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拼命挣扎,三两下间,发间的玉簪就掉了,摔在地上。
一头墨发披散下来,分外狼狈。
如意几度扑上来护他,又被姜雁恶狠狠推开,哭叫得已经没了主意。
顾怜一面竭力护住衣襟,一面回头道:“如意,快跑,去……”
然而话到一半,自己先僵住了。
能去哪里呢?
他如今这副模样,已经大失体统,令皇家蒙羞。不论在谁看来,都是失身于人的场面。
那么,不管如意去向谁求救,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会被按照宫规,迅速地赐死,以免丑闻声张出去。
对方是看准了这一点,笃定他会两难。
姜雁见他一时怔住,只当他是想明白了,放弃了抵抗,正高兴地要继续兽行,目光却忽地瞥见他身后一处,陡然面露惊恐。
竟放开了他,一头磕倒在地上。
他还没来得及回头,身子却忽地被另一双手臂,从背后揽住了。
他仍惊恐难当,本能地要躲闪。
那人却将他搂得更紧了一些。
上用的龙涎香气息,和她的声音,一起传来。
“没事了。”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顾怜方才一直没落下来的泪水,忽然滚滚而下。
第21章
◎动心的顾怜会患得患失。◎
许清焰牢牢护着怀里的人。
他抖得好厉害。
尽管背对着她,看不见他的脸,那一丝极轻的,压抑着的哽咽声,却没逃过她的耳朵。
她呼吸滞了滞,将人搂得更紧了些。
面前的女人已经吓破了胆,跪在地上拼命磕头。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许清焰俯视着她,目光森然。
“姜雁,果真是你。”
“……是,是小人。”
她脸色如寒冰,望着那张年轻姣好的脸。
生得倒确实是一副好皮囊,只可惜,是个猥琐又懦弱的草包,在皇家行宫里,竟也敢像患了失心疯似的,轻薄后宫君侍。
还自以为无人会发现。
顾怜是怎么和这等蠢人牵扯上的?当真没有眼光。
但转眼想起,自己昨日里还同颍川王说,觉得这姜雁还算一表人才,有意将她指给皇子,脸色就不由更黑了一些。
姜雁已经面无人色了,磕头如捣蒜,不停请罪。
她只冷声吩咐:“带下去。”
“遵命。”
苏长安心领神会,只是不免多问一句。
“赛诗会那边,陛下预备怎样说?”
许清焰沉思了片刻。
若将实情托出,固然方便给姜雁定罪,但如此一来,顾怜在这宫里,也不用活下去了。
“先不要声张。就说姜家小姐突发急病,不能出席了。”
她道:“至于朕,朕临时有事,也去不成。若是太后那里有什么不痛快,朕过后自有说法。”
“是。”
苏长安干脆利落地应了,就上前去拖姜雁。
那女人浑身像烂泥似的,只知道哭嚎求饶。
许清焰厌恶地看了她一眼。
“暂时别让她死了,朕有话要问。”
这句话暗含的意思,十分明白。
对方两眼一翻,终于晕了过去,被苏长安像拖死狗一般,拉着远去了。
她这才深吸一口气,觉得心跳快得实在厉害。
顾怜仍被她箍在怀里。
发簪在方才的拉扯中滑落了。
一头墨发,尽数披散在肩头,光天化日下,一点也不成体统。
发间的清香,却直往她的鼻端钻。
惹得她满心烦躁,又后怕。
他究竟知不知道,她要是再晚来片刻,他就连葬身之地都没有了。
“你给朕过来。”她压低声音。
怀里的人被她扳过身来,面对着她。
眼眶红通通的,满脸都是泪痕,将碎发都打湿了,乱乱地贴在颊边。
她分明是心里一颤的,开口时,却莫名其妙地变了音调。
“真是笨死了。”
顾怜抬起湿漉漉的睫毛,无声地看着她。
“做什么,还说不得了?”
她嘴上粗声粗气,却牵起他的手。
“走,跟朕回去。”
一路回到她的住处。
直到在一众宫人躲闪的目光中,将他塞进卧房,关上门,许清焰才长出一口气。
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这是她的男人。
却在园子里,被另一个女人拉拉扯扯。
要不是她赶到得及时,险些就……
真是岂有此理。
她脸绷得紧紧的,将这人按在床边坐下,双手拢起他的头发。
“不许动。”
她没有拿梳子,只用手指慢慢地理。
男人的头发又黑,又长,从她的指缝间滑过。
顾怜抬眼,看着她沉下的脸。
“陛下,是在生臣侍的气吗?”
“不然呢?”
许清焰冷哼了一声。
“瞧瞧你这副模样,哪还有后宫君侍的样子。是不是朕平日里太纵着你了。”
她自然是生气的。
气他蠢。
她今日赶来救他前,并非全然没有预感。
彼时,她正要前往预定的地方,去赴那什么赛诗会,半途却遇见一名宫女拦路。
道是前方路旁,伏倒了一棵树,为防惊着御驾,请她绕道。
她当时就疑心有蹊跷了。
这宫里做事的手段,她多少见过一些。
但她没有显露出来,依言走了那条偏僻的小径,只想看看,有人故意把她引到此处,究竟是为了什么。
果不其然,恰好撞见顾怜被姜雁拉扯的那一幕。
若不是她心知,是有人陷害,乍一看起来,当真像是私通款曲的模样。
这就是别人希望她看见的事。
这宫里,想要顾怜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从他阴差阳错,得罪了齐王的那一天起,就永无宁日了。
她望着眼前人,低低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他是被谁设计,引去与姜雁相遇的。
连她都能看出端倪来,他一个局内人,竟然半点都不知道提防。
真是笨得气人。
话又说回来,能被宫里人这样设计,他在闺中时与姜雁的流言,究竟传了多远?
她的男人,让人这样议论,她还得出面救他。
更气人。
她刚要说,把你的聪明劲儿用对地方,往后多长一些心,顾怜却忽地将身子挪开了。
墨发从她手中抽走。
他用蓄满泪水,又倔强的眼睛,望着她。
“既然陛下疑我,为什么还带我回来?为什么不让苏长安也将我拖走,当场处置了我?”
“……”
顾怜不知道她的想法。
也不知道,其实从他被她揽进怀里,发着抖落泪的那一刻,她就相信了,他与姜雁之间并没有什么。
没有哪一个偷情的人,会哭成那样。
他只见她一路黑着脸,口气不善,又听见她说:“是不是朕平日里太纵着你了。”
这话算是什么呢?
已经在心里给他判了罪吗?
他不由想起,姜雁狞笑着靠近他之前,对他说的话。
她说,这世上没有一个女子,能忍受这般奇耻大辱。何况是至高无上的陛下。
是啊。
寻常人家的夫郎,若是与人偷欢,被捉着了,还要浸猪笼呢。
许清焰是一国之君,她如何能容忍自己的后宫中人,与别的女子有一星半点的牵扯。
帝王自古多疑。
顾怜明知道,自己若是聪明,此刻便该急着求情、自白。她向来待他不错,或许还能换一条生路。
但心却寒得开不了口。
他望着她冷淡脸色,满眼却都是她抱着他回未央宫的样子。
她把所有香露都给了他,还装作不耐烦的样子。
她吃他亲手拌的乡野小菜,凑在他耳边,故意逗他脸红的样子。
他从不敢奢望,帝王能有几分真心。
但她是待他好过的。
姜雁曾经待他也好,后来却给了他狠狠一刀。
如今她也一样,是吗?
顾怜仰头望着她,眼睛一眨不眨,任凭眼泪汹涌滴落。
“陛下是什么时候,开始疑心我的?”
“你别闹了。”
“陛下早就知道我的流言,不是吗?”
“……”
他看着许清焰骤然怔住的脸,笑得酸楚。
在园子里,他就听出来了。
她若是一无所知,在刚赶到时,应该震惊极了。她该怒骂:“姜雁,你竟胆大包天!”
但她当时说的是:“果然是你。”
他不堪回首的过往,她终究是知道了。
她连一句也不问他,是因为在心里已经认定了他水性杨花,一点也不想听他辩解吗?
顾怜哭得嗓子发堵,手用力抓着床沿。
许清焰让他说得,又无措,又生气。
怎么,她不顾被戴绿帽的嫌疑,好心好意护着他,反而还护出错来了?
果然聪明从来不用在正经地方。
被人下套的时候一无所觉,轮到挑剔她的时候,倒还挺占理的。
“要是你身上没有流言,朕也没处知道去。”
她伸手,想将他拉回来。
“你一个男儿家,自己也小心些吧,让人这样说着好听吗。”
顾怜却一挣,没让她碰到。
“可我就是浪荡,不检点。”
“你……”
“陛下难道猜不到吗?我当初为了活命,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要脸面地勾引您,您又如何会想不到,我从前,对别人,也是一样的。”
“给朕闭嘴。”
许清焰让他气得头疼。
他今日疯了不成?
是非要激得她给他定罪,他才高兴了?
“看在你受了惊吓的份上,朕不和你计较。”
她道:“你老实一点,别再闹了,朕就当刚才的话没有听过。此事不会流传出去,那个姜雁,朕也会料理,你不必担心。”
顾怜低低地笑了一声,眼尾却红得像要沁血。
“臣侍是不是,该谢陛下隆恩。”
“你说呢?”
“那陛下会如何处置我呢?”
他仰着头,像一只快被折断脖颈的鹤。
“我这样本性淫.贱的男子,自然不配奉圣。陛下饶我一命之后,是要将我关进冷宫,永远不复相见吗?”
“……”
许清焰觉得,他今日委实不可理喻。
既然说不通道理,不如将他晾着,冷静一下,等能够好好说话的时候再说。免得每一句都将她气得头昏脑涨。
“你自己静一静心吧,朕不想和你争。朕会让人送吃用过来,你今夜就给朕留在这儿,不许再闹有的没的。”
她说着,起身要走。
衣袖却忽地让人拉住了。
顾怜满脸是泪,眼神几乎是绝望的,唇角却勾着。
“陛下留我过夜,怎么自己却要走了?”
“你……”
许清焰话到嘴边,戛然而止。
他牵着她的手,温柔缓慢地,按上他的衣襟。
衣襟底下,肌肤温热。
他嗓音沙哑。
“虽然臣侍浪荡,但这副身子倒还挺招人喜欢的。陛下,不想试试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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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她怎么能说他,没有几分真心。◎
手掌下的胸膛里,心脏跳得清晰。
明明他说的话,露骨到让人生气,心跳却飞快,且慌乱。
映着他眼中破碎波光,令人五味杂陈。
许清焰怔了怔,将手往回抽。
“你不要胡闹。”
手腕却被他攥得极紧。
他拉着她的手,在自己身上游走,隔着衣衫,也能感受到漂亮的线条,和温润肌骨。
“陛下,自从给我名分以来,还从不曾碰过我。莫非是当真不喜欢吗?”
“别说了。”
“我再怎么说,也是你的男人。如今将要获罪去冷宫了,若是临别前,都还没有共赴过云雨,陛下往后回想起来,可会想念我吗?”
“朕让你别说了。”
“你看那姜雁,时隔数年,还对我念念不忘。”
他明明哭得不成样子,眼角眉梢却流淌着一股惊人的媚意,又决绝。
他拉着她的手,滑向腰间。
声音哑得厉害。
“你看着她对我动手动脚的时候,心里就真的不想吗?”
“连别人都尝过我的好,只有你不知道。”
“陛下,你试试我。”
“……”
许清焰只觉得,胸中陡然腾起一团火,烧得人头脑发胀。
她猛地起身,一把甩开他。
“顾怜!你疯够了没有!”
劲用得太大了。
这人一下跌在床上,闷哼了一声。
他伏着身,迟迟起不来,腰身和肩背都单薄,看起来分外可怜。
许清焰冲上头的热血,终于凉下来几分。
她是个女子。
在这个世界,生来就是女子力气大。
她会伤到他的。
她神色微动,上前想要扶他。
腰带却忽地让人一拽。她没有防备,一下倾身下去,压在了他身上。
“你!”
她又惊又怒,却起不来身。
男人的小腿,夹住了她的腰。他双臂攀在她颈上,眼尾湿红,泪光流转。
“你打我。”
“朕……我没有。”
“无妨的。”
他竟然笑了笑,仰起身子贴近她。
“陛下要是喜欢这般待我,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