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李云突然反应过来,“当年你被刺的事。”
其实当时事件发生以后,虽然大家都没有明着说出来,可隐隐都觉得和先皇立储的事情有关。当时最有可能做太子的,一是当今圣上,二是李司淮。虽然李司淮比圣上小了近十岁,可看先皇的偏爱程度,他做太子的几率更大些。
因此朝廷上暗地里分成了两派,各支持了自己觉得是未来皇帝的人。
而当时在朝廷上举足轻重的总共有三人,然而他们却并没有表现出偏帮哪一方。
回京后,崔平举明显的想把李司淮当做他未来的女婿,李司淮便知道当年他在储君之争中并未站队。
这样更好,与他来往更少些闲话。
“可是司淮,那也得你娶了崔锦书,许多事情崔国公才会对你说吧,如今你这样,崔国公还会不会把崔小姐嫁给你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李云说,“莫非你只是,替舒姑娘赎身,然后放她走?还是,当个宠姬?”
“云哥,你会让蝶依只当你的宠姬吗?”李司淮把玩着手里的折扇。
“肯定不会。”李云摇摇头,“可你这里不一样啊。
“没什么不一样的。”李司淮言不尽意,笑容寻常,“这条路走不通,换条路再走就是了。”
李云终于是反应过来:“你要求圣上赐婚?”
李司淮看了他一眼算是默认,李云越发觉得李司淮这胆子大,王爷的正妃可是要入祖籍的,说不上千挑万选,怎么也是百里挑一的好人家女儿,就算舒晏脱籍入良,也只是平民而已,要入王府要困难就有多困难,最多当个侧妃。不过,史上也不是没有平民当王妃的例子,可那些都是不受宠,无实权,甚至在封地在边境的王爷。
李司淮可是从小被宠到大的,以前先皇宠,后来皇兄宠,这事怕是难上加难了。
等等,他让我与他一同入宫,不会是让自己陪着他挨骂吧?
想到这里李云有些怨念的看向李司淮,李司淮却嘴角憋笑并不看他。
皇城,太液池。
圣人正陪同皇后皇子在附近玩耍,听得李云与李司淮进宫求见,心想这一大早的,莫不是有什么要事?
当圣人在一旁石椅上见李司淮穿得这么正式,更加笃定了心里的想法。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李司淮来只求了一件事,就是他要纳舒晏为妃。
圣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舒晏是谁?而且据钟武意一直监视李司淮的动静,李司淮应该是与崔国公的女儿走得近才是,怎么……
“淮儿,是,侧妃吗?”圣人有些不确定。
“正妃。”李司淮认真的说。
“可这舒……是什么人你调查过吗?”
“回圣上,是一介平民而已。”
圣上看了看李司淮,然后端起茶抿了一口“淮儿,朕给你指了那么多大家闺秀名门贵女你都不要,偏偏要娶一个平民?”
“是。”李司淮直视着圣上。
李云看圣上脸上表情阴晴不定,怕不是下一秒就要怒了。
“简直是胡闹。”果然,圣人把杯子重重的放在了桌上,吓得周围的太监宫女齐齐下跪,就连李云也几乎把腰弯得与地面齐平。
只有李司淮笔直的站着,圣人渐渐握紧了茶杯,两人静静地对视着,虽然双方的表情都没什么变化,可大家却感觉得出来四周气温骤降,最后还是李司淮弯下了腰行礼道:“请圣上恩准。”
圣人捏得茶杯手指都发了白,可以看出他在极力忍耐自己的怒气,半晌,他松开茶杯:“罢了,你爱娶谁娶谁,朕管不了。”
“谢圣上。”李司淮倒是恭敬的鞠了一躬,再抬起头来时脸上又是那温文尔雅的笑容,“司淮告退。”
“李云告退。”李云忙也行礼跟着李司淮退了出去。
“啪啦!”
茶杯摔在地上碎成了片,从刚才起就一直跪着的下人们没有一个敢起身,方才两人周围的气场使得大家忍不住的发着抖,一个个感觉度日如年。
圣人身边的大太监郭兴忙抽出手绢给圣上擦擦手:“哎哟,圣上息怒,圣上息怒啊,这要是划伤了手可怎么好啊。”
圣上脸色阴鸷,他一直以来都怀疑李司淮虽然看起来性格变得柔和了许多,可那骨子里的性子是改不了的。
果不其然,方才与自己对视,他的视线没有丝毫退缩,而且眼神和先皇如出一辙,那是一种凌厉深邃,坚定不怯的眼神,呼地一阵寒风吹过脊背,让圣人感觉背后发凉。
所以李司淮并不是来求自己赐婚的,而是来告诉自己一声,未免太过放肆了……
过了好半天,圣上才恢复了平静,几乎是从齿缝里吐出几个字:“传钟将军进宫见朕。”
另一边,马车上的李云还感到后怕,方才他真以为圣上要发脾气了,气氛实在让人紧张,还好没发生什么事,可他看像李司淮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随意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司淮,你吃了豹子胆了?敢冲撞圣上?”
“云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李司淮眼皮都不抬一下,显然是对刚才的事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看来圣上是真宠你,这亲兄弟就是不一样啊,和我们这些妃子生的还是隔了一道墙的、”
“……”李司淮睁开眼,原本平静的眼底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钟武意受到宣召匆匆入宫,还没走到圣人跟前就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快步走到圣人面前俯身行礼,却看圣人的脸色黑得跟锅底一般。
莫不是边关又出乱子?
“钟武意参见圣上。”
圣上抬了下手指:“钟卿,这段时间你替朕注意淮儿的动静,可有发现什么?”
钟武意想起李司淮这段时间有些奇怪的举动,不,应该说李司淮回京后就挺奇怪的,现在做的到不怎么奇怪了。
“回陛下,郡王大人这段时日与崔国公大人的千金走得比较近。”
“这个朕知道。”圣上道,“淮儿要成亲了。”
“郡王大人要成亲了?”钟武意没想到这么快,“陛下是赐婚了吗?”
--------------------
第28章
==================
“并没有。”圣上看到桌上的笔,拿起来用指腹搓着。
“郡王大人与崔小姐看起来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钟武意说道。
圣人冷笑了几声:“淮儿要娶的并非崔锦书。”
钟武意也略微愣怔了下,在他得到的情报中,李司淮除了与崔锦书表现得很明显之外,并没有看到他与其他女子有过多的来往,若不是崔锦书,还会是谁?
“舒晏是谁?”
圣人突然提起了一个让钟武意感觉陌生的名字,他细想了想回答到:“回陛下,应该是个舞姬。”
“舞姬?”圣人觉得不可理喻,声调都提高了不少。
“是的,是东泰楼的舞姬之一。臣没记错的话,宫内举办几次宴会都有请东泰楼的舞姬来献舞,舒晏也是其中之一。”
“就仅仅是个舞姬?”圣人不肯相信。
钟武意算是明白圣人的意思了:“据臣所知,东泰楼的艺伶们都是奴籍,连良民都不是,至于她为什么是奴籍,臣马上去查。”
圣人摆摆手,钟武意忙起身退下。
“舞姬,奴籍……呵,你是故意与朕作对吗?”圣人语气冰冷,用力一捏,手里的笔杆断成了两截。
两日的时间很快就过了,整个东泰楼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氛,何泰更是巴不得把郡王妃是从自己这里出去的事情对来的每一个人说,然后突出自己看人眼光之准。
为舒晏高兴的还有烟罗和蝶依,连云袖也专门去兰香坊拿来适合新娘子的胭脂水粉。
只有舒晏高兴不起来,倒不如说她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懵圈的状态,她实在没搞懂为何就是表个白,亲个吻,她就嫁人了?
明日李司淮就要来迎亲了,舒晏用她现在这只转了一半的脑子决定,跑!
于是出现了本文最开头的那一幕。
李云反正是被舒晏的做法给惊到了,她与李司淮难道不是两情相悦吗?若不是,司淮还专门去求皇上赐婚,若是的话,舒姑娘跑什么?
他只有去问蝶依,可蝶依现在也是一脸惊讶至极的表情:“昨天晚上都还好好的呢……”
烟罗抱着手站在一边道:“其实晏晏这几日也挺不对劲的。”
蝶依看了看她,想起舒晏自从七夕那日起整个人就是处在一种迷糊的状态,还以为她是因为终于脱籍加上马上要成为郡王府的王妃了所以不太适应,不与她说话的时候她就发呆,躺床上也是,靠窗边也是,走到哪发呆到哪。
“晏晏会跑哪里去呀?”蝶依看着舒晏房间里面,似乎什么也没带走,就连迎亲日的红色锦服也整整齐齐的叠在床上,“不会只是因为紧张才跑的吧?”
烟罗俯下身子往床底看起去,堆满灰尘的床底有一处四四方方的干净痕迹,那是一直以来舒晏放钱盒子的地方。
“她倒是把钱拿走了。”
蝶依听烟罗这么一说也弯下腰看了看,接着两人对视了一眼,至少是确定了一个结果,起码舒晏不是因为迷糊才跑的。
舒晏连夜跑到西城门口,才想起自己没有过所,就是官府颁发的通行证。可现在去找官府盖章的话李司淮肯定会知道的。
“哎今早的事你们听说了吗?郡王去东泰楼迎亲,结果新娘子跑了。”
“怎么没听说啊,当时围观的人可多了,要我说,这事儿也太丢人了,我要是郡王,早就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可不是,我听说那郡王气得脸都青了。”
“没有吧,我怎么听说的是郡王还挺高兴的。”
“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还能高兴,怕不是脑子坏掉了。”
“……”
听着一旁茶摊的客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早上发生的事情,还时不时的大笑着,舒晏系紧了脸上的面纱,起身离开了那里。
一大早就去钱庄把那满满一盒子的珠宝首饰换成了银票,本想着这样好跑路,没想到最关键的通行证没有弄到手,现下城门出不去,东泰楼又不能回,该如何是好。
舒晏漫无目的的在西市街上游荡,这里不同与东市,那边属于富人区,这里东西更加便宜,品种更丰富,行人也肉眼可见的比东市多上许多。
路过一处赌坊,一个在门口吃着麦芽糖的小孩直直的盯着舒晏,舒晏冲他笑笑,小孩也咯咯笑了起来。
她没注意从赌坊里走出来几个男子,和其中一人撞到了一起,身子晃了晃,差点没站稳,抬起头见几个人油光满面,眼里布满了血丝,看起来是在赌坊玩了一个通宵。
一直以来的经验让她立刻决定不要和这几人有牵扯,本想就这么走掉,却被其中一人叫住了。
“站住!撞了人还想跑?”说着几人围上来,其中一人眯着眼仔细打量了舒晏,:“你看着好眼熟……”
“公子,她好像是舒晏。”另一人竟然上前一把扯下舒晏的面纱,“公子,我猜对了吧?”
舒晏的耳朵被扯断的细绳给磨红,她看着眼前的人,似乎是几月前害得蝶依嗓子哑了公子,好像叫什么孙行?
孙行转了下眼珠,立刻想起那天晚上本想和蝶依来点什么,就是这个舒晏把自己气走的。
“方才走路有些晃神,舒晏向孙公子赔个不是。”舒晏为防对方发难先说道,“可孙公子是不会与小女子计较的吧,毕竟孙公子风度翩翩,心胸宽阔。。”
“这……”孙行赌了一个晚上的钱,脑子几乎是一团浆糊,本来也没想拿舒晏怎么样,听她夸了自己几句倒也心舒,于是打算放她离开。
可一旁的下人不知道是不是脑子坏掉了,煽风点火道:“公子,自从那次蝶依姑娘嗓子坏了后,可就再也没见过您了,不是身子不适就是被人点走了。我在想,是不是因为这个舒晏在背后出馊主意,让蝶依姑娘不见您啊?”
舒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稳住自己的语气道:“公子误会了,蝶依姑娘是真的忙,您也知道她那嗓子,比百灵鸟还好听,喜爱她的人自然就多了,下次您去先预约就没问题了。”
“我见个青楼姑娘还得预约?”孙行火气一下子上来了,“我觉得他说得没错,一定是你在背后挑唆蝶依不见我的,一定是。”
“孙公子,东泰楼虽有歌舞还有姑娘陪您,可那也不是青楼,里面都是清清白白的姑娘。”
“哈哈哈哈……”孙行听到这话大笑起来,“你说那里面的姑娘都清白?哪家清白姑娘会去做这个?你当我傻?哈哈哈哈……”
“公子,既然蝶依不赔你,我想让舒晏陪你吧,今日又这么巧在这里遇到她。”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下人在孙行耳边嘀咕道。
“对,对啊……”孙行猛地点头,“对,舒晏,你就来陪陪本公子吧,我就不与你计较你不让蝶依见我的事情了。”
舒晏冷笑了一下,语气却依旧柔和:“很不好意思孙公子,我已经赎了身脱籍为良,不再是东泰楼的舞姬了。”
此话一出,等着看热闹的下人们都一脸诧然,孙行更是嘴都张大了:“你,你脱籍了?!”
“是的。”舒晏淡淡一笑看着几人,不卑不亢,一如她在东泰楼的样子,虽为奴籍却从未让自己的心低人一等。
几人面面相觑,舒晏是奴籍的时候倒是可以仗着自己的身份对她颐指气使,现在她已经成了良民,再这么做很有可能会被逮,再扣上一个调戏良家妇女的帽子。
“舒晏告辞。”舒晏微微行礼后往前走了两步,却被孙行一把给拽住。
舒晏回过头,孙行对自己这种做法也轻微一愣,他平时跋扈惯了,对下人都是高高在上,方才听舒晏说她已经脱籍,现在自己不能对她发号施令了,又惊又气之下才想都没想就拉住了她。
“孙公子,还请自重。”舒晏眼神平静,语气从容。
“那……那不陪本公子,那本公子请你喝一杯总可以吧?舒姑娘?”孙行拼命在脑子里找着理由。
“多谢孙公子,舒晏还有要事,恕不奉陪。”舒晏耐着性子道,若不是怕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引起骚动,舒晏都想动手了。
“公子,那边巡逻的金吾卫要过来了。”一个下人对着孙行喊道,孙行听到这话心里一慌,第一反应不是放开舒晏,而是用力拉着她往旁边小巷走去。
其他几人也跟着七手八脚的把舒晏拉走,这下情况有些麻烦了。
舒晏摸了摸被掐得发红的手腕,看着眼前这纨绔公子:“孙公子,你也听到了,等下金吾卫过来只怕事情会说不清楚,还是让我走离开吧。”
那一直挑事的下人看自家主子不说话,忙在一旁道:“公子,你现在放她走的话就更说不清楚了,万一她出去对着金吾卫乱说一通,对您的名声可不好啊。”
若不是要维持形象舒晏真想揍人了,总觉得这个孙公子不干正事的原因只怕有一半都是身边这人一直出些歪点子的缘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