐在餐桌边。听见脚步声,他抬眸,与她四目相对。
“早。”
“早。”
两人不约而同移开目光。
毕竟在夜里将他虚构亵.渎,此刻倏然相对,简以心跳如鼓,莫名心虚。
“过来吃早餐。”
简以回神,挪动脚步:“噢。”
虽然在英国生活五年,但简以仍旧不喜当地饮食,没想到庄园里会准备中式早餐,豆浆油条皮蛋瘦肉粥,满满的中国味。
简以端杯喝了口豆浆,余光瞥见傅听岘吞咽食物时滚动的喉结。
“咳咳咳――”
傅听岘掀起眼皮:“没事吧?”
简以摆摆手:“没事。”
一定是豆浆的问题,她放下杯子,拿勺喝粥。粘稠的粥按顺时针搅弄,简以心不在焉,不自觉抬眸。
黑色的高定衬衫,剪裁得体,所有纽扣都扣上,颇有禁谷欠气息。视线停留在领口,她不由想起构想时,解开扣子看见的锁骨,不知是否真实存在?
“粥太烫了?”
简以啊了一声,回神对上傅听岘疑惑的目光,脸颊发热,气血冲顶。她赶忙低头,“没、没有。”
傅听岘:“你脸怎么那么红,发烧了?我叫家庭医生过来看看。”
看什么?
看我发癫的大脑吗?
简以目光闪烁:“不用不用,我就是有点热,一会儿喝杯冰美式就好。”
“如果是因为昨晚的事――”
傅听岘沉声说,“的确是我唐突。”
不不不。
唐突的是我。
傅听岘认真道歉:“抱歉,不会有下次。”
“别、不是。”
简以口齿不清,一时不知该作何解释。
总不能实话实说――
没想到吧?
其实我昨晚拒绝你以后,又肖想你了呢。
可以有下次,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
妥妥有病。
说不定傅听岘会忍不住把她丢出去。
在心里无声喟叹,她只好接着话茬讲:“没关系。”
“那这事儿就算翻篇了?”
“嗯。翻篇。”
简以低头喝粥,冷掉的粥一点也不香,不好喝。
婚礼结束,宾客陆续回国。简以将整理好的公司情况给江宁初,两个就后续的工作作出初步计划。江宁初还有一点收尾工作需要处理,先搭飞机离开。
简以和傅听岘没有马上回国。傅氏在东南亚投资了一个度假村,已经正式落成,邀请傅总傅太太参加开业剪彩仪式。
现下傅氏和简氏的股价持续上涨,两人多参加此类活动,露露脸,大有好处。
收拾好行李,两人从庄园出发去机场,直飞目的地。
从气候微凉的英国一下过度到炎热潮湿的东南亚,多少有些不适应。来到度假村,负责人热情地将两人迎进门。
度假村里花园环绕,泳池椰林白沙滩,方便又精致,私密性极高。离开业还有三天,负责人专程邀请投资人们先来体验一番。
当地的特色美食,酸辣甜滋味相融合。度假村负责人陈铭是东南亚华裔,深谙华人的口味,对当地食材进行调味改良,更加符合华人的味蕾。
晚餐结束,陈铭知道两人舟车劳顿,故而第一天没安排什么活动,直接带他们去房间休息。
进屋前,傅听岘被陈铭悄悄拉到一旁。
“傅总,这个给您。”
陈铭一脸“男人都懂”的表情,塞给他一瓶东西,眯眼笑道:“祝您和太太新婚快乐。”
傅听岘太阳穴一跳,感觉不妙。
果不其然,独具特色的海景房,里面更是别有洞天。烛台红酒蕾丝,模糊迷离的氛围小灯,鲜花从地毯延伸至大床,居然还配有舒缓微醺的性感嗓音从360度环绕音响中传出来。
两人面面相觑:“......”
一起别开眼。
啪嗒啪嗒。
音响关闭,大灯开启。
世界恢复正常。
简以将冷气调低,然后走进洗手间,卸妆洗脸敷面膜。丝滑冰凉敷面,既能缓解补水,又能掩藏尴尬。
这时,傅听岘进来洗手,瞧见她贴面膜的样子,扯唇笑了笑。
简以轻哼:笑屁哦。
水阀打开,他将袖子卷起,露出胳膊――
上面有好些被蚊虫叮咬的红疹。
简以愕然:原来他是招蚊子体质啊。难怪一路同行,她完全没被蚊虫咬......
“我行李箱里有药膏和药。”
简以看了眼手掌心里的精华,“你自己去拿。”
“哦。”
傅听岘出去了,不一会儿外边传来他的声音:“简以,哪个盒子?”
简以习惯将物品分开装在不同颜色的盒子里,方便携带拿取。她慢悠悠地将精华涂在脸上,顺口回答:“蓝色的。”
说完。
简以看着镜中人,怔愣住――好像有点不对劲儿。
她的行李箱里有两个蓝色盒子。
浅蓝的那个装着药品,深蓝色盒子里的是......
呼吸骤然停滞。
简以飞奔出去,瞧见傅听岘垂目半蹲在行李箱边,手拿深蓝盒子,锁扣已开,长指微曲,将盖子揭开快一半――
头皮发麻,血液倒流。
“傅听岘!!!”
第17章
认识这么久, 简以第一次这么大声喊他的名字。
动作定格,傅听岘明显懵住。简以三步并作两步,飞速夺过盒子, 将盖子扣上。
“不是这个!”
绯红飘上脸颊,直达耳根,简以弯腰拿起浅蓝色的盒子递给他,视线飘忽:“喏,给你。”
奇奇怪怪。
不过有隐私很正常, 傅听岘没多想, 了然接过,悠然走开去倒水吃药。
简以重重舒出一口气, 连额头都紧张地渗出几滴汗。她把东西放回行李箱, 合上,扣好金属密码锁才安心。
虽说成年女性用小玩具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被异性瞧见,尤其对方是傅听岘......难以想象, 那是一种想逃离地球村的社死状态。
呼~还好还好!
陈铭特意给两人安排的新婚浪漫情.趣房, 面积不小,但床和浴室只有一间, 意味明显――十分适合蜜月夫妻居住。
可他俩情况特殊, 浴室里各式各样的助兴小玩意儿除了徒增尴尬以外,毫无用处。简以面不改色地将东西收进柜子, 淡定地洗澡。
等到吹头发的时候,简以仔细思考了下,虽然早上傅听岘说昨晚的事翻篇, 但成年人正常的生理需求,哪能说不用就不用了?
夫妻义务, 不必矫情。
只要是清醒的状态下,她完全OK的。
嗯,就这么决定了。
等会儿跟他开诚布公地聊一聊。
在傅听岘洗澡时,简以开启电脑,日常查阅邮件。江宁初工作效率极高,已经将详细的工作计划发了过来。
双击鼠标,文件太大,光圈转呀转,非但没打开,还死机了。
重启两次失败后,简以放弃抢救,走到浴室外轻叩门。
“傅听岘,我电脑卡住了,能借你的用一下吗?”
“在行李箱里,自己拿。”
“噢,好的。”
一黑一白两个行李箱并排挨着,黑色的小一点,里面的东西也少。强迫症的收纳方式整洁有序,拿出电脑包,简以的目光被一个黑色瓶子吸引。
所有物品皆是用收纳袋装起来,唯独黑瓶孤零零地在外面,十分显眼。除此之外,它的味道......好像有点怪?
简以实在好奇,拿起来闻了闻,浓烈的酒精混着中药的味道,药酒?她定睛看向成分表――牛膝、地骨皮、鹿茸、貂鞭......
啊这?
简以错愕不已,瞪大双眼,倒吸一口凉气。然后赶紧把药酒瓶放好,合上行李箱。
果然,每个人都有秘密,比如她的小蓝和傅听岘的小黑。但,傅听岘今年二十四岁,照理说应该用不到大补的药酒,所以说和年龄无关,是本身的原因。
“发什么呆?怎么不开电脑。”
熟悉的声音扯回思绪,简以回神,偏过头,看见穿着浴袍的傅听岘,情绪复杂,脑袋懵懵的。
傅听岘,药酒;
药酒,傅听岘。
简以心不在焉地按下电脑开关键,几秒后,她问:“密码是什么?”
“0901。”
“......”
还真是爱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