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敌国郡主后——清淮晓色【完结】
时间:2023-06-11 14:39:25

  作者有话说:
  今天提前一点更新~
  注: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诗经·木瓜》
  桃红又是一年春——《庆全庵桃花》宋代谢枋得
第56章
  充实国库的多种方式
  正如桓悦自己所说, 他并不闲,说一句日理万机并不为过。抽出来驾临南宫苑的这一下午加半个早上,是要熬夜补回来的。
  即使桓悦压根不想回宫, 转念一想自己再不回去, 积压的政务可就补不完了,只好不情不愿起驾回宫。
  虽然前方等着他的是没有尽头的奏折和政务,但桓悦心情不差,甚至可以称得上不错。
  他像只跃跃欲试的狡猾的小狐狸, 持之以恒地踩在明湘底线边缘伸出爪子试探,只要发现明湘没有生气,就往前挪两步,等待下一次试探的机会。
  “皇上。”喻和从殿外进来,“成国公在外求见。”
  桓悦一怔,想起昨日他出宫时, 成国公就来求见, 便道:“传他进来。”
  片刻之后, 成国公朱绍被文德殿的内侍引了进来。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臣特来请罪!”
  “请什么罪?”桓悦露出惊讶的表情, “朱卿先起身。”
  成国公却不起来,重重叩首道:“皇上,臣治家不严, 致使花会上发生惨案, 于国而言,臣有负先帝与皇上的圣恩,以成国公府家事惊动朝廷, 于家而言, 臣身为朱氏家主, 却未能修身齐家,不能时时警觉,以至于家中子弟丧生。”
  说到最后一句时,成国公抬起头来,眼眶微红,旋即又是一个头重重磕了下去:“臣于国于家,均有失察之处,有负皇上信任恩典。”
  成国公话说到一半,桓悦就已经明白他的目的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鸾仪卫介入此案的手段如此强硬,态度如此迅捷,摆明了是早有准备,朱霖的死有大问题。
  再一联想鸾仪卫的主要职责,成国公很容易就能猜到,鸾仪卫很可能是怀疑朱霖与南朝有所牵连。
  私通南朝是大罪,朱霖所代表的三房还未和成国公府分家,一旦查出朱霖有问题,成国公府全都要跟着受牵连。因此成国公进宫来请罪,实则是为了探问皇帝的态度。
  成国公看似是在请罪,然而他请的罪是‘治家不严’,这个罪名可太轻了,只要桓悦愿意顺水推舟地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成国公府最多受几句责备。
  桓悦眨了眨眼,微微一笑:“朱卿不必急着请罪。”
  成国公府从大晋开国时起就是世袭罔替的顶级勋贵,桓悦可以眼也不眨地处死周维,面对成国公府却要仔细斟酌,况且南朝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开战,在这个节点上,更不能因朱霖一人而动摇整个成国公府。
  但这不意味着他真的不准备让成国公府付出任何代价。
  “朱霖一案,按律当交由鸾仪卫彻查,也未必当真就是朱卿治家不严,不必急着请罪,待案情水落石出,一切自有公论。”
  成国公心中咯噔一声:皇上难道真的想借此发难不成?
  皇帝这样说,看似把‘治家不严’的帽子从成国公头上摘了下来,但其实却是将成国公府的安危系在了朱霖一案的结果上。
  说实话,对于朱霖这个并不熟悉的侄子,成国公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他既怕朱霖当真不知天高地厚,暗中私通南朝,又怕负责此案的鸾仪卫为了将功绩做大,故意将成国公府整个拖下水。
  他定定神,抬起头,作出一幅恳切的表情:“皇上信任厚爱,臣不胜感激!”
  桓悦颔首,他的声音冷静而平淡,从高处遥遥传来。
  “那就最好不过了,也望朱卿不要辜负朕的厚望。”
  这句话说的意味深长,成国公一怔,只听桓悦淡淡道:“朱卿若无事,就告退吧。”
  成国公只好叩首告退,心里反复琢磨着皇帝那句话。回府之后立刻召来幕僚,要他们揣摩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否对成国公府有不满之意。
  幕僚们面面相觑,商议半晌,最后年纪最长的一个幕僚道:“国公爷,皇上若要发难,最后这句话就是多余了。”
  “怎么说?”成国公立刻问。
  幕僚道:“皇上先说‘待案情水落石出,一切自有公论’,是指七少爷的案子要由鸾仪卫查出结果才能作数。”
  成国公点头:“所以我这心里才惴惴不安,说实话,朱霖这小畜生到底干了什么,我也不是十分清楚,要是查出来真和南边有关,难道要因他一个人连累全府吗?”
  朱霖到底是成国公的侄子,人又已经死了,幕僚们也不好就此多说,只好假装没听见,接着道:“国公爷放宽心——皇上不是又说了吗,‘望国公爷不要辜负皇上的厚望’,若皇上真打算公正处置,这件事其实就由不得国公爷了,只能等着鸾仪卫查出结果来,皇上又何必多说这一句呢?”
  成国公若有所思:“你是说……”
  幕僚低声道:“国公爷,这件事的关键,不是七少爷和南边有没有关系,而是皇上的态度——查案的是鸾仪卫,鸾仪卫一向是看皇上的态度办事的,在下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算七少爷真胆大包天和南边有了牵连,皇上难道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真下狠手处置国公爷吗?”
  “那必然不行!”成国公冷哼一声,“我成国公府自开国时起就是举足轻重的勋臣,成国公的名号是世代带兵打出来的,因朱霖一人而祸及成国公府,皇上难道不怕大晋勋贵寒了心吗?没有勋臣,难道让那群只会耍嘴皮子的文官带兵上阵……”
  他话音突然一滞——文官中还真不是没有能带兵的人,譬如兵部尚书柳恪行,就曾经提督北关军务,自先帝时起,兵部、内阁、都察院的文官,都有被委派出去提督军务的先例。虽然带兵打仗的本事不见得多么出众,至少熟谙军务,不是纸上谈兵。
  幕僚们吃的是成国公府的饭,当然不会不给成国公面子,再次一同假装没有听到成国公后半段话,只道:“国公爷此言有理,所以说,皇上必不可能真的因七少爷牵连整座国公府,但即使不牵连国公府,七少爷也是朱氏子弟,国公爷必然要担些责任——至于担的责任是多还是少,就要看国公爷自己了——皇上的厚望,是看国公爷能拿出什么代价来呢!”
  “代价?”成国公眉头紧锁。
  “成国公府世代勋贵,家中豪富,捐出几百万两充入国库,应该不困难吧。”
  桓悦翻了翻户部尚书王老大人哭穷的奏折,禁不住深深叹了口气:“户部怎么永远都在哭穷呢?”
  桓悦把王知的奏折放到一边,翻开下一本奏折,顿时大倒胃口:“怎么又在哭穷!”
  他目光下移,突然嗯了一声:“喻和,朕记得长兴侯回京述职已有几日了吧。”
  喻和躬身立在一旁,他知道这个时候皇帝不需要他的答复。
  “去传长兴侯进宫。”桓悦把长兴侯宁斐的奏折放到一旁,吩咐道。
  .
  与此同时,宁斐正在陪着宁舒和鸾仪卫派来的人见面。
  “宁小姐。”鸾仪卫公事公办地提笔,“现在还有几个和案件相关的问题要问一问你——不必慌张,没有怀疑你的意思。”
  宁舒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兄长,鼓起勇气道:“你们问吧。”
  鸾仪卫显然是卖了宁斐一个面子,也没让宁斐出去,直接问道:“你和章女官一同离开席间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离席?”
  宁舒费力思索片刻,摇头道:“我没有留意过,实在记不清了。”
  鸾仪卫也不勉强她,换了下一个问题:“你和章女官从花厅出来后为什么径直往湖的方向走?”
  宁舒紧张地绞了绞手指:“我对那些花草很好奇,章姐姐就带我一边走,一边给我讲,我们是往东走的,因为那边花草更多……我们不知道那边是湖。”
  她没听出来这句话中有个不大不小的陷阱,宁斐轻咳一声:“这位大人!”
  鸾仪卫不动声色地又问了几个问题,确定和宁舒第一次的回答并无明显出入,才合上册子,点头道:“宁小姐勿怪,你们外出的时间,和朱霖死的时间存在重合,我们只是按规矩办事,其他几位存在嫌疑的贵女,我们也都派了人去进一步询问。”
  “还有谁呀?”宁舒小声问。
  鸾仪卫失笑,却没回答她,末了道:“最后一个问题,宁小姐,你在游园的过程中,有没有碰见形迹可疑的人——可以是侍从,也可以是和你一样受邀赴宴的人。”
  宁斐蹙眉,鸾仪卫道:“长兴侯放心,我们一个字都不会对外多说,相反,如果隐瞒不报,事后我们发现,可以依照鸾仪卫的条例追究包庇责任。”
  宁舒顿时更紧张了,她想了想,道:“我确实看见好几拨侍从提着食盒,还有人抱着琴过去,可是我没发现可疑之处。”
  这个问题属于例行询问,鸾仪卫其实没抱什么希望,照本宣科地追问:“没有别的可疑之处了吗?”
  宁舒眉头拧得更紧,她又想了想,突然拍手:“我想起来了,我和章姐姐在路过假山的时候,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动静,我想过去看看,可是章姐姐和侍女都拦着我,叫我快走。”
  “什么动静?”鸾仪卫问。
  宁斐意识到了一些不对,还没来得及开口,宁舒已经大概描述了一下,还补充:“我还想回府问问娘,但是回来之后忘了。”
  宁斐:“……”
  鸾仪卫:“……”
  “等等!”另一个负责笔录的鸾仪卫突然开始翻前面的笔录,“宁小姐,你再说一遍,在哪里听到的,大概是什么时候?什么方位?几个人的声音?”
第57章
  你们听到的声音,应该来自凶手。
  北司, 玄部
  “奏录丞来了,奏录丞来了!”
  日字卫指挥使猛地抬起头,只见一个穿着鸾纹袍, 双臂袖上绣有犼纹的女子从走廊上匆匆走来。
  鸾仪卫在外统一称作鸾仪卫, 内部却各有部门官职。譬如玄部司掌上下章奏、案卷笔录的部门被称作奏录司,在奏录司中任职的鸾仪卫被称作录事,也就是鸾仪卫中的文官,不负责对外抓捕查案。
  奏录司长官为奏录丞, 对上接受玄部统领风曲领导,与八卫指挥使属于平级。
  指挥使连忙迎上去:“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奏录丞李德音怀里抱着厚厚的笔录案卷,指挥使连忙接过来:“你怎么也不找个人帮你拿过来?”
  李德音额头带着微汗,显然抱着这么一大摞笔录过来也有些吃力,她任凭指挥使接过笔录,用眼角余光瞟了一下他, 大大方方说道:“我想趁机过来看看你呀!”
  指挥使的脸刷一下红了, 李德音看得新奇, 禁不住笑了起来,又连忙止住声音, 轻咳一声:“好了好了,朱霖案相关笔录都在这里,你们这是要重新梳理吗?”
  指挥使结结巴巴道:“是, 是啊。”
  一旁传来窃窃私语和低低的笑声, 几个鸾仪卫彼此挤眉弄眼,用眼神打趣手忙脚乱的指挥使。
  “都闭嘴!”指挥使立刻喝道。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李德音,不好意思道:“也不是梳理, 主要是发现了一个疑点, 想对照一下。”
  李德音说:“问我就好啦, 录事把第一次的笔录整理好交上来的时候,我已经看过一遍了。”
  指挥使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鸾仪卫中女子稀少,原因主要有两方面:第一是朝臣们视鸾仪卫如眼中钉,一举一动都紧盯着,雪醅上殿奏事都要挨骂,因此无法大规模遴选女鸾仪卫;第二是受礼法束缚,鲜少有好人家愿意让女儿抛头露面去做鸾仪卫。
  在这种内外交困的局面下,能被鸾仪卫顶住压力招进来的女子,大都有极其出众的天赋能力,出众到鸾仪卫拼着承担满朝弹劾,费力游说其家眷,也要让她们加入鸾仪卫的地步。
  李德音就是这样被招进来的。
  她有一项非常过人的本领:凡是她看过和听过的文字、图像与声音,都不会忘掉。
  简单来说,就是过目不忘、过耳不忘。
  “鸾仪卫第一次审讯,有十七名高门千金、五位官宦夫人,一百一十九名侍从护卫,共一百四十一人,其中有二十一名标注为‘需进一步核对’。”李德音流畅地背出了奏录司录事总结出的批注,“你们要查什么疑点?”
  指挥使立刻道:“有几人曾经途经成国公府园中假山?”
  李德音想了想:“笔录中提到的大概有……郡主府女官章怀璧、长兴侯之妹宁舒、户部文选司郎中之女王遐、隆景伯府少夫人李荣艳……”
  她报菜名一样把人物大概报了一遍。
  指挥使又问:“有几个是在开宴后大概半个时辰左右途经那里的?”
  “只有四个,章怀璧和宁舒,以及她们的侍女。”李德音答的很快。
  “只有她们四个?”指挥使一愣,“没有客人也就罢了,难道那附近连侍从也没有?”
  这个问题李德音就能回答他:“到成国公府去做笔录的时候,我听成国公夫人说过了,这个园子是专门腾出来给女眷开宴的,就是为了防止外男冲撞,平时不用。因此本来园子里侍从不多,大都是临时从国公府主宅中调派过去的,护卫都是男人,只在园外巡逻,侍从数量其实有些紧张,开宴后大都在厨房与花厅间往来,假山我记得是在东边,和花厅方向相反,人本来就不多,一部分还被叫去厨房帮忙了。”
  “也就是说。”指挥使喃喃,“那边当时应该没有侍女,更不会有小厮护卫。”
  “对。”李德音道,“成国公府用这个园子,本来就是为了避免外男冲撞,怎么可能把小厮和护卫放到园子正中去?能在园中随意走动的侍从都是女子。”
  他们一问一答速度很快,屏风后突然传来动静,像是有人失手打翻了茶盏。
  李德音抬首,只见屏风后的椅子里站起来两个脸色苍白的少女,正是到北司来接受进一步问询的章怀璧和宁舒。
  章怀璧再也端不住冷静的仪态了,一旁的宁舒也面色发白。
  ——如果园中没有男人,那她们那时听到的声音到底来自于谁?
  章怀璧那时只以为是撞见了野鸳鸯偷情,可是按照笔录和口供,那时经过假山的,除了她们二人和带着的两名侍女,根本没有旁人。
  其他人在口供中说谎的可能性接近于零,因为鸾仪卫采集口供的顺序,是按照中途离开的顺序记录的。不管是客人还是侍从,都要说出自己离开人群的时间与途经的地点,再与朋友、同僚的口供相对照。
  这样一来,作假的可能性很小,即使地点出了错,有朋友同僚的证词在,中途离去的时间却很难出现大的偏移。
  无论是客人还是侍从,都不具备时间、地点同时符合的偷情机会。
  “这个问题比较冒犯。”指挥使客气道,“章女官,宁小姐,你们能不能仔细回忆一下,你们听到的声音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是男还是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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