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夏——鹿安茶【完结】
时间:2023-06-10 14:38:40

  而且他的话一点没比当年少,问这问那的,和当年认识的时候一样讨人厌。
  “你不是要考公,怎么不学习?”
  “没钱啊,买资料和网课都要不少钱,我现在没钱买,没东西学。”
  “你准备什么时候买?”
  “等发了工资。”
  “那一个月都过去了。”
  “没办法啊。”赵西延耸耸肩,无奈说。
  方夏只好说:“我可以给你提前预支一部分工资。”
  赵西延双眼猛地一亮。
  方夏冷淡说:“早点学,考上的可能性更大,早点走人。”
  赵西延说:“我不预支,我跟老板借钱。”
  “借钱干什么?”
  赵西延斜倚在柜台前,专注她的眼睛,郑重说:“当然是让你做一回我的债主。”
  声音也很温柔,熟悉的温柔。
  方夏神色一怔,低下头。
  赵西延说:“等我把欠你的债还清了――”
  有人推门进来,方夏急急打断他:“有顾客来了。”
  赵西延心里叹气,回头。
  顾客买了两袋杂粮面包,留着明天的早餐。
  等顾客走了,方夏心里清楚不能再和赵西延这样待下去了。
  她知道赵西延要说什么。虽然她也想。
  那么多个睡不着的夜晚,她也会想赵西延现在在干什么,是不是交了女朋友,他这么会说话,肯定能把女朋友逗得非常开心,然后女朋友会奖励性的在他脸上,或者唇上亲一下,他这样的人,也肯定会在大学混的风生水起,生活多姿多彩,她还偷偷在网上搜过他的名字,可惜重名太多,搜不到。她没见过他的朋友圈,不知道是把她屏蔽了,还是没从来没发过。
  她故意把欠他的钱对半对半再对半,分了数个小份,月月微信转账,非常恶劣地提醒他她的存在,她想他可能会有后悔的一天,后悔那天晚上为什么不让她删掉微信,给她个卡号,让她存完钱一次性打给他,而让她占据他的私人微信,月月彰显存在感。
  但分再多份的钱,也总有转净的那天,转完最后一笔账那天,像是挣断最后一根丝绳的风筝,伤心,空虚,无助灌满了她的胸腔,以后她再也没有给他发消息的机会了,她的聊天框也再也去不了他的微信主页顶端,彻底从他的世界消失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他喘口气准备说下一句的时候,她心里涌起的是恐慌和害怕,胆怯,她不知道她在胆怯什么。
  可能是在胆怯,过了六年,她在乌烟瘴气的大专学校和社会摸爬滚打,早已经不是他心里、记忆力的方夏,她可能会让他觉得面目可憎,而赵西延,已经成了更为优秀的赵西延。
  虎落平阳,依旧是虎,早晚有离开平阳的一天。
  “今天没什么人,就这样关门吧,你是不是赶了一天火车,也早点休息。”
  “你家在哪?”赵西延突然问她。
  方夏警惕看着他,“干什么?”
  “外面的雪很厚,刚才我出去买饭,踩下去能到小腿,现在肯定更厚,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住的很近,就在旁边那个小区。”
  “路上你再滑到了。”
  赵西延坚持,方夏更坚决。
  赵西延只好婉转说:“我总要知道你家在哪,回头才方便过去吧,或者你有什么事需要我过去找你,我也摸得着地方,今晚我先跟着你过去摸摸地方。”
  他这词儿用的,跟坏人踩点似的。
  “我可以明天带你过去。”方夏说。
  “白天都要看店,没有时间啊,只能晚上,不是今天晚上就是明天晚上,早晚都要去。”
  他说的是这个道理。方夏同意了。
  甜点都在玻璃保鲜柜里,几乎不用收拾,今天就没怎么开张,盘货核对账目也非常快,何况还有赵西延帮忙,结束之后,方夏进里间把自己的包拿出来,撑伞出门,锁完里层玻璃门,再拉下最外层的大卷帘闸锁严实,分给赵西延一把钥匙,让他回来了可以开门。
  “你睡觉之前,也把两道门都锁了。”
  赵西延非常郑重地接走这两把钥匙,“好的。”
  方夏单肩挎着背包,另一只手撑着把透明伞,擦着伞沿看赵西延暴露在雪中,没一会儿就淋得浑身雪白的凄惨模样,呵出的白气上升,濡湿了眼睫毛,很快凝结冰晶落了雪花,就是雪花太大,眼睫毛托不住,眨眼的时候滑过脸颊落下来。
  还蛮凄美的,方夏看着。
  她犹豫要不要给他撑一半。
  给了他,她就要淋雪了。
  赵西延将这一会儿就冻红的手指揣进皮外套兜里,皮衣不透冷风,里面是厚实的羊绒,穿着很暖和,直接说:“走吧。”
  方夏手下滑,握到伞把上,举高伞柄,撑过他的头。
  风停雪止,赵西延低头对她说:“你自己打吧。”
  心思被他看出来,还被他拒绝,方夏忽然特别尴尬,心里绞麻绳一样别扭,“我不是为你打伞,我是让你打伞,太冻手了,有让老板给员工打伞的吗?”
  赵西延忽然一笑,点点头,“确实没有。”
  他伸手接走,撑在方夏头顶上,自己也能遮住个头和半个肩膀。
  一步一个脚印,赵西延穿的还是在部队的系绳高帮马丁靴,踩进雪里一点不担心会透,方夏穿的是个白色运动鞋加绒,踩进厚厚的雪地里,脚腕的袜子和裤脚不一会儿就湿个透。
  这么大的雪,没多少人出街,连个路都没踩出来。
  赵西延还是松了伞让方夏自己打,走在她前头,“你给我指路,踩着我的鞋印过来。”
  方夏袜子和裤脚湿着很难受,没说拒绝的花,跟在他屁股后头。
  刚才有雪掉进鞋子里,里面的袜子和鞋垫都有点湿,两只脚冰凉砭骨地往前走,非常熟悉的刺凉痛感,方夏想起了那年高三寒假,她穿着断跟的鞋,踩进雪里会渗雪水,所以怎么都不愿意跟赵西延出去玩,直到除夕夜,他过生日,她才勉强愿意,他为她准备了非常暖和的鞋子和外套,不知道是不是提前猜到了。
  他的鞋比她的大了好几圈,走的步子很小,她跟着不费力,踩进去一点不用担心会有雪再濡湿裤袜。
  他一直都考虑的特别全面。
  方夏指挥着路,带赵西延进一家小区。
  半新不旧的模样,进小区没有大门,只有起落杆,两边进出两个保安亭,看着建成一二十年的模样。
  赵西延仔细注意了下,保安都是四五十叔叔的模样,不算特别老。
  里面环境道路还算干净,走过垃圾桶,顶上已经堆满垃圾,落了厚厚的雪层,但可能是天太冷,没有特别酸腐的气味,上楼也有电梯,进门的锁还是密码锁。
  赵西延一路的感官都还行,直到方夏打开门――
  里面不是正常的套房,过道狭窄拥挤,两侧都是墙和门,看着是改造后的房子,原本两室两厅一厨几卫的设计,两厅围墙装门,成了四室一厨几卫的布局。
  过道左侧的房门打开,女人一头清纯的黑长直,残妆,嘴唇口红晕花,短到大腿根的吊带短裙都是褶子,走动好像能看见底裤,带着一个正扣裤子皮带的矮男人出来。
  屋里有暖气,里面被加热过的怪异味道争先从门里涌出来。
  赵西延呼吸骤屏,脸色刹青。
  女人看见前面的方夏很自然,看见他愣了愣,眼里闪过惊艳。
  男人看见方夏也愣了愣,微浑的眼睛在她身上转了转,打开门出去。
  方夏若无其事地往前走,赵西延胸腔积气,腿脚充血,站在原地没动,送男人出门的女人回来,看见他没走,视线在他身上打量打量,问他:“你是远方的旅人吗?我不是都给你说了,今天已经不接了,你明天八点过来。”
  嗓音是那种叫的时间太长的沙哑,又说:“不过你既然来了,那就进来吧,我室友回来了,速度快一点。”
  她对前面停脚回头的方夏说:“今天是你回来的比较早,不算我违约。”
  方夏已经注意到赵西延的反应,没说话。
  赵西延身板绷直,双拳紧握,怒意快要让他目眦欲裂,咬牙沉气:“要我替你打110吗?”
  女人惊恐。
  赵西延:“或者你跟我去警局一趟。”
  “你是警察?”
  女人回忆出来,瞪向方夏:“警察是你带过来的?你不是答应过我不报警,你说话不算话?!”
  方夏抿唇不语。
  赵西延没带手套,恶心碰她,掏出手机打110。
第48章
  女人两眼一眨, 眼圈顷刻泛红,泪水啪啪掉,突然扑通一声跪下, 要去抓赵西延裤腿,他紧急后退,嫌恶之色到底没藏住。
  女人伸出去的手抓个空,僵硬停滞。
  她哭诉道:“警察同志,我也是没办法啊, 我女儿得了尿毒症, 两天透析一次,一次就要四百, 我不干这个实在没钱给她治病啊, 她还那么小,才八岁,她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每次看见我这心都要疼死了, 我不想让她这么快离开我, 除了这个,我实在没办法……”
  赵西延看向方夏, 她脸上没表情, 熟悉的臭脸,但眸色是动容的。
  她是因为这个, 才纵容女人卖-淫的?
  “你丈夫呢?”赵西延冷声问。
  “我没丈夫,我是和以前的男朋友同居怀孕的,怀她的时候那男人就跑了。”
  赵西延简直气愤至极, “男人都跑了,你怎么不打掉?!”
  女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前面已经打了四个了,医生说,再打我就没怀孕的机会了。”
  赵西延冷眼看着女人哭倒在地,短裙上下都遮不住,迅速别开眼,按下拨号键。
  女人流下心如死灰的两行泪。
  赵西延视线转向方夏,她回过身后就始终站着,没动分毫,不知道是事不关己,还是在后悔带他回来早了,正巧撞上,气他的不通人情。
  方夏阖动了下眼睑,低下了头。
  看,她就说,如今的她,赵西延知道后,就是这样恶心的眼神。
  恶心,她从来没从赵西延脸上看见过。
  就连当初对方家栋,他都没有对他露出恶心的神色。
  方夏看一眼倒在地上衣不蔽体的女人,转过身,掏出钥匙,插进锁孔,说:“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是故意带他回来的。”
  女人呵笑反问:“带一个警察回来,你说我信不信?”
  “他不是警察。”
  女人震惊抬头,男人身上的正气太像了,比警察还警察,她以为……
  赵西延也说:“我不是警察。”
  方夏开门进屋。
  二十平的屋子,陈设简单,入门口砌了一间四平米的卫生间,里面卧室就一张席梦思床,两个柜子,一套桌凳,都是入住就有的,她懒得布置。
  走进卫生间,里面马桶,热水器,小型自动洗衣机俱全,方夏对她租的蜗居很满意。
  她开始刷牙,洗脸。
  洗脸结束,外面正好响起门铃声,警察进来,说一些走形式的话,女人哭声骤大,很快戛然而止,应该是被带走了。
  方夏挂上毛巾出去,卧室门被敲响,成熟男人的声音:“是我。”
  他确实是成熟了,方夏不得不承认。
  她打开门。
  赵西延平静问她:“我可以进去吗?”
  方夏单手握门把,堵在门口说:“单身男人,进一个单身女人的房间,是不是不太合适?”
  “你在怪我报警吗?”
  “不敢。”方夏抿抿唇,又说,“没有。”
  “你就是在怪我,方夏,我们进去聊聊。”
  “没什么可聊的。”方夏说,“你现在已经知道我住哪了,下次要来洗衣服,可以直接过来了。”
  赵西延掌心抵上门,用力强硬推开,方夏被迫后退一步,松开手。
  赵西延大摇大摆地进来。
  可能是因为方夏只是把它当成一个睡觉的卧室,摆件少的可怜,并没有显得特别拥挤,就像是普通人家的一间卧房,窗户也很大,就是没有阳台,衣服挂在窗前抓房顶的铁杆子上,上面还挂着一件毛衣,一件绿色内衣,两件内裤。
  赵西延别开眼看她,“你住的是合租房?”
  “你已经看见了,我想没有问的必要。”
  “你不是都有钱开店了,为什么会住合租房?”还是这样鱼龙混杂的合租房。
  他的眼神是奇怪,是好奇,没有在廊道那样外在的厌恶,但方夏好像透过他的眼睛,他这句话,看见了。
  他退伍回来找她,是以为她能开店,飞黄腾达了是吗?
  真可惜,让他失望了。
  方夏剜心又气愤地想,他为什么要回来找她,当年她已经在他面前那样丢人过了,为什么都断了六年了,她都已经开始新生活了,他又回来了,她还要在他面前这样丢人,连层遮羞布都没有。
  “钱都用来开店了。”方夏语气冷硬。
  赵西延一句话没再说,去窗户前拉上窗帘,到门口摸到开关,“啪”一声揿灭灯。
  方夏一愣,立刻后退一步,大声质问:“你干什么?!”
  赵西延眯眼适应了会黑暗,打开手机相机,依靠优越的视力在房间内走来走去,拿走遮挡物,趴到床底下观察。
  方夏看出来他要干什么,有点害怕,没再出声。
  直到五分钟后,赵西延回来开灯。
  “你看见什么了?”方夏紧张问。
  “没事。”赵西延看把她吓到了,安抚说,“只是到一个住的地方后的习惯检查,不过手机相机只能发现会发射红外线的摄像头,不发射的发现不了,需要专门的设备。”
  “哦。”
  赵西延说:“住群租房,不安全。”
  “我知道,但没办法。”
  她当初为了上大学,已经和父母彻底断了,年中回到这里,不住群租房,没有合适的地方可以住。
  赵西延说:“我下午去店里找你的时候,经过一个巷子,里面有个小院在出租。
  “你租这间房,一个月多少钱?”
  “一千五。”
  “那个小院一个月四千,我和你合租,一人两千,房租是贵了五百,但比这个安全。”
  方夏坦诚地盯着他,“和你合租就安全?”
  赵西延又想起方才那件事,脸色沉了沉,“最起码,不会有违法活动。”
  方夏别开脸。
  赵西延心里叹口气,解释说:“我一会儿给我二叔打个电话,等人拘留出来,如果身体很健康,让他给安排一些合法的活挣钱。”
  方夏又低头,还是不看他。
  赵西延张了张嘴,正想接着说这件事,方夏倏然抬头,瞪眼,“你二叔在这?你不是能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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