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再说。”
丢下这么一句话,他若无其事地站直,客气地跟盛棠以及那几个颂南的学妹打过招呼,才回去坐下。
盛棠看着他的背影,啧啧道:“别说,看起来爱答不理的,跟你说话的时候还挺温柔。”
紧接着,又忍不住问,“他对每一任女朋友都这样吗?之前跟妙瑜――”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声音戛然而止。
“没事,你接着说。”
盛棠吐了吐舌头,“不说了不说了,反正畔畔,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啊。”
“嗯。”云畔不在意地点头,夹了片肥牛放进料碗里,心情仍然处于一种微妙的亢奋状态中,分不清究竟是来自于心理还是生理。
套餐里送了好几扎啤酒,大家边喝边聊,气氛很和谐,也很热闹。
红油锅底越煮越辣,云畔刚好坐在风口的位置,包厢门开开关关的,风里混着花椒和辣椒的味道,全都往她脸上吹。
盛棠跟那几个女生聊得热火朝天,话题刚开始还是围绕着周唯璨的,不过大概是顾及着正牌女友就坐在这里,变得保留了不少。云畔不怎么想参与,于是低头喝酒。
啤酒是冰过的,入口很舒服,很适合夏天,她单手支着下巴,盯着周唯璨看,转眼间就喝光了整整一瓶,后知后觉地开始头晕。
包厢里叽叽喳喳的,什么声音都有,谢川似乎喝高了,竟然找服务生要来了几个骰盅,非要在火锅店里和他们掷骰子。
云畔被吵得心烦,头也晕得厉害,勉强站起来,晃晃悠悠地想去洗把脸,清醒一下。
没走几步,就被周唯璨一把拽住:“喝多了?”
明明刚才还在跟那群人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没有,”云畔立刻否认,又搂住他的手臂,晕乎乎地说,“我想去洗手间。”
包厢的走廊尽头自带洗手间,有点老旧,不分男女,只有一间。
走到这里,头顶的灯光变暗了,周唯璨打开门,侧身让出通道。
云畔站在门口不动:“你不一起进来吗?”
“你多大了,”周唯璨看着她,似笑非笑的样子,“上厕所还要人陪啊。”
情绪陷入某种夸张的、不正常的高涨,或许用狂热来形容会更加贴切,脑子里似乎在噼里啪啦地放烟花,一切都让云畔无法思考,本能地拉住他的手,把他用力地拽了进来。
事实上,周唯璨也并没有反抗,很轻易地被她拽过来,任由她把自己压在门框上,甚至还抽空反锁了洗手间的门。
云畔踮起脚尖吻他的唇,在他舌尖尝到了冰冰凉凉的啤酒味道,混合着若有似无的薄荷香气,毫无疑问,具有某种特殊的成瘾性,吸引她毫不费力。
包厢里的隔音并不好,隔着一条并不算长的走廊,能够清楚听见男男女女嬉笑打闹的声音,陈屹似乎也喝醉了,正在跟谢川据理力争自己骰子的点数。
四四方方的洗手间里,云畔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指尖蹭到冰凉的金属搭扣,再试图往下的时候,被他抬手阻止:“乱摸什么?”
“我不能摸吗?”她难以理解地抬头。
周唯璨失笑,“回去给你摸。”
“不要,”云畔轻吻他的喉结,又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我们还没在这里做过呢。”
“刚刚我陪你进来的时候,很多人都看到了。”
“没关系,他们又不知道我们在干嘛。”
“万一有人敲门呢?”
“不开不就好了?”
周唯璨有点无奈,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这么想啊?”
云畔在他怀里蹭了蹭,“你不是也有反应吗?”
洗手间里的吊灯摇摇晃晃,他眼底几分晦暗,没有否认,“可是没套。”
“那就不戴,偶尔一次没关系的。”
被她话里的急切逗笑了,周唯璨摸了摸她的脸颊,视线在她锁骨下方的银链处停留了几秒,“怀孕了怎么办?”
“……生下来。”
云畔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闭上眼睛,就能看到成群的黑色蝴蝶哗啦啦飞过,身体正在发高烧,理智早已被烧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非要做些什么才能抚平的躁动。
周唯璨还在笑,一边说着“我不是很想要”,一边抽出几张纸巾垫在盥洗台上,轻轻松松地把她抱了上去。
封闭的房间里燥热不堪,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云畔今天穿的是条水绿色的无袖连衣裙,裙摆很长,而灯光很暗,把这截绿色衬得幽深,透出某种虚晃的暧昧。
她眼睁睁地看着周唯璨低下了头。
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云畔大脑几乎空白,喉咙被什么堵住似的,无法出声,一片薄如蝉翼的绿色裙摆不听话地从她手心里滑落。
所有难听的、扰人的、虫鸣似的噪音顷刻间全部从耳边消失,云畔后背贴在冰凉的镜面上,半阖着眼睛看天花板上暗红色的纹理,有些徒劳地抓着台面的瓷砖边缘。
感官被无限放大,时间被不停拉长,云畔猝不及防,束手无策,只得节节溃败。
混乱中,外面有谁在敲门,问里面有没有人。
那个瞬间像极了溺水。
或许她真的是只旱鸭子。永远都学不会游泳。
狭窄的房间也被暧昧的气息填满,很适合醉生梦死,周唯璨慢悠悠地抬起头,随手擦了擦嘴角,对着门外说了一句,有人。
断断续续的敲门声这才消停,云畔双眼雾蒙蒙地看着他,好半天都缓不过神。
而周唯璨却已经站起来,拧开水龙头,靠在盥洗台前漱口,神情举止无比自然。
怎么可以这么自然呢?云畔晕晕乎乎地回想刚才的过程,觉得自己的脸更烫了,不经思考地开口:“你以前……给别人这么弄过吗?”
周唯璨正站在盥洗台前漱口,闻言,动作稍顿:“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
哗啦啦的水声里,云畔抬起头,固执地盯着他看,毫不掩饰眼里的渴望。
她真的很需要这个答案。
水龙头被关掉了,他偏过头来,语气说不上是认真还是敷衍:“没有。就你一个。”
悬着的一颗心被高高举起,又在他的回答里轻轻放下,尽管辨不出真假,云畔还是感到心满意足,忍住了想追问更多的冲动,黏黏糊糊地搂着他的脖子提议:“继续吧,反正他们也进不来。”
周唯璨不为所动,拍了拍她的手:“走吧。”
“不难受吗?”云畔视线微微向下垂。
“很快就好了。”
她仍然迟疑,“可是你还没――”
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你知道人跟动物最本质的区别是什么吗?”
云畔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人能控制欲.望,动物不能。”
周唯璨揉了揉她的后颈,口吻很随意,边说话边打开了斜对面的那扇窗户,又从裤兜里摸出半包烟,咬住一支,用手拢住,给自己点火。
烟雾大片大片弥漫开来,遮住他的侧脸,同时也遮住空气里的暧昧痕迹,他只抽了几口,就把烟头捻灭,丢进垃圾桶里。
推门出去的时候,外面竟然有人在等。
门口站着的男生是颂南的,应该跟周唯璨相熟,撞了撞他的肩膀,避开云畔的视线,笑容有点下流:“刚刚在里面干嘛呢,敲了半天门才理我。”
“喝多了,我跟着看看,”周唯璨也在笑,神情懒散,眼神却没什么温度,“你进去吧。”
看出他不想多聊,男生顿时收了打趣的心思,转身走进洗手间。
云畔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不禁腹诽,有什么好问的?满打满算,他们刚才在洗手间里总共才呆了十分钟不到,根本来不及干嘛。周唯璨也没那么快。
穿过走廊回到包厢的时候,盛棠已经先走了,大概三四分钟前给云畔发了消息,说是家里人就等在楼下,下次再一起出来玩。
其他人也喝得差不多了,正在讨论接下来去哪续摊,陈屹看见周唯璨回来,立马搭上他的肩膀:“还以为你又提前跑了呢。”
而谢川则是直勾勾地盯着云畔看,看得她莫名其妙,正要开口,就被他一把拽到包厢里的角落,质问道:“你刚刚跟周唯璨去哪了?”
“洗手间。”
“两个人一起去的?”谢川皱着眉检查她的脸和脖子,确认没有任何可疑痕迹,才说,“这么多人都看着呢,你俩刚刚在里面没干嘛吧?”
云畔忍不住笑,“你以为我们在干嘛?”
“……你还笑得出来,最近外头那些风言风语好不容易消停了,非得搞出点新闻来让人家看笑话是吧?”
“你之前不是还跟金融系的一任女朋友玩什么车震吗?怎么不怕被人看笑话?”
“……”谢川被她噎了一下,脸色难看至极,“我什么情况你什么情况?对你好你还不领情,这么多年白疼你了。”
“行了,我又没干嘛,你别一副审犯人的样子跟我说话,”云畔压下心底的不耐烦,心平气和道,“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我不想跟你吵架。”
谢川沉默片刻,竟然扯着嘴角,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那你知道我心情为什么不好吗?”
角落里背光,很暗,他瘦了,头发剪短了许多,也没那么爱意磷约毫耍不像以前,走哪都跟孔雀开屏似的。
云畔看着他,回避了话题,良久才说,“我先走了,你也别玩太晚。”
擦肩而过的刹那,谢川轻声开口,罕见的颓废:“我前几天在家看相册的时候,翻出来一堆你小时候的照片,其实不丑,以前都是我胡说八道,故意气你的。”
停了停,声音渐渐低下去,“我想了很久,你现在……是不是真的长大了,有喜欢的人了,不再需要我了。”
包厢门口的走廊上,几个男生凑在一块吞云吐雾,颂南的宜安的都有。
店里在放一首粤语歌,旋律莫名熟悉,云畔只听清楚了其中一句――无需逃走,世俗目光虽荒谬,为你我甘愿承受。
空气里满是呛人的烟味,陈屹跟周唯璨勾肩搭背地站着,不知道聊到什么,一群人笑得前仰后合,周唯璨也在笑,侧脸优越得难以形容,眼皮褶皱很浅,瞳仁又黑又亮,唯独神情依然是冷淡的,游离的,似乎随时都能从这份热闹与簇拥中抽身离开。
云畔不由想起自己最初对他的判断――能够很轻易地消失,能够头也不回地离开任何人。
那么现在呢?
她忽觉茫然。
不由自主地快步走过去,直到拉住他的手,云畔才终于有了点安全感,小声抱怨:“这里好吵啊,我们先走吧。”
那双难以捕捉的眼睛终于定格在她脸上,周唯璨点点头,跟周围的人打了声招呼。
看起来并不在意她刚刚和谢川都聊了什么,也半个字都没提起。
陈屹的酒还没醒,醉醺醺地搂着他的肩膀,不满道:“这就走啦?”
紧接着,又看向云畔,那眼神简直是肃然起敬,“刚刚还在聊你呢,你俩谈了得有七八个月了吧?破纪录了啊!之前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一款能治他呢。”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周唯璨仍然没什么反应,由着他们揶揄。
最后,陈屹朝他摆摆手,笑骂道,“行了,赶紧滚,这下应该不用担心你孤独终老了。”
作者有话说:
昨天太晚了没写完,就当是双更合一啦。
PS:本章也发点小红包~
第60章 抱着蜃楼
这种突如其来、陌生又熟悉的亢奋又持续了将近一周。
云畔的学习效率猛然拔高, 从早到晚精力旺盛,完全不需要睡眠,原本闲置了很长时间都没能看完的几本设计类工具书, 只花了短短几天就从头翻到了尾, 甚至重要部分全都做好了笔记。
饶是自律如叶舒桐,也震惊于她的高效率。
然而云畔却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膨胀着, 犹如一只灌满了气体的气球, 而结局已经清清楚楚陈列在她眼前――就是在情绪的最高点,“嘭”的一声,爆裂而亡。
除此之外,她的分享欲也急剧增长, 连以前觉得无聊到不值一提的小事也能和别人聊得有来有回, 叶舒桐甚至还小心翼翼地问过她一次, 是不是最近心情不好。
云畔摇摇头,说自己心情很好。
这是实话。
周三的某个下午, 她上完了所有的课,百无聊赖地在校门口的水果店买了一袋橘子回宿舍。
当时叶舒桐还没回来, 宿舍里没有人, 云畔也无事可做,于是坐在书桌前剥橘子, 每剥一个,都会认认真真地数清楚总共有几瓣。
其中有一次, 她连着剥了三个橘子, 竟然全部都是八瓣, 于是拿出手机, 用一副发现新大陆似的新奇口吻, 兴奋地把这件事告诉周唯璨。
对方隔了半个小时才回复, 没有笑话她大惊小怪,也没有讨论八瓣橘肉到底合不合理,只是叮嘱了一句:别吃太多。
云畔很想听话,可是她的行为和意识完全不受控制,似乎只能机械性地重复着吞咽的动作,用来对抗过剩的精力,直到把满满一袋橘子全部吃完。
事实上,她确信哪怕自己手里现在刚好握着一块抹布,她也会不受控制地一直重复擦桌子、擦地板的动作,哪怕她从小到大根本就没有做过任何家务。
不知道是不是空腹的缘故,而且那些橘子吃到最后越来越酸,到了半夜,胃酸不停分泌,灼烧感也愈发明显,云畔被疼醒的时候,后背已经浸满冷汗。
她跑到洗手间抱着马桶吐了半天,直到连反出来的酸水都吐干净,才摇摇晃晃地扶着墙壁站起来,回到床上,盯着窗外稀薄的月色发呆,少顷,又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然而胃痉挛的感觉到底跟用刀片轻飘飘在手臂上划道口子不同,云畔翻来覆去,疼得难以入睡,犹豫片刻,还是从枕边摸出手机,给周唯璨打电话。
凌晨两点半,按理来说没什么可能打通,然而,听筒里漫长的忙音结束,即将自动挂断的前一秒――电话还是被接了起来。
短暂的静默过后,周唯璨的声音响起,没有被吵醒的不耐烦,低低的,像电流擦过她耳朵:“怎么了?”
云畔抱着手机,不由自主地叫了声他的名字,又说:“我胃疼。”
最多不超过十分钟,周唯璨给她打电话,让她下楼。
云畔轻手轻脚地爬下床铺,出门之前,特地去洗手间照了一下镜子。面色虚弱,嘴唇苍白,再加上乌黑的瞳仁,怎么看怎么像恐怖片里的女鬼。
虽然知道周唯璨看不出来,她还是用口红遮掩了一下,这才慢吞吞地出门,头晕得厉害,天旋地转的,下楼梯的时候险些踩空。
宿管阿姨被下楼的动静吵醒,看见她的脸色,吓了一跳,连忙给她开门,并问需不需要陪她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