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与我有什么相干。”
“要是陛下真信了您与她有苟且,哪还须审,直接发落就是了。陛下心里是有您的,没准这会儿正暗自懊悔呢。”
顾怜垂眼望着地上,只回想起她昨日的样子。
那样阴沉,冷淡,带着掩不去的怒容,说出口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硬邦邦地砸在人身上。
那也叫心里有他吗。
罢了,她大约只不耐烦,他一个小小的贵人,依附于她生存的男子,如猫狗一般,哪来的胆量与她置气。
本来,他也并不是她夫郎。
眼前如意还在继续说。
“陛下当惯了九五之尊,必然是拉不下脸面的,公子您又何苦倔强呢。您这会儿回去,向她低个头,认个错,说几句软话,奴就不信她不心软。”
“她不会的。”
“哎呀,公子!”
“我们这位陛下,何时是儿女情长的人了。”
顾怜只低头笑了笑。
“无妨,便如昨日所说,从今往后,我只当是攀附于她,求荣华富贵。不会再想别的事了。”
“您分明不是这样的。”
“如何不是。我最初便引诱于她,败坏伦常,人人唾弃,我何时干净过了。”
“这……”
如意急得涨红了脸。
“您做什么偏要这样说自己呀。”
他抬眼,望着天边。
天已经完全黑了,一轮早升的明月,从桐花台的瓦顶后面爬上来。
“如意。”他道,“你猜这一次,引我与姜雁相遇,想害我的是谁?”
“不是沈君与萧昭仪吗。”
“他们背后呢?”
“这,这奴哪儿猜得到啊。”
“猜不到就对了。”
他浅浅叹了一口气。
“宫中步步凶险,我的确需要一个高位自保。陛下愿意同我做这笔交易,也是好事。”
“……是。”
“回去之后,记得把那香囊扔了。”
“公子!”
“走吧。”
如意难受得要哭,却也只能随着他往前走。
桐花台,在行宫的东南角,是一处僻静的所在。据说从前也曾用于宴饮,但年久陈旧,近来都不再使用了。
齐王要与禁军统领相见,选在这里,倒也合宜。
只是走到近前时,顾怜不由放慢了脚步。
殿中门窗紧闭,却透出明亮灯火,阶下竟还站着两队宫女侍人,手执宫灯,沉默地立着。
密会,本该防人知道。
如何反而闹出这么大的阵仗?
如意见状,腿都有些软了,不停地拉他衣袖。
“公子,不行的,咱们回去吧。”
他只犹豫了一小会儿。
“你等在这里,不要出声。”
“您要做什么?”
“我去后门看看。”
“奴陪您一起去。”
“此处情况不明,人多反而坏事。我有分寸,听话。”
如意显见得是不信的,却又拗不过他。
他独自放轻了脚步,小心避过众人,向殿后绕行。
殿后也有门,同样关着,雕花的门扇里透着灯火。
隐约还有人声。
一个女子,中年气盛,显然是齐王。
她道:“今夜之事,我与那统领商议便罢。你何故漏夜过来,这样辛苦。”
另一个,却是男子的声音。
“还不是怕节外生枝。兹事体大,若真有人为难你,有我在,总能多几分转圜的余地。再说了……”
他笑意里有些柔媚。
“那统领尚在巡逻呢,你孤零零一个人在此处,便不想要我作伴吗?”
这个声音……
顾怜眉头一皱,总觉得十分熟悉,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许清焰分明与他说好的,只有齐王与禁军统领二人,如何又意外生变?
这人是谁?
他小心地贴近门缝,想要向里张望一眼,却不料这地方多年不曾用过,已经失修。
手刚一挨上去,门扇的木头骤然发出吱嘎一声。在夜色里,清晰得惊人。
殿内一瞬间寂静。
随即是齐王陡然怒喝:“什么人在外面!”
说话的同时,脚步声急促,已经直奔而来。
顾怜要躲,都来不及。
正无措间,忽然被人从身后,拦腰抱住。
他本能地要喊,却立刻被牢牢捂了嘴。那人掌心温暖,衬着他几乎要跳出来的一颗心。
“是我。”
作者有话说:
你们看嘛,我不虐的!我搞的一切波折,都是为了让他们甜甜恋爱哈哈哈。
然后跟小天使们汇报一下,这篇文从明天开始入v啦,谢谢大家的鼓励和支持!(鞠躬)
祝大家生活天天顺利,看文天天开心。
感谢在2023-04-23 17:00:00~2023-04-26 17: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agazinelu 5瓶;66607137 2瓶;小不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搅弄一池春水。◎
声音低低的, 扑在他耳畔。
顾怜陡然全身僵住,不能动弹。
身后的人却以为正好,一把将他抱起, 飞快避走。
行宫雅致, 随处可见假山亭台。
二人的衣袂刚消失在一块假山石后, 殿门便霍然洞开, 露出齐王一张阴沉的脸。
她目光如鹰,向着夜色扫视。
“谁在那里?给本王滚出来!”
顾怜大气也不敢出,极力屏息。
只见她满面怒容, 强掩着慌张,正要举步下玉阶,却听身后殿中, 那男子的声音复又响起。
“看清人往哪里去了吗?”
于是齐王的脚步停了,返身回去。
“你先莫急, 我尚未看见人影。”
“确准是人吗?”
“倒也不一定。”
那男子像是沉思了片刻。
“今夜之事, 理当隐秘,左右都是亲近之人, 不应泄露消息。或许是那门扇多年不曾上油, 风一过便有响动, 也是常事。”
他道:“若此刻叫人, 屋前屋后地搜查,反倒将阵仗闹大了。传到皇帝的耳朵里, 恐怕她要疑心。”
齐王深吸了一口气, 脸色不善。
“也是。她年纪虽轻, 颇为难缠。”
“无论如何, 为谨慎计, 今夜不宜再面谈了, 他日再寻机会吧。遣人去知会禁军统领,让她不必再过来。”
殿中传来窸窣声,仿佛那男子整衣起身。
“至于你我,也不便多留。”
齐王反倒将面色改得和缓了些,重新进去。
“才相见没一会儿,这就要走?”
“你做什么?”
“带我一同回去吧。”
“你昏头了。这里虽是行宫,也有人多眼杂,能容得你这般胡来?”
……
二人压低声音,话语间很是亲昵,竟好似打情骂俏。
听得顾怜耳根都不由热了一热。
他们一边说着话,一边从前门出去,脚步声很快就听不见了。
他这才终于松下一口气。
回过神来,才发现背上的衣衫都让冷汗给湿透了,被夜风一吹,稍有些凉,使他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寒颤。
随即就让人给拥住了。
他恍然意识到,身后的人始终抱着他,手搂在他腰间,不肯放。
他忽地就生出一股莫名的委屈。
“放开我,听见没有?你放手,你……唔……”
他劫后余生,身子本就是软的,根本挣不开她。
三两下间,反倒被她扳过去,面向着她。
眼前熟悉的脸,在夜色中,倒与平日稍有不同。鬓发都散乱了,珠钗斜坠着,让人疑心她是一路跑来的。
很不像平日里陛下的威仪。
或许是他看错了,她眼里的光,竟是焦急,且懊悔的。
“你别喊。”
她一手揽着他,一手覆在他唇上。
“万一他们不曾走远,听见动静,又折返回来,朕可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顾怜盯着她看了半晌,眼圈默默地红了。
她只道他是听进去了,安静下来,刚要将手松开一些,却不料他忽地启唇,狠狠一口,咬在她掌心。
“嘶……你!”
“不许出声。”
眼前人轻声警告她,眉梢飞扬。
眼里泪光未褪,却又带着大仇得报一般的快意。
“要是让那些人听见了,回来抓住我们,可怎么办啊。”
“你……”
许清焰让他气得哭笑不得。
但见他好好地站在面前,心里如释重负,任凭如何,也生不起来气了。
只觉得方才那一下,他虽故意用了力,咬得却并不很疼,反倒像什么发脾气的小猫,存心龇牙咧嘴,也不过是让人刺挠一下罢了。
反而是双唇撞在她掌心的那一瞬,格外柔软,撞得人心都荡了一荡。
在她短暂愣神的片刻,顾怜却已收拾了神色。
换上一副淡淡的面容,语气也平板。
“陛下如何来了?”
“自然是来救你。”
“陛下说笑了。臣侍不过遵陛下之命,前来办事,事成之后,也望陛下信守诺言就是了。又谈何相救。”
许清焰用手扳着他的肩,盯着他看了片刻。
“你不想见朕吗?”
“……臣侍岂敢。”
她这才徐徐吐了一口气,向已经熄了灯火的殿中,望了一眼。
“方才里面的,是太后。”
“什么?”
“太后与齐王,向来有私。你方才若是真的进去,会出大事。”
这才是齐王在宫中最大的助力。
撞见齐王与禁军统领密会,只会令她恼怒慌张,对他加倍记恨。但若要取他性命,还要颇费一番功夫。
可是,假如他撞破的,是太后与齐王的私情。事涉宫闱秘辛,皇家尊严,太后必要不顾一切将他灭口。
即便是她,也未必保得住他。
许清焰闭了闭眼,只觉得心跳得还凶。
是她鲁莽了。
在来行宫前,她曾对他说过,有她在呢,她不会让旁人将他怎么样。
可是今夜,为了赌一口气,她险些亲手害死他。
额角的冷汗,在夜风里久久不及风干。
怀中的人却抬眼看她,眼神幽幽的。
“陛下拿我的命,去将齐王的军?”
“朕没有。朕不知道太后也会在。”
“如此吗?”
“是,朕接到密报,立刻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也无妨的。为人君者,有舍才有得,我不过是陛下的臣罢了,何足挂齿。”
“……”
许清焰望着这人扬起的,似笑非笑的唇角,不得不咬了咬牙。
破天荒地软下了口气。
“朕不舍得了,行不行?”
“陛下是一国之君,怎能出尔反尔。”
“……朕错了,祖宗,别说了。”
眼前的人这才像是心里舒服了,哧地一下,轻笑出来。
他抿抿嘴,“不可胡说,我可当不起皇家的列祖列宗。”
许清焰都让他气笑了,忍不住在他颊边轻掐一下。
“朕瞧着你也没有不敢。”
这人这才算是老实了,抬眼望着她。
“要是前面的人都走远了,我们也回去吧。夜里有些凉。”
“好。”
“陛下抱我。”
在她骤然怔住的眼神里,他低头瞥了一眼自己衣摆底下,声音轻轻的。
“方才扭到脚了。”
“怎么弄的?”
“陛下还问呢。还不是你生拉硬拽的,那样用力。”
“……”
好么,急着救他一命,到头来还怪她。
许清焰不由连连摇头,但看见他脸上稍显委屈,却又有恃无恐的神色,也只能叹了一口气。
俯身下去,将人打横抱起,捞进怀里。
她望着那双微微上扬的桃花眼。
“满意了?”
“嗯。”
这人轻笑着点头,却又偏过脸看了看。
“陛下,压着我的头发了。”
果然,一弯青丝,被压在了两人的肩膀之间。
柔柔软软的,还透着他身上的清香。
许清焰动了动手臂,刚想放下他,稍作整理,脖颈却忽地被人抱住了。
“不许放开我。”
“朕是想……”
“就这样,别动。”
他的双手,轻轻绕到她颈后。
甚至还主动向她身上靠了靠。脸半埋在她肩头,摆出一副绝不肯分开的架势。
许清焰被他鬓边碎发蹭得,心忽然痒了一痒。
这并非她第一次抱他。
上回他遭人算计,她曾抱着他,一路从颍川王的别馆,回到未央宫。
中了情药的人,神志不清,只知道缩在她怀里喊难受,说了许多胡话。浑身发软且滚烫,面色绯红。
若论引诱,没有更甚的了。
但今日却格外不同。
她抱着这人在怀中,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绮念,只觉得一颗心很软,很软。
是她到这个世界,被迫成为帝王以来,从未有过的柔软。
但嘴上却仍淡淡的。
“随你。”她道,“只要你不难受就行。”
夜色已深了。
她抱着他,从偏僻的桐花台,一路往回走。
不坐轿,也不用肩舆,光是走。
渐渐地,道旁的灯开始多起来,不时能够遇到巡夜的宫人和侍卫。
他们见了这副情状,先是难掩惊愕,随即慌忙低下头去,退到路边,一动也不敢动,恨不能将身子缩进地里去。
只是在二人走过后,终究耐不住好奇,一个个小心地掀起眼皮,偷偷打量。
宫中何时见过这样的场面。
都说这位顾贵人,是狐狸精化的胎,让陛下爱不释手,宠冠六宫。
如今看来,果然所言非虚。
许清焰自是不在意的,只昂首阔步,将人抱得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