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里面灯火通明的,苏总管也不好进去。”
如意挤眉弄眼的。
“不过她同奴说了,一旦陛下出来,她会立刻将此事原原本本地禀报,陛下必定急着赶来陪您。不论那怪人与沈君,究竟闹什么幺蛾子,有陛下在,谁也动不了您。”
顾怜望着那张天真的小脸,只安慰地点了点头。
“也罢,是有些饿了。那你将馄饨盛一碗来吧。”
如意答应着,还不待出去,门外却忽地跑来一个宫人。
脸色惊慌非常。
“主子,太后身边的公公来了,说,说要您去长乐宫走一趟。”
两人对视一眼,目中皆惊疑不定。
如意抢着问:“这么晚了,什么样的急事,太后还要亲自过问?”
那宫人觑了顾怜一眼,肩头抖得跟筛糠一样。
“说是,主子从兰林宫回来后,沈君忽然昏迷不醒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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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被冤枉还欺负的顾怜。◎
顾怜跪在长乐宫的正殿里。
地上铺的, 是上好的金砖,坚实,质硬。即便隔着一层绵密的地毯, 跪得久了, 双膝仍旧钻心地疼。
他一动也不敢动, 只觉得麻木中夹杂着刺痛, 从小腿一直蔓延上来。
身后的殿门响了一声,有御医进来叩头。
“如何?”太后瞟了她一眼,“可验出什么端倪了吗?”
“回太后的话, 在那枚锦匣的底下,发现了残余的毒粉,与沈君所中之毒, 确系相同。毒粉藏在底部的绸缎里,心细如发, 极掩人耳目。”
“沈君可还有得治吗?”
“太后且宽心, 虽然此毒性烈,十分凶险, 但好在发现得早, 宫人也及时灌了苦参汁下去催吐, 眼下暂时于性命无碍, 只是难免元气大伤。待微臣与同僚们细细斟酌,开个方子调养, 以观后效。”
“那可曾验出, 这毒是何人所下?”
“这……”
御医迟疑着抬眼, 用余光飞快地瞥了一眼顾怜, 复又低下头去, 只拱手作答, 十足恭敬。
“请太后恕罪,微臣只通医术毒理,于查案一事,确是不知。”
太后极轻地撇了撇嘴,模样并不很满意。
却终究道:“知道了,下去吧。”
那御医又磕了个头,沉默着退下了。
灯火通明的正殿中,唯余顾怜一人跪着,就连如意也被叱令候在殿外,不许进来。
太后端坐在前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还有什么话要辩?”
“此事与臣侍无关。”
“证据摆在眼前,你还不肯认吗?”
“没有做过的事,要如何认。”
“荒唐!”
太后猛然拔高了嗓音,重重一掌,击在桌沿上。
慌得一旁侍人连忙上前相劝:“太后息怒,仔细伤着了手。若是您的圣体有一星半点的损伤,这殿中谁人能当得起。”
“你且莫说这话,依哀家看,便是天塌下来,他也不眨一下眼睛!”
太后犹自盛怒,目光炯炯,直盯着顾怜。
“皇帝当日留你在身边,哀家便极不赞成,但天底下做父亲的,无不为了女儿着想。哀家心想,只要你能侍奉得妥当,教她高兴,哀家这老头子身居深宫,眼不见为净,便是退一步又何妨。”
“往后你如何狐媚她,如何与沈君争风吃醋,闹得大伤颜面,哀家都只作没瞧见罢了。见你有了身孕,能为她绵延后嗣,哀家更是打心眼里欣喜,从前的种种都不与你计较。”
“却没料到,你的心地竟如此狠毒,时至今日,非要置沈君于死地不可。”
他手指直直地,指向顾怜的额头。
“你也配在我大周朝的后宫!你也配当皇嗣的生父!”
顾怜俯首跪在地上。
跪得太久了,原本已体力不支,再听太后一番怒斥,如疾风骤雨,他腹中的孩子似乎被惊着了,一时间动得极为厉害。
胎儿的拳脚,落在他腹上,牵得五脏六腑,都疼痛难当。
他一手勉强支着地,摇摇欲坠,另一手轻轻捂着小腹,极力安抚。片刻的工夫,脸色煞白,额上已汗如雨下。
太后却仍声音森然。
“哀家不是皇帝,摆出这副模样来给谁看。”
他喘了几口气,用力咬了咬唇角。
“请太后明鉴,臣侍从未对沈君或旁人,有过谋害之心,下毒一事,臣侍从不知情。”
“你的意思,这背后另有其人?”
“若是此刻遣人细查,想必可以水落石出。”
“哀家没有空与你逗趣。”
太后盯着他,冷笑不止。
“东西是从你手里,送到兰林宫的。若不是你下手,还能有何人?”
“难不成你要说,是司珍阁一早就设计了,要嫁祸于你?抑或这毒,原本针对的便是你,只是沈君不幸,遭遇横祸?”
“想必司珍阁的那群奴婢,还没有想要掉脑袋罢。在宫中这差当得好好的,再借她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谋害主子。”
“反倒是你,遣了近身的侍人去,犹不放心,怀着这样重的身子,还要巴巴地跟去,只为了亲眼瞧着这锦匣,送到沈君手中。”
“顾君,哀家不曾料到,你为了一个后位,竟能歹毒至此。”
顾怜低头,盯着眼前的地毯纹样,无声地苦笑了一下。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
沈兰溪是个了不起的男子。眼看与人密会,私通消息一事,被他撞破,许清焰那里动真格地查起来,他是躲不过的。
于是便自导自演,做了这个局。
他用在自己身上的毒,当真有些凶险,就算做足了准备,不至于丧命,恐怕也要伤了底子。他对自己,竟能下这样的狠手。
不过也是,当初行宫之中,为了栽赃嫁祸,他也二话不说,不惜损毁面容。
沈兰溪此人,相貌温文,而心性最是果决。
也不知他一个世家公子,是如何养成的这般性子。
太后或是知晓内情,或是亦被蒙蔽,都不重要。总之,太后已经认定了,是他顾怜为了争夺君后之位,无所不用其极,戕害其余君侍。
那么他的处境,便岌岌可危了。
而至于旁的事呢?在这件大事的遮盖下,反倒显得好像不那么重要了。
他忍着身上不适,抬头迎向太后。
“太后面前,臣侍不敢强辩。此刻夜深,陛下想必议事将毕,出了这样大的事,必要赶来。若疑我有毒害沈君之罪,大可以等待陛下发落。只是另有一件要事,也该一同禀告陛下。”
“你要说什么?”
“今日宫中,有外人假扮宫女混入,形迹可疑,必要追查到底。”
太后坐在高处,与他对视。
一双稍显老态的眼中,精光四溢,他亦强打精神,分毫不让。
片刻,却听座上之人低笑了一声。
“哀家还道是什么。此事,萧昭仪不是早已命人去搜了吗,方才你跪着时,便已来报,说是人已经找着了。”
顾怜反倒一时错愕,“找到了?”
他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
太后从眼帘后面俯视他,“顾君,敢去认一认吗?”
他飞快地回想了一番,在兰林宫门外,与那怪异女子擦肩而过的场面。
此人相貌不寻常,迥异于宫中婢女,使人印象深刻。假如此刻再见,想必是不会认错。
尽管他心里隐约觉得,凡事还是等许清焰赶到,方才稳妥,但又无法驳太后,于是只能点了头。
太后身边的侍人出门,吩咐将人带上来。
顾怜满以为,会瞧见那个精壮凶悍的女子,却不料,被抬上来的,是一副担架。
“这……”他一时都惊得不能言语。
太后挑了挑眉。
“是在太液池里发现的,捞起来的时候,便已经死透了。大约是眼看宫门落锁,插翅难飞,自知被捉住了也是一条死路,索性畏罪自裁罢了。人都已经成了这副模样,还要不要认,顾君可自己想清楚了。”
顾怜咬紧牙关。
担架上的人,脸上蒙着白布,身上倒的确是一袭宫女服色,湿淋淋的,还往下淌水。瞧着身形,和手上肤色,是与他先前撞见的那人极像。
人死后,气味是会立刻散出来的。
他怀着身孕,格外敏感些,即便极力屏息,还是止不住胃里的酸意,一阵阵向上涌。
他握了握拳,坚持道:“要认。”
“顾君可不要勉强。你肚子里怀着的是皇嗣,万一被惊着了,有个三长两短的,旁人还只当是哀家苛待了你。”
他只忍着反胃,沉默地点了点头。
见他如此,抬尸上来的宫女,便将白布一掀。
在看清底下那张脸的瞬间,顾怜一下背过身,扑倒在地上,忍不住地干呕。
那张脸上,被割得横七竖八,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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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就要在太后面前撒狗粮。◎
顾怜跪在地上, 极力掩着口鼻。
只听太后的声音不紧不慢。
“哀家方才便道,不该让你认,谁知你偏是个性子倔的。弄成这般情状, 转眼让皇帝瞧见了, 还要以为是哀家存心为难于你。”
“你称这宫中有外人混入, 从沈君的兰林宫里走出来, 哀家却也不敢全信,平白冤枉了谁。”
“太液池底的怪石多,这尸身坠进去, 脸上碰擦得不堪入目,面貌都不可辨了。也说不准是哪一处当差的宫女,没长眼睛, 脚下不仔细,自己跌进去的。”
“罢了, 都已经成了这副模样, 就算要画像寻人,都没处画去, 只能趁早拖去乱葬岗了事。”
说着, 极嫌弃地冲那抬尸的人挥挥手。
“快些抬了走吧, 这样腌臜, 多瞧几眼,今夜都睡不安生了。”
那些人领命, 原样盖上白布, 抬了担架下去。
殿内的侍人松开紧皱的眉眼, 忙不迭地捧来香炉, 驱散恶气。
只有顾怜仍以手支地, 呛咳不止, 脸颊憋得通红,眼角都沁出泪水来。
太后是有意的。
那名来历不明的女子,应当是一名死士,眼看宫门紧闭,不能逃出,为免被捕落网,给主子招来灾祸,而甘愿一死以断绝线索。
而旁人又添了一道手笔,将其面目毁去,不可辨认。
如此,便是真的死无对证。
能在宫中做到这般狠绝,她背后的人是谁,此行又是为了什么目的,大约也可以猜想了。
太后与齐王,和沈兰溪,向来都是绑在一条船上的。眼前这是有意在帮着毁灭罪证,抹去痕迹。
而试图挡路的任何人,都会被毫不留情地除去。
方才故意让他撞见面目全非的尸体,只不过是最简单的恐吓而已。
顾怜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喉头,仍然阵阵反胃心悸不止。
太后却已从容地笑了笑。
“你所指证之事,尚无确凿证据,不过你下毒暗害沈君一事,倒是御医亲手验出,哀家亦亲眼所见。”
他道:“为今之计,你不宜再留在宫中了。”
顾怜猛抬头,望着那张雍容华贵的脸。
“太后何意?”
“哀家替你另寻一个去处。”
“下毒之事,我绝不曾做过。”
“有与没有,不由你说了算,也并非哀家空口白牙能定。宗正院那样多的好手,总能查个水落石出,你慌什么。”
对面的神情仿佛和蔼。
“只不过,出了这等事,你若仍留在宫中,与旁的君侍混居一处,实在不合宜。”
“行宫宽敞,又清静,正好你怀着身孕,于你养胎很是合适。不妨便挪到那里,暂住一些时日吧,也好将事情查清了,再做定夺。”
“再者说,你不是担心宫中有可疑之人,不慎平安吗。如此一来,恰好也可避过了,以免你心中忧思。”
太后望着他,甚至挂着淡淡的笑。
“你说,好是不好?”
顾怜的喉头却滑动了一下。
太后果然不肯留他了。
行宫虽距京城不远,却是一处僻静的所在,何况诸人皆不在,只留他一人。即便许清焰再有心,也看顾不住他。
在这般情形下,想要他的命,易如反掌。
远的不说,单说他再过三两个月就要生产,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差错,都可以归结为意外。
男子生育,向来是要从鬼门关走一遭的,届时不幸,没能挺过来,又有何人能指摘呢?
他绝不能坐以待毙。
“太后体谅,臣侍心中感激。”
他努力将身姿跪得挺直,声音镇定。
“只是,臣侍奉圣日久,如今又身怀皇嗣,即便被疑有罪,也总要面见过陛下,由陛下亲口发落,才好去得安心。”
“你的意思,是哀家还处置不得你了?”
太后终于耐心耗尽,猛然沉下脸色。
“哀家是皇帝的父亲,是这后宫之主,还能由得你胡作非为。来人,还不快拖下去!”
话音毕,立刻有两名宫女上前,一左一右挟住顾怜。
他身为男子,力气既不敌她们,又唯恐伤及腹中胎儿,更不敢挣扎。
眼看就要让她们拉起,却忽听殿外有人忙忙地请安。
“参见陛下。”
随即便是殿门霍然洞开。
拉扯他的人僵了一僵,飞快地松了手,转身行礼。
他猝然摔落回地上,为防压着孩子,本能地用手撑了一下。手腕生疼,心却忽地松下来,如释重负。
下一刻,身子便被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摔疼了没?”有人问。
声音低低的,沉稳而克制。
顾怜的眼眶却猛然一热。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不抬头。
手腕就让人牵了过去,握在掌心里,替他慢慢揉着。
他却犹嫌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