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当年那场变故，如果他们都没有离开北城，如果她还是那个明媚耀眼的小女孩，如果他们一如既往地陪伴彼此走过了这十多年……
那么，如今的小南和梨子会是什么样的呢？
可是，那个自卑沉默的男孩如今破茧成蝶，成了更加美好的宋南谌。
可是，那个鲜艳明媚的女孩如今跌落泥潭，成了不敢奢望美好的沈清梨。
她自卑又怯懦，怯懦到，即使喜欢他，也只能借着酒精，自私地将他占有。这样，即使被拒绝，待太阳重新升起，她也可以找到理由退回原地。
这样的沈清梨，又怎么有勇气伸出手，将美好的宋南谌拉进泥潭呢？
沈清梨嘴唇动了几动，没有将话说出口。
掌声雷动，人群欢呼起来。
台上，那对璧人在大家的起哄声中亲吻彼此。
没人注意这个黑暗的角落，就像没人发现她藏匿于黑暗的心事。
沈清梨踮起脚，虔诚地贴上宋南谌的唇。
就这样吧！
就这样陪在他身边，直到他发现，自己那早已破败不堪的一面。
等到灯光亮起，宴厅重新回归光明。
藏匿的心事和黑暗一同褪尽。
宋南谌悄悄伸出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唇，那里还有她的温热。
而他，还是没有等到她的回答。
宋南谌和沈清梨被安排在最靠近主桌的一桌。
在那里，沈清梨再次见到了温泓的妹妹——温淼。
这场婚礼办的奇怪，很多细枝末节被温泓尽可能地追求极致，比如什么伴娘伴郎团，什么车队，什么礼服，一定要最好最炫的；可又在很多约定俗成的环节上简之又简，比如，没有长辈参与，没有什么敬茶改口的环节。
温淼见到两人过来，很乖觉地离宋南谌远远的，而是挨着沈清梨坐。
沈清梨觉得这个十八岁的小女孩特别有趣，几天前她那头鲜亮的红发如今被染成了大红色，红的像门口贴着的大红喜字。
“你又换发色啦？”
温淼得意地摸摸头发：“好看吧？我专门为了我哥的婚礼染的，应景，喜庆。”
沈清梨笑：“是挺喜庆的。”
沈清梨朝四周看看，斟酌再三，将心中的疑虑问出口：“你哥结婚，你爸妈他们都不参加的吗？”
温淼有点尴尬：“我哥他……跟家里关系不太好，很早之前就净身出户了。”
沈清梨惊讶，这倒是她没想到的。
温淼看了眼台上新娘的方向，有点担心地问：“美女姐姐，你说我嫂子她会不会介意啊？”
沈清梨有点没反应过来：“介意什么？”
“介意我爸妈都没来啊？甚至，我哥都没带她回过家，嫂子她会不会觉得自己不被重视啊，女孩子应该都还蛮介意这个的吧……”温淼一副小大人的样子碎碎念。
一旁的宋南谌却将这话听进了心里，将手中的酒杯缓缓放下。
第39章 实话
因为假期积攒了几天的工作, 回到罙城的宋南谌变得非常忙，忙到经常深更半夜才回碧湾青城。
和宋南谌形影不离几天后, 沈清梨突然不太适应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房子。
以前她从来没觉得, 一个人的日子是这样单调而乏味的。
沈清梨去厨房倒水喝，刚拉开厨房门，恍惚间, 宋南谌的身影在眼前一闪而过。
他系着她的碎花围裙站在灶台边，挺拔的身形衬得她的小厨房有点逼仄。
他转过头，冲她笑得温柔：“醒啦？粥马上就好, 你先出去等。”
沈清梨摇头，猛地又将厨房门拉上。
转过身，想回沙发上倒下。
脑子里倏然闪过的是，黑暗中宋南谌蜷着身子躺在那里，带点委屈地跟她说：“我没地方住, 你说要罩着我的。”
明明才几天的时间, 这栋她蜗居了好多年的房子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被宋南谌填满。
到处都是宋南谌，宋南谌，宋南谌……
沈清梨无力地仰倒在沙发上，将抱枕捂在自己脸上。
脸颊异常的温度和加速的心率跳告诉她，这种鲜活的情绪, 是思念。
看了眼时间, 已经快到了午饭时间，沈清梨估计着君聿已经下班, 拿起手机，给宋南谌发消息。
【我有点想你。】
沈清梨盯着手机上自己敲下的那几个字, 傻笑出声，反应过来时愣怔片刻, 又逐字删除。
一条简短的问候，删删减减了十几分钟，最后，只发了句【你吃饭了吗】。
她咬着唇，将手机贴在心口的位置，下意识屏住呼吸等着他的回复。
锁屏又解锁，反反复复。
忽地，外面传来按密码的声音。
沈清梨猛地坐直了身子，按灭了手机，透过手机屏的镜面快速检查了一下自己。
门打开，期待落空。
沈清梨眼里的光倏然灭下去，又软趴趴地倒回沙发里。
商泠女士拎着几只袋子进了门，看到沙发上瘫着的人，惊讶开口：“你回来了啊？我还以为你不在家呢！”
沈清梨捂住脸，不让她看到自己的异状：“商泠女士，以后来的时候请你敲门，OK？”
商泠惊奇地“啧”出声：“之前不是你自己说，嫌我敲门打扰你睡觉，让我自己按密码进来的吗？这怎么反倒赖上我了？”
沈清梨一本正经：“我是怕你撞上什么不该看的，受到惊吓。”
商泠女士轻嗤出声：“连你都是我生的，有什么不能看的？”
沈清梨张了张嘴，半晌才缓缓出声：“算了，跟你说不清。”
宋南谌的对话窗口依旧静悄悄的。
沈清梨低低叹口气，难掩失落。
商泠女士将手里提着的袋子放到桌子上：“喏，给你带的特产。”
“什么东西？”沈清梨翻身坐起，看了眼袋子里极具地域色彩的糕点包装，抬眼，“您老旅游去了？”
商泠女士看起来兴致不高，随口答：“跟邻居几个姐妹一起报了个旅行团。”
沈清梨打量她的脸色：“这是，玩得不高兴？”
商泠一屁股坐进沙发里，将她随意摆在一旁的玩偶丢进角落：“本来是挺高兴的……你张阿姨她们家闺女不是找了个男朋友吗？结果人家小伙子给我们全都买了单，你妈我出去玩了一趟，我一分没花。”
沈清梨乐了：“不花钱白嫖的您还不乐意了？”
商泠气鼓鼓的：“乐意什么？你张阿姨那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她家闺女要结婚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炫耀的。”
沈清梨已经打开一只盒子，将里面软糯的爆浆糍粑往嘴里塞：“就是，有什么好炫耀的。”
商泠怒其不争地看她一眼：“沈清梨，你是真不上道啊？！”
沈清梨闻到山雨欲来的气息，乖乖闭嘴听商泠女士训话。
谁知，商泠只是瞪了她一会儿，忽地跳转话题：“那天你小姨家的酒会上，卿书说你是跟小南一起先走的？”
商泠女士演技比自家闺女还拙劣，明明想装作不经意间问起的样子，眼神里却充满了八卦的求知欲。
沈清梨点头：“是呀！”
商泠女士脸色瞬间多云转晴：“那你这次出去玩，也是跟小南一起？”
沈清梨斟酌了一下，中肯道：“妈妈，我不是去玩，是去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不过，的确是跟他一起。”
某些事，她暂时还不想让商泠女士知道，以免之后倘有变数，影响长辈们的关系。
可商泠女士是雷厉风行惯了的，向来听风就是雨，当下一拍掌：“这就对了嘛！多跟人交流交流，也多去外面转转，生活才有意思。”
她喜笑颜开，将桌上的点心分了一大半出来：“这样，正好也到饭点了，这些特产你给小南也送一份去，让他尝尝。”
沈清梨下意识想拒绝，宋南谌不喜欢甜食。
可却鬼使神差地接过：“行，我一定幸不辱命。”
临出门前，还专门换了件衣服，又简单化了个妆。
商泠女士看在眼里，嘴巴就快要咧到耳朵根。
沈清梨提着点心袋子，脚步轻快地到玄关换了鞋，打开门要走。
商泠却又叫住她：“对了梨梨，还有件事，下周妈妈生日，你要不要回老城区给我过生日呀？”
沈清梨一手还搭在门把手上，转头疑惑看她：“你不是从来不过生日的吗？”
商泠神色尴尬：“突然想过了，不行吗？再说，你妈我还能过几个生日？”
沈清梨表示怀疑：“真的？”
商泠：“也正好借着机会请你张阿姨一家吃顿饭，总不好白占人家便宜。”说着看了眼自家女儿，“对了，你回去的时候顺便把小南也带上，这场子，我非找回来不可！”
沈清梨眼皮直跳，无法理解妈妈们奇奇怪怪的攀比心。
“商泠女士，你搞搞清楚，人家炫自家女婿，你跟着起什么哄？”
商泠女士反驳：“怎么能叫起哄呢？万一哪天小南真成我女婿了呢！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吧？”
沈清梨默了默，本能地对这个缥缈的设想不报期望。
“我觉得，您生二胎的概率都比这个大。”
言罢，沈清梨利落地闪身关门，将商泠女士丢过来的那只拖鞋挡在门内。
门外，刚从君聿赶回来的宋南谌站在走廊，无意间听到母女俩的谈话。
想要敲门的手又收回来，垂落身前，缓缓收紧。
他唇线绷直，转身，又按着原路返回。
沈清梨拎着东西刚下电梯，意外看到站在单元门口的宋南谌。
“宋南谌，你怎么回来啦？”
她用的是“回来”，而不是“来”。
这让宋南谌皱紧的心稍稍缓和几分，他朝她笑笑：“回来看看你，要去哪？”
沈清梨将手里的袋子朝他晃了晃：“我妈旅游带回来的特产，让我带去给你尝尝，所以准备去找你。”
想见他的想法在心里滚过无数遭，苦于师出无名。
无法宣之于口的话此时借着商泠女士，顺理成章地表达。
宋南谌状似不经意地问：“泠姨来了？”
“嗯，”沈清梨点头，顿了顿才反应过来，“你要不要上去跟她说说话？”
宋南谌抬眼看了看楼上的方向，很快又垂下眼：“不了，去我家吧！”
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被沈清梨敏锐地捕捉到，她微微诧异，无从知晓他这情绪的由来。
就这么被宋南谌牵着一路到了28号楼。
关门，落锁。
四目相对。
时隔48小时的再次相见，却像隔了许多个春秋。
在这样封闭又静谧的环境下，不可控的某种情绪在两人之间疯狂滋长。
发生过最亲密关系的两个人，任何言语都显得寡淡苍白。
沈清梨慌乱到不敢看他的眼。
“你吃饭了吗？”
她试图打破这微妙的氛围。
宋南谌摇头：“没有。”
他盯着她，目光深沉，像是要将她的每一寸都刻进心里。
沈清梨后背抵在门上，忽将手里的袋子挡在两人之间：“那要不要先尝尝？还挺好吃的。”
宋南谌依旧看着她，轻声开口：“好。”
沈清梨心下一松，正准备打开袋子拿点吃的出来，双颊忽地被温热的大掌捧住。
他弯下腰，就着她的姿势偏过头，含住她的唇。
沈清梨身子一抖，点心袋子掉落在地。
他温柔吮吸她的唇瓣，几经辗转，才恋恋不舍放开。
“尝到了，甜的。”
沈清梨胸腔剧烈起伏：“宋南谌……”
出口的话被胸腔翻涌的情绪割裂成不成调的音节。
“嗯，”宋南谌将她拥进怀里，低哑着声音，“我在。”
藏于心底的思念被蛊惑，沈清梨揽住他的腰，将脸贴上他的胸膛，闷闷出声：“没事。”
宋南谌轻轻拍拍她的脑袋：“哦，那为什么给我发消息？”
沈清梨将脸埋得更深了点：“就是问你有没有吃饭啊？你不是都看到了？”
宋南谌轻笑：“五个字，打十几分钟？”
沈清梨怔住，没想到，被他发现了。
他捏她的脸：“说实话。”
沈清梨脸烫得要命，半晌，才低声说：“就是……有点想你……”
第40章 场子
商泠女士难得想过一次生日, 沈清梨觉得，自己总不好不露面。
她提前订好了蛋糕, 又专门跑去银行取了现金, 准备封个大红包给她作为生日礼物。
生日的前一天，她想给宋南谌打个电话，想问问他有没有时间陪自己回趟老城区。拿着手机斟酌再三, 这通电话却还是没有打出去。
时隔两天，腰腹间的酸胀感尤在，她是有些怕了的。
那天, 她不过说了句“有点想你”，本以为他会开心，谁知道，开心的情绪在宋南谌眼睛里不过一秒就迅速退散。
他拉着她的手，朝下牵引, 忽然低声问她：“是想我的身体, 还是我的人？”
沈清梨被问傻了，他的身体，他的人，不都是他吗？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这么问时，他的眼底就已经卷起风暴。
“算了。”宋南谌轻叹。
然后, 猝不及防地将她抵在墙上。
墙面寒凉的触觉和身前滚热的体温同时将她包裹, 宋南谌不似先前温柔，吻来得又急又重。
他握她腰的力道也很重, 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片片红痕。
沈清梨一直以为，宋南谌是极致温柔的。
直到那天, 从天光大亮一直到月上枝头，沈清梨看着窗帘上摇晃的树影, 才一点点明白过来，他像是在教训她。
可要命的是，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
沈清梨累得筋疲力尽，缩在床上求饶：“你……不去上班了吗？”
让一个原本全年无休的人公然旷工，和她在床上耳鬓厮磨，那她成什么了？
宋南谌不肯放过她，声音有咬牙切齿的意味：“我和你之间也达成过约定，这也算我的工作。”
沈清梨称之为“一条微信引发的惨案”，是以，她更加不敢随便给宋南谌发消息了。
第二天，沈清梨穿了身乖巧讨喜的裙子，先去取了蛋糕，然后开着她的小虫子一路直奔老胡同。
沈清梨住在碧湾青城好多年，连对门邻居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见过面的次数也少得可怜。
老胡同却不同，这里的人几代人都住在这里，保持着那个年代最淳朴的生活习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