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南谌扶她腰的手顿住,周身的滚烫迅速褪尽,只一瞬,仿若跌入冬日的冰河。
他喉结发涩,半晌才艰涩开口:“所以,我让你不满意了。”
沈清梨愣了。
细想起来,最近,自己和宋南谌的见面好像都是以上床为结尾的。
是什么时候发生这种变化的呢?
好像是从她淋着大雨出现在昆城车站那天起的。
再早,是源于那张被他贴在冰箱上的便利贴。
一个被她忽略掉的细节猛地跳进脑子里。
大雨滂沱的夜,她问他:“昨天,我让你答应我什么了?”
宋南谌揽她在怀,低哑着声音说:“你昨天说,你觊觎我的身体。”
一个荒谬的猜测忽地从脑子里冒出来。
沈清梨无比庆幸刚才没有开灯的明智决定。
斟酌再三,沈清梨颤抖着开口:“宋南谌,我觉得咱们得捋捋我们之间的关系。”
一句话,让本就安静的空气变得更加凝滞。
许久,宋南谌才开口:“为什么?这样不好吗?”
沈清梨还坐在他腿上,她几乎能感觉得到,他身体变得紧绷。
沈清梨咽了咽口水,艰难地将猜测说出口:“你这样让我有种错觉,咱们好像炮友。”
而且是她单方面索取的那种。
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能通过他呼吸的频率来判断他的反应。
果然,宋南谌呼吸一滞。
回答沈清梨的,是一室沉默。
沈清梨头皮发麻,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响。
难怪,他会在情浓时对她说:我会好好表现的。
难怪,他会冷着脸问她:想我的身体,还是我的人。
难怪,他会质问她:我就那么让你拿不出手吗?
沈清梨慌了,颤抖着要从他的身上滑下去,被宋南谌一手又捞了回来。
“沈清梨,你是准备反悔了吗?”宋南谌声音已经带了冷意。
沈清梨慌张摇头,意识到他看不到,才忙开口:“不是不是……也不对……”
她语无伦次,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混乱的局面。
她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又小心翼翼地开口:“所以,我喝酒那天晚上,我到底跟你提什么要求了?”
宋南谌定定看她,在黑暗的遮掩下,脸上满是落寞和自嘲:“你说,这辈子都不会结婚,但想和我只争朝夕。”
宋南谌的眼睛倏然暗下去。
那晚,女孩柔软的玉臂勾着他的脖子,说话断断续续。
“宋南谌,你知道吗?喜欢我会变得不幸。”
“我这辈子都不会结婚的,我不会的,我会一直一个人,不会给别人伤害我的机会的。”
“可是宋南谌,你这么好看,我有点忍不住……”
“你可以陪我吗?我也可以陪你的,直到你找到真正值得你喜欢的人……我保证,到时候,我不会缠着你的,我很乖的……”
“所以,你能不能,陪陪我……”
沈清梨身子一抖,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说的?”
“嗯,”宋南谌声音低低的,“你说的。”
宋南谌又问:“所以,沈清梨,你是不是后悔了?”
沈清梨脑子乱糟糟的,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这种局面。
他找了她许多年,他为她而来,他为她弯下挺拔的腰背。
他们朝夕相处,他们赤.裸相对。
青梅竹马,一往情深,多么美好的词汇,就那么如天降馅饼砸到沈清梨头上。
让她觉得虚幻。
但是,凭什么是她呢?
那么好的宋南谌,凭什么喜欢她呢?
她自私占有他,又贪恋地留在他身边。
她觉得,总有一天,假象会被戳破,宋南谌会发现自己破败不堪的一面。
总有一天,宋南谌会离开她。
抱着这样悲观的危机意识,沈清梨从来不敢去轻易定位他们的关系。
是始于最原始的身体的欢愉,还是情之所起。
他是天际皓月,她才是泥里尘埃。
可宋南谌为什么要这样呢?
沈清梨忍不住吼他:“宋南谌,你是不是傻?你是宋南谌啊!你怎么能……那么作践自己呢?”
心底的酸涩疯狂翻腾,最后争先恐后从眼眶里涌出来。
外人眼中清冷孤傲的宋南谌,和自己云泥之别的宋南谌,那么好的宋南谌……
就这么被自己自私地拉下神坛,沾了满身脏污。
“我真的不值得你这样……我根本就不配……”
沈清梨越哭越凶。
他大概不知道,她早就不是他心中的梨子了,再也不能用自己的光去照耀他。
现在的她自私又怯懦,沉闷又无趣。
宋南谌抱她,任由她将鼻涕眼泪蹭自己一身。
“你太高看我了,”他说,“宋南谌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
他轻抚她的头:“你忘了吗?他脾气差、性子倔,只有梨子能忍受他,那时,是你将他拉出深渊。”
宋南谌低头,吻她咸涩的眼泪:“所以,无论你变成什么样,都是他最好的梨子,”
他声音沉沉,响在耳畔:“沈清梨,宋南谌此生所愿,唯你而已。”
第42章 关系
“他真这么说的啊?”乔云筝瞪大了眼睛,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沈清梨点头:“对,他居然以为我是想和她做炮.友, 你说他脑子是不是有病?”
她还在为宋南谌清奇的脑回路气恼。
乔云筝忍不住笑, 实在无法想象这种话是从宋南谌嘴里说出来的。
沈清梨不满推她:“哎呀你别笑,我跟你说正事呢!”
她被昨晚宋南谌惊到,人生中第一次有了强烈的倾诉欲, 打开手机通讯录翻了半天,最后把乔云筝约了出来。
“好,对不起, 我实在没忍住,”乔云筝忍下笑意,掐了把沈清梨气鼓鼓的小脸,“其实他会那么想也没错,你表达出来的意思就是睡完人家还不想负责任啊?也难怪宋南谌多想。”
“我哪有那个意思……”沈清梨反驳。
她的初衷明明是不想让宋南谌吃亏, 怎么到头来自己反成了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
“反正话是你说出来的。”乔云筝提醒她。
沈清梨也很无语, 那天她是喝了不少酒,但总还不至于胡言乱语到这种地步。
对于母胎单身多年且不婚主义的她来说,“炮友”这个词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沈清梨的目光滑过乔云筝,想起了温泓那张不可一世的脸。
那天婚前派对上,温泓讲了那个关于炮友的经历。她当时还在心里默默感慨, 其实这样简单又省心的方式也挺好的。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这个故事的启发, 才有了后面不太清醒的胡言乱语。
沈清梨恨恨的:“真说起来,这事还得赖你们。”
乔云筝笑着推她:“你别太离谱, 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沈清梨嘴唇动了动,想要出口的话猛地刹住。
乔云筝看出她的犹豫:“想说什么就说。”
接触久了沈清梨才发现, 乔云筝远不像她表面看起来那么娇弱。
“那个,乔乔啊, 关于炮友这种关系,你怎么看啊?”沈清梨换了个委婉的问法。
乔云筝轻笑:“大家都是成年人,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无所谓好与不好,怎么?你还真动了那心思?”
沈清梨摇头:“我的意思是你……你会介意吗?”
乔云筝:“介意什么?”
沈清梨嗫嚅半天,才轻声问:“就温泓的那个炮友啊,你介意吗?”
乔云筝这才明白她的意思,苦笑着摇摇头:“不介意的,”她在沈清梨惊讶的目光中缓缓开口,“因为,他说的那个人,就是我。”
沈清梨:!!!
乔云筝好笑地捏她的脸,帮她把大张着的嘴巴合上。
沈清梨咂舌:“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乔云筝,但后来你们怎么又分开了……”
乔云筝沉默,没回答她的这个问题。
“我们还是说说你们吧!不是你把我拉出来陪你说话的吗?”乔云筝说,“所以,梨梨,你到底怎么想的?你到底喜不喜欢宋南谌?”
沈清梨咬唇,默了片刻点头:“喜欢的。”
乔云筝笑:“那你还在纠结什么?我们都能看出来,南谌是真的很喜欢你,你不必质疑他对你的感情,他那么高傲的一个人,愿意为了你把自己置身在那样一个位置,这样的一个人,还不值得你信赖吗?”
沈清梨摇头,慢慢地说:“我不是不信赖他,我是不相信我自己……”
乔云筝读懂她眼睛里的落寞,上前抱抱她:“你看起来挺厉害一个姑娘,怎么这么拧巴啊?我刚见你那天,你们还没在一起吧?”
沈清梨抬眼看她,茫然摇头:“没啊……”
“那个时候你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宋南谌脸色,有想过那么多吗?”
沈清梨一怔,那个时候,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只单纯地以为他就要娶别人,几乎歇斯底里地发脾气,现在想来,也是好笑。
乔云筝温柔看她:“你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那才应该是你该有的样子。想他了就去找他,喜欢他就要说出口,至于以后的事,谁又能知道呢?”
沈清梨心中一动,是啊,以后的事,谁又能知道呢?
而此时,君聿律所里,却是一片风声鹤唳。
宋南谌今天很早地来了所里,一头扎进办公室就再没出来。
一波又一波的同事被他叫进去开小会,不大会儿功夫又一个个霜打的茄子般地从里面走出来。
温泓来到律所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他敲敲小赵的桌子:“怎么回事?这一个个的怎么都丧着个脸?”
小赵打了个哆嗦:“我也不太清楚,”眼神朝宋南谌办公室的方向斜了斜,“宋律师今天一来,就轮番召集各业务组开会。”
小赵无比庆幸自己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前台,这才免受了池鱼之殃。
温泓摸摸下巴,若有所思:“这家伙又犯病了?”
小赵不敢跟着一块说宋南谌的坏话,只能弱弱地接道:“是有好长时间没这样过了。”
温泓懂了,抬脚上楼。
推开办公室的门,就见几个律师局促不安地站在那里。
“如果下次再犯这种低级错误,就把辞呈递上来。”
“呦,忙呢!”温泓推门进去,挥手示意几人出去。
被训话的律师如临大赦,偷偷瞥了眼宋南谌的脸色,飞快地脚底抹油溜了。
宋南谌坐回办公桌里,揉揉眉心:“你这样纵容他们并不是真正为了他们好。”
温泓耸耸肩:“如果真按着你宋南谌的标准来,我这律所直接关门算了?”
宋南谌抿唇,不再说话。
“怎么?心情不好?”温泓问。
宋南谌掀开眼皮看他:“你在怀疑我的职业素养?我像是会把个人情绪带进工作里的人?”
温泓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正常情况下当然不会,不过嘛……”
“不过什么?”
温泓 :“凡事总有例外,放以前谁能想到你宋南谌也会迟到早退呢?只要碰上咱们小梨子,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宋南谌挑眉:“温大老板,身为律师,请注意你的措辞,我从来没有耽误过工作。”
温泓笑:“就算耽误又怎么样呢?我这律所总不能少了你就干不下去了。你这样才好,才像个正常人,”顿了顿,温泓继续问,“怎么着?跟小梨子吵架了?”
宋南谌不说话,只是用凉飕飕的眼神看他。
温泓摊手:“别那么看我,今天呢,我老婆突然被你那小梨子约了出去,再结合你这张臭脸,傻子也能猜出来了。”
宋南谌闭了闭眼。
他倒是希望他们之间只是吵了一架。
昨天那一闹之后,沈清梨很平静地跟他说:“我觉得我们得重新审视下我们之间的关系。”
他的平静让她心慌。
宋南谌觉得,自己的头顶就像悬了一把随时会落下的钢刀。
连那点微茫的希望也随时可能从掌心溜走。
他只有埋头工作,才能堪堪控制住自己濒临失控的理智。
温泓照常歪进沙发里,不再多问。
半晌,他忽然抬眼,问宋南谌:“诶,老宋,你求我,我帮你问问我老婆,给你探探口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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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乔云筝分开后,沈清梨觉得整个人都轻松起来,像是蒙在心头的重重迷雾被人轻轻拨开,灿烂的阳光自天际倾泻而下。
茅塞顿开的沈清梨展现出了她惊人的行动力。
下午四点,沈清梨化了个美美的妆,去楼下甜品店打包了甜点,轻车熟路地去了君聿。
精神紧绷了一整天的小赵看到她犹如看到了救星,喜笑颜开:“沈小姐,你终于来了!”
“什么?”沈清梨被她过分的热情整蒙了。
“没什么,”小赵笑的见牙不见眼,“沈小姐来找宋律师?他就在办公室呢,您快上去吧!”
沈清梨摇头,只是将手里的甜品盒子递给她:“麻烦你帮我把这个转交给宋南谌,就说,是一个叫沈清梨的给他的。”
小赵一头雾水:这小情侣,又在玩什么花样?
“可是,您自己上去给他不好吗?”
她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往宋阎王的枪口上撞。
沈清梨神秘摇头:“那不一样。”
宋南谌结束了最后一通电话会议,看了眼安静的手机,垂眼,考虑待会儿要不要接着加个班,就听到敲门声想起。
“进。”
小赵的脑袋从门外探进来,满脸堆笑:“宋律师——”
宋南谌靠进椅背里:“你来的正好,待会儿通知一下,今晚加个班。”
“啊?”小赵被打的措手不及,绝望地睁大眼睛。
宋南谌睨她一眼,这才问她:“有事?”
小赵艰难地挪步到办公桌前,将那只点心盒子小心放在他面前。
虽然不明所以,却还是按照沈清梨交代的话说:“宋律师,这是位叫……叫沈清梨的小姐送来的,让转交给您。”
越说,她越觉得自己像个智力不全的傻子。
闻言,宋南谌身子一僵,视线落在那只盒子上。
小赵做好了挨训的准备,半晌,却不见宋南谌有动静。
“宋律师?”小赵弱弱开口,“您要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出去了?”