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驳的光影洒落在舒月身上,衬得她无悲无喜,大夫怔然盯着她,突然觉得她这副扮相格外可怕,直接被吓软了双腿。
闻鹤停在原地不肯离去,让大夫先行后,又对着舒月解释:“先前那些话只是在吓唬你,我不会做出那种事情。”
“哦。”
“你相信我。”闻鹤开始着急,“我从未做过伤害你的事情。”
“是吗。”舒月嗤之以鼻,用讽刺的口吻说出疑问的话。
若闻鹤未曾伤过自己,晚照又或是余霜又为何能频频为她上药?
第266章 君以诚心待我
闻鹤这话说得倒是轻松,却也不想想自己先前都做过什么。
舒月都懒得笑他,意兴阑珊地翻了个白眼,便说:“行了,赶紧滚吧。”
“你让我少看你几眼,我心情倒是能舒坦一点。”
闻鹤低声说:“我指的是那种……”
是那种能让人后悔一辈子的伤害。
他知道自己解释不清,便接着以利诱之。
“我手底下除了暗卫,还有不少如张鼎将军一般,暗地里投靠我的人。”
舒月不知道闻鹤为何突然这样说,却很快安静下来,她心底隐隐有预感,此事对自己有利无害。
“只有你生下我的子嗣,我才能顺理成章将这些人脉交接到你手上,让你也能动用。”
舒月觉得闻鹤这话说得可真漂亮,却连一个实质点的东西都没有承诺。
听上去确实不错,但那些人都是为了闻鹤个人而来。若是他们对上,绝对还是站在闻鹤那边,甚至只要他再说句话,这些承诺就全都得被收回去。
毫无实质的东西。舒月自然是看不上。
但她还是冲着闻鹤笑起来,盯着他询问:“此话当真?”
“绝无半句虚言。”闻鹤盯着她上扬的唇角,却有点魂不守舍,似乎心里还想些其他东西。
舒月没有在意,而是笑得更欢:“既然如此,那你先将暗卫交给我。”
“他们得听我的,只能听我一人的。”
闻鹤点头说:“暗卫可以给你,但有些人还在办我交代下去的事情,得等手头上的事情忙完,才能前来任命。”
舒月当然知道闻鹤手底下那些暗卫都不是吃干饭的,每日任务繁重,一个月也就能回来复命一两次。
她向闻鹤索要的时候拿准了他会为了安抚自己,暂时答应下这件事情,却也只是想要一句口头空话,让她能扯着虎皮当大旗,给她创造个溜出去的机会。
但是闻鹤这样爽快地答应下来,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将暗卫彻底送给她,今后不会再让暗卫去为自己做事,只听她一人的命令。
舒月满心诧异,盯着闻鹤许久,等着听他说出「但是」二字,然后改口,结果左等右等,只等到闻鹤困惑地询问:“是不满意这种安排吗?主要是我直接将人叫回来也得需要一段时间。”
“他们跑去各处,所在并不固定,与其将人喊回来,还不如等一等,等他们自己回来。”
舒月摇摇头,到底是不舍得让闻鹤先前的安排付之一炬,她主动做出了让步:“只需要让如今还在这里的人听我号令就行,剩下的人你可以留着,我也用不着那么多人手。”
她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若君以诚心待她,那她自然会付之以诚心。但闻鹤先前做的事情还是伤了舒月的心,让她实在没办法再次将真心递过去。
不对,应该说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将自己的真心交付出去。
只是被岁月静好的假象迷了眼,认为她真的开始喜欢上闻鹤。
舒月自嘲的笑笑,接着说:“好了,我要休息了,你先出去吧。”
闻鹤见她这般好说话,不由松了口气,没敢再提那些让她不开心的事情,直接离开了这里。
等她走后,一直在舒月身旁伺候的余霜走到了她跟前,将刚做好的粥递过来,殷切地看向她。
舒月摆摆手:“拿下去吧,闻着就恶心,我不想吃。”
趁着余霜将饭菜送回厨房的功夫,舒月盯着自己的肚子,难免失神。
只是一块还没有成型的血肉而已,闻鹤居然能为此让步到这份上?
她不觉得血缘的力量有多伟大,毕竟父皇后宫中残害子嗣的事情层出不穷,而他自己更是「身先士卒」,在她母后怀孕的时候就给她下药,间接性地导致了母后身死。
可怜了她那貌美且也是书香世家出身的娘亲,本该有良人相伴,就连聘礼都已经收下,却被父皇盯上,迎娶进了宫中。
而且,如果闻鹤所说是真,那娘亲当初遭受的委屈比她想的还要多上许多。
舒月根本不敢细想这些事情,她疲惫地闭上眼,低声念叨:“难怪外祖父一家对我避之不及,哪怕我主动上前寒暄,他们也直接摆冷脸赶人。”
她年幼时也渴望过亲情这种东西,所以才会主动凑近母后的娘家。但对于每次都对她没什么好脸色的外祖父一家,她难免由爱生恨。
现在想想,若是她遇到如此事情,估计也未必会对自己有什么好脸色。
就连她想起娘亲,都不愿再喊她母后,总觉得将她和父皇捆在一起,多少有些委屈了她。
“母后待我很好,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念叨了她那么多年。”
哪怕她根本不记得母后的长相,不记得母后的性格。
但她记得母后在的时候,她从未受过其他人的欺辱。
“可是我不像成为她那样的人,光是想想就觉得痛苦。”
但是闻鹤似乎格外看重这个孩子,而且以现在的情况,自己若是堕胎,说不准要躺床上养病一两年,而且还可能留下病根。
虽然之前对大夫的态度很不客气,但舒月清楚他说得对,都到这份上,生下来总比打胎好,只要自己别死在生育这个过程上。
舒月叹了口气:“可真是难办啊。”
还是先试试看能不能逃走吧。
暗卫其实还是闻鹤的人,若是对闻鹤有害的事情,他们绝对不会答应,就算暂时松口,估计也会阳奉阴违。
舒月也没打算让他们能听自己的命令行事,她所做的事情只是指使他们跑这跑那。要么去城南买饼,要么去城北买瓜,一群人出去又回来,每日都不曾歇脚。
没过几日,府上自然是乱哄哄一片,守着舒月的人也时常因为她的要求而缺岗。
这时候闻鹤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危险性。反而见舒月每日都能吃下点东西,心情格外不错。
舒月的肚子越来越大了,旁人也一眼就能看出她怀孕。
出门行走的时候,都不太方便。
她穿好衣裳,看向余霜,有些纠结。
第267章 “肯定是耐不住寂寞了。”
其实从闻鹤身旁逃走这种事情早在很久之前她就做过,那时候她还不认识余霜,跟在她身旁贴身伺候的丫鬟是晚照。
当时她没有将晚照带上,而如今……
舒月盯着余霜许久,一时心软,询问她:“你要跟我走吗?”
余霜满心茫然,心想舒月要去哪里?她是她的侍女,自然要与她一起。
但是之前舒月从未问过自己这种事情,舒月心底隐隐有不好的猜测。
她是打算逃离这里吗?
虽然最开始对闻鹤的印象很差,但闻鹤对舒月一直极好。
近来更是逆来顺受,委曲求全,她未曾见过这样的男子。
舒月离了这里,似乎也找不见更好的人了。
她又何必如此呢?
虽然闻鹤是有点的小问题,但余霜看着舒月越发明显的肚子,眼中满是担心。
舒月见她犹豫不定,冷声询问:“你是不打算和我走?”
余霜摇摇头,因为身旁没纸,就蹲下来,抓了把沙子洒在地上,然后在上面写字:“您去哪,我去哪。”
她是被舒月救下来的人,她要报恩的。
舒月面色好转,点头说:“那你换身不起眼的衣服,直接跟我走吧。”
他们定居在这里已经有几月,闻鹤给此处添置不少东西,成箱的华服美饰,各地的新奇玩意都有。
但舒月对这些东西却毫无留恋,只穿了身朴素的灰衣,带上一个余霜,就要离开这里。
因为询问余霜耽误了点事情,他们出门时,正巧遇到了捧着刚出锅的板栗回来的十五。
十五讨好地凑上前:“板栗还热乎呢,已经剥开壳,您尝两颗?”
舒月摆摆手:“我在布庄订了套新衣裳,你去看看好没好。”
十五注意到她来到门口,皱起眉刚想要询问,却见舒月冷下脸:“赶紧去。”
谁都知道舒月最近的脾气越发阴晴不定,而闻鹤对她的宠却越发过分,近乎到了无底线的地步。
只要她别伤害自身,做什么事情都可以。
十五哪敢惹她生气,到时候回头就要被闻鹤责罚。若是落在他手中,丢掉半条命都算是轻的。
他急冲冲将板栗塞给买来府上的下人,然后又离开了这里。
舒月不紧不慢,带着余霜离开了这里。
闻鹤今日有要事,又是早早出了门。等他回来的时候,自己早就跑出很远,应该不会被他找到。
舒月这样想着,心底却有点不安,来到就近的钱庄,调用了此处的马车。
赶路时颠簸,比平日里更为难受。
一路上舒月吐了三回,直到肚子里再没有任何能吐的东西,还是浑身都难受的厉害。
余霜在旁小心伺候,却根本没办法缓解她的痛苦。
但舒月不像在府中时表现得那么娇气,擦干净嘴角,便又恢复常态。
她撩开车帘,看着外面愈发荒凉的景象,满心感慨地对余霜说:“我想这样做,已经想了很久。”
“在认识你之前,在仍旧待在京城的时候,我便日日夜夜都想着从闻鹤身边逃离。”
她轻笑着,说话的语气很认真:“我厌恶他,憎恨他,恨不得其死。”
但是很快,她又伤春悲秋地幽幽叹息起来:“可惜我憎恨的人实在太多,闻鹤在其中已经算得上是最讨喜的一个。”
“和他朝夕相处,我竟然放下了这份恨,有心与他长相厮守。”
“大概人就是贱的慌吧。”
唾弃自己一句后,舒月闭上眼:“可惜,是他先辜负我的。”
余霜知道舒月指的是什么,她低头看向舒月的肚子,心想若是没有这个孩子,他们相处得确实很融洽。
所以……舒姑娘还是不打算要这个孩子吗?
她有些惋惜,却不知道自己在惋惜什么。
就在这时,舒月突然睁开眼,像是直接洞察了余霜的心思,她开口对她说:“这个孩子,是去是留待我问过大夫,才好判断。”
闻鹤给她请过不少大夫,每个人的说辞虽然有细微的差距,却大体不离。
可舒月信不过那些人,总要再换人问诊,才能做出决定。
这孩子让她这般难受,她对k没有任何感情。但若是打胎比生下来更伤害身体,她就只能再忍几个月了。
这时的舒月还不知道自己的决定堪称是救命符,她途经了狗头岭,遇上了依稀可能在山寨里见过一面的人。
他们是山匪,自然会打家劫舍,拦路抢劫。
不过看人数也知道不是山寨集体出动,应该只是几个人溜出来打秋风。
舒月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并未出面,对马夫说:“给他们些酒水钱。”
舒月是想要息事宁人,但她最近折腾暗卫成了习惯,说出口的话总带着点高高在上的傲慢,山匪听着不乐意,递过去的钱都没收,拿唐刀撩开马车门帘,便说:“都给我滚下来,都落到老子手里了还摆什么大……”
山匪看着舒月隆起的肚子,改口说:“摆什么贵夫人的架子。”
阳光洒落进车厢内,山匪盯着她的脸说:“小娘皮长得倒是不错,只带个丫鬟和马夫就跑来这地界,怕不是家中汉子满足不了你,自己主动来投奔爷了。”
跟他一起过来拦路打劫的几人嬉笑起来,应声说:“肯定是耐不住寂寞了。”
舒月冷着脸,倒是没因为这些下九流的话生气,扫视他们几眼,询问:“钱已经给了,不打算让路吗?”
“做这行也得讲点规矩吧?”
“规矩?什么规矩?”几个歪瓜裂枣,算不上壮硕的男人面面相觑,然后捂着肚子笑起来,“这娘们落到我们手里了还跟我们说规矩?现在我们的规矩就是规矩。”
“你要是想活命,最好老实点。”
马夫慌了神,挡在前面说:“各位爷,各位爷,有事儿好商量,您要是瞧不上这点银子,我这里还有,我写信让人再送也行,求您行个方便。”
舒月摇摇头:“放心,用不着你,让一边去。”
她厌恶地盯着几人,轻声说:“当初有个人教我,无论何时都不要扔下自己的剑。”
第268章 歪瓜裂枣
舒月一手护着肚子,另一只原先背在身后的手却是拿了一柄剑。
这就是闻鹤先前送她的那柄剑,也是沾了无数人命的那柄。
当初也是在这条路上,似乎就是在这附近,她杀了太多的人,明明没受到任何伤,却在夜里因受惊而高烧。
每次遇到点事情,闻鹤便要将此事拎出来,说自己胆小。
舒月摇了摇头,将那些事情都抛之脑后。
她懒得去回忆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突然想起这些事情,只是想说,被闻鹤手把手交了那么久,她早就不害怕沾上人命了。
至于这几个歪瓜裂枣……
哪怕是没有闻鹤教导武艺,舒月也不可能害怕他们。
只是一群仗着手里有武器,想要欺负可怜百姓的家伙而已,今天遇到舒月,反而算他们倒霉了。
他们见舒月拿出武器,却也不害怕:“这小娘们儿出门前还拿了把武器呢,也不看看自己那小细胳膊能不能挥得动剑。”
哄笑声仍旧没有消停,舒月却懒得理会他们,直接走下车,持剑将站在最前面的山匪捅了个对穿。
一剑两洞,将剑拔出来的时候,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
等血从伤口涌出,喷洒在地上,男人中剑倒在地上的时候,他们才反应过来,尖叫着想要逃离。
有人高喊:“她只有一个人,还是个女的!咱们将她拿下,给老三报仇!”
舒月的外表确实很有欺骗性,她不只是纤细,还挺着个大肚子,怎么也看也不像是能杀人的样子。
至于刚才发生的事情,自然被他们当做了对方疏忽大意,才会让舒月得逞。
剩下几人围住了舒月,想要对她动手,舒月不急不缓,又挥剑砍死两人,这些人里还是有反应快的人,直接掉头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