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的我从未——归渔【完结+番外】
时间:2023-06-10 17:16:40

  夜空一望无际,似乎正在下坠,云畔惊讶地发现,在这样的暴雨夜,竟然还能看到星星。
  真好。有一个人很喜欢看星星。
  刚才她其实应该打阿约的电话,她也知道当地的报警号码是111/112,甚至连大使馆的联系方式都倒背如流。
  可是真正濒临生死关头的瞬间,地球上的最后夜晚,她唯一想要见到的人,还是周唯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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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海水与火焰
  就在云畔迷迷糊糊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不远处忽然有刺眼的强光投射过来, 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她缓慢地睁开眼睛。
  一辆黑色的丰田就停在几米开外的地方,车前灯很刺眼, 驾驶座车门从里面打开, 有人下了车,车门敞着, 正朝她走来。
  脸上全是雨水, 视线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黑色人影。
  那人越走越快,没有撑伞,等走到她车旁的时候, 已经浑身湿透了。
  云畔眨了眨眼, 神情恍惚地隔着车窗与他四目相望。
  这么大的雨, 路况应该很差吧。
  从学校过来原来这么快吗?
  周唯璨双手撑在车窗上,微微皱眉, 脸色不太好看,嘴唇动了动, 似乎在说话。
  可是雨声太大, 她头又很晕,怎么听都听不清楚。
  像是没了耐心, 他干脆俯身从地上捡了块石头,顺着副驾驶那侧车窗的裂缝, 强行砸碎玻璃, 把手伸了进来, 从里侧打开车门。
  云畔眼睁睁看着他的手臂被玻璃割破, 划出好几道口子, 车窗玻璃上霎时血流如注, 又被滂沱大雨稀释。
  滴答,滴答。
  一时间分不清滴落下来的究竟是血水还是雨水,她呼吸微窒。
  而周唯璨已经探进来半个身子,膝盖压在副驾驶座上,轻而易举地解开她的安全带,紧接着双手穿过她腋下,将她半拖半抱地弄下了车。
  虽然淋湿了,他的身体仍然比自己温暖得多,云畔冻得打了个哆嗦,本能地往他怀里贴。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周唯璨好像把她抱得更紧了,紧得让她呼吸困难,喘不过气。
  短短几步路的距离,她被抱进那辆丰田的副驾驶座。
  车里开着空调,是暖风。
  云畔浑身都湿透了,抱着手臂把自己缩成一团,只觉得意识混沌,忽冷忽热,难受得厉害。
  一条薄薄的毛毯被丢进她怀里,周唯璨坐在驾驶座,稍稍靠过来,掀开黏在她脸上的湿漉漉的长发,探她额头的温度。
  云畔强打精神,睁开眼睛看他。
  车厢顶部开着一盏照明灯,周唯璨离她很近,漆黑的眉眼近在咫尺,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
  少顷,他没说什么,收回了手。
  云畔往车窗外头张望片刻,忍不住问:“车是我和阿约在肯尼亚机场租的……撞得严重吗?”
  “不算严重。明早给保险公司打电话,让他们处理。”
  “哦。”她想了想,又说,“车上还有我的手机。”
  周唯璨看她一眼,什么都没说,打开车门,径自下了车。
  云畔张张嘴,想提醒他带伞,对方却已经走远,料峭背影落入狂风暴雨里,忽明忽暗,有点孤单。
  没过多久,他拎着她的挎包回来,黑色短发湿漉漉地贴在眼皮上,他也没管,把包递过来:“检查一下。”
  身体正在回暖,流失的气力也慢慢恢复,云畔配合地打开,在里面找到了被自己随手丢在车里的手机。刚刚还能正常打电话,现在进水进得太厉害,已经黑屏了。
  不过她也没空在意,又放回包里。
  封闭的车厢空间被潮湿的血腥气包裹,云畔看了一眼他鲜血淋漓的左手,不由自主地说:“你的手,去医院包扎一下吧。”
  “不用,小伤而已。”
  “可是流了很多血,”她不自觉地加重语气,“万一失血过多怎么办?”
  周唯璨没说话,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半晌,才没什么表情地问:“你对不熟的朋友都这么关心吗?”
  云畔顿时词穷。
  那句“不熟”只是她之前敷衍阿约的托辞而已,他为什么还记得?
  没有再多说半句,周唯璨利落地踩下油门,将车驶离山脚,拐进附近一条黑黢黢的小道。
  四周变得更暗了,只剩寥寥几盏半明半暗的路灯照明,云畔忍不住出声:“为什么不走大路?”
  顿了顿,又问,“车放在那里,没关系吗?”
  周唯璨视线直视前方,语气平淡:“前面因为山体滑坡封路了,走不了,你的车也没人顾得上。”
  “山体滑坡?”她一愣,“严重吗?”
  他没正面回答,只说,“在这里很常见。”
  这条路很窄,路况也很差,地面坑洼不平,偶尔还能看到几棵被风刮倒,横在路边的树。周唯璨却开得很快,遇到路障也没有减速。
  云畔的理智渐渐回笼,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只好沉默。
  一时间连空气里都流淌着难捱的静默。
  原来久别重逢就是这种滋味吗?
  客套、冷漠、疏离,爱恨都空空,他们变成了彻彻底底的陌生人。
  雨水混合着泥沙呼啸而下,山顶不断有大大小小的石块滚落,叫嚣着砸到地面上,挡风玻璃上的雨刷转得愈发力不从心。
  周唯璨却依然从容,熟练地避开路障,对于这种情况似乎已经很习惯。
  挡风玻璃被泥沙糊住,视物极度困难,云畔看着不远处黑沉沉的群山,此刻心里的紧张感似乎比刚才困在车里等死的时候还要强烈,满脑子想的都是――希望这些山不要往他的方向塌。希望这些石块通通绕过他。
  死气沉沉的车里,周唯璨毫无征兆地开口:“所以,你大半夜一个人不要命地开车出来,理由是什么?”
  云畔抿唇:“……没什么理由,睡不着。”
  他闻言,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更像是被气笑的,“你不看新闻?不知道今晚有暴雨?”
  云畔的确不知道,面对他的指责也无话可说,只好裹紧了身上的毛毯。
  分开已经这么久了,她不明白周唯璨为什么还会因为这种小事而生气。
  因为他很少生气。
  脑子里闹哄哄的,刹那之间便被沉闷的雨声和激烈的争吵声填满,透过雾蒙蒙的车窗,世界在她脑海中扭曲成荒诞的、不规则的形状,云畔避无可避地回想起很久之前,曾经发生在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争吵――
  前因是什么她已经想不起来了,只记得自己赤脚站在窗边,坏情绪来得猝不及防,一发不可收拾。
  当时周唯璨就静静地倚在墙边抽烟,看着她像个疯子似的又吵又闹,只说了一句:过来,别站在窗边。
  或许是因为他看起来太平静了,这种平静使她更加崩溃,云畔听见自己尖锐的声音:别管我了行吗?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不在乎我、更加不需要我,为什么还要呆在这?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我不想看见你!
  也听见周唯璨的回答:这是你的真心话?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他手里捏着烟,说话的时候,不知为何被呛得咳嗽了几声,咳得很厉害,声音却和平时一样,冷静又冷淡。好像永远都不会失控。
  云畔时常觉得,周唯璨和她就像是海水与火焰的两个极端,她已经恨不得将自己毫无保留地燃尽了,海水仍然平静,无风无浪。
  庞大的黑色情绪积压在她的身体里,像一颗定时炸弹。倒计时结束之前,她像个疯子一样夺走了他手里的烟头,不由分说地、狠狠往自己手背上烫。
  那块疤现在还留在她手背上。
  烧红的烟丝烫进皮肉里是什么感觉,云畔已经记不清楚了。
  不过周唯璨当时脸上的错愕、痛苦、颓然……她全部都记得很清楚。
  那是她第一次在周唯璨面前做出类似自残的举动。
  那个时候她不知道自己生病了,他也不知道。
  车厢里吹着暖风,云畔没那么冷了,但是衣服还湿淋淋地黏在身上,鞋袜也都湿透了,很不舒服,她控制不住地打了一个喷嚏。
  回忆撕开了一个血淋淋的口子,云畔感到无比后悔。
  她不应该一时冲动就半夜跑出来,不应该往学校的方向开,更不应该给他打那通求救电话。
  车子驶出那条小路,光线稍亮,云畔在分岔口看到其中一条拉着警戒线禁止通行的路段,也看到路面被堆积的泥石拦腰截断,两旁的猴面包树都被刮得东倒西歪,后头堵着很多辆车,似乎还引发了小型车祸,几辆车连环追尾,抱怨声连成一片,警车就停在附近,穿着雨披的警察正在紧急维持秩序。
  云畔终于意识到今晚的事故应该很严重。
  而周唯璨能过来找她,也冒了很大的风险。
  他已经拐进另外一条还能通行的路。
  道路两旁稀稀落落盖着几间瓦房,没有招牌,不过看起来应该是类似便利店的地方,此刻全部大门紧闭,漆黑一片。
  云畔透过车窗看了几眼,轻声道:“在这里生活,不会不方便吗?”
  住一天两天可以,可是一年两年呢?总不可能永远呆在这里吧?
  “习惯了。”
  这种地方真的可以习惯吗?
  她不由自主地问,“英国不好吗?那边的工作机会应该也不少吧,如果留下来,能赚很多钱。”
  说完才意识到,他现在已经不缺钱了吧。亦或早就不缺钱了。
  似乎不怎么想聊这些,周唯璨语气听起来很敷衍,只回了句“挺好的”,除此之外就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了。
  可是云畔没有就此打住,“所以,为什么会来东非呢?”
  她想知道答案。
  虽然已经没有意义,还是想知道。
  前方已经隐隐约约能看到学校建筑的缩影,这一片路灯要明亮许多,周唯璨微微侧脸,看着她的时候,眸光被照得很亮,很飘忽。似乎已经消气了。
  半晌,他轻声说,“怎么还是这么多问题。”
  云畔微怔,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仍然会心跳加速。
  可恨的本能。
  空气里的血腥气似乎更浓了,云畔不由自主地移开视线,看向他搭在方向盘上的左手。鲜血从手臂上纵横交错的划痕处流下来,弄脏了方向盘上的皮革,格外扎眼。
  关心的话到嘴边,又被她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周唯璨不需要她的关心,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能够得到的大概也只是一句“别多管闲事”而已。
  所以她什么都没说。
  没多久,周唯璨就把车开进学校大门,停在门口操场处的空地上。
  学校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有种令人安心的寂静。
  熄了火,他走下车,绕到副驾驶这边,很明显是在等她。
  云畔拎着挎包,打开车门,脚步踩在地面上仍然有些虚浮,却已经没有刚才的麻木,能够缓慢地行走了。
  四方形的学校建筑安静到落针可闻,她跟在周唯璨身后,把脚步一再放轻。
  房梁上的油灯亮着,照出他耳骨上那枚小小的,亮晶晶的银钉。
  云畔看得出神。
  雨势逐渐减弱,周唯璨带她拐进其中一栋职工楼,其实也就只是一排两层高的狭窄平房而已。
  每个房间都离得很近,几乎就是墙挨着墙,有任何一点动静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周唯璨停在一层的倒数第二间,从长裤口袋里掏出钥匙,开了门,率先走进去。
  如同外观看上去的那样,这个房间很小,比之前他在绿廊巷住的出租屋还要小,砖墙甚至没有上漆,只凌乱地贴了几张旧报纸作为遮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下过雨的关系,报纸有些泛潮,边缘卷曲。
  深褐色木桌上叠放着各种各样的书本和学生试卷、一个热水壶、一只玻璃杯,以及一个白瓷花瓶。里头插着几束层层簇簇的蓝色丁香花,蓝紫色相间的花瓣挨得很密,绿色枝叶也很新鲜。
  看得出来,刚摘下来不久。
  周唯璨不是会把时间浪费在摘花养花这种事上的人,所以这束丁香的主人是谁呢?
  周唯璨从床头的简易药箱里翻出来一盒退烧药,放在桌面上:“自己烧点水,把药吃了。”
  云畔没有异议地点头。
  毕竟是夏天,气温很高,她身上的衣服已经彻底被晒干,只剩发梢仍旧湿润。
  周唯璨看了她一眼,又说:“我这里没有洗澡的地方,出门左拐到底有一间公共浴室。”
  云畔从小到大都没有在公共浴室洗过澡,心里有些抗拒,权衡片刻还是说:“不用,我不洗了,反正衣服都干了。”
  意料之内地点点头,他把钥匙重新揣回兜里,作势要走:“那你睡吧,等明天情况稳定了,我送你回去。”
  她下意识问:“你要去哪?”
  周唯璨背对着她,手指握在门把手上,没有出声。
  答案却已经昭然若揭。
  ――他们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三更半夜孤男寡女,是该避嫌。
  云畔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良久才说:“知道了,晚安。”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刹那,周唯璨推开门,走了出去。
第36章 几个下雨夜
  房间里只有一扇小小的, 四四方方的窗户,此刻紧闭着,空气有点闷。
  云畔想开窗, 又怕雨会漏进来, 最后还是忍住了,慢吞吞地挪到床边, 脱了鞋袜, 赤脚躺上去。
  棉被上的味道有些陌生,不是曾经她最熟悉的那股类似冬日雪水的淡香,而是另外一种,芬芳馥郁的檀香。她闭着眼睛, 恍惚想起阿约说过, 当地人有用檀香熏衣服被褥的习俗。
  原来分开得久了, 连气味都会改变。
  这个世界上究竟有什么是永远不变的呢?
  房顶很矮,云畔躺在床上, 灰白色的天花板近在眼前,有点压抑。
  如果不靠药物的话, 她平时是很难入睡的, 然而,无论是六年前绿廊巷的出租屋, 还是六年后坦桑尼亚的教职工宿舍,只要身处周唯璨的地界, 入睡这件事都能变得简单。
  窗外的雨声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这里很安静, 没有城市里车水马龙的喧嚣, 云畔把自己缩成一团, 如同六年前那样, 沉沉睡去。
  这晚,她梦到了云怀忠。
  梦里他还是往常那副模样,喜欢打着那套为你好的幌子规划她的人生及一切。
  他们原本面对面坐在餐桌上吃饭,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吵了起来,云畔摔碎了手里的瓷碗。
  瓷片四分五裂,响声清脆,她踩在一地碎片里,鲜血自脚边大片弥漫开来,全世界都只剩下刺眼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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