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让自己显得太不通情理, 宋南谌说睡沙发,她就勉强答应了。
反正,也就一个晚上而已。
沈清梨躺在床上, 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这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显得格外寂静,静到隔着厚厚的门板,她也能听到他走路的声音, 淋浴间流水的声音,和他刻意压低了音量打电话的声音。
直到从门缝里漏进来的那点光亮灭了,外面再没有动静传出,沈清梨才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去洗个澡。
她将要换的内衣胡乱卷进干净的睡衣里, 抱在胸前, 蹑手蹑脚打开房门。
忍不住叹口气:跟男人住一起就是麻烦。
宋南谌果然已经睡下了,只有洗漱间门口那盏廊灯还亮着。
沈清梨找准时机,以最快的速度冲进洗漱间,路过沙发的时候脚边被什么东西轻轻绊了一下。
沈清梨没多想,只当是什么东西挡了道, 抬脚一扫, 又径直朝前冲。
进了洗漱间迅速反锁门。
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淡淡的冷香,不是她熟悉的沐浴露的味道, 是宋南谌身上的。
沈清梨摇摇头,将脑子里的胡思乱想驱赶掉, 开始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洗澡。
等换衣服的时候才觉出似乎有哪里不对。
她左翻右翻,哪里也找不到那件内衣, 可她明明记得,刚才特意卷进衣服里来着。
忽的想起刚才脚边被绊的那么一下,脑子翁的一响。
沈清梨在洗漱间待了很久,将耳朵贴在门板上,确定客厅里没有动静。
宋南谌睡得很熟,应该,不会,发现什么吧?
做好了心里建设,沈清梨将换下来的衣服抱在胸口,路过沙发的时候借着廊灯微弱的光亮快速瞥了眼沙发的方向。
宋南谌还是刚才那样的睡姿,高大的身体缩在沙发上显得很憋屈,他腿太长,被子的一角悬空着搭在沙发边上。
“咦?”沈清梨眨眨眼,又仔仔细细扫视一圈,地上什么都没有。
难道不是掉在这里了?
沈清梨抿抿唇,只能先回房间,重新找了件内衣穿上,这才又鬼鬼祟祟摸出房间。
宋南谌睡相很好,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呼吸平缓。
沈清梨不敢开灯,只能打开手机电筒,按着刚才自己走过的路线猫着腰重新找。
找到沙发旁边的时候,原本熟睡的男人忽然开了口:“沈清梨。”
闻言,沈清梨脊背一僵,半晌才缓缓抬头,手电的光照在宋南谌脸上。
可能被光线刺了眼,宋南谌半坐起来,微偏了偏头,伸手挡在眼睛前面。
“你不睡觉干嘛呢?”
沈清梨尴尬地干笑了两声:“呵呵……我在找东西……”
宋南谌揉揉眼,因为刚醒,声音显得慵懒磁哑:“找什么?我帮你一起……”说着,要撩开被子下地。
“不用了!”
沈清梨一个箭步冲上去,将他按回沙发里。她的音量猛然拔高几个度,在安静的夜里显得尤为突兀。
宋南谌被她吓一跳,轻轻皱眉:“你干嘛?”
察觉到自己反应太激烈,沈清梨艰难挤出笑:“没什么,我就是……嗯,找到了,对,已经找到了,哈哈哈……”
“嗯?”宋南谌明显不信,挑眉打量她,“找到了?”
“对呀!”沈清梨拍拍宋南谌,示意他躺下,还无比贴心地将被子替他往上拉了拉,“你看看你,睡个觉还踢被子,小心着凉了,真是跟小时候一样不让人省心……”
宋南谌觉得好笑:“我踢被子?”
沈清梨错开眼,掩饰自己的心虚:“对呀!刚才你被子都掉地上了,我恰好看到了,过来帮你捡一下……”
越说,声音越低下去。
宋南谌稍稍别过脸,脸上的笑就要掩饰不住:“沈清梨,小时候一宿踢八百遍被子的人是你才对吧?还是说,”他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你对我……”
沈清梨登时羞红了脸。
他这么想也没错,毕竟前两天,自己还对人家投怀送抱,端茶递水地献殷勤来着。现在半夜不睡觉出现在人家床前,也不怪人家多想。
“哎呀,行了,”沈清梨恼羞成怒,“你还睡不睡了?再啰嗦,小心我真的把你……”
说着,沈清梨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凶神恶煞地盯着他。
整个晚上,沈清梨翻来覆去地想,那件内衣难不成长翅膀飞了?
挨到早上九点,外面没了动静。
宋南谌律所上班时间是早上八点半,宋南谌大概已经走了。
沈清梨困得头疼,打了个哈欠,顶着一脑袋乱糟糟的头发走出房门。
打开门的瞬间,空气里隐隐有股鲜香的味道。
循着客厅看了圈,没看到商泠女士的影子,倒是在落地窗前的懒人沙发里看到一道清俊的身影。
宋南谌坐在那里,手里拿了份报纸,听到动静抬头:“早。”
“早……”沈清梨木愣愣地挥手回应,“你还没走啊?”
宋南谌将报纸叠好了放到一旁,起身往厨房走:“我煮了粥,你洗漱下,待会儿可以吃饭了。”
沈清梨瞪大眼睛:“你怎么还没上班去啊?今天休息?”
宋南谌脚步微顿,转过头回她:“最近温泓在,我会清闲一点。”
“哦。”沈清梨点头,拖着脚步去洗漱。
等她出来的时候,宋南谌正好端着粥从厨房出来。
他的身上系着她的那件碎花围裙,转头看她,唇边绽出个笑:“过来坐。”
沈清梨有片刻晃神。
当年那个只会沉默着跟在自己身后的小男孩如今长成了这般清贵俊逸的模样,不光上得厅堂,还下得厨房,一件碎花围裙都穿得这么好看。
不知怎的,突然就有种中了彩票的感觉。
“梨子?”宋南谌看她愣神,喊她。
沈清梨反应过来,连忙跑过去坐。
满满一碗海鲜粥放到自己面前,光是味道,就已经勾起了沈清梨肚子里的馋虫。
可……
沈清梨抬头看宋南谌:“你不是不吃海鲜的吗?”
小南从小不吃海鲜,说不喜欢那股腥味。
宋南谌淡淡垂眼:“现在可以吃一点。”
“哦。”沈清梨低头扒粥,没多想。
她还惦记着昨天的事,跟一个男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实在不方便。即使他们曾经亲密无间,可如今过去了这么多年,她实在没办法像从前对待小南那样随意地对待面前这个男人。
沈清梨戳着碗里的粥,试探地问:“那既然你有空,等吃过饭我陪你去家具城逛逛吧?”
宋南谌身子一顿,半晌,缓缓对上她的眼:“沈清梨,你在怕什么?”
沈清梨被他问的一愣:“我有什么好怕的?”
宋南谌定定看着她:“你这么着急赶我走,是怕我对你图谋不轨?”
沈清梨可不敢这么想,毕竟,之前别有心思的那个人是她自己。
“我哪有,我这不是怕你休息不好……”
“哦,”宋南谌幽幽看她一眼,“那就好,不过,今天所里有点忙,待会儿我还要过去,家具的事先往后放放吧!”
宋南谌吃了几口就不再吃了,将自己的碗送回厨房,转身去取自己的西装外套。
沈清梨视线紧随着他,一脸懵逼:他刚刚不是还说,最近有点清闲的?
出门前,宋南谌指了指厨房的方向:“粥锅里还有,你多吃点。”
走了两步又回头,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的神色:“还有,那个……”
沈清梨眨眨眼:“什么?”
宋南谌指了指沙发角落的位置:“你丢的东西,找到了,应该是被你不小心踢到了椅子下面。”
说完,直接转身出了门。
门关上的一瞬间,沈清梨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脑袋缓缓转动,对上宋南谌刚才指的方向,眼睛蓦地睁大——
那蕾丝花边的一抹粉,正是昨晚莫名失踪的那件内衣。
沈清梨: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君聿,前台小赵和两个女同事凑在一起,满脸兴奋地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宋南谌走过去,几人齐齐噤了声,作鸟兽散。
宋南谌在前台位置停住:“沈兴和有再打电话过来吗?”
小赵敛了敛神色:“有的,今天又打过来一个,按照宋律师的吩咐,已经回绝了。”
“嗯。”宋南谌点头,转身要走。
小赵纠结半天,喊住宋南谌:“宋律师,那个,又有人找您。”
宋南谌抬眼:“谁?”
“喏,”小赵眼睛努力地往茶水间的方向瞟,“那位美女姐姐,等在这好久了,我说您今天可能不来,她坚持要等……”
宋南谌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到那道曼妙的身影,眉头皱了皱,没头没尾地问了句:“温总呢?”
小赵撅撅嘴:“温总一早就出去了,说有约……”
跟清冷自持的宋律师不同,他们的大老板是那种很爱玩的人,在圈子里声名在外,桃花一堆。
小赵想起什么,大着胆子往宋南谌跟前凑了凑,“您是跟那位沈小姐掰了吗?又换一个?”
第25章 电话
四月末, 天气好像突然就暖和起来,窗外光秃秃的树梢似乎在一夜之间被泼了满身的绿。
沈清梨坐在铺满阳光的落地窗前, 将那一小锅海鲜粥全都吃进肚子里, 满满两大碗,吃得胃里暖洋洋的。
她起身收拾餐桌,无意间瞥见被叠得四四方方的报纸还放在那里——最新日期的法制日报。
沈清梨忍不住轻笑。
虽然才和宋南谌同住了两晚, 沈清梨敏锐地发现,宋南谌身上总有种和这个快速发展的时代不太贴合的特质。
他保持着良好的生活习惯,早睡早起, 从不熬夜;他不抽烟,没有不良嗜好,喝水只喝白水;会习惯看纸质报纸,除了工作很少用手机打发时间……
和沈清梨一塌糊涂的生活有着天壤之别。
沈清梨去到厨房,突然发觉你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沈清梨是个不太会做饭的人, 厨房除了必要的碗筷和一口锅, 别的什么都没有。
可现在原本有些空荡的厨房多了许多新的电器,电饼铛,微波炉,高压锅,面包机……
打开冰箱, 里面也塞了满满当当的新鲜食材。
她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买的。
沈清梨愣在当场, 嘟囔着:“他这是,打算赖着不走了?”
话虽然这样说, 透过冰箱镜面的反光,沈清梨看到了自己弯起的眼睛。
好像, 除了商泠女士,她已经太久没有体验过被人珍视的感觉了。
这感觉并没有维持多久。
沈清梨收拾完, 她坐回阳台边的懒人沙发里,好心情被一通突兀闯入的电话打断。
来自遥远城市的一个陌生号码。
沈清梨狐疑接起,那头传来一个浑厚的男声:“小囡吗?”
沈清梨眼睛里的笑意瞬间褪去,抿起唇,装作没听出来:“您哪位呀?”
“是梨梨吧?我是爸爸呀!”男人声音里满含歉疚。
这还是十多年来,沈清梨第一次接到沈兴和的电话。沈清梨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一个十多年对自己不闻不问的男人会在很久很久之后的某一天突然父爱爆发。
“爸爸找我有事吗?”她直截了当。
沈兴和一噎,顿了好半天才讷讷开口:“小囡……上次在北城见你,你说想回家看看……”
沈清梨冷冷地扯了下嘴角:“所以,爸爸你给我打电话是专门邀请我回家的?”
“唉,”沈兴和长叹口气,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梨梨,小芷她毕竟是你亲妹妹,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后来爸爸已经教训过她的,她已经知道错了,她还说,下次有机会一定要跟你这个姐姐好好聊一聊……”
这种话,沈清梨当然一个字都不会信。
如果说在这个世上沈清芷最恨的人是谁,那一定是她沈清梨。
回想起当年两人的初见,真真是好大一盆狗血。
沈兴和的外遇被撞破后,商泠女士几乎歇斯底里,和他闹得不可开交。
当时的沈清梨还病着,隔着房门,只听到家里来了外人。
“我没想要破坏你们的家庭,只是我和兴和是初恋……”
“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清芷不能没有爸爸……”
女人低低的哭求和小女孩的哭喊,期间夹杂着商泠女士的歇斯底里。
“沈兴和!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还有沈兴和的怒斥:“你这个泼妇!”
迷迷糊糊的沈清梨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打开房门,就看到一个和自己年龄相当的陌生小女孩正冲过来一把推开了双目赤红的商泠:“我才不要和你一起生活!”
商泠被推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沈清梨像只愤怒的小狮子,突然从房间里冲出来,扯着那个小女孩的头发,以最快的速度在她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
她用尽了吃奶的力气,齿间很快蔓延出血腥味。
变故来的太快,大人们都还没反应过来。
等回过神的时候,沈清芷哭得撕心裂肺,而沈清梨的脸上挨了一巴掌。
沈兴和目光冰冷地看她:“谁教的你,小小年纪这么恶毒!”
十来岁的沈清梨在那短短的几天见识透了人心。
关系很好很好的小伙伴在某一刻会变成带头欺负你的那一个,因为曾经亲密无间,所以懂的刀子戳在哪里最为致命;
曾经很疼爱很疼爱自己的爸爸会对自己恶语相向,甚至于,他可以把自己的过错粉饰一番,变成居高临下的苛责强加到你头上,父爱廉价到都不用旁人挑拨;
还有,很爽利很干练的商泠女士在这种时刻过刚易折,明明受了委屈,因为态度强硬,在他们口中反而成了过错方。
“我们是初恋,早在你们认识之前,是因为各种外力因素才被强行拆散。”
“如果按先来后到,你才是硬挤进来的那一个。”
所以到头来,沈清梨反而成了抢走沈清芷爸爸的那个人。
见沈清梨半天不说话,沈兴和再次开口:“小囡啊,你五一有时间吗?如果你有空,我们一起见个面吃个饭好不好?”
“五一?”沈清梨反问。
沈兴和听到她松口,很快高兴起来:“对呀!你平时工作忙,爸爸不敢打扰你,等你五一放假了,爸爸来罙城看你,咱们一块吃个饭,好不好?”
沈清梨轻轻笑了声:“哦,但是爸爸,你不知道吗?我没有工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