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让人去催御医。如何还不来!”
“不必了,方才如意已经去了。便是再去更多的人,她们总也不能飞。”
这人虚弱望着她,眼神可怜。
“你帮我揉揉,好不好?”
许清焰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但她还是将手搓热了,又向掌心哈了几口气,才缓缓将手伸进去。
温暖的掌心,贴着他微凉的肌肤,不轻不重,小心翼翼地揉动。
顾怜一动不动地靠在她怀里,难得地乖顺。
“会好一些吗?”她低声问。
这人点点头,喘息了一声,可眼尾却比先前还红。
“嗯,没有方才那样难受了,不过……”
“什么?”
“不过,陛下如此便好,不能再往下了。”
“……”
她耳根猛然一烫,刚要斥他,都什么时候了,还和她来这个。
他却仰起头,用唇在她颊边轻贴了贴。
笑意虚弱,格外柔软。
“陛下最心疼我了,今日的事,就不训我了,好不好?”
许清焰气鼓鼓地瞪他一眼,终究无奈点头。
尽管她想说,如今的天气,水还凉着,他这会儿直喊难受,焉知不是受了寒气,自食苦果。
但面对他这副模样,也只能把满肚子气都憋了回去,认命地替他仔细按揉。
当真是冤孽。
御医终究是来了。
人还未至,赔罪声先进门。
“老臣腿脚缓慢,路上耽搁,还求陛下恕罪。”
许清焰还伸在别人衣襟里的手,飞快抽回来。
来的是院判那个老婆子。
大约是御医院也知道,顾怜如今是她心尖上的人,再受宠也没有了,唯恐怠慢了他,越发要挨训斥,因而推举了这资历最深的,亲自过来看诊。
许清焰心说,这马屁拍得,当真不是时候。
但也无暇与她计较,只催促道:“免了那些俗礼吧,快过来看看,顾君究竟怎么样了。”
御医连忙答应着,到跟前打开药箱,请出脉枕与丝帕。
许清焰扶着顾怜,让她号脉。
只见她花白眉毛,都皱到一处,神情凝重,一言不发,一诊便是许久。
守在一旁的如意都耐不住了,小声道:“我家公子到底是如何了,大人您倒是给一句话呀。”
顾怜轻睨他一眼,示意不许出声打扰。
这头许清焰却也心里打鼓,还要强装镇定。
“怎么,不过是落水受了些寒气,便如此棘手吗?你不必顾忌朕,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宫中库房里什么药材没有,朕就不信,还有为难的地方。”
怀中人扭头看她,哭笑不得。
“臣侍是刚劝完一个,又要劝另一个吗?陛下体谅体谅我吧,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她一低头,难得地吃瘪。
那老院判却到底是出声了。
“哦,陛下不必过于担心,顾君虽是有寒气入体之相,好在并不严重,没有什么棘手的地方。”
“你是说不打紧吗?”
“是,只须开几服温补的汤药,多加休息,自然无碍。”
许清焰听到此节,心止不住地松下来,脸上也终于有了笑模样。
“你的运气倒当真不差。”
她轻哼了一声,看着怀里人。
“往后不许这样乱来了,听见没有?”
“是,臣侍知道错了。”
顾怜软声应了,又转头向御医。
“多谢大人,今日辛苦您了,一会儿让如意招待一杯茶再走吧。”
对面笑眯眯的,作了个揖。
“老臣谢顾君的赏。便是您不开口,我也要斗胆讨这杯喜茶来喝呢。”
“哦?这怎么说?”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顾君腹中,已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
许清焰只觉头脑被人猛撞了一下,飘飘忽忽的,还回不过神来。
愣了片刻,才下意识地,搂紧了怀中比她还茫然的人。
顾怜,有身子了?
那御医喜滋滋地,跟着如意下去领赏了,直道要好生斟酌,如何替他开一剂温和驱寒,又于胎儿无碍的方子。
只余屋中二人相对,手足无措。
好半晌,许清焰才抬起手来,去摸眼前人的脸。
“阿怜,阿怜……”
声音竟是微微发抖的。
向来沉稳的帝王,破天荒地没了主意。
手上力道极轻,像是生怕稍一用力,就会将他碰碎了似的。
反倒是顾怜,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陛下,我们有孩子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如梦呓,透着不敢相信。
但眼神却是发亮的,里面盛满水光,满含期待,又小心翼翼地望着她。
“陛下,你喜欢她吗?”
“朕,我……坏了,我刚才是不是揉得太重了,会不会伤着她?”
她说着,竟下意识地要伸手再去探。
顾怜好笑得不行,轻轻一下,将她的手拍开。
“你还想解开看不成?”
“朕没有……”
“好啊,方才还知道我受了寒气,这会儿一听见孩子,也不顾我怕不怕凉了。”
他似乎嗔怪,笑意却温柔。
“原来,有了孩子忘了爹,这句话是应验在这里。”
他只见许清焰的神情,像是委屈,又像哭笑不得。
下一刻,她却忽地倾身过来,将他拥住。温热的吻,连同她微微发颤的声音,一同落在他耳畔。
“阿怜,多谢你,辛苦你了。”
他将身子缩进她怀抱里,用下巴抵着她肩头,终于安心地合了合眼。
她喜欢他,喜欢他们的孩子。
她还会珍重疼惜地对他说,辛苦了。
她是这普天下最尊贵的帝王,也是他少年时从不敢妄想的,头一等温柔体贴的妻主、母亲。
他的孩子,一定比他幸运得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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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帮他沐浴。◎
如意那张小嘴, 大约是藏不住事的。
不过片刻的工夫,顾怜就听见外面院子里,一片喜庆, 欢声笑语。
然而面前的人, 却从激动失措中, 回过味儿来了, 她忽地眉头一皱,抬手就在他颊边轻掐了一下。
“陛下……”
“朕让你跳河,让你跳。都是有身子的人了, 还不知道爱惜自己,成天没心没肺的。怀着孩子和从前能一样吗,万一有个闪失, 你上不来,朕到哪里找你去?”
她像连珠炮般, 话密得让他插不进嘴。
与平日里威严稳重的模样, 大相径庭。
顾怜的眼睛却悄悄红了红。
她没有说,这是朕的头一个孩子, 万一皇嗣有个三长两短, 该如何是好。
她只是在担心他上不来。
“陛下别害怕了。”他伸手轻轻抚上她眉梢, “我没事。”
“你简直是……”
“你这样凶, 小心吓着孩子。”
他护着自己的小腹,软着身子往她怀里钻。
“你别骂我, 我怕的。抱抱我, 好不好?”
“……”
怀里的人, 格外示弱, 比平日里还要乖巧几分。
细声细气的, 身子清瘦又柔软, 头发未干,还透着些许潮气。
许清焰满腔的恼意,都熄了火,只能小心地将他拥住,还要留意调整了自己的姿势,以保证他靠着不难受。
“下不为例,往后再不许这样胡闹了,听见没有?”
“是,臣侍遵命。”
这人又往她怀里靠了靠。
须臾,却轻笑。
“不过,我也不后悔。”
“你还来?”
“沈君那般果敢,我若不愿白担一个罪名,便只能出此下策了。总不能有样学样,也往树枝上撞一回。”
顾怜轻轻叹息了一声。
“但平心而论,我倒有些佩服他。他比我有胆魄,狠得下心,竟舍得将自己的脸给划伤了。我却不敢。”
“这世上还有你不敢的事?”
“划了脸,就不好看了。倒不如跳河,能救起来自然是万全,若是真上不来,倒也罢了。”
他在她陡然含怒的眼神里,及时地收了声。
只仰起头,定定地望着她。
“要是破了相,陛下就不喜欢我了。”
“……是吗?”
许清焰眸子一暗,骤然埋下头去。
双唇在他颈间,毫不留情,辗转厮磨。
他是受不了的,她知道。
每夜帐中,熄了灯,被吻到此处时,他总会抖了身子,喘息连连,用发颤的声音求她饶他一饶。
眼前也一样。
“陛下,陛下,不行的……啊……”
顾怜匆忙抬手,轻推她的肩膀。
然而,她紧扣住他的腰,一分也不容许他挣脱。
随着她毫无征兆地,启唇在他颈间轻咬一下,推陡然转为了拥。他闷哼一声,无助攀紧了她,指尖都陷进她衣衫里。
“不能了,陛下,真的不能了……”
许清焰这才肯高抬贵手。
她看着这紧闭双眼,软倒在她怀里喘息的人,神色间带着些警告,却又有快意。
“再胡说,真的让你破相。”
她轻抚着自己片刻前咬过的地方。
白皙的脖颈上,已经泛了一整片的粉,其中一小块尤为鲜艳,中央还刻着浅浅的齿痕。
要是她不管不顾,当真狠了心磋磨的话,保管好几天都下不去。
看他还怎么见人。
顾怜好不容易喘匀一口气,略带哀怨地看着她。
“陛下当真是出尔反尔。方才还说我是有孕的身子,这会儿就这样折腾,你还懂不懂心疼人了?”
许清焰明知他假模假式,也少不得将人搂过来,好声哄了一阵。
院子里人声热闹。
她听见如意千恩万谢地,送了那手脚缓慢的老御医出去,又张罗着要人烧热水,道是顾怜坠河后,只来得及简单擦干,该沐浴驱散寒气才好。
旁人忙前忙后,怀里的人却只顾和她放刁。
“话说回来,陛下总留在臣侍这里,便不怕旁人说闲话吗?”
“你又在琢磨些什么?”
“沈君也受了伤,陛下按理,该去看看他。”
“朕没空。”
“如此这般,沈君怕是要伤心的。”
许清焰哭笑不得地看着他。
“朕是听过一句老话说,一孕傻三年。但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
“陛下?”
“先前还知道,沈兰溪是齐王和太后的人,朕心里对他有忌讳。这会儿一转眼,倒还怕他伤心了?这话自己说着,可信吗?”
眼前人抿了抿唇角。
“臣侍可不想干政。”
“你掺和的还少了呀?”
“……罢了。我只怕陛下太厚此薄彼,他背后的人,难免要疑心。打草惊蛇,于你不利。”
许清焰低低叹了一口气。
“你与他,斗得你死我活,自己都成这样了,倒还有心思管朕的事。你现在有了身子,安心保养自己,别的事都不用操心。”
“陛下是嫌我多嘴了?”
“又来。”
她捧起他的下巴,和他四目相对。
“那朕若是当真去瞧了他,你心里便不难受了?”
“……”
顾怜默不作声,将睫毛垂下去,指尖绕着她裙上流苏。
她这才笑了笑。
忽地抬起一根手指,在他鼻梁上轻刮了一下。
“陛下做什么?”
“笑你。”
“我……”
“明明心眼就这么一点,偏要装什么大度。”
她轻轻叹了口气,凑近他耳边。
“可能忘了告诉你,朕并不喜欢太贤惠的男人。”
“陛下?”
“贤惠,表明心里只拿朕当君王,当依靠。一言一行,时刻都在揣摩朕的心意,只顾让朕高兴,好给予他庇护。如此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和满宫里的下人有什么分别。朕缺一个伺候的人吗?”
她抱着他,双手环着他的腰。
“朕喜欢自己的男人,想要独占我。”
“……”
怀里的人,呼吸微不可察地颤了一颤。
他伏在她肩上,睫毛软软的,扫在她下颌线。
“那臣侍也要告诉陛下一件事。”
“什么?”
“我生性倔强,不肯落于人后,只因陛下是一国之君,注定要有三宫六院,才不得不与人共事一妻。其实心里,恨不得陛下只宠我一个人才好。”
他绕着她垂落胸前的长发。
“既是陛下今日,自己亲口说了,那来日我争风吃醋起来,你可不许害怕的。”
“你还想吓着朕啊?”
“陛下可不要小看了男子。”
他轻笑着,拉着她的手覆在自己小腹上。
“如今我这边是两个人,以多取胜。无论如何,你都只能让着我。”
……
笑闹了一会儿,他似是有些累了,这才老实下来,安安生生地靠在她肩上。
只是还不忘闲话。
“陛下你说,此番过后,太后是不是该对我更为不满了。”
许清焰瞧他一眼。
“这会儿想起来了?”
与沈兰溪争得天翻地覆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
堂堂后宫君侍,一个伤了容貌,一个坠河溺水,简直是大失体统。
不说宫中下人议论纷纷,单说行宫中人多眼杂,诸位亲王和获邀的贵女们都在,此事流传出去,无疑是让人看了笑话。
太后不会过于斥责沈兰溪,那么,便只能将怒气都发泄在他的头上了。
她看着眼前人似乎无辜的模样,挑了挑眉。
“无妨。你们二人,两败俱伤,辩不出是非,不如就一起禁足了吧。在各自宫里,都给朕好好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